《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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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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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牡丹纹钟摆,钟盘鎏金刻绘双凤朝阳纹,盘面有一短一长的时针和分针,俱为亮银质,时针的前端被镂雕成鹰嘴状,颇具锐意指时的气象。
  
  表盘上的刻度分三圈,外圈则对应的是1…12的数字标时,内圈则有两圈,按子初、子正到亥初、亥正分为二十四小时,上下两重叠标时辰,如“子初”(夜12点)正对着“午正”(中午12点)。同时采用汉字和数字的标时方式,自是为了方便行销海外。
  
  机械钟要求最高的是内部机件,材质不达要求会渐渐磨损影响走时精度,或者生锈停止转动,这丹凤朝阳钟的内部机件采用的是锻剑用的合成钢——熟铁与铸铁熔炼而成——再在表面鎏铬,材质坚硬抗磨损,并且耐腐蚀。
  
  这种鎏铬钢的创意始自于沈元查阅祖父笔记翻出的一段记载:“据稗料考,秦始皇令工匠造利剑和弓箭陪陵,以青铜鎏铬而成,坚硬不锈蚀……然未得践证。”经蠡山冶坊多番试炼最终成功,卫希颜称之为“铬钢”,并将之列入少府监矿冶司的合金钢条目。
  
  “可秀,你看,这里有最先进的技术,重力摆、擒纵轮、合金钢……”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钟面,目光似乎透视进里面的机械运动,“嘀嗒、嘀嗒”的走时声在静谥的阁内格外清晰,仿佛被这睽违已久的声音带回了遥远的过往,她神色不由得有些恍惚。
  
  名可秀关切的声音响在耳边:“希颜?”
  
  她回眸一笑,眸子清澈明亮,“知道这嘀嗒声是怎么来的?”
  
  名可秀抬了抬眉,她对技术事体向来只侧重大节,对诸如走时作响这类细节不会多费心思,却见卫希颜摆出副“快请我解答罢”的殷切表情,不由发笑,配合着摇头道:“不知,还请卫大匠师指点。”
  
  某匠师清了清嗓子,“这是擒纵机构锁定齿轮时,齿轮突然停止的声音,短暂的停止立即释放,一声‘嘀嗒’即一秒。”她笑道:“沈元说这‘擒纵’二字起得妙,爪尖与齿轮循环作锁定、释放,即为一擒、一纵,单这两字就道出了摆钟的运作精髓。”
  
  名可秀唔了声,心里已在盘算摆钟的利益,“这座钟的定价是五千贯,相当于京城中户人家一成的家产了。”
  
  卫希颜算了一下,道:“这价格却不贵,单只紫檀、雕工、鎏金材质和这整幅玻璃门,就不下一二千贯。这物的定位就是奢侈品,只走富贵家,尤其是那些身家百万千万的豪商巨贾,必得以赤金打造,再镶嵌宝石真珠,至少卖出万贯才当得起这份技术价值。哦,卖给海外那些蕃王,就更得造出金碧辉煌主珠光宝气,少于万两金子咱们都羞于说出口不是。”
  
  名可秀噗的一笑,油然想起“玻璃镜,寸如金”的奢华外销,点头道:“卖给官宦人家可不能金光宝灿。”
  
  “那就用白檀座嵌美玉,”卫希颜张口就来,“或者雕绘梅兰竹菊雅色,髹漆刻诗词名句之类,照样卖得出高价。”
  
  “嗯,甚好,甚好……”名可秀笑道,说起这些她比卫希颜的主意更多。
  
  两人说了会赚钱之计,名可秀见她神采飞扬,显是心情甚好,便笑问:“今儿可是给赵官家吃鳖了?”
  
  卫希颜格地笑了,“可秀,你没见着,李彦拿出‘请罪表’时赵官家的脸都青了!嚯,以为李彦会指证我欺君?可惜呀可惜,当着丁起和叶梦得的面,赵官家是想赖帐都不成,连笔迹都不便多加辨认。”
  
  那本新造不久的请罪表上御批的“赦无罪”是李彦摹仿的赵佶笔迹,当这位延福宫主管醮朱砂写下那三字时,就意味着上了卫希颜的船,沉了就得一起沉,但国师枢相的这艘大船岂是容易沉的?李彦向来识时务,卫希颜又给了他比宫观使更好的退路,选择站在哪边就勿庸多言了。
  
  当然,此计得以实施的关键是李彦模仿赵佶御批能乱真。
  
  当年梁师成曾找高手伪造御批诏令地方,李彦自己就有仿字的天赋,且近身服侍赵佶更如近水楼台,对皇帝行笔的习惯和心态都十分熟悉,偷偷揣摩仿字近十年,已有七八分火候。他倒是没想着伪造诏令,仅是出于有备无患的心态,未料会被卫希颜知道这个秘密,挟以相逼。
  
