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贴得很近,枪还掩在江天媛的风衣下,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是这女人太厉害,男人太不济。
若不是怕拉开了架势打下去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江天媛是断不会冒险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拿这东西办事的。
见这伙人都没有打下去的意思了,江天媛也不愿与他们纠缠,架势一收,喝道:“还不快滚!”
眨眼工夫,几人就没了影。
回过头来,江天媛几步向前走到灵玉与金陵身边。
“多谢姑娘。”灵玉颔首欠身深深一拜,金陵也忙随着灵玉向她行礼。
江天媛伸手扶起灵玉,也不提自己与沈家的渊源,只道:“方才听到二位是沈府的人,我送二位回去吧,免得他们又纠缠上来。”
“不敢劳烦姑娘。”灵玉道,“前面便是沈家茶楼,姑娘可愿赏光品壶香茗,也让灵玉聊表谢意。”
江天媛心中暗叹,到底是沈家的女人,方才那般阵势若是一般的闺中少妇早就吓得哭哭啼啼了,这大少奶奶竟还能这样静静定定地说出这样的门面话来。“您客气了,”江天媛含笑道,“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二位还是早些回府吧,别让府里的人担心了。”
道别了江天媛,灵玉和金陵在沈家一个商号里要了辆车,乘着落日余晖回到了沈府。
下了车,灵玉在门口轻声对金陵道:“这事别让家里人知道了,免得又惹些麻烦。”金陵应下来,两人才进了门。
两人不知道的是,江天媛口中的有事便是去见子潇的,而且在见子潇时已把事情告诉了他。而一早就派人跟踪沈家人的Anna也在与子韦耳鬓厮磨时提及了此事。
子潇和子韦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到了后园来,却发现子轩是毫不知情的,而灵玉与金陵也还没回来。
子轩的反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激烈,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这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面对尚在病中的大哥,两个人一句也不敢多言。
灵玉回来时,子轩刚经历一场病发,一屋子丫鬟家丁尚在,燕恪勤也还没走。
子轩还急促地喘息着,汗湿重衫。
“这是怎么了?”灵玉问迎上来的冷香,“怎么又……”看着垂头不语的冷香,灵玉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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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该说什么。
怪得着谁呢?
燕恪勤见灵玉回来,也走到灵玉身旁,“大少奶奶。”
灵玉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担忧地道:“燕先生,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燕恪勤颔首道:“大少奶奶放心,没事的。”
不知是害怕还是心疼,灵玉对燕恪勤的回答生出些火气来,“这是没事吗?天天这样犯病,任谁也受不了啊!”
“大少奶奶稍安勿躁,”燕恪勤沉了沉声音,道,“大少爷受苦我心里不会比任何人好过。大少爷的病迟迟不见起色确是在下医术不精,但也请少奶奶相信,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深深呼吸,灵玉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失态,稳了稳心绪,客气地遣走了屋里所有的人。偌大的卧房里只有灵玉和意识尚不大清醒的子轩。
今天受到的委屈和对子轩的心疼同时涌上心头,无声泪落。
像是听到了身边的异响,子轩轻轻睁开眼睛,视线尚有些模糊,但也辨得出床边熟悉的身形。
“醒了?”灵玉赶忙拭去颊上的泪水,坐到床边。
方才胸腔中撕裂般的疼痛到现在还没有消散尽,子轩微蹙着眉,看着视线里渐渐清晰的妻。
灵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轻柔地道:“还要再睡会儿吗?要不要现在就把药煎了,服了药或许会好过些。”
没有回答,子轩只是将灵玉停在他额上的手轻轻握在了手中。
经由子轩因发烧而滚烫的手心传来的温热,竟让灵玉在担心中一点点平静下来。
好一阵,才听到子轩疲惫微弱的声音,“让你受委屈了……”
灵玉一怔,勉强牵起一丝微笑,“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钱庄……不要再去了……”
灵玉微惊,他还是知道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
子轩只轻轻摇头。
很明白,那钱庄是有问题的,而且是不想让他知道的问题。
让不让他知道,他其实并不关心。
但因这件事让灵玉受这般委屈,身为一个长子,作为一个丈夫,本性里的倔强让他决定死都不会放过那些人。
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他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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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自己的事情。
死,也得在死前求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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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两处闲愁
夜深,恒静园书房孤灯独明。
沈谦将一沓账本恭敬地放到子轩面前,微欠身道:“大少爷,这是您要的账目。”
子轩抬手草草地翻了翻,微蹙眉,抬头看向沈谦,道:“好像……是比上次送来的少一本。”
沈谦也不抬头看子轩,仍微垂着目光,含着一如既往的谦卑的微笑,平静地道:“回大少爷,上次是我一时大意,错把夫人记在大兴钱庄的私账也一起拿来了。”
子轩把目光停在最上面的账本上,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沈家那么多商号,夫人为何偏偏在大兴钱庄记私账呢?”
