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想着,娉婷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货舱门口。
站在货舱门口,娉婷倏然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妥。
前几日虽并没有留心,但也隐约记得这货舱门口总是有两三个船工值守的。
此时竟空无一人。
对面值班的小房间也是空的。
军火。
一丝不祥刚在心里闪现,就被一阵枪响印证了。
杀声四起。
还没来得及从惊愕中定下神来,便听到一队脚步声向这边跑来。
已来不及往远处跑,娉婷赶忙躲进值班室,把门关上。
留了个小缝。
“快!快点儿!……”
凶煞的声音掺在咚咚作响的脚步声中传来。
透过门缝看着,一群水匪模样的人粗暴地破开舱门,把一个个箱子往外扛去。
为首的水匪不停地催促叫骂着。
嘈杂的人声几乎要把整艘船都吵炸了,却不见任何一个船工的影子。
从厨子到船老大,一个人都没有。
眼见着箱子搬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水匪向水匪头子请示道:“大哥,那些人怎么办?要不要……”
娉婷心里一颤,却紧接着听到水匪头子怒气满满的骂声,“你他妈少给我找点儿事会死啊!”
“
138、水匪 。。。
是是是……”
轻舒了口气,看来这群水匪只是为了抢货方便而把船工们控制了起来,并没有害命的念头。
这么想着,娉婷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运给南军的军火。
这必不是一笔寻常生意,若是就这么砸了,就是娉婷也能想象得出沈家将要面临的麻烦。
同荣共辱。
白英华的那些话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娉婷随即做了个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决定。
跟踪这些水匪。
哪怕不能凭一己之力夺回这批军火,至少可以向家人通个消息。
这些人既然怕杀人惹来麻烦,那十有□也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看着最后一个押尾的水匪从门缝前一闪而过,听着他们匆匆出舱的脚步声,娉婷定了定心神,轻轻推开了门。
女人家步子本来就轻,再加上穿着布鞋,娉婷放轻脚步走在舱里没发出一点儿响动。
娉婷走到出舱口时,水匪们已把大部分箱子卸到了船下的马车上,最后几个箱子正被陆续从船头甲板上往下运。
赶着马车运货的水匪。
虽觉得怪异,但已容不得她多想。
从舱里悄悄走出来,贴着舱壁绕到船尾。
她记得以前在码头见过,有些年轻船工图省事时就在船尾顺着一条绳子滑下来。
还真的有条这样的粗绳盘在船尾。
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但眼看着水匪已快装好车了,娉婷把绳子往船下一顺,抓起绳子一咬牙跳了下去。
一跳才发现,完成这个动作绝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绳子固然是直直垂下来的,但船与岸总还是有段距离。
绳子显然是经常被人用的,磨得光光滑滑,一点儿也不磨手,却也一点儿阻力都没有。
眼见着要落到水里了,娉婷情急之下顾不许多,蜷膝向船身用力一蹬,把绳子荡了起来,荡到最高时,手一松,人便扑到了岸上。
向船身那一踢的声响已引起了水匪的注意,再加上这时节江岸上还没有多少草木遮掩,站在最后一辆马车旁边的水匪一眼便看到了她。
“什么人!”
那凶煞的声音还
138、水匪 。。。
未到,几支枪就已把枪口对准了她。
“我……”
看着迅速围过来的水匪,娉婷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没有立即开枪,之后再开枪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
“我……”娉婷也不起来,就坐在地上,做出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声音微颤着道,“我爹欠了船老大的钱,我是被卖到船上来的……我在船上总被他们欺负,才想着趁乱逃出来……几位大爷行行好,把我带走吧……我什么都会做,真的……”
说着说着,娉婷似乎连自己都信了,竟还落下两行泪来。
水匪头子皱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身边人道:“带走。”
被吩咐的水匪一怔,忙道:“大哥,这恐怕不合咱们营寨的规矩……”
水匪头子瞪他一眼,不耐烦道:“怕你奶奶个腿!要么带走,要么就在这把她宰了,自己看着办!”
