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高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战战兢兢开口,“太后,是不是皇上惹您不高兴了?”
范美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突地变得狰狞阴诡,“黄高,你说我当年有什么错?当年端木景光那样对我,我囚禁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太后,您要保重啊,就算是为了升平公主,您也一定要好好保重凤体!”黄高是宫里最老的一批宫人,又一直跟在范美惠身边,他知道的宫闱秘密,甚至可以说是最多的。
“升平?”范美惠提到升平,整个人明显一震,“是啊,哀家还有升平要好好照顾,哀家绝对不能倒!”
黄高听她把自称又改为“哀家”,就知道她没事了。
那些年,端木景光对她的刻意冷淡,让她养成习惯,她不喜欢宫里有第二个人在,黄高算是真了解她,看她缓过神,很知趣地退到殿外。
范美惠走到床边,打开床柜边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肚兜,那是升平穿过的,她一直都保留着,希望有一天,升平出嫁生孩子,她的孩子也可以穿上,只因为这肚兜一针一线都是出自她的手。
更因为升平……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就是她能闻出承乾宫糜烂气息的原因。
升平就是端木景光被人下药后,误把她当成费灵玉而生下的。
她去见过费灵玉后,费灵玉就失踪了,端木景光当真是恨毒了她。
他甚至对外称升平是粗使宫女所生,以此来羞辱她,可是,他为什么要让升平舞刀弄枪,害得升平至今没人敢要。
他恨她,她能明白,升平虽是她生的,毕竟也是他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他怎么舍得打着宠爱的幌子,害得唯一的女儿嫁不出去。
端木景光,你毁了我的女儿,我毁你一个儿子,这不算过分吧。
端木景光,你在地下看到那么多和你团聚的儿子,你开心吗?
不管你开不开心,反正,我是一点都不开心。
……
还有一个人,她非常地开心。
虽然迟延庭受了很重的伤,宫里的御医把箭头拔出来,伤口也处理好,人还暂时没醒过来,她依然非常开心。
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管她是平民百姓还是高贵公主,满心想的都是心上人。
鉴于新来的丫鬟实在是太尽职,也太能干,导致迟府上的下人都偷懒,大半夜的,迟延庭床边只有一个人在伺候着。
升平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床上人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浓眉大眼,薄唇挺鼻,苍劲有力的身躯,正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迟延庭还在昏迷,御医说,情况还是很乐观,只要密切关注,如果不再发烧,离他醒过来就只是时间问题。
升平长这么大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伺候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她不觉得累,满心的只有喜悦。
床上人忽然发出喃喃的声音,很低,升平凑到他嘴边才听到他在说什么,“水……”
升平高兴道:“你要喝水,我知道了,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倒。”
才转身,她又听到迟延庭说:“言儿,言儿,你快跑!”
言儿?
言儿是谁?
那个时候升平还没把言儿和迟静言联系到一起,更没想到迟延庭和迟静言曾经私奔过,只是没有成功。
当然了,关于私奔这件事,现在的迟静言当然不知道,知道那件事的人,都被迟刚杀了,只除了当时人。
……
迟种马看着不喜欢迟延庭,还时不时的会来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以前很希望迟延庭战死沙场再也不出现在他眼前,省得人家比啊比,同样是马,凭什么他是白马,他就是种马,虽然他并不觉得种马是个贬义词。
现在不一样了,他在属于他的领域找到了人生价值和价值观,也算事业小有成就,就格外希望迟延庭能够醒过来。
这期推出的小说,卖得非常好,当然了,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因为小说增加了插图的原因。
话说画画的人很多,真正能画好小说插图的人却不多,比如他,看似寥寥几笔,一个美人已经活灵活现。
升平进入迟府以前,迟静言已经叮嘱过她,让她尤其当心有着种马之称的迟延森。
所以,迟延森走进来的时候,升平着实一阵紧张,“二少爷。”
迟种马看了她一眼,忽地就乐了,“你怕我?”
迟府上的丫鬟,哪个不希望被他看上,从而荣华富贵,唯独这个小丫鬟奇怪的很,看到他的次数不多,每一次却像是看到洪水猛兽。
升平小心翼翼,“回二少爷的话,奴婢要去看看大少爷的药煎好了没有。”
迟延森为种马多年,对女人,不管是美丑,都颇有风度,当即颌首,“你去吧,我陪大哥说会儿话。”
升平朝屋外走的速度很快,落在迟延森眼睛里,他真像洪水猛兽。
他不解地皱皱眉,难道是因为最近工作繁忙,导致他的肤色不怎么好看?
