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小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不料,还未坐稳,轿夫已经抬起轿子走人。
所幸被一股力量拉住,才没摔倒在地。杜小小喘着气,脸上惊魂未定,这时扶着她的手已经松开。
她抬眼,意外地对上了双满是笑意地桃花眼。
“说你笨,你还真不怎么聪明。”
对付无耻的人,我们应该比他更无耻
杜小小被说的惭愧,压根不敢回话。
司徒景烈啧啧一声,倒也不再取笑她。
一路上,两人无话。轿子走走停停,约摸在两盏茶的时间内到了目的地。
两人下了轿,轿夫赶忙把轿子抬起一边人少地方。
春藤书市颇有规模,两旁商铺林立,街中书贩子吆喝,不少学子打扮的人行走其中,也算得上热闹非凡。
司徒景烈看到满眼的文人就头疼,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书,以前更是恨不得买了全春藤的书当柴烧。
杜小小加紧时间在各个摊子前伫足寻找,然后比着书上的字与纸条上的字,若看到差不多的,她便拿起问旁边司徒景烈的意思。他若摇头,她就放回去,若是点头,就说明她找对了。
司徒景烈摇着扇子悠闲地在旁边的摊子转了转,一个一个书摊看过去,他不禁叹气,老八股真是老八股,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些书。
难怪现在的读书人都是傻得没脑子,都是这些迂腐的书作祟啊。
他又走了回来,耳朵旁传来一些路过书生的吟诗作对,他忍不住啧了一声。那文采,竟是比他的还烂。
司徒景烈很有到处闲逛的闲情,但怕小丫头会走丢,也就没在别处多作停留。
他回到杜小小身旁,见她猛盯着个书生发愣,有些好奇走过去,“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他顺着她视线过去,见是个容貌平平的书生学子,脸上表情甚是不以为意。
“二少爷,那人手里拿着的扇子,与三少爷的好象啊。”杜小小想了好一会道。
司徒景烈眉头一皱,仔细看了看,很快舒眉,“仿货而已。”他手上的桃花扇,仿货也不下千把,可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里头的区别。
“可是,扇子上盖着三少爷的章啊。”她就是这点想不明白。
“这类私章街头十文钱就能刻一个,并没什么希奇。”司徒景烈凉凉答道,随后惊讶咦了声,“你不是不识字?”
“奴婢是不识字,可是三少爷每本书上都盖着章,奴婢见多了,自然就记下笔画了。”杜小小轻声解释。
司徒景烈点点头,突然玩心大起,对她眨了眨眼,“要不要我们去拆穿他,免得他拿着三弟的名义招摇撞骗,坏三弟名誉。”
杜小小愣了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二少爷,要怎么拆穿啊?”
两人说话间,那书生男子正摇着扇子,吹嘘着自己的文才如何风流。
司徒景烈一收折扇,“冒用他人之物,甚是无耻。对付无耻的人,我们就应该以加倍无耻的方式还回去。”话里满是想惹是生非的意味。
司徒景轩四个字竟然这么值钱?!
“以我的文采,今年科考必定榜上有名。”书生男子顿了下,继续口沫横飞,“你看我手上的扇子,看看这印章,这可是四年前司徒景轩诗不如人输给我的。”
他旁边的人听到这话,不禁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真的假的?司徒景轩会输给你?不太可能吧。”
“自然是真的,你没看见他当年输于我时的脸色,输得着实没有风度。”
司徒景烈忍不住冷笑,这混蛋倒晓得打个时间空子。四年前,谁人不知道三弟舌辩群才,一朝成名,连当时的状元爷都甘拜下风,怎会输给你这种不起眼的人物。
“这位公子,不知您在笑什么?”书生男子发现被人打量,很是彬彬有礼地冲着司徒景烈做了一揖,脸上表情却甚是高傲。
司徒景烈“刷”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笑道:“没什么,只是感叹公子有一面好扇啊。”
杜小小一瞧那桃花扇面,嘴角立即弯了弯,二少爷肯定又想到什么法子整人了。
“原来公子是对我这扇子感兴趣啊,说来可惜,这扇子可不是什么易得的物品。”书生男子也打起折扇,很是洋洋得意,心里期待着那句‘敢问公子,这扇子如何得来’。
“哦?”司徒景烈一挑眉,嘴角微笑,他直接把自己手里的扇面反过来对准他,“公子,你看我手中的这幅扇面如何?”
