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严头儿大名叫做严盛,掌了黄河中一条快船,不管水里陆上都很有几下功夫,为人仗义朋友甚多,在黄河一带颇有名声,黄河船帮屡次想将其收服都碰了钉子,只好各走一边,若是平时遇上孙炎虎就当没看见了,赶上今天心情不好,憋不住要生事。
停了一会儿,手下来报:“严老头说侄子病重赶着送医,浪再大也得走,叫咱们高抬贵手。”
“这么客气?不是那会儿甩咱们爷们儿脸子的时候了。我呸!”孙炎虎将吃在嘴里的枣核吐出去老远,“老天爷都说了,他娘的‘津口停舟渡不得’。告诉他,孙爷爷这里走不成,他就甭想先走,一旁等着!”
那人应了一声,要去传话。
梁江溶将人喝住,道:“没听说严盛有兄弟,哪来的侄子?炎虎,找两个人过去瞧瞧。”
铁逍遥正想找点事做分散上官璇愁思,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道:“咱们去瞧瞧热闹。”
孙炎虎闲得发慌,见状亲自陪着两人去寻那严盛的晦气。
严盛的船比黄河船帮的大船小一号,外表看上去也不如黄河船帮的船结实,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信心可以闯过河道滔天的巨*。
几个孙炎虎的手下正赖在船上与严盛僵持。
严盛面色黝黑,四十来岁模样,长得十分高大,身穿粗布衣裤打着赤脚,若不细看与黄河上数以千计的普通船夫没什么不同,但看黄河船帮的帮众都站得离他甚远,铁逍遥、上官璇不厚道地想这几个肯定是都吃过严盛的亏。
见来了这么多人,严盛有些诧异,淡淡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孙炎虎身上,道:“孙爷,多谢关爱,我侄儿染了急症,风浪再大也得走,请您往开一面,回头定然当面感谢。”
这在严盛已是破天荒服软的话,孙炎虎听着心头微觉怪异,迈步进了船舱,道:“你侄儿呢?我瞧瞧。”
船舱里黑黢黢的,孙炎虎只觉一阵气闷,依稀见最里面床上躺了个男人,瞧不清模样。那人身上搭了床薄被,佝偻着身子喘得甚急,空气中有一种浓重的药味。
严盛显是不放心,跟了进来。
那人猛然撕心裂肺一阵咳,将孙炎虎吓了一跳,道:“他怎么了,这得的什么病?”
严盛叹了口气,犹豫一下方道:“我嫂子带他投奔我的时候,只说街坊几个老的小的就那么发高烧,人就倒下不行了,当时我没太在意,谁知没过两天他们娘俩儿也都病倒了,我嫂子身体弱,没挺过来,我得带着他赶紧去城里找大夫,好歹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
“那不是瘟疫?!”孙炎虎脸色大变,两步退出了船舱。
那病人的咳声犹自闷闷传出来,孙炎虎气地大骂:“你他娘的嫌命长,这种病还带出来惹晦气,爷要有个头疼脑热,千刀万剐不够赔的。”
严盛点头哈腰任他骂,态度前所未有的恭顺。
孙炎虎铁青着脸招呼跟上船的铁逍遥和上官璇:“肖兄弟、大妹子,咱们走。叫他驾着船赶紧滚蛋!操,这回想留下,咱们还不答应了。”
他吃了憋,骂完犹不解气,回头手指严盛恐吓:“你等着,回头再和你好好算账!”
