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目望着杜重楼突然上前的身影,她默然立在原地,好一会后,抬脚悄悄的离开。
二少爷,这么晚找我啥事啊
天色变得暮沉,一点点沉向西边。
杜小小耽搁了半天,终于找到厨房。里头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正在忙碌,老妇见到个一脸泪痕的陌生姑娘来,忙上前问明身份,知道她是为了晚膳而来,也问明了姓名,也就随她自由在厨房间活动。
杜小小挽了挽袖子,心里难过的情绪还在发酵。她用力淘着米,像是发泄着情绪,可脑海里顾采青那句‘景容,你并未负我,只是我没有这个福气等到这天。’怎么都挥之不散。
原本对她的成见,眼下也都烟消云散。
她淘完米,添柴,开锅,加水,脑子里有一堆想不明白的事情。
少爷喜欢顾小姐,喜欢到一听见她的名字就生病。顾小姐喜欢大少爷,可是嫁给了别人。大少爷喜欢顾小姐,喜欢却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想到这,杜小小突然停了手上加柴的动作,但只是一下,又继续丢着柴火,直到里头的柴火烧得越红越烈,红得她的视线都看不清。
傍晚前,杜小小熬完粥,她小心地端着碗来到司徒景轩的房间。
见他盖着被子,正侧身背对着她,她也只他当睡得熟,并未多想地将碗放在了桌上,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刚关上门,她就见到个熟识的丫鬟找她,说是二少爷有命,让她去趟祠堂。
杜小小问什么事情,小丫鬟说不清楚。杜小小看了眼房内,心想少爷一时半会不会醒,就没异议地跟着小丫鬟走。
司徒祠堂内
司徒景烈沐浴净身后,面色肃穆的来到堂内的供桌前,双膝缓跪在正中那只蒲团上。
随着他跪下的动作,素白的衣袍和如墨长发轻柔的散在身后,稍长点的发尾都铺在了地面。本就出色的五官,如今被这身素白衣裳衬出了几分静婉,全身隐约透出股安宁祥和之气。
他的这股神态气度,瞧得刚来的杜小小稍时一怔,好一会回过神,她见是如此庄严肃重的地方,也不敢有任何失礼,非常得体的行完礼才轻声进入。
随后,房门“吱嘎”一声在她背后合上。
祠堂内点着两排长明灯,摇摇跳跃的烛火透过缭绕的香烟,映照在供桌上的一张张牌位上。
牌位忽明忽暗,吓得她心咯噔一下,差点停了。
这样的二少爷,真奇怪呀真奇怪
司徒景烈缓缓抬起头,平常轻浮的桃花眼里如今被抹沉稳代替,眸光沉凝地仔细扫视前方那一排排黑木雕做的牌位。
今年本来是三弟守夜,只是眼下他连喘口气都辛苦。
司徒景烈微叹,看向身前平展开的佛经,顿时有点无力。他看见字就头疼,何况是这些组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佛经,真要他念上一晚上,无意于取他性命啊。心里只是一想,室内的光线忽然一闪,也不知哪里的风进来,吹得长明灯摇曳作响,模糊了视线。
不是吧,祖宗这也听的见?!司徒景烈忙收敛了想法,轻声诵咏起来。
一声声佛经,像流水般流泻在整个祠堂里,配上安静肃穆的四周气息,杜小小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心头不躁不动。
纸窗上摇曳着昏黄的光芒,映上司徒景烈甚少从容淡静的侧面,杜小小心头虽然震撼,却也已经平静不少。
青丝未着一物,任长发流泻满身,简单淡雅的素白衣裳,她在少爷身上见的多了,却是第一次看见平常像只花蝴蝶的二少爷穿。
这样的二少爷,安静柔和的真让人不适应。
门外
方香琴路过,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见两人都一跪一站的背影,不觉点了点头。景轩这几日身子不好,也难为他要跪上这一宿。小小也算是个老实的丫头,不似其他几位奴才,门一阖上,就畏畏惧惧的没了章法。再看了几眼,她满意的离去。
而祠堂内,察觉到脚步声离去的司徒景烈一下如释重负,他将佛经放下,头疼地揉眉。
“我这真是自作自受啊。”他苦笑,早知道就不拿话激三弟了,不然这会也不用对着老祖宗面壁思过。
“二少爷,您怎么了?不念了吗?”杜小小走近,不解看他。
司徒景烈“嗯”了一声,缓缓起身,“念多了,我怕扰着老祖宗的清净。”
“二少爷,你明明就是偷懒嘛。”杜小小忍笑,实在不敢在这么严肃的地方逾矩。
“再笑,我就让你跪着替我念。”司徒景烈斜看了她一眼,笑着威胁她。
杜小小急忙用手捂住嘴,生怕他会来真的。
三弟那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司徒景烈眉眼带笑,手指习惯的往腰间一探,刚触到才猛然想起没带扇子。他微微叹气,手无寸铁,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二少爷,你念佛经,干吗叫奴婢过来啊?”杜小小没察觉到他片刻失神,想了想问道。
“自然是来消磨……”话一半,司徒景烈忽然顿住:“小小,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房外,一阵嘈杂声传来。小小皱起眉,“我听到了,好像是……”话未说完,一混乱的尖叫夹杂着奇怪的滋滋声从房外传了进来。
外头,一下灯火通明,犹如天亮。
“我去看看怎么了。”守夜之时竟然在外喧哗,个个都不要命了么。
司徒景烈心有不安,急忙开了门出去,这时,院门外聚集了不少人,众人都一脸疑惑或是惊恐的朝着火光处指指点点。
司徒景烈面色大变:“快!所有人都去打水!千万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转头对身旁杜小小又道,“你去照顾三弟!记住,千万别让他出来!”