……
翌日早朝,当文昌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宣布他要封林絮儿为他的侧妃,当即有朝臣站出来反对。
“皇上,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林絮儿是七王妃的侧妃,此事大大的不妥。”
有其他朝臣站出来附和,“皇上,臣也以为不妥,皇上您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怎么可以封一个已经……被……”
后面的话,如果真说出来,触及的是端木亦元的颜面,他不敢拿荣华富贵,甚至是身价性命来打赌,直接跳过,“皇上,您万万不可封一个不是完璧的女子为妃啊!”
文昌帝没有动怒,而是面带微笑的看向面色冷清的端木亦尘,“七皇弟,关于爱卿们的担心和质疑,不知道七皇弟能否替朕为他们解答一下。”
端木亦尘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缓缓松开,他没什么波澜的声音在金銮殿响起,也落到每个大臣耳朵里,“启禀皇上,林絮儿虽然在三个月前成为臣弟的侧妃,因为她身体羸弱的关系,臣弟至今都没和她圆房。”
朝堂一片短暂的沉寂后,开始热闹起来,朝臣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第六十四章:发现
朝臣们看端木亦尘的眼光都变得怪怪的,偏偏端木亦尘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既然端木亦尘已经亲口证实,林絮儿虽为他的侧妃,却没圆房,现如今,文昌帝却已经宠幸了她,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无话可说。
皇帝要封七王爷的侧妃为妃,成为今天早朝最主要议论的事情,说是议论,说到底,不过是文昌帝的一意孤行罢了。
侧妃公然被抢,有心的大臣刻意打量起端木亦尘的脸色,真的很平静,神色不见任何起伏,仿佛那件事和他无关。
那个大臣立刻明白了,有了七王妃的七王爷,对其他女人已经看不上眼,要不然也不会放任七王妃把那么多美艳动人的侧妃赶出王府。
七王妃迟静言到底是个手段多厉害的人,一时间,大臣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经过一讨论,还真得出了结论,七王妃猛于虎。
以后啊,一定要提防着家里的夫人不能和七王妃有任何接触,不然这日子过得,肯定和七王爷一样窝囊。
……
迟静言哪里知道大轩朝的大臣,已经集体把她当成洪水猛兽,知道端木亦尘今天下朝会晚点,她吃过早膳就带着昨天各个店铺送来的账本出门。
冷漠看迟静言打算出门,扫把一扔,以最快的速度跟上。
昨天晚上的事,也把他吓了一大跳,同时也很自责,王爷不要说只是罚他扫一个月的地,就算让他倒一个月的夜壶,他也心甘情愿。
迟静言回头看了看冷漠,笑了。
冷漠一头雾水,“王妃,你笑什么?”
迟静言再一次把冷漠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点头,“嗯,你穿深蓝色的确挺好看。”
冷漠脸红了,虽然皮肤黑,还是能看到脸红了。
……
迟静言刚走到大门口,差一点和迎面跑来的人撞上,抬头一看,有点意外,“张先生!”
他向来沉稳,从容,难得看到他气喘吁吁,慌慌张张的样子。
张翼看到迟静言,语速飞快地说道:“王妃,请先跟张某来一趟。”
迟静言只是去巡查店铺,这个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要紧,看张翼的样子,倒真是遇上什么大麻烦了,点头,“张先生,你带路。”
一路过去,看张翼满脸纠结的模样,迟静言在心里做了种种猜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情绪不外露的张翼惊慌成这样。
种种猜测,在看到红烟那一刻,她吊在半空的心,落到肚子里。
她当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红烟把棋馆改成了相公馆。
什么叫相公馆,顾名思义和南风馆是一个意思,有的是小倌,做的是皮肉生意。
迟静言看着辗转在男人堆里,捂嘴轻笑,分外妖娆婀娜的红烟,回头,淡淡地问张翼,“张先生,红烟做的是合法生意,你让我来看什么?”