沈谦不假思索便道:“回大少爷,夫人平日在外面走的多都是礼账,现款要得多也要得急,比起普通商号,钱庄的现款出入比较多,一次提走万八千的也没什么影响,设在钱庄更方便些。”
又是半晌静默。
等不到子轩开口,沈谦放低声音道:“大少爷,账房那边还有些事情,小的就不打扰您了。天色已晚,您早些安置吧。”
点了点头,算是送客了。
看着沈谦离开,灵玉打发了丫鬟家丁们去休息,只留了冷香在卧房里准备侍候,自己端了杯灯芯草茶轻轻进了书房。
子轩确是在看着手里的账本,但略显浮躁的目光显示出他的思绪显然是不在账目上的。
把杯盏小心地放在一旁,灵玉没向那些账目多看一眼,只是略含忧心地看着心事满满的子轩:“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深深叹出口气,子轩把账本放到桌上,轻轻把灵玉拉到身边,微抬头看着灯火的光晕中轮廓分外柔和的灵玉,“告诉我,是在钱庄发现了什么吗?”
声音中没有任何强硬逼问的成分,只是在焦虑中充溢着不堪重负的疲惫。
这本就不是他的世界,他固执地挣扎其中必是分外辛苦的吧。
摇头,灵玉微蹙娥眉,声音比轮廓更加柔和,“我哪里看得懂那些事情……就听我一句,莫再烦心这些了。这些日子来你病得愈发频繁了,燕先生说你要静养的,总这样下去怎么行?你要是……”
声音戛然而止。
子轩抬头,恰看到灵玉微红了眼眶,咬住了下唇。
半晌,才听到灵玉微微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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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细弱的声音,“你何苦争那些啊……”
何苦?
子轩勉强牵起一丝苦笑。
她不必知道。
“你早些休息吧,我看了这些就睡。”
庄怡园,夜沉而灯明。
冷风带着暮秋的肃杀,掠过沉寂的园子。
白雨泽在庄怡园书房辉煌的灯光下垂头恭立。离事发已两日,白英华已明令收回他在沈家商号所有权力,并将其软禁房中,准备待白家来人后再行定夺。
只两日未见,白雨泽已是另一副模样。青青的胡茬凌乱地布在原本白净的脸上,头发微乱,一件质地精良却带着微皱的长袍,扣子倒都是仔仔细细系好的,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谦恭温顺更多了些游离不定的颓色。
不管是为了什么,下毒杀人这件事对他而言毕竟是远远超越原则底线的。
白英华皱眉看着眼前的侄子,微微皱眉,半晌,才缓缓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是怨我委屈了你吗?”
白雨泽也不抬头,反倒是把头埋得更深了,道:“侄儿不敢。”
白英华仍不冷不热地道:“我也以为你不敢,可你分明是连杀人都敢了。”
白雨泽深埋的头突然扬起,启口像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未说出话来又吞了下去,随即又垂下了目光,咬了咬牙,才轻声道:“我没想杀人……只是不能让大表哥再查下去了,否则……”
白英华眉心愈紧。
白雨泽继续道:“侄儿没有大表哥那样的心智,也没有二表哥那样的权势,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我知道这个法子愚蠢之极,差点出了大事,您要怎么发落侄儿毫无怨言。只是……请您相信侄儿绝不是贪恋权势之辈,真的只是……”
“好了。”白英华仍不带表情地打断白雨泽的申辩。
打从一开始起她也没觉得这侄子会对权钱有多大兴趣,只是直到今天晚饭时候金陵来将灵玉被打前后的事都报告给她时,她才感到白雨泽这异常的举动也是可以解释的了。
自然,如此深夜唤来本该软禁于房中面壁思过的白雨泽,白英华不单是为了求证心中猜想的。
抬眼看了看白雨泽,白英华道:“这件事且不谈,你先告诉我,钱庄的打手是怎么回事?”
