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韩蓝羽说,迟静言也知道那个叫袁茵的大半夜离开的原因,只怕是端木亦元赐婚的圣旨刺激到了她。
话说,从她半夜离开,还能被迟延庭给找回来,就看得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
这是袁茵故意耍的手段,迟静言心里清清楚楚,在后宅生活了几十年的韩蓝羽虽说从来没有参加过宅斗,对后宅女人们惯用的手段也是一清二楚,她同样看得很明白。
邱氏虽然讨人厌,迟延庭却非常讨韩蓝羽欢心,她不忍看着单纯的他被骗,找机会旁敲侧击过,却没一点效果。
有的时候,韩蓝羽也挺想不通,为什么像邱氏这样狡诈的女人,怎么会生出迟延庭这样耿直率真的孩子,会不会是中间出什么差错了?
迟静言决定在去夜国之前,一定要找机会和升平见上一面,至于迟延庭这里,她今天就在迟府,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在外人看,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除了重大的日子,平时是不怎么适合回娘家。
迟刚在外打仗不是几年,而是几十年,像眼前这样带了礼物回来,还真是第一次。
所以说啊,这人是会变的,迟家已经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了,尤其很久都没听到迟刚发出这么爽朗开心的笑声。
迟静言惦记着端木亦尘,还在想着晚上的宫宴,虽然还没收到端木亦元的通知,以端木亦尘是大轩皇朝仅存唯一亲王的身份,像庆功宴这样重要的场合,面子上的事情,端木亦元铁定会让人来通知端木亦尘。
韩蓝羽看出她想回去了,等迟刚又说完一桩边关趣闻,笑着接上话,“老爷,言儿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迟刚很想留住迟静言,回来的路上,他想好了,等看到了迟静言,私下底他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可是等真正见面了,却发现很多话似乎又说不出口。
尤其想到曾经还和迟静言撕破过脸皮,更是有点尴尬和不自在。
迟静言起身,走到迟刚面前,对他福身行礼,“父亲,女儿先行回七王妃,晚上庆功宴时,父亲可不要贪杯。”
迟刚一愣,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多聪明的孩子,她这是看出他还有很多话要和她说,暗示晚上宫里的庆功宴,她也会参加,到那个时候还有机会,这里人杂,很多话不方便说。
看着迟静言的眼睛里,不但带着这么多年,难得才唷的慈爱,更是涌现出欣赏之色,“为父知道了,你路上慢点。”
迟静言点头“嗯”了声,想到了什么,转身时,又回头对迟刚说:“父亲,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迟刚现在看迟静言,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就算韩蓝羽已经坦白她的身世,他却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语带慈祥道:“还有什么事?只要为父能办的,你尽管开口。”
迟静言的眼睛看向迟延庭,“父亲,女儿要求的事太容易办到了,来的时候匆忙,没带一个人,回去总觉得有点害怕,还希望大哥可以送我一程。”
迟静言提出的要求,只是希望迟延庭送她,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这小儿科,是那些不知道迟延庭和迟静言曾经差点私奔的那些外人的看法,那些知道迟延庭和迟静言所谓“过去”的知情人,具都脸色一变,其中也包括迟延庭本人。
迟延森犹豫再三,觉得是他这个二哥跳出来的时候了,倏地下站了起来,对迟静言说:“六妹,好巧,我刚好要去城南,我们顺路,要不我送你吧。”
迟静言瞪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反问他一句话,“二哥,你会武功吗?”
迟延森被迟静言毫不客气的口气噎到了,摸摸鼻子,有些自讨没趣,他是不会武功,但是,以他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迟家二少爷的身份,再加上他现在傍上了杨再冰,也不敢有人敢欺负他。
这时,韩蓝羽开口了,“言儿,你大哥大病初愈,不能吹风,还是派其他人送你回去吧。”
迟静言看着几个所谓的知情人,脸上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娘,你们想多了,我承认,我让大哥送是假,想和他说几句话是真,既然大哥大病初愈,不便吹风,有几句话,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了。”
迟静言到底还是很有分寸,给了迟刚和韩蓝羽屏退下人的时间。
很快,等正厅里,只剩下迟家人,迟静言才开口。
她这一开口,除了迟延庭,除了始终抱着看好戏心态的迟若媚和迟若娜,其他几个人俱都脸色一松。
尤其是迟延森,他觉得枉为情场浪子那么多年,居然差点误会了迟静言,懊恼地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刚才让你站出来多话,你这张贱嘴。
迟静言这次开口,直接就是问迟延庭关于袁茵他打算怎么安置。
皇帝的赐婚圣旨已经下来,除非迟延庭自己不想活了不算,还不想让整个迟府的人活了,否则,升平他是娶定了。
升平的性格,不需要迟静言多说,和她相处过有一段时间的迟延庭心里非常清楚,是个敢爱敢恨,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女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迟延庭看着袁茵,脑海里却时不时的会跳出升平。
尤其是他受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他隐隐约约感觉一直在他耳边说话的人是升平,抱着他给他取暖的人也是升平。
不管脑海里想过什么,到底抵不过袁茵的眼泪,尤其是她胳膊上的淤青,她说,那是把他背到山洞里时受的伤。
袁茵不是他要带回的京城,这一路,他都在昏迷,等睁开眼睛,床边坐着的就是袁茵。
她对着才醒过来的他哭诉,心里的惶恐、不安还有委屈,不顾他刚醒过来的大脑还有一点点滞后,倒豆子似的对他倾诉着委屈。
明明觉得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用柔弱的肩膀救了他,真的应该心怀感激,他心里却觉得怪怪的。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是种什么味道,等时间过去很久,升平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当有的人说她已经死了,有的人说她剃度出家了,他才惊恐地明白了曾经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钝痛!