十里桃花,树影红人,醉里挑灯,众醉独醒。
很简单的画,却是意境十足。扇面边侧,赫然提着两句诗。
“三生石上求三生,奈何桥头看三世。好诗好诗,可是公子你作的?”书生男子干笑一声,心里失望他竟错开了话题。
“在下一介俗人,哪卖得来风雅。”司徒景烈收回扇子,“此扇是在下花千两足银购买得来,实因司徒三公子的墨宝一字难求啊。”话到后面,很是感叹。
杜小小一愣,二少爷的扇子竟是少爷作的?
“千、千两足银!”书生男子吓了跳,司徒景轩的扇子竟这么值钱?
原来二少爷的嘴皮子这么厉害啊
“看的出公子手上的扇子也不是俗物,对了,刚才公子说此扇得来不易,不知能否说说如何不易?”司徒景烈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兄的扇子可是司徒景轩输于他的。”书生男子旁的同行人突然出声说道。
司徒景烈收起扇子,一脸激动与吃惊,“不想公子如此才华,着实令人震惊与钦佩。今日幸遇公子,真是三生有幸。无论如何在下也要求得公子一幅墨宝才好,钱不是问题,只求公子不吝赐宝。”
这话一出,三人都愣了。杜小小心下吃惊,若不是亲眼瞧见,她真没想到二少爷这么会作戏。
书生男子是又喜又惊,喜的是知道眼前这人一定出手大方,惊的是以他的文笔断画不出司徒景轩一成的风骨来。
想想万一露馅,岂不贻笑大方,眼下乡试在即,他怎么都不能坏了自己名声。这样一想,书生男子,只能咬牙忍痛,满面愤怒,“我等读书人,一向视钱财如外物,公子怎可用世俗来羞辱我们。实在可气,可悲!”
司徒景烈【炫】恍【书】然【网】大悟,急忙作揖,“在下失敬,原来公子愿免费为在下作画,此等高风,真在可敬,可叹!。”
杜小小差点笑出来,一直瘪着嘴强忍着。原来二少爷的嘴皮子也这么厉害啊,真看不出来。
书生男子头皮发麻,有些招架不住,他愣了好半晌才镇定下来,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公子谬赞了。可惜在下最近忙着应考,无心于此,几日未动笔,怕手艺已经生疏,就不献这个丑了。”
噗,你还知道自己是在献丑啊。杜小小忍笑忍得痛苦,心里越发鄙视眼前这个人。
司徒景烈一脸失望,最后叹了声,“竟然如此,在下就不勉强了。只是今日得见公子,实属不易,怎么都想请公子赐诗两句,以图纪念,还请公子千万千万别再推辞。”说完又是作了个揖。
“这……”书生男子有点为难,本想找理由拒绝,可见他很是诚恳,一下竟不知如何开口。怔然好一会,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那桃花扇上,脑海里灵机一动,他故作无奈道:“公子竟然如此诚心,那在下就为公子扇面上的诗再接上两句。”
“哦?如此甚好。”司徒景轩嘴角挑起,那笑竟闪了人眼,叫一旁三人全失了神。
“咳……”书生男子微红了脸,暗骂自己糊涂,随即正了正脸色,沉吟了几声脱口道:“三生石上求三生,奈何桥头看三世。三生石上望三生,只盼缘人一起渡。”说完,他还自鸣得意地哼了哼,显然很是满意。
“噗……”杜小小这下忍不住了,纵然她识字不多,可是好歹也听了好些年书,这话顺不顺、好与不好,她当然听的出。这样的文才怎么可能比的过少爷嘛,这人真真是不要脸了。
司徒景烈也是摇头失笑,叹道:“自小先生说我愚笨,骂我吟诗作画皆不如人,不想今日遇见公子,才明白先生对我的评价已属褒奖。”
“什么……意思?”书生男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司徒景烈收起扇子,揉了揉额,表情很是无奈,“看来,我们还真是半斤八两。”话一顿,他扬起脸,嘴角勾着魅惑人心的浅笑。
“可惜,你只是半斤废铁,而我,是八两黄金。”话里满是自负。
少爷,平常都是看这些书吗?
