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接言:“我留下陪三叔。芝儿,你若逃不掉就自尽吧,不要让他们活捉。”将手按在侄儿肩头,郑重道:“看好你妹子。”
他见众人仍有些愣神,转过头去口中催促:“黄大,你们几个一起,快走,一会儿中州镖局的人死光了就没机会了。”
盛芝如梦方醒,目光避开满地鲜红刺目的血迹和那些哀哀垂死挣扎的伤者,挣脱盛允的手,沉声道:“擒贼先擒王,我去把带头的拿下。”
她提剑一跃出列,出手便是习自承天派张七姑的得意杀招“细雨冰丝”,直取黑衣中年人。
黄大几个加入了战团,盛宁急得大喝一声:“芝儿!”盛芝犹若未闻,疯了般一招快似一招。
盛允要冲过来帮忙,却被中年文士一招逼退。
中年文士长声笑道:“六弟,你不是想要女人么,这个怎么样?行的话快叫大哥手下留情,给你捉个活的。”
盛芝与黑衣中年人一交上手,便自知无望,这人空手接她承天剑法,她却有一种面对师父的无力感,听到这话剑法更乱,险些被对手抓住脉门,幸好她反应尚快挡了一剑,右腕挣脱只留下一道血痕,慌乱中被那人一掌拍在肩上。
红脸汉子叫道:“捉活的!捉活的!”
盛芝向后跌出,盛允目眦欲裂,总算瞅了空档抢过去扶住妹妹,却听那掌柜的调笑:“老六,瞧你那急色的样儿,我方想起来,前面客房里可是住了个大美人儿。”
红脸汉子一怔,急道:“怎么不早说,这半天跑了怎么办?”
盛允却是心中一动,美人儿?那泼了自己一身朱砂的男子可是个高手。他此时无路可走,病急乱投医,也无暇去想那男子是不是这群恶匪的对手,急拉着妹妹叫道:“跟我走!”
盛芝已经尝到厉害,知道冲不出去必死无疑,不敢再别扭托大,忍着伤痛,提气跟着盛允向外冲去。
盛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死也要冲出去!”拼命之下剑法前所未有凌厉,竟将中年文士“唉呀”一声逼退出去。
盛芝一招“回风剑”挡住黑衣中年人跟来一抓,两人竟然有了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红脸汉子当即丢下对手,狞笑道:“想跑?”
盛允遭他拦截,一把推开妹妹,道:“快逃!”出剑便是两败俱伤的亡命打法。
盛允虽平日里自诩少年英雄,论真功夫可比红脸汉子差了一截,红脸汉子见他情急拼命,挥刀将剑格开,下盘一脚狠踢他小腹。
盛允躲得迟了,正中右腿,“咔”的一声脆响,巨痛传来,向后跌去。
盛芝也听见了那声响,大叫一声“哥!”不顾一切伸臂将盛允后跌的身体抱住,旋身便退,这一下空门大开,整个后背暴露在红脸汉子刀下。
红脸汉子笑得委琐,不轻不重给盛芝后背来了一刀,刀尖一挑,“嗤”的一声将她后背衣衫划开一大道口子,火光下隐隐露出肌肤来。
盛芝紧咬着唇,半拖着盛允便逃。
盛允忍着痛道:“放开我,你快走!”却觉妹子拉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
右腿腿骨肯定是断了,钻心得疼,四周一阵阵地哄笑,有一种猫戏老鼠的味道,盛允挣扎了一下,没有自妹妹手中挣脱,他抬眼望向小妹,盛芝苍白的侧脸上汗水沾着散乱的发丝,双目泛红,若不是咬着唇坚持,恐怕早哭出来了,他只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迟迟不醒的噩梦,那么的不真实。
没有人再上来拦他二人,黑衣中年人已经将目标转向了别处。
盛允低语:“去前院,芝儿,我们去前面客房!”那里有唯一的一线生机。
盛芝默不作声,却拖着他转了个方向。
红脸汉子一刀,又一刀,盛芝后背衣衫尽破,露出大片白腻,衬着一道道血痕,竟有一种残暴凌虐的美,让人**沸腾。
盛芝便在这种极度难堪中撑过了雕花门,却是再也坚持不住,膝上一软在众匪哄笑声中扑倒在地。
她自幼拜入张七姑门下,家族重视,师门宠爱,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将眼一闭,剑往颈上一横,便欲了结了自己。
手上猛然一股大力传来,盛芝一滞睁开眼,见是哥哥盛允两手死死按住她握剑的手。
盛允已无暇顾及妹妹哀伤的目光,狼狈地撑起上半身,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前方。
他没有眼花,自前院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前面是个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只看她穿着的那件月白衫裙便不容错认,正是那位他早先偷窥过的女客。
他此刻可顾不得欣赏美人容貌,这女子身后的同伴便是那泼了自己一身朱砂的神秘高手,盛允忘了早先还诅咒这插了鲜花的牛粪断没有好下场,只想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向来人嘶声哀求:“大侠救命!救命啊!”