上官璇没有理会孙炎虎,在船上打量两眼,向严盛道:“舱里闷不透风,对病人没有好处。别担心,我粗通医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他看看。”她语调缓慢,说话的声音清澈温柔,别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严盛似对孙炎虎身边突然冒出个毛遂自荐的女大夫颇为意外,皱了皱眉,望着上官璇的目光满是戒备。
“大妹子,你快别管他!”孙炎虎吓了一跳,忙不迭阻拦,示意铁逍遥快把上官璇拉走,本来上船时他还想着若是严盛服软求饶的话,让肖姑娘露上一手试试深浅,哪想到竟会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恶疾,他这会儿只觉着露在外边的肌肤阵阵发痒,鼻子发酸,恨不得快点离船。
严盛很识趣,见状忙道:“姑娘,您还是快点跟孙舵主走吧。”
上官璇十分意外,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想让大夫看病的患者亲属,她目光谨慎又打量了一眼严盛,这人正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寒意,那其中并没有对孙炎虎等人的畏惧,而是真真正正在抗拒。
上官璇只得点了点头,无奈地向铁逍遥望了一眼。
突然舱里病人咳得惊天动地,几声之后蓦然中断,显是那人上不来气了。严盛吃了一惊,顾不得众人,躬身钻进舱里。
铁逍遥终于肯理睬孙炎虎了,道:“走吧。”当先转身下船去。上官璇跟在后面,二人都不在意孙炎虎难看的脸色。
走出去不到十步远,却听严盛的声音:“姑娘!那位大夫!请你给我侄儿看看吧,他有些不大好。”
孙炎虎冷哼一声,回头欲斥,上官璇却应道:“好的。”
男女有别,孙炎虎不敢伸手拉她,眼睁睁瞧着上官璇回转身往舱里去。
铁逍遥拍拍他手臂,示意他让出路来,道:“我陪她去看看。孙兄,你先回去吧。”
舱里草药味很浓,上官璇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这气味有些辛辣,似是夹杂着一股外伤金创药的味道。
那病人又低声咳了两下,似是缓过劲儿来。他身体陷在褥子里,十分费力地侧过脸来,望向上官璇。
昏暗的光线下,上官璇只觉着这人头发披散,一脸大胡子不知多久没有收拾了,眼神到是出人意料的温和。
上官璇没有多想,靠近了伸出手去,突然心中有些反应过来:这人只怕不是染了病,而是受了外伤。果然手指搭上他脉搏,触手肌肤微有凉意,哪里是在发烧?
那病人突然手腕翻转,轻轻握住了上官璇的手,他修长的手指也泛着凉意,手心却干燥温热,他这个小动作做得极快,又有上官璇身体遮掩,便是连跟在后面的铁逍遥都没有发觉。
上官璇如受雷殛,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静静望着自己的男子是谁,她身子巨震,那男子却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上官璇登时反应过来,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只是伤寒,别担心,扎扎针吃几副药就会没事。”
那人老老实实躺着没有作声,望着她的目光愈加柔和,隐隐露出几分赞赏的笑意。
上官璇却觉鼻子一酸,险些撑不住掉下泪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贵胄之死(四)途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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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贵胄之死(五)原委
第一百四十三章 贵胄之死(五)原委
严盛站在船舱门口与孙炎虎交涉了几句,最后还是铁逍遥发话将孙炎虎打发了。
孙炎虎自觉有求于这兄妹两个,只得眼看着严盛捡了个大便宜,万分憋屈地带着人下船去。
严盛直望着这帮水寇走得不见影儿,才长吁了口气,道:“突然改了主意,害我白担心半天,原来是遇上熟人了。”他边说话边弯腰进了舱里,站定了望望舱中三个人,却觉着气氛有些怪异。
那姑娘忙着查看病人伤情,与她同行的那男子却两手抱臂站得甚远,严盛着意多打量了一眼,见那人脸上神色淡淡的,绝谈不上有多热情,暗自奇怪:“眼下这处境,若不是过命的交情,他怎么会自暴行踪?”
病床上那男子撑着手臂半坐起身,伸手将粘在下巴上的大胡子撕了下来,微笑道:“上官,你不介绍一下吗?”
上官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猜都猜到了,这就是凌紫藤凌大哥,”回头飞快地望了一眼站着那人,“这是铁逍遥。”
两句介绍,亲疏分明。凌紫藤心中微涩,立时却有一件大事将这些许杂念全都覆盖了下去,他扬头对严盛道:“严大哥,这两位都是信得过的好朋友,劳你去看着黄河船帮那些人,我和他俩把情况说一说。”
严盛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道:“放心,只管说话,我不叫外人上船。”临走又看了眼那一男一女,暗忖:“铁逍遥,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我在哪听过?”
