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大成摸着乌青的眼眶,言辞间都带着颇为骄傲的叙述中,迟静言这才知道,原来曾经她还引导过男子盛行眼眶乌青妆。
沈大成看她惊愕的样子,就知道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对整个京城的影响力有多大。
他再一次摸着眼眶上的乌青,嘚瑟道:“前不久,因为王爷有一次出门,眼眶是乌青的,而王妃你就走在他边上,也正是那一次之后,整个京城的武馆天天有人下战书挑战,不为别的,就为有着和王爷一样的眼眶乌青。”
沈大成为了方便迟静言能够看清,还特地把头凑到迟静言眼前,“王妃,你看,是不是和你当初打王爷的很像。”
言辞间颇为沾沾自喜。
迟静言望着沈大成乌青的眼眶,扶额默了默,片刻后,她也抬头朝天看去。
喂,那个叫姚啊遥的家伙,当初我们两可是说好,穿越女可以,但是一定不能是无所不能的神奇穿越女,你记得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这个骗子。
你这是把我朝万能穿越女这条路上,越推越远啊。
迟静言就是迟静言,既来之则安之,就好比她穿越这件事,哎,本不想和那么多穿越前辈一样,万能的,算了,万能就万能吧,总比什么都不能要来得强多了。
强势、嚣张、跋扈、狂傲的七王妃很快也给人展现出她善良的一面,这不,哪怕沈大成再怎么觉得眼眶的乌青妆有多适合他,她还是要替他请大夫来看看。
沈大成怎么坚持的过迟静言,垂头丧气的同意了,挥手让小二去把隔壁街的大夫请过来。
迟静言喊住小二,从衣袖里递了样东西给小二,“去……”她说了个地址,“把这个给孙太医看,就说是本王妃找他,你把他带到这里来。”
小二匆匆走了,留下沈大成更忐忑了,就他眼眶上的这点乌青,要说轻点,连伤都算不上,就算不上药,很快也会好的,根本没必要去惊动像孙远那样的太医院院正。
当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迟静言,迟静言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沈掌柜,难道你认为以本王妃七王妃的身份,不配去找孙远吗?”
迟静言很少在沈大成,甚至可以说是下人面前摆她王妃的架势,沈大成被唬住了,半响才开口,“王妃那么尊贵的身份,自然什么都要用好的。”
也包括请大夫,一定要太医院的院正。
家丁匆匆来报时,孙远刚刚睡下,孙夫人去开的房门,她本想呵斥那不懂事的下人一顿,听他说是七王妃找孙远,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去告诉孙远。
孙远听说迟静言请他过去,第一个反应就是排斥着不想去。
在宫中当差那么多年,虽然和那些整天忙着勾心斗角的大臣不大一样,太医院也会有明争暗斗,他要是不够聪明的话,也不可能坐上太医院院正这张椅子。
事情前后一联想,再加上孙夫人的提醒,有很多事,在他脑子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章巧儿昏迷的地方离他府很远,迟七王妃绕了好几条街把她送过来,外人看来,或许真是是因为看着他医术高超,他却越来越觉得,那是七王妃故意的。
也许,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在他每天的必经之路挖陷阱。
一天一天的挖,而他浑然不知,每一天还在那个陷阱上走来走去,终于有一天,陷阱足够大了,而他脚底一空,甚至没来得急惊呼,已经掉进陷阱。
浑身一阵恶寒,森冷的寒气,从脚底冒到头顶,“夫人,我……”
孙夫人岂会看不成丈夫的惊心,边替他准备衣服,边笑着安慰他,“老爷,世事难料,随机应变即可,再说了,七王妃只是说让你去看病,又没说其他的,无须那么担心。”
孙远觉得自己真是已经无路可退,前面端木亦元对他的怀疑才勉强消除,迟经言后脚就来请他。
他想到迟经言嫁入七王府以前的身份,甚至怀疑端木亦元身边有她安插的人。
这个女人果然不容小觑,她利用那么多缺点,很好的掩藏起了最真实的一面。
孙远即将要出门时,他的第三房小妾,手里抱着个孩子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老爷。”
小妾二话不说,直接哭,“不管老爷怎么样,妾身都会追随真老爷,但是,老爷,我们的佳儿今年才三岁啊,为了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您也要三思啊。”
孙远朝小妾手里的孩子看了看,睡得正香,这是孙远的唯一的儿子,曾经他还有过一个儿子,得了急病,却因为他在宫中给某位娘娘看病,等他匆忙回府,孩子的身子还是软的、温的,只是那双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了。
谁也不会明白身为一个大夫,却连自己儿子都救不了的那样绝望。
他对着小妾点头,“嗯,我有数的,你放心的带佳儿回去睡觉吧,这里风大,别把孩子吹着凉了。”
有了他这句话,小妾才踏踏实实的带着孩子回去睡觉,他看着前面的一片漆黑,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第一百零一章:收服
“王妃。”迟静言正低头看书,沈大成走进来,“孙大人来了。”
迟静言头都没抬,“那还不快点请孙大人进来。”
沈大成应了声,飞快转身出去请孙远。
孙远忐忑不安了一路,所有的忐忑和猜测,却在看到迟静言那一瞬间,都消失殆尽。
他看着烛光照应下,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看书的女子,如果不是有点肤浅的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他也会把娴静,温婉等美好的词语到她身上。
迟静言听到声音,依旧没抬头,只说:“孙大人,来了啊,请坐。”
孙远环顾四周,终于选择在离迟静言比较远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迟静言明明没有抬头,却像是一直在看着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更是带着笑意,“孙大人,坐那么远作什么,难不成本王妃长得真像母老虎?”