子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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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打手她是知道的,也是在乱世下不得已才默许的,不到必要的时候,子潇绝不会用这些人来解决问题。
而且,这养打手的权力是仅限于子潇的。
况且,大兴钱庄尚未有子潇插手的痕迹。
那这些打手是哪儿来的?
被软禁了两天,白雨泽自是不知道钱庄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打手”两字,也知道必是出了不小的事,不然向来行事谨慎的掌柜不会亮出这张底牌。
不敢对白英华扯谎,白雨泽老老实实地道:“是我为防万一安排下的。您也知道,那些客人大都不是寻常人物……”
白英华狠狠瞪他一眼,白雨泽不得不把剩下的话硬吞了回去。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什么叫恪守本分!”
本分?
原以为自己一直是本分的。
自进了沈家,他便不知何为本分了。
白英华见白雨泽不语,深呼吸整了整情绪,才道:“罢了。把你关在房里也没什么用。”说着,把一本账本推到他面前。
“钱庄不用去了,就把你该做的事做完吧。”
“是。”
星起夜落。
几场秋雨,一重冷过一重。
这阴霾满布的早晨,虽然冷雨还没降下来,阴湿的寒气已是侵肤入骨的了。
佛堂的院落是日日打扫的,但在这一夜寒风之后,古树又落下一地萧索。
再几重秋风,这些叶子就要落尽了,南京漫长的冬日也就要来了。
灵玉迈进佛堂时,寂清正在院子里扫着片片枯叶。
虽然有慧生在,佛堂里的很多活还都是寂清亲自来做的。
他说劳动也是在参悟佛理。
慧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白英华吩咐一切都听寂清的,他也就只得照做。起初还挺别扭,但日子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在这阴蒙蒙的清晨,寂清穿着一袭灰色的僧衣,拿着扫把不疾不徐地扫过地上的落叶。他在活动着,却让看着他的人心里澄然一静。
轻轻走进院子,灵玉在离着寂清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脚,“寂清师父。”
显然寂清早已觉察到灵玉的到来,不慌不忙地停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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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活,立掌颔首行礼,“阿弥陀佛。”
寂清没问灵玉为什么这么大清早来佛堂。
没必要问。
因为这个女人从不为自己求什么,问什么。
她所有的期望,所有的疑惑,都是关于那个男人。
灵玉也不进大殿,就在院子里站着,月白的衣裙和小院素雅的环境相衬得正好。
灵玉微蹙着娥眉,眉心中锁着重重心事。
仿佛很多话要说,很多事想问,可真站在了这世外之人的面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一个凡尘小女子的忧虑,佛能懂吗?
可是这深深的宅院里,似乎只有这里的佛能懂得那个男子的思绪。
而他的思绪,便是她忧虑的根源。
“女施主,”把灵玉欲言又止的神情收在眼里,寂清心里大概有了数,静静定定地道,“请回吧。”
微微一怔。
灵玉道:“寂清师父,请您帮帮他。”
寂清静水般的目光看着灵玉,淡淡地道:“贫僧会在佛前为沈施主祈福。”
灵玉摇摇头,“您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些。”
“但贫僧只有这些。”
话说到此,对于灵玉已经够了。
他知道这是个聪慧的女子,点到,就可以停止了。
于是,又拿起扫把,继续温和而认真地为满庭落叶安排着归宿。
听着女子细碎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寂清没再抬头。
他知道灵玉不会再来请他劝导子轩放弃打理商场了。
不是他不知道那个男子不合适俗世里的尔虞我诈,只是他先灵玉一步看透了那男子的心。
能亲自为所爱真正的做些什么是种幸福。
而这种幸福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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