回去的路上,气氛与来时的沉默完全不同。
“二少爷,你最后那话说得真好。”杜小小显得很兴奋。
司徒景烈摇着扇子,心情也很是愉悦,“还自诩文采风流,就这程度,连三弟的皮毛都比不上。”
杜小小点头,“那两句诗压根都不对称,连奴婢我都听的出来。”
“这样的人若做了官,真是百姓的不幸。”司徒景烈摇头,虽说他的文采也很是不济,但他起码知道自己是哪块料子,断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丑。
“二少爷,您的扇子真是三少爷画的吗?”杜小小好奇问。少爷的画,她还没看过呢。
司徒景烈挑眉,“你真以为你家少爷会有那份闲心?这东西不过是我胡乱画地罢了。”
“真的吗?胡乱也能画这么好?”杜小小意外,话里很惊讶。
“等你看完三弟的画,就知道什么叫好了。”司徒景烈不以为意,他有几分才学他自己最明白,比得了一般人,却根本比不上自己弟弟的皮毛。
“可是,二少爷你画得也不差啊。”杜小小皱眉看他,不解他的语气为何变得自嘲。少爷的画她没看过,好不好不知道,可是二少爷那扇面上画,却是她目前看过最好看的。
“与刚才那人比,自然算好,若与三弟的比,只能算平平。”司徒景烈凉凉说道。
那别比不就好了。杜小小脱口想说,猛然记起自己的身份,不禁暗叫好险。
“想说什么便说,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司徒景烈给自己调了个位置,'炫'舒'书'服'网'的靠着。
“没什么。”杜小小摆手,她还知道分寸,怎么可以念起少爷的碎。
司徒景烈笑笑,半眯起眼打量着她。
不出色的容貌,不讨喜的性子,除了没心眼,眼前这丫头还真是没半点引人眼球的地方。
他闭起眼,假寐养神,嘴角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杜小小见他休息,也不敢打扰,只安静的坐在角落翻看着今天买来的书册。虽说百个字里也找不出十个认识的,但想到这是少爷要看的,她也不禁好奇起来。
少爷,平常都是看这些书吗?
少爷会夸人?到底真的假的!
接着一路无话,好半晌后,轿子四平八稳地到了地方。
杜小小抱着书,给司徒景烈行了个礼,就急忙回去兰轩阁。今天出来太久,竟然耽搁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生气。
司徒景烈轻摇着扇子在原地看她离去,见身影不见了,才再次转身出府。
杜小小一跑回兰轩阁,宽大的老槐树下,那道素白的身影如她早上离去时一样,半分没动了位置。
“少爷,少爷,奴婢把书买回来了。”她抱着书跑去。
司徒景轩侧眼看她,上下见她无异,便收回视线,“放下吧。”
“少爷,你不检查下吗?奴婢这次没买错。”杜小小把书递过去。
“就算没买错,也不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情。”司徒景轩头也没抬,话里还是冷漠,“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留你何用。”
预料中的夸奖没有,反倒被数落了一顿。杜小小瘪瘪嘴,心里有点失落。
“不要一副我又刻薄你的样子,我没有这么闲。若是无事,就去将庭院打扫一次。”司徒景轩合起书,漠然地扫了她一眼。
“噢,奴婢这就去。”杜小小应声,抱着书打算先去书房放好,只是转身走了几步,有点不甘心地咕哝,“夸我一下会死啊。”她最近明明已经很少做错事了。
“自然不会。”突然,凉凉地声音自身后传来。
杜小小一吓,冷汗都要出来。她忐忑回头,懊恼自己又忘了分寸。
“你又没做什么能让人夸奖的事,我为何要夸你。”司徒景轩斜眼看她,语气还算柔和。
“可是……可是适当的鼓励会让人进步啊,少爷也可以试着鼓励下奴婢,奴婢或许会做的更好。”杜小小呆呆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为了鼓励你而说谎?”司徒景轩挑着眉眼。
“那、那……你也没必要老说奴婢笨啊……”她嘀咕着,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勇气说这话。
“那你很聪明么?”他反问。
杜小小不甘心地闭嘴,她的确不聪明,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
又是一副百般委屈的表情。司徒景轩眯起眼,脱口说道:“若是你做的好,我自然会夸你。”
杜小小一愣,简直不敢置信道:“少爷你也会夸人?!”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是个嘴巴恶毒的奴隶主啊。
“连买书都要错三回的你,我为什么要夸奖你。”司徒景轩冷哼一声,随后继续看书,“有时间发主子的牢骚,就罚你把书房也洗一遍。”
杜小小傻了。她哪里有发牢骚,她只是觉得委屈而已啊。
“还不快去。”他看了眼她。
“是,奴婢马上就去。”杜小小不敢再耽搁,抱起书咚咚地跑去书房。
“就知道压榨下人,你明明可以当作没听到的嘛。”
直到人进了房,她才敢很小声的念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骂久了,脸皮又厚了几分,她已经完全不会为刚才的话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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