红脸汉子见猎物不再逃了,吹了个响亮了口哨,走上前来,猛见雕花门那边站着两人,一怔之下色心压过意外,竟不理会盛氏兄妹,叫道:“大哥,你们快来,那个我不要了,这个美人儿我先见到,归我了。”
美人遭调戏,那同行男子却未像盛允想的那般勃然大怒,而是嗤笑一声,嘲道:“看看,慕楚帮白雪堂的地界也不过如此,好似个青草池塘,处处癞蛤蟆叫。”
那月白衫裙女子未理会他言语刻薄,径直上前弯下腰,将一只手递给盛芝,将她拉了起来。
盛允方有些回神,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忙慌手乱脚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妹妹身上。
他低头不敢看那女子,生恐惹怒了高手,心中乱糟糟地想:“什么意思?难道他认出朱砂泼的人是我,把我也划到癞蛤蟆里面了?”
盛允腿伤甚重,本就站不起来,就势匍匐,将头碰地,苦苦哀求:“大侠高义,这些强盗不但要置我等死地,还要辱我妹妹……求您出手相救,若得活命,必倾家之财重谢!”
红脸汉子拧眉阴沉着脸,狐疑地望了眼盛允,又打量一下那男子,屈指弹了弹刀身,向那白衫女子道:“美人,待老子先宰了这小白脸再和你亲热。”
那边的战斗已近尾声,中州镖局和盛家车行的人死伤惨重,带头的几个匪人都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围过来观看。
盛允所求的男子站着未动,红脸汉子垂涎的那美人儿回头望了同伴一眼,口中向盛允道:“腿伤了就别乱动。”
她的声音有些淡漠,可在盛允听来却似耳畔淌过微凉的清泉,令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线成谶(八)留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线成谶(八)留人(粉红、打赏加更)
却见眼前这白衫女子衣袖一扬,露出握在左手中的宝剑,右手不徐不疾拔剑出鞘,微一拧身,剑尖斜指向下。
红脸汉子斩向那男子的一刀此时刚刚出手,他自觉已给了这莫名碍眼的小白脸足够重视,上来便是一记杀招“斩龙梁”,万没料到美人儿带刺,这一剑无声无息,竟然后发先至,若他应变稍慢这一下便要废掉他一条腿。
众人只见红脸汉子刀刚挥出,脚下好似突然踏到了毒蛇猛地跃起,站住时还趔趄了一下,这一刀自然距离目标差着十万八千里,都不禁觉着有些抽筋,却不知只这一下红脸汉子便出了一身冷汗。
白衫女子并未追击,似是也在掂量他高下,同行的男伴两手抱臂笑道:“好好打,也许五招就拿下了。”
白衫女子对他全不似对旁人这般冷淡,她刚才一招大致探到对方底细,闻言嘴角轻翘,“切”的一声,裙摆轻动,罗袜生尘,三尺青锋直取红脸汉子左胸。
红脸汉子不敢轻觑,气运刀身去挡这一剑。
黑衣中年人一旁喝道:“小心!”
红脸汉子只觉来剑一虚,刀上竟未受力,寒芒生雾,划向他咽喉,只这一剑便逼得他手忙脚乱才堪堪避过。
盛允诸人眼光不济,看不出这轻飘飘的剑法有何凶险,只见红脸汉子神情狼狈之极,而那女子身姿剑势曼妙无双,都不禁张大了嘴,神情呆滞。
便听那女子数道:“一,二,三……”她数到“三”的时候,红脸汉子险险避开要害,由肩至后背被剑挑开道尺许长的口子。
红脸汉子受伤拼命,大喝一声,两手握住刀柄,狠狠一刀斫在剑上,那白衫女子单臂受了这一下大力,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清脆吐声:“四!”突得手腕一抖,火光下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剑锋上似有一朵银亮的花一闪而没。
红脸汉子惨叫一声,握在前面的左手血肉模糊,两只衣袖被剑锋割裂得支离破碎,昏暗中看不清伤得有多重。
白衫女子见敌人右手紧握着刀,尤有战力,轻轻“哼”了一声,一旁那男子笑道:“你这是要替那小妞报复回来么,光溜溜的有什么好看?”
白衫女子闻言脸腾得红了,低声斥道:“闭嘴!”抬手横剑,便要数“五”,领头那黑衣匪首忙抢在两人中间,举手拦住:“且慢,我替六弟认输!”
白衫女子正有些气急,劲透长锋,凝剑未发,睇目望着黑衣中年人。
黑衣人心中惊讶,这对年轻男女不惊不惧,谈笑间有股旁若无人的冷淡,这女子剑法奇异已是劲敌,那男的明显武功更高,不知是什么来路?
他念头一起心中有些发寒,口中忙道:“我这弟弟是个粗人,只是倾慕姑娘美貌口花花了几句,心中并无恶意,活该受了姑娘教训,两位乃世外高人,便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他嘴里说的好听,身后却由中年文士上前把脸色惨白的老六拉开裹伤,一众贼匪也抛下残局,围了过来。
白衫女子丝毫未给他面子,下巴一扬指着衣不蔽体花容惨淡的盛芝,冷冷地道:“这也是口花花几句,心无恶意?”