没有切身体会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像是被人事先打了麻醉撒,然后用刀尖雪亮的匕首慢慢的在心脏上一道道的凌迟。
那种痛,一开始并不会察觉,等到了心脏快要被隔断的那一天,剧痛才会铺天盖地的蔓延开。
这种隐藏在身体里面,肉眼看不出来的痛,比身体上的痛,来得要痛上千倍百倍。
迟延庭除了年少时曾经的懵懂,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感情,感情方面,他的确要反应迟钝些。
就比如现在,哪怕迟静言已经开口问他打算怎么安置袁茵,他仍表情犹豫,应该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此迟静言毕竟早不是彼迟静言。
曾经那个迟静言残留在这具身体上,对迟延庭的不舍,都随着这个迟静言的到来,随着她对这具身体的熟悉驾驭,消失殆尽。
是以,现在的迟静言不会太过的顾忌迟延庭的面子,看他表情犹豫,又直接说:“大哥,升平公主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有多喜欢你,我相信,我一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你难道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迟静言本来是想直接质疑把迟延庭救下战场的人,到底是不是袁茵,眼睛的余光在瞥到门边上的那点裙角边,改变了主意。
有句话叫打草惊蛇,她千万不能给袁茵早作准备的机会。
她不质疑到底是不是袁茵把迟延庭救下的战场,还有另外一层考虑,这件事,她一个旁观者说多了,迟延庭反而会反感,不如给升平亲口说清的机会。
事实证明,是迟静言太低估了升平的傲气,也是她高估了迟延庭的情商,才注定这场婚姻中,升平被伤得体无完肤。
迟静言要说的就是这么两句,看迟延庭都没有作答,叹了口气,眼睛里,脸上,满满的都是失望,“爹,娘,女儿先回去了。”
迟刚和韩蓝羽双双点头,于是,迟静言带着迟刚给她的礼物退出正厅。
迟延森也早就坐不住了,他可是答应了杨再冰带豆浆回去给她喝的,再不去,豆浆都该买不到了,看迟静言要走,连忙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爹,我有事,也要出去一趟。”
迟刚对迟延森这个二儿子的教育和对迟延庭完全不一样,对大儿子是严格按照继承者来管教,对迟延森则是放养式的,只要他不敢出太出格,太丢他脸的事,基本都不管他。
像他们这样的富贵之家,出一个纨绔子弟,不算什么。
迟延森看迟刚点头,很快就出门去追迟静言。
迟静言像是知道他很快也会出来,一走出正厅,脚步就放慢了下来。
迟延森有段时间没看到迟静言了,显得很高兴,“六妹,我最近又写了本书,样稿快好了,晚点时候我送过去给你看一看。”
迟静言活了两辈子,小说对她来说,只是闲着无聊时打发时间用的,她从来没靠小说挣钱,现在的事情真的比较多,根本没心思替迟延森看什么样稿,“二哥,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时间,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她出去找端木亦尘的事,特地叮嘱过管事的,而管事的办事非常可靠,没传到其他人耳朵里,这些其他人里面也包括了迟延森。
迟延森伤心了,那可是他呕心沥血的新作,迟静言居然这么不赏脸,当即耷拉下头,“哦,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再看吧。”
迟静言哪里还有时间去管四肢健全,身强体健的迟延森伤不伤心、落不落寞,转过脸就要大步朝前,忽然想到了什么,顿足转身,眼睛盯在迟延森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迟延森看迟静言都要走了,又忽然回头看着她,以为是安慰他,主动走到迟静言身边,“六妹,还是你对我最好。”
迟静言撇撇嘴,对他这声夸奖没做任何回应,而是岔开了话题,“二哥,你知道夜国有条泾河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不离
迟延森愣了愣,很显然没想到迟静言忽然会问他这个,话题跳跃实在是有点太大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迟静言,点头“嗯”了声后,接着说:“六妹,我是听说过夜国的泾河。”
想到了什么,反问迟静言,“六妹,你最近怎么对夜国的事那么感兴趣?”