她已经看出张翼对红烟渐渐产生的情愫,只是对于张翼这样可以说固执的人,多说是无益,感情方面的事,还是等他自己察觉才最好。
张翼被迟静言的话给噎住了,“王妃,她,我……”
他真的不好意思,把半柱香前发生的事告诉迟静言,思忖片刻,重新组织了下语言,他才开口,“王妃,张某叫你来,是想让你劝劝她,她好不容易从倚翠苑走出来,远离那个坏境,为什么她还要再次走进去。”
迟静言知道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还是没帮着他,“张先生,我的看法恰好和你不一样,红烟是从青楼出来的没错,但是,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是老鸨,是这家相公馆的老板,怎么还能和在倚翠苑时相提并论。”
张翼再一次被迟静言噎的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他咬牙,“反正我觉得就是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那头,红烟看到迟静言和张翼,已经笑着走了过来。
妆容精致,衣着大胆,尤其胸前那抹若隐若现的大红色抹胸,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难怪刚才那些男人看着是来找小倌的,眼睛却一直色迷迷地盯着她不放。
张翼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偏偏,他还不能流露出来。
迟静言看了张翼一眼,替他回答红烟的问题,“红烟,是这样的,刚才张先生告诉我,他觉得你一个女子开相公馆不合适。”
“王妃!”张翼想打断迟静言,已经晚了,听清迟静言说的话后,红烟已经在笑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
张翼再好的修养,脸也黑了下来,“红烟姑娘,有这么好笑吗?”
红烟止住笑,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张先生,我和你很熟吗?你是我的亲戚,还是朋友,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张翼被她一连串的反讽,弄得很尴尬,最后黑着面,拂袖走了。
张翼走后,迟静言终于和她有了好好说话的机会。
首先她也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和张翼一样,既然好不容易脱离了青楼,为什么还要再入这行。
什么老鸨,什么老板,那都是她故意用来气张翼的,她真心实意地不希望红烟开什么相公馆。
红烟倒了杯茶放到迟静言面前,叹息一声,语带无奈,“王妃,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我何尝又想开这个相公馆。”
“既然你都明白,也不是真的指望这个来挣钱,你为什么……”话还没说完,脑海里一个灵光闪过,没说完的话,直接话锋一转,“难道你是为了刺激张翼?”
答案显而易见,迟静言还是不确定地问了。
红言端起茶,送到嘴边,轻轻呷了口,“王妃,但愿我这次赌对了。”
迟静言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确是来自风尘,可是那种敢爱敢恨,又或者是为了爱,胆敢尝试博弈的精神,是她活了两辈子都没看到过。
她决定了,哪怕算是报答她前段时间的“狼狈为奸”,这一次,她也一定要帮她。
……
张翼很郁闷,非常的郁闷,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脑海里回想的一直是那个女人对他的奚落。
早晨,按照王妃的要求巡查完两家店铺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红烟开的棋社。
看到牌匾上,原本挂着“翼社”两个字变成了“万花楼”,他以为自己昨天晚上睡得晚,又起得早,看花眼了。
闭上眼睛,睁开再看,匾额上的确写着“万花楼”。
张翼博览群书,怎么会不知道悬挂着“万花楼”牌匾的地方做的是什么生意。
他没有任何迟疑,大步走了进去,他多么希望,棋社变成了相公倌,是别人把棋社买下来后更改的。
等人一走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他就知道他刚才的侥幸心理是多么的牵强,一夜之间开出这么具有规模相公馆,除了有经验,又在那一行颇有人脉的红烟,还能有谁。
红烟应该是看到他走进来,却只飞快瞟了他一眼,继续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说笑。
他看得怒火中烧,她这哪是当老鸨,没看出来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乘机已经摸了她的手好几次。
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拉上她的手,把她拉进二楼的第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红烟就甩开他的手,边抬手理着脑后的发髻,边问他,“张先生,你有相好的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这里的小倌个个都是……”
“够了!”他厉声打算她,“红烟,你既然好不容易已经从良了,为什么还要再开这相公馆?”
“哎呦。”红烟拿手帛在他脸上轻轻舞过,整个人的眉宇间,是一副风尘女子特有的妩媚轻佻,“张先生,你这话问的我就不明白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合法挣钱,合法纳税,怎么就碍你眼了。”
张翼几个深呼吸,才强忍住,上去把那个做出轻佻动作的女人按在墙壁上,他沉默了半响,正视红烟的眼睛,语重心长道:“红烟,对女子来说,这一行,真的不适合。”
红烟眉眼弯弯,眼睛里簇起两团冷笑,她飞快接上话,“张先生,请问你,我不适合做这一行,难道你适合吗?”
张翼被她气到了,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义,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开门走了。
他没回头,没看到他转身开门瞬间,那个满眼冷笑的女子,眼眶瞬间红了。
红烟也觉得很奇怪,她在风月场所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她没看到过,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从来都没有像对张翼这样,可谓是一见倾心,她是真的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她也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子,步步紧闭,只为逼张翼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实感受,同样的,如果是她猜错了,张翼根本不喜欢她,那么她也不是个死缠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