  然而即使李彦能仿御体字,假的终究是假的,缺了几分神韵,所幸御批只需写下“赦无罪”,恰是李彦仿摹较多的,而且字少不易露破绽,何况落印的道君皇帝御宝是真的。
  
  赵构虽然心存怀疑,却不敢断言说这御批是伪作。
  
  当年太上皇赵佶仓猝南巡——实则为弃京南逃,一路上担忧恐惧,惊惶不安下落笔就有些气韵不足,气虚志怯,自然少了几分挺拔筋劲之气,李彦一直贴身服侍道君皇帝,这行笔上的变化自然清楚,往常仿摹的气韵不足却是合了道君此时的笔法。
  
  正因如此,赵构虽然辨出这表章上的御批缺了两分气韵,却不能说这不是太上皇的亲笔。
  
  或者拿下来再做笔迹校验,以赵构对太上皇的瘦金体字的熟悉,大量比照后许能辨出蛛丝马迹,但令他着恼的是,丁起和叶梦得也在御书房内——李彦磕头呈出请罪表奏对清楚,人证物证俱全,丁、叶二臣便成了见证。
  
  这不是巧合,卫希颜送出荆南帅司密报时,就已做了如斯算计。
  
  她得意笑着,“估计御膳房好阵子都不会做甲鳖汤了。”
  
  名可秀提醒她:“别留后尾。”
  
  卫希颜一笑,“我省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真是看文难,发文亦难……唉,抽抽复抽抽,抽抽何时止?

262

262、道君驾崩 。。。 
 
 
  御书房。
  
  暗职为皇城司勾当官的御药院首领内侍冯益正弓着身子听皇帝说话。
  
  “李彦向朕恳求去报国寺为道君颂经祈福七日……哼,真是为道君尽忠?朕看不见得,其人居心叵测,论罪当诛。”
  
  赵构咬着一口细牙,想起李彦这厮的反水,原想私下拿入禁庭刑房严加拷问,可恼这阉货竟然当着御书房内三位朝臣的面,磕头请求去报国寺为太上皇颂经斋戒,秉着忠孝大义,赵构不能不应——且放他松活七日,回宫后再清算。
  
  皇帝眼底闪现厉色,冷笑了声,“朕已允了,倒要看看他想捣腾出甚么。你安排人手明里暗里都看紧了,谨防他逃跑,并将其在报国寺的一举一动,和甚么人接触,说了甚么话,做了甚么事,都一一回禀。”
  
  “诺。”冯益恭应一声,见皇帝已拿起奏折,便躬身退下。
  
  漏壶内水银浮动。赵构看完几份即需回复的折子,吩咐康履将找出的道君御笔字帖和朱批奏章展开压在御案上。他执笔俯身,随着目光扫过朱砂笔时而落下,将选中的字画圈标出,又将卫希颜的请罪表翻开到有御批那页,仔细比对着。
  
  不知换了多少盏茶,康履看了眼黄铜鎏金的漏壶,低声提醒:“官家,可要传膳?”
  
  赵构目光停了停,扔下奏章,“传。”
  
  从勤政殿用罢晚膳出来已是酉时三刻,赵构负手沿廊慢行,金线刺绣云纹的靴子踩在磨缝地砖上橐囊有声,身后一溜内侍宫人皆垂手低头小心跟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回到御书房,用过一盏茶,赵构埋首继续比对笔迹。
  
  日头渐沉下去,廊庑渐次亮起宫灯。
  
  御书房的四架落地擎大纱灯都点亮了,龙首翘案的左右两侧又加了两盏玻璃罩宫灯,将案上展开的字帖和奏章照得清晰入目——四五幅字帖中凡是“无”字都被朱笔圈出,两本奏章的御批里各有“赦”和“罪”字也同样被圈出,都是太上皇南巡后的御笔亲书。
  
  赵构盯得过久的双眼一阵涩痛,抑不住气怒一把掷下奏表,闭上眼有些颓然地向后一靠,“……三分假……七分真……”
  
  康履轻步上前,伸手按揉皇帝已有些僵硬的双肩,一边低声劝慰:“官家歇会儿再看。小人虽不懂这个,却亦听说校验笔迹最是耗神费功夫。官家一向锐目如炬,没准过几日就能看出端倪来。”
  
  赵构似在听又似没入耳,唇边渐渐泛起一抹嘲讽:任你造得多真,朕都是不信的。
  
  忽忽三日过去。李彦似乎真的一心一意为太上皇祈福,每日随同僧人早课晚课,未有一日懈怠,课罢都在僧房内敲鱼念经,不做外出,暗里监视的皇城司察子回禀无任何不妥举动。赵构心中存疑,吩咐冯益小心看管,七日一结,务必将人带回宫内。
  
  这日酉初刚过,便起了风。几阵风吹过,天空隐隐飘来几丝乌云,酉正后天空便完全阴黑下来。到半夜时便下起雨来,廊下宫灯被吹得左摇右摆,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幕,只能隐约见得昏黄灯光。
  
  福宁宫寝殿内,镂金熏炉内灸着安息香片,赵构却睡得不甚稳便。檐下铁马叮当作响,听得人阵阵烦乱。赵构翻了□,想起这几日校验笔迹无果,白日去延禧宫探视太上皇,见到的还是那副昏沉不醒的模样,不由得郁火升腾,若非道君神智不清,何以被卫轲欺弄至斯?
  