一听这话,娉婷哭得更夸张起来。
不知是被娉婷哭得心软了,还是被水匪头子骂怕了,那水匪终究还是皱着眉头把娉婷绑了起来。
把她放到马背上之前,水匪犹豫了一下,又扯下了块厚布条,紧紧蒙住了娉婷的眼睛。
139
139、营寨 。。。
一路马蹄车辙声,混着匪首的喝骂声。
娉婷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觉得他们绕了几个弯子,最后停在一个人声嘈杂之处。
嘈杂,却不是她想的水匪营寨的那种嘈杂。
乱,却似乎乱得有序。
没及细听,娉婷便被水匪从马上抱了下来。
“先生。”
听得出是匪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先前的凶煞。
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水匪营寨里居然还有先生?
娉婷心里嘀咕着,难怪他们行为并不像寻常匪徒那般放肆,原来竟是群受教化的贼。
“这是怎么回事?”
娉婷听得出来,这显然说的是自己。
更听得出来这声音似曾相识。
一阵无声,娉婷刚猜测是不是匪首与那“先生”在耳语,便被身旁水匪拉起来带走了。
虽知道这群水匪是不会伤她性命了,但不知匪寨底细,娉婷也不敢乱来,就由着水匪把她带到了一间屋里,按到椅子上坐下。
有椅子,有炭炉烧水的细微声响,无风,应该是间屋子吧。
这么干坐了约有半个小时,娉婷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进来。
“哎,”娉婷壮着胆子站起来,“你们都把我带回来,怎么还不把我松开啊……这么绑着我,我怎么给你们干活呀?”
“干活?”
是那“先生”的声音。
清冷里带着一分嘲讽。
声音是熟悉的,却一时想不起。
“是是是,”娉婷只好接着演下去,“我真的什么都会干,真的……”
话未说完,绑在眼睛上的布条就被扯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眼睛又被一只手捂上了。
“帐里燃着灯呢,别急着睁眼。”
这样的声音配上这样的温和,只能是那一个人。
“元平哥哥!”
可他怎么会在贼窝里?
“小点声……听话,我给你松绑,你闭着眼睛数到十,再慢慢睁开。”
娉婷点了头,那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才拿开。
乖乖闭着眼睛,出声地小声数着数,一如儿时游戏那样。
数完,捆绑在身上的绳子已被解下了。
睁开眼睛,正是郭元平站在面前。
“元平哥哥!”
郭元平微笑着接过娉婷给他的这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我这些部下都是粗人,让你受惊了吧?”
部下。
娉婷这才想起水匪的事,直起身来细看眼前的郭元平。
四五年不见,除了声音和微笑里的温和没变,其他都变了许多。
黑了,瘦了,胡茬杂乱。
还有一身陌生的军装。
139、营寨 。。。
不是北洋军的军服。
那在这个地方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里……是南军的营地?”
郭元平点头。
“那些水匪是南军?”
仍是点头。
“那……你是……”
郭元平含笑道:“护法军,也就是你说的南军。”
“可是……”娉婷浅蹙着眉,“你们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
微微一怔,郭元平略带惊诧道:“你知道那些货是什么?”
娉婷点头,“上船之前三哥告诉我的。”
惊诧愈深,“子韦让你上的这条船?”
娉婷又点了点头。
郭元平蹙起眉来,沉声道:“娉婷,你是为什么离开南京?”
本也没想瞒他,现在又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娉婷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前后讲给了郭元平。
紧皱着眉头听娉婷说完,郭元平沉默了半晌,轻轻拥住娉婷的肩,“别担心,到这里就没人能查到你了。”
娉婷敛起伤感,对郭元平展开一个小女孩样的笑容,“那是当然,郭先生都成郭将军了,我还有什么要怕的呢?”