孙远屁股才沾到凳子,听迟静言这样一说,猛地站起来,面露惶恐,“七王妃,下官不是那样想的,下官只是……”
他刚要开口,迟静言终于把眼睛从书上移到他身上,截上他的话,“孙大人,即便本王妃长得真像母老虎,那也只是像而已,你放心吧,本王妃虽然吃肉,可是不吃人的。”
身为太医院院正,孙远接触的贵妇真不少,在他的印象中,不管本性如何,在他面前,到底还是端着贵妇的修养和气度,唯独这位七王妃,从他开始和她真正有接触,就知道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贵妇。
至少,没有一个贵妇像她那样敢于自嘲。
什么叫敢于自嘲啊,说好听点,那就叫胆子大,说难听点,还不是脸皮厚。
如果胆子大也算是一种优点的话,迟静言很快让他见识了,除了胆大以外的另外一个优点。
他在来时路上的猜测,终于验证成了事实。
所有的一切,原来真的是七王妃早就计谋好的。
他为什么不用计划,而用计谋,真的是……哪怕他见到了很多文官的百转心思,真是第一次看到像迟静言这样,在谋略上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是个男子,真能入朝文官的话,不要说一品大员,就算是异姓王那也是有可能的。
迟静言没有吓唬他,短短几句话,却已经让他坐立不安。
从她抬头,她就连着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孙大人,你应该也已经听说宸妃回宫一事了吧?”
“孙大人,如果本王妃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至于皇帝深夜召你的原因,应该是和宫里的巧妃有关吧?”
“孙大人,你看似暂时安全了,但是,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处境到底怎么样,宫里的那个人到底会怎么对付你?本王妃想,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也应该清清楚楚吧?”
“这……王妃……下官……”刚刚才坐下去没多久的孙远,听着迟静言一连串的反问,再一次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这一次,他已经不单单是脸上的惶恐,就连手心里,额头上都是冷汗,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了,最后,他深呼吸,重新组织好语言才开口,“王妃,您有什么就直说,不要再吓唬下官了。”
脑子里,幼子的脸一闪而过。
他真的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至少就在今天晚上,他必须要明确自己的态度,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迟静言望着他神情写满紧张的脸,笑了,“孙大人,本王妃不是在吓唬你,而是让你看清时事,你在宫中当差的时间很长了,应该很清楚我们家七王爷的性子和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有宫里那个皇上,甚至包括那些一年之内,因为各种各样不同原因去世的先帝膝下的皇子们。”
顿了顿,她语重心长,“孙大人,你不光是你一个人,你身上系着你孙府满门的荣耀,哦,现在局势这么不稳,还说什么荣耀就显得虚了点,孙大人,我们谈点实际的,为了你孙府满门的安危,为了你尚不足五岁的幼子,我想……对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应该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迟静言当真是个会拿捏人心理的人,这番话说完后,又补充道:“孙大人,我刚才说的都是不带任何任何偏见的的肺腑之言,眼下,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也是你选择的时候了。”
孙远怎么会不明迟静言说的这些,换句话说,如果他真的不明白的话,他也不可能迟静言派人去一请他,他就来了。
毕竟是忠君的人,真正抉择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了。
一个天平浮现在他脑海里,天平的这头是忠君,天平的那头是家人的安危。
迟静言看他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抉择的纠结,没有再开口催他,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他开口。
孙远又惊讶了一把,原来外界传闻,他也亲眼见识到的,除了睡觉,没有一刻消停,总喜欢没事找事的七王妃,原来,也是个有耐性的人。
迟静言是没说话,却用嘴唇,轻轻发出声口哨。
孙远还没明白什么个情况,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传到耳边。
这声音猛地一听,孙远感到很陌生,仔细一听,他眼睛瞪大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个带真哭腔的声音在唱歌,曲调不好听,嗓子也不好听,只是那歌词,听得他心里凄惨惨的,好像他的幼子在他耳边唱的。
“小佳佳啊,小佳佳啊,可怜的娃,三两岁呀,没了爹呀,跟着娘呀,还好过呀,只怕娘啊嫁后爹啊,嫁了后爹,一年半呀,生个弟弟比我强呀,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亲爹呀……”
那个难听的声音还在继续,孙远却是听不下去了,他的幼子,乳名正是叫佳佳,今年刚好两岁半。
死了爹,娘改嫁,然后生了弟弟,他连饭也吃不饱,这不就是在说要是他死了,他的佳儿过的生活吗?