  他翻来覆去想着,突然想到除了李彦之外,还有一人在南巡后深得太上皇信任,曾陪侍左右不离,比他这个皇子康王更熟悉道君御笔。
  
  此人就是随太上皇南巡的前禁军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因拥戴赵构之功除授枢密使,未几月便被御史中丞赵鼎参劾收贿卖官、贪吃空饷、纵子行凶、收银关说人命案、强占民田商坊等新旧十一项罪名,三司会审后定刑,贬为庶民流放雷州。
  
  时下熟悉道君御笔者,除了李彦就是高俅。赵构猛地睁开眼,张口传唤:“来人……”便闻一道霹雳震响,淹没了皇帝的话音。
  
  紧跟着,又是一道接一道的霹雳电光,如火蛇般炙亮了黑沉的天幕。突然一道巨大的电光劈落,仿佛落到某处宫殿上。过了阵,便有人惊呼:“失火了……失火了……”
  
  赵构唤进值夜内侍,着召冯益即刻入见。他披了件织金的便袍,半倚在榻上就着烛光翻看《春秋》。约摸刻钟后,闻得寝殿外足音轻响却似乎带着急促,他不由皱眉坐直身。却是康履急步趋入,声音里带着惶急,“禀官家,延禧宫失火了!”
  
  “甚么?”赵构一惊而起,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冷得他猛然打了个寒噤。
  
  “康履,你快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康履应声匆匆退却。
  
  几名宫人服侍皇帝匆匆着衣,赵构几步走出殿外,向东北方向的延禧宫望去,却看不到一丝火光,只见几道电光刺过,隐见殿檐棱角突兀在雨帘中,远远地传来听不清楚的喧声。
  
  赵构刚坐上御辇,康履浑身水湿地跑回来禀报道:“官家,火没着起来,烧了檐角就被雨浇灭了。只是,”他声音抑不住的惊慌,想起延禧宫内的光景,苍白着脸道,“道君因为受惊,病情加重了!”
  
  赵构又一惊,急得叱道:“还愣着做甚,快走!”
  
  四名内侍应声起辇,御卫班直按刀随护左右,前后十几名内侍宫人各打灯提着物什,噼哩啪啦踏溅着雨水跑在宫道上。
  
  御辇进了延禧宫,赵构下辇还未入得寝殿,便闻内头猛然一阵哭声,赵构心头一紧,升起一股不安,便见一名内侍几乎是滚着出来,跌到皇帝脚前磕头大哭道:“官家,道君……道君……薨了……”
  
  赵构眼前一黑,身子便晃了两晃。
  
  “官家……”
  
  皇城内,钟鸣四十五响。
  
  两府宰执首先接报赶赴禁庭,跟着是礼部和太常寺官员等。虽说太上皇驾崩得有些突然,但病卧御榻四五年,朝臣们都大抵心里有数,或许哪个日子就龙殡驭天了,因是一应治丧仪程都进行得有条不紊,颇有按部就班的气氛,尽管朝臣们都是满脸的悲切哀痛之色,还不时有人掩袖嚎哭几声——天知道有没有泪水——但禁庭内确实是一派忙而不乱的光景。
  
  赵构扶榻痛哭之际,犹未忘记让康履传令冯益,将李彦立即押回宫里。未料天明时冯益回宫禀报说:“官家,李彦闻响丧钟后,便大哭悬梁自尽,留下遗书说,愿殉身太上皇以报君恩。”
  
  赵构气得一个倒仰,这个阉货,竟敢这么死了?心里存疑,问冯益:“果真死了?”
  
  冯益回道:“小人仔细检查过,确是死了。”
  
  赵构仍然不信,李彦这厮惜命无比,甘愿殉君才怪了。冷笑了声道:“尸身呢?将他的尸体带回来。哼,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冯益迟疑了下,回道:“官家,李彦自尽前留了遗书,说生前造下不少罪孽,托付报国寺的方丈将其遗体火化以赎罪过……报国寺的圆通禅师说,按李彦的托付,要让僧人在其柩前念经七日,再在寺内安排火化。禅师说,就在寺内行葬仪,不需费事将遗体再运进宫去,死者为大,少动为安。”说完取出李彦写的那封遗书,上前呈给皇帝。
  
  赵构看后随手扔下,阴着脸很是不快,但报国寺的住持圆通禅师是精通佛法的高僧,若因了李彦的身后事而起非议,难免有损为君者的仁德之名。他想了想,吩咐冯益道:“着人看紧了,一直到火化为止,确定是李彦的尸身,别是诈死掉包。还有,若真个死了,更要查清楚——朕不信李彦是自尽。”
  
  “诺!小人下去就安排仔细。”
  
  当日,太上皇大殓,梓宫停放在延禧宫内。朝廷发丧告,京城官民缟素服丧二十七日,三十日内不得嫁娶,百日内不得作乐,等等。皇帝以参知政事胡安国为山陵使,统管修陵及丧仪事。
  
  两府合议修建陵寝之地,最终定在越州东南外的宝山,作为皇室攒宫(临时葬地),赵构阅折后批可。
  
  从大殓之日起即缟素服丧二十七日,赵构白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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