郭元平苦笑着摇头,“千万别乱叫,这里可没有什么将军……军队里的事不好跟你细说,你只要知道,这是护法军里一支特殊的小队,我是这里的队长,他们知道我以前是教书的,就都喊我一声先生。未免麻烦,在人前你就暂且跟他们一样叫我先生吧。”
说到这声“先生”,娉婷突然又想起来那批军火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啊?”
郭元平微笑摇头,道:“不是抢,是接。我们的行踪不能轻易泄露,就和八号商船约好了这样的接货方法。两方并不见面,只按约好的方法各鸣几枪,他们就躲起来让我们运货,等货搬完了他们再出来把船开走。这样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被当成是匪徒劫货了。”
看着半清楚半迷惑的娉婷,郭元平笑着道,“你只要知道这笔生意已经成功做完了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你就先在这间帐子里住下,不要乱走,有什么需要就跟外面的人说。”
郭元平刚要走,就被娉婷叫住。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郭元平站住脚,转回身来,看着娉婷仍是温和地笑着,“好。不过说好了,今晚这是最后一个。”
娉婷点头保证。
“你……怎么成了革命党呀?”
听到了意料中的提问,郭元平淡然一笑。
“之前莫然对我说,他坚持的信仰是来自于对一个革命前辈的感情。当时我还让他再好好想想,没想到最后想明白的居然是我……”想起那个飘雪的除夕夜,想到当
139、营寨 。。。
夜一起赏雪之人已经不在人世,郭元平温和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层黯然的感伤。感伤到底是一笑而逝,郭元平依旧那样温和地看向娉婷,道:“说白了也没什么,以后你总会明白……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里的每一个人投身革命的理由都是与对人的感情有关。”
说罢,郭元平走过去把炭炉上正烧开的水壶拿了下来,把一旁桌上的茶壶蓄满。搁下水壶,郭元平淡淡微笑道:“这里是军营,不比府上,生活只能将就。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做吗,那照顾自己会不会?”
娉婷也回给他一个饱满的笑容。
她一时还不懂他,也不懂他们,但她一直都相信他是有道理的,他们是有道理的。
“会,当然会。”
140
140、临时军医 。。。
虽住在军营里,听着帐外往来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娉婷却格外安心。
几夜辗转,今晚在这简陋的军帐里却睡得安稳踏实。
像在家里一样。
有亲人朋友的地方,哪里都能称为“家”。
只不过,在家里时总是被投进房里的晨光唤醒,而今天却是被帐外的枪炮声惊醒。
枪炮声。
军营。
这两个词在脑子里同时一闪,娉婷立时得出判断。
打仗了。
娉婷匆忙起床更衣,随手把头发一绾就往外走。
帐外一片忙乱,却显然不是战场。
正想要拦个人问问,忽听到身后有人扬声唤她。
“姑娘!”
整个军营就她这么一个女人,这声“姑娘”也只能是叫她的了。
忙转身来,见是个满身血污的年轻军士。
“你这是……”话没说完,便看出他军服上的血并不是属于他的。
在军营里,这样的情形下娉婷只能想起一种人来。
军医。
军士匆忙向娉婷行了个军礼,急道:“先生说姑娘是个大夫……”
不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娉婷便毫不迟疑地道:“我跟你走。”
不用多说,军医奉郭元平之命来找一个大夫,就只会有一个目的了。
坐堂行医与在军营里做军医到底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都是大夫,但面对的场景却是有天壤之别的。
同时面对一帐的伤病人,单是满帐弥漫的血腥味就让娉婷胃里一阵翻腾。
只有四个军医。
满帐的伤员。
娉婷倏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怎么这么多伤员?”
郭元平所率只是一个小队,最多不过五六十人,但现在单是在这医帐里就至少有二三十个伤员。
带她过来的小军医一边着手为身边的伤员止血,一边前言不搭后语似地道:“除了我们队,还有影子团的伤员……还好昨晚那批军火到的及时,能把这场仗顶下来……先生这次真是兵行险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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