该死的,小树林怎么烧起来了。二娘的衣冠冢要有个万一,三弟那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
杜小小愣住,一下没反应过来。
“呆子,还不快去。”司徒景烈没好气地催促。
“是。奴婢马上去。”杜小小慌张回应,见原处的火光越来越烈,心里俨然生起一股恐惧。想到三少爷现在一个人在房里,她二话没再说的急忙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司徒景烈见人跑远,也毫不犹豫地指挥起现场,打水的打水,拿棉被的拿棉被,围观的下人全部忙活开。原本有些混乱和嘈杂的局势,也在他沉稳从容的安排下变得井然有序。
每年祭祀都是安然无恙,今年怎么会有这样的蹊跷?而且还是在祭祀的前夜。
司徒景烈还站在小院里,望着冲天的火势,心头隐隐有点不安。这场火无论是自燃还是人为,这可都是坏了祖宗的清净,犯了爹的忌讳,一干下人要受罚是自然,可能连他都逃不了干系。他联想起商号最近的一些不太平,想想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若真是人为,指不定还会有后招,丫鬟小厮贸然过去,可能就着了道了。
想到这个可能,司徒景烈微微眯起眼,眼神凌厉,当下没有多想的纵身飞离。轻功至小树林口,司徒景烈刚到地方便察觉到不对劲,他无声地隐于树后,四处看了一眼。
本是人烟罕至的树林里竟然会有股强劲的内息在流动,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你一个丫鬟知道什么!
杜小小望了眼床上睡得安稳的人,不禁放心地吐了口气。退出房,她正在犹豫是去帮忙还是就在这守着时,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从她面前匆忙跑过。
“秋桐?”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人影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倒没什么意外,“什么事?”
“你脚怎么了?怎么一拐一拐地,这么急赶去哪啊?”杜小小见真是他,没有客套的走近寒暄。
“刚被人绊倒了。”秋桐撇了下嘴,他扭回头,继续往前走,“不和你说了,我现在赶着给二少爷送扇子去。”
“二少爷?”杜小小微怔,见他走了急忙跟着追问,“二少爷怎么了?为什么要送扇子。”
秋桐有点不耐,语气有些冲,“问这么多干吗,你一个丫鬟知道什么。”这桃花扇是二少爷的随身武器,片刻离不了身,他刚见二少爷独自去了小树林,怕有危险才急忙回来拿扇子,不想人多路挤崴了脚。
杜小小有点不服气,咕哝了声,“知道的多就可以凶人啊,不过是把扇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秋桐白了她一眼,懒得和她争执,只是刚走了一步,不由得又停下,实在是脚踝生疼。
杜小小见他脸上汗都下来,猜他是疼得走不了路了,她一把夺过扇子,脸上也没有幸灾乐祸的神情,只道:“你都疼成这样了,还是回去休息下吧。告诉我二少爷在哪,我去送。”
秋桐“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下她,心说你这么胖跑得动么。
杜小小瞧得明白,不禁哼了声:“我跑得再慢,也比你这么一拐一拐地过去快。”
被她这么一说,秋桐顿时语结。想反驳,又一下找不到话,而脚踝的肿痛则一下比一下来得激烈。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以二少爷为重,有点不情愿说道:“二少爷应该在老宅后门的小树林,你顺着火光一路走,就能看见了。”
“小树林?”杜小小念了一声,把话记在脑海里,“好了,那我去送,你就老实地坐在这歇息吧。”说完,她就转身跑开了。
秋桐话没完,见她走了,急道:“你小心点,别摔了扇子,不然我和你没完。”
杜小小一边跑一边拿扇子摇了摇,示意自己听到了。
“还摇,都叫你小心点了。”秋桐没好气地看着她背影嘀咕。
又看了几眼,见人影很快跑得没影了,他才一蹦一蹦地跳去走道的护栏边上,刚弯了身准备揉揉脚,一道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得他整个人跳起。