上一次是问夜国皇室的事,这一次又关心起其他的。
迟静言吸了下鼻子,“我吃饱了没事干呗。”
迟延森被迟静言的话再一次噎到了,他的六妹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她肯定没有对他说实话,这一点,迟延森还是有点自信不会判断错。
“六妹。”他就是欠揍,迟静言都那样说了,他还非凑到眼前去,“你悄悄的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不是要和夜国打仗了?”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还不是因为迟静言现在七王妃的身份,毕竟是皇室中人,端木亦尘又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自然会得到很多内幕消息。
迟静言直接伸出手去拍他的头,“迟延森,你的想象力还能再丰富一点吗?”
亏得迟延森这一次反应快才没被迟静言拍到,跳到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迟静言伸在半空的手,“六妹,你能不能不这么暴力吗?”
迟静言懒得和迟延森再多浪费口舌,他才真的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不像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去解决。
迟延森就是犯贱,看迟静言不理他,反而又黏了上去,继续回答迟静言刚才的问题,“六妹,夜国的泾河,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听到它是条河,就和我们平常看到的河一样,它可是夜国皇宫的护城河,和我们平时听到的或者是看到的河,完全不一样。”
迟静言愣了愣,关于泾河就是夜国的护城河,这一点迟静言还真是没想到。
既然是护城河,那就不分昼夜有士兵把守,想取河水的难度又增加了不少。
迟延森的不务正业,到底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比如他知道许许多多的隐秘,虽然那些隐秘或多或少不是全部都能相信。
迟静言转过脸看着他,“二哥,你有关于介绍夜国方面的书籍吗?”
迟延森一扬眉,挺直“六妹,活的书就站在你面前,你还用得着看其他的书吗?”
迟静言知道迟延森一向脸皮厚,没想到没脸没皮到这份上,也行,只要能在他那里了解到更多夜国的情况,看书,的确还不如问他。
迟静言让他把知道的夜国的事,说一遍给她听,至于已经告诉过她的,就不要再说了,自然,为了避免迟延森卖弄,很严厉的警告过他,说话一定要实事求是,不准添油加醋。
迟延森哼了声,刚想说,我是喜欢添油加醋的人吗?瞥到迟静言的眼睛,话已经到嘴边,也不敢说了。
好吧,他承认,他有的时候,话说到激动的时候,是喜欢稍微润色一点,但是真的只是加上一点点润色而已。
迟静言要听的是去掉一切添油加醋的真实描述,这才会断了迟延森润色的念头。
迟延森把去掉告诉迟静言的后,知道的也不算多了,迟静言听他东扯西扯,都快没耐性了,终于听到一句对她有用的话。
据说,夜国太子,其实就是个女子啦,她不管出息什么场合,从来都是以轻纱遮面,这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她的长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好看到了极致,要么丑到了极点。
夜国女帝的长相,迟延森虽没见过,毕竟结识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大概也听说了,长相一般,贵在那种与身居来的雍容贵气。
反而是夜国的帝后,据说年轻的时候长得俊美无双,惊为天人。
父母一个绝色倾城,还有个只是气质卓越,他们生下来的孩子,长相还真不好说。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夜国太子的长相,成了去青楼寻欢那些男人们热论的话题,那段时间,迟延森还没遇到杨再冰,更是不知道“从良”两个字怎么写,不光听了,还参加过讨论。
以他多年的种马经验来看,从小就以轻纱蒙面的女人,正是因为她贵为夜国太子,反而可以肯定定然是丑的不是示人。
说到女人,大概是多年的习惯使然,迟延森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迟静言就感觉有一百只乌鸦在耳边吵,忍无可忍,扭过头,对着絮絮叨叨的男人猛地吼了一声,“说完了就闭嘴!”
迟延森觉得好委屈,他这绝对是出力不讨好,生怕迟静言真的会揍他,缩缩鼻子,把嘴巴牢牢闭上,再也不开口说半个字。
很快就到了七王府的门口,迟静言问迟延森,“二哥,你说了一路,也口渴了吧,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她可是真心邀请迟延森,哪里想到迟延森头摇地比什么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