中年文士赔笑道:“她穿着男装,我等哪知道是位小姐,我们靠着这条路讨生活,免不了刀剑无眼……”
白衫女子懒地听他说完,刚才恼羞成怒的片刻已经过去,脸上的红晕也恢复如常,向那男子道:“如何?”
那男子仍是一副懒洋洋看热闹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眼睛自众人身上扫过,道:“说实话,一边是巫山余寇死有余辜,这一边……”对视上盛家诸人希冀的目光,薄唇一撇,“承天派,哼哼,老子也不想管。不过,算了,难得有个差不多的对手,你便将‘拂云飞雨诀’好好练练。”
原来这两人正是铁逍遥与上官璇。
两人在万秀岭商定了行程,便一路西行去找弧刀风入衣。风入衣号称大漠孤鹰,孤身一人行踪飘忽,两人捕风捉影到了平凉一带已徘徊数日,住在沙丘镇这是第二晚,偏巧与盛氏商行投在同一家客栈。
按他二人的江湖经验,如何看不出这客栈大有问题,但铁逍遥艺高人胆大,加上自离了蓬莱不知为何先前通缉他的风声竟然越刮越小,雪片样的悬赏图渐渐没了踪影,神鹰帮血案亦无人提及,铁逍遥心无顾忌,更要看看这其中有什么把戏。
上官璇听了铁逍遥怂恿,也不与那匪首多言,上手便是一剑“云带抹松”,她此时剑法愈加得心应手,黑衣人只觉这剑来势惊鸿如电,竟比方才又快上一筹,心下骇然,不敢空手去接,慌忙间后退拔刀。
上官璇见他亮刀非但不惧,反到将招式微凝,容他堪堪稳住。这些天铁逍遥闲来便是用刀给她喂招,那黑衣人刀法再高哪能高过铁逍遥去,出手便落下风,上官璇只觉信手拈来,剑剑纵横如意,局势全在掌握,心头大是兴奋。
火光明暗间,众人只听着刀剑撞击声疾如乱雨飞溅,要知黑衣匪首不论内力刀法都远超一众兄弟,此番在这女子剑下全无章法,呼吸凌乱,竟是险象环生,中年文士几个均是骇然色变。
中年文士不由萌生退意,但他独自在外好几年未与众匪一起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不免没有当年在巫山时的默契。一犹豫间扮作掌柜的老三已然嚷道:“都他娘别站着看了,动手动手!乱刀砍死那小子,小娘们儿抓住了慢慢收拾。”口里叫着,他和那店伙打扮的老四直向铁逍遥扑去。
众匪弃了人质货物,一窝蜂涌向他二人。
盛宁顾不得多言,只叮嘱侥幸未受伤的高全护着盛三爷快走,便要率盛氏商行残存的力量上前帮忙。这一男一女突然出现,男的虽是言语乖张,但他二人若是不敌,不用说众人将是何等下场。
那中年文士亦趁乱出手,目标却是上官璇。他离得甚近,看出黑衣匪首转眼便要落败,抬手便是一道袖箭,直取上官璇面门。
袖箭虽然突兀,上官璇却是一仰面便躲了过去。
中年文士心中一喜,他的武器极为隐蔽,是一柄尺长的短剑,一直藏在袍袖中没有示人,此时他人紧随袖箭扑至,袍袖一挥,青锋乍现,竟欲直取上官璇性命。
盛允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场打斗上,嗔目喝道:“小心!”
中年文士暗叫:“要得手了!”这丝得意未及露到脸上,却觉眼前一花,跟着被一股大力正中右肩,他不由自主向后摔出,这才听到右肩胛骨一声脆响,钻心的锐痛传来。可他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些,一柄刀压在了他脖颈上,刀锋寒光四溢。
那个老三老四一齐动手想要乱刀分尸的男子,拦在了他与那女子之间,目光比手中刀锋更寒上几分。
不止是他,便是老三老四都有些茫然,这人究竟得多快的身手才能于举手间摆脱围攻,轻易制住丈外的敌人。
便在此时,场上另两人已经决出了胜负,黑衣匪首被上官璇一剑斩中后腰,这招剑法尚未结束,待他翻身后逃之际上官璇手臂一展,那剑又自他前胸没入,这一下深足两寸,几可致命。黑衣匪首直摔了出去。
这一下众匪不但投鼠忌器,老三老四更畏惧那陌生男子诡异莫测的身手,那老三抢上抱住黑衣匪首,老四只一犹豫间,却见那男子竟是毫无留下中年文士性命的打算,抵在他咽喉上的刀锋缓缓下送,割破脖颈,血沿刀锋蜿蜒滴落,火光下尤为触目,忙大叫一声:“且慢!”
暗处墙头上竟有人也高声喊了一嗓子:“且慢!”引得众人俱都寻声去看。
铁逍遥停住刀,似笑非笑扬声道:“你说‘且慢’便‘且慢’,我有那么听话么?”猛一抬手,做势便要向下割断中年文士的喉咙。
远处黑暗中那人“唉呀”一声,口中连声叫道:“且慢且慢且慢!”“嗖”的一声,一道黑影掠到明处,急道:“好汉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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