“三、三少爷。”秋桐看见眼前的人,气势一下弱了,声音都结巴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扇子……”
高大的木门下,白影一步步走出,整张俊脸不带半分情绪,冷得令人生畏。
***
其实我觉得我挺勤劳的……所以,你们也勤劳点吧。
二少爷,您可不能有差池啊
杜小小大气都没出,憋着一口气,只管闷头跑。
远远地,她看见很多人围在小树林口,她好奇跑过去问,一问整张脸都白了。
原来火势太大,众人扑的了这头,灭不了那头,好不容易控制了点,刚一阵夜风,又让火势死灰复燃。老宅里人手本就不多,现在火势冲天,他们一下力不能及,又没了主张,全被浓烟逼得退了出来,干巴巴地在这等官府救援。
“那、那二少爷呢,你们有没有看见二少爷啊?”
众人摇摇头,脸上都有点茫然。
“我刚冲进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有打斗声,但是隔得很远,没看清是不是二少爷。”旁边一人想了想说道。
“肯定是二少爷在里面。这下完了,他要是有点差池,我们怎么担待的起啊。”杜小小急得在树林口来回度步,其他下人一听,也都是焦急万分。
杜小小四处张望,想寻个方法进去。恰见地上还有一只装着水的木桶,她脑子一灵,二话没说的提起木桶,用水淋了全身,接着不顾众人劝阻,捂着口鼻就冲了进去。
阴冷的夜风,夹杂着浓郁的滚烟呛入眼鼻,杜小小死死捂紧嘴巴,连呼吸一口都不敢。直到跑得急了,胸口像被万千重物压地快断了气,她才猛然松了手,大口呼吸。
不料,浓烟进喉,她止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一边急跑,却怎么都逃不出浓烟的围绕,就在她六神无主时,突然一阵悬空,紧接着是天旋地转的头晕。
她勉强睁眼一看,自己竟是被人倒着抓起,腹部更是被身下那人宽厚的肩膀硌得一阵阵痉挛。
“快放我下来,你是谁……快放我下来……”杜小小用力捶那人的后背,只是对方完全不为所动。
耳旁极速闪过的刺骨风声,加上倒流到头顶的血液,让她的大脑一下子发晕,耳中什么都听不清,只余下一片嗡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杜小小难受得想吐时,那人终于停止了步伐,没等她睁开眼,一个重力向下,她被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杜小小后背着地,痛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都要出来。
“真是呆子,好好的跑进来做什么。”
你以为一个女人可以救你!
“还……还不是为了救……二少爷您……奴婢也知道危险啊……可是你死了,奴婢怎么办啊……老爷会……会扒了奴婢的……”
司徒景烈叹了一声,神色也不是太好。视线落在她手上,见是自己的扇子,他心里微微有点触动。这个丫头,倒是个实打实的不怕死。
“笨丫头,念在你有这份心,少爷我一定保你出去……”他走近她,从她手里拿过扇子。见她浑身湿透,夏天单薄的衣服整个贴在身上,就连曲线都要看见,他不由地皱眉。
司徒景烈想也没想地脱下了外衫披在她身上,在她错愕地拿双湿润的眼睛看他时,他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打开折扇,以扇挡面,缓缓将头低了下去。
“放心,少爷我一定救你……”对上她完全傻掉的目光,司徒景烈笑着眨了眨眼,摇着扇子转过身,一派从容不迫。
“死到临头还嘴硬,司徒景烈,你以为一个女人可以救你。”黑衣人持剑自负,却于心里惊讶他的气势与刚才一下完全不同。
黑衣人身旁的一个高瘦男人不耐道:“别再和他磨嘴皮子,给他一刀,干脆点。我们拖得够久了。”
身形稍矮的黑衣人点点头,他打量了一眼杜小小,察觉到她不会武功,就未把她放心上,预备拿全神对付司徒景烈。
这个司徒景烈太磨人,脚上功夫不弱,追了他们一里地,连口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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