那是他的幼子,也是他的独子啊,怎么舍得让他受那样的苦。
“七王妃!”孙远面露难过之色,对着迟经言直接跪下,“求您让他别再唱了,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只要下官知道的,下官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远脑海里浮现出,他死了,小妾带着他的幼子皆独子改嫁,幼子被人打,被人欺负的场景,他从来都没像眼前这样下定决心做一件事。
他之所以下定决心听迟静言的,站到端木亦尘这边,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迟静言刚才说的话,字字珠玑。
的确,以章巧儿的性格,她短暂休整后,又会在端木亦元眼前晃悠,以端木亦元的心思,他暂时不想把章巧儿怎么样,势必会迁怒于他。
他能应付得了一次,却不意味着后面的每一次都能应付的了。
迟静言淡淡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睛又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她已经肯定孙远这一次,是真的心甘情愿站到端木亦尘这边。
她对着门外喊道:“沈掌柜,不要再唱了,给孙大人倒杯水来。”
沈大成很快就来了,他把水杯当到孙远手边时,解释道:“孙大人,您是大夫,您应该知道这么晚了还喝茶对身体不好,就喝水吧。”
放好茶杯,退出去时,又补充了一句,“孙大人,小的平时唱歌其实没那么难听,刚才主要是这首歌没练过,有点陌生,您放心,如果您还想听的话,下次到香馨楼吃饭,小的再唱歌您听,保证您喜欢。”
孙远愕然,“……”
有句话说的还真是对,强将手下无弱兵,七王妃什么样的人,她手下的人大都也和她差不多。
偏偏,沈大成还一副不知趣的样子,一只脚都跨出包厢了,又回头对孙元说:“孙大人,您喝水,千万不要客气,小的这里什么都没有,水啊,绝对管够。”
这个时候,孙远哪里有心思去研究说喝茶不好,喝水好,根本不理沈大成,而是直接问迟静言,“七王妃,您……”
迟静言笑着打断他,“孙大人,你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在孙远的目送下,迟静言也走出包厢。
二楼包厢的孙远正满腹疑惑,坐立不安,走到一楼后院的迟静言,则轻轻叩响某个房间的门,“亦尘,孙远孙大人已经来了,你好了吗?”
房门紧闭的房间里传出端木亦尘的声音,“言儿,你进来。”
迟静言推门进去,入目的一幕,刺的她鼻尖发酸,她很想哭。
这二十多年,端木亦靖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裸露在空气里的肩膀,迟静言没看到一块好地方。
很多地方的伤口已经是有很长时间了,深褐色已经深陷到皮肤里,像是一块块胎记。
端木亦靖很警觉,迟静言刚推门进来,他就飞快把衣服拢起来,之所以还是被迟静言看到了,只是因为他长到二十多岁,从来没有人教他穿衣服,他的方法有点不对。
迟静言透过他背着她的动作,也能感觉到他的惊慌。
她没有再朝前,看向一边的端木亦尘,“亦尘。”她虽然没有哭,眼眶却通红。
端木亦尘走到她身边,拉上她的手,把她带到端木亦靖眼前,“阿靖,以后我和你嫂子会好好照顾你。”
端木亦靖不知道在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既不抬头,也不做手势。
迟静言伸手放到他眼前,来回晃了晃,“阿靖,以后啊,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们都会照顾你。”
随着迟静言的话,低头垂眸的人,终于慢慢抬起头。
迟静言这才看清收拾干净的,也就是本来的端木亦靖的长相。
也许是端木家族的特性,隔了好多代,端木亦尘长的像百年前的慕容澜,和他同父同母的端木亦靖,长得却和他不怎么像。
应该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缘故,端木亦靖白的有点苍白,再加上清秀的五官,他的俊美和端木亦尘不一样,是一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