凌紫藤受的伤虽重,这么多天也挺过来了,上官璇便是未学《无疾神篇》,只从“快手冰刀”柳泉那里学到的东西也足够治好他,所以待严盛一出去,上官璇便直接问起连景宜之死。
凌紫藤有些黯然,短短半月接触,连景宜于他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出事至今他一直静不下心来,纠缠在难过、忧虑、费解这些情绪当中,甚至想到师父挑选连景宜做女婿眼光可谓极其高明,若不是自己只顾着小师妹的心意,答应了连景宜的交换条件,会不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出自与连景宜离开临洮后的经历。
连景宜请凌紫藤帮忙的事,虽然涉及隐秘,却并没有让凌紫藤为难。
原来连景宜与在几年前过世的妻子本是少年夫妻,颇有感情,这位大少奶奶因故突然离世,让连景宜很是伤心了一阵。这两年他在连家渐渐管事,知晓了自己曾祖父做家主之时连家在江湖上的一些行事,连孤鸿冷酷,连孤雁嚣张,和当时江湖上不少高手都有过节。这其中便有一位西疆姓风的高手,后来阴差阳错,这位姓风的高手妻离子散,自身下场也颇惨。他家中的一个侍婢隐姓埋名竟而混进连家一呆好多年,服侍的恰恰是连景宜亡妻后园的花草。
待连家发现蛛丝马迹,不知怎的竟然惊动了她,这妇人当下畏罪而逃。连景宜很快便查到她并没有逃远,而是躲在平阳附近的碎花谷中。
连景宜越想越觉着亡妻死得蹊跷,依他的能力要揪出这妇人来盘问自然不难,但据说这妇人是投奔了旧时主人的胞弟,这人可十分了得,乃是号称天下武功第一的“大漠孤鹰”风入衣。
连景宜的请求十分简单,他欲让凌紫藤陪他前往碎花谷,必要时拖住风入衣,怕他不是对手,还找了胞弟连景知前来帮忙。
凌紫藤欣然而往,走前还特意将风入衣在平阳附近的消息告诉了薛玄默与裴英男。他未将此事看得多重,到了山西路经黑风堂,还顺便给风静寒留了口信。
碎花谷地势险要,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勉强可进。待两人日夜兼程赶到谷外,汇合了连景知,凌紫藤才苦笑着解开了这几天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为什么连景宜手掌家族那么大的势力还要喊自己来帮忙。
原来不知是何人在碎花谷的入口堆满了巨大的石头,石头间密密栽种着一种低矮的灌木,枝上不生叶子,只长黑色尖刺,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甜腥味,任你多深的内功,只要吸入时间稍长便会感到晕眩,即而昏迷不醒。
连景宜言道这古怪灌木听说名叫醉树,来自域外,据说只有一种名叫血荆的木材与它相克。血荆在中原无法存活,但听说那位脾气异常古怪的文先生珍藏了一支镇魂箫,正是血荆木所制。文先生这人连景宜拿他没办法,普天下能从他手中借出东西来的不过三两个人,凌紫藤恰是其中之一。
凌紫藤被连景宜戏耍,只得哭笑不得去文家借了箫。
凌紫藤讲到此处,有些发怔,上官璇知道到了关键之处,忍不住道:“然后呢?”
凌紫藤叹了口气,道:“借到镇魂箫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便在回去的中途投店歇息,准备第二天再去与连兄会合。谁知当日夜里亥时将过,连兄的贴身小厮赶到了客栈将我唤醒,说是连兄已从别处得到了血荆木,正与几个弟弟准备破阵,叫我快去碎花谷会合。连兄这个小厮先前随他去的临洮,又一路跟到平阳,我对他很熟悉,又因为在文家确实耽搁了些时间,无怪连兄着急,便没有多想。”
上官璇听他如此说,便知这传讯的小厮干系重大,道:“连家这小厮叫什么名字?”
凑紫藤苦笑一声,道:“我听连兄叫他‘小汜’,还以为是排行第四的四,后来才知道他大名叫连双汜。”双字辈在连家弟子中已算是极有地位。
“那小厮脚程慢,我自是先行,待到了碎花谷外已是第二日的卯时,天光已亮,谷外无人,入谷的路醉树犹在,那些大石已被清到了两旁,我当连兄急着去见那妇人先一路入谷,便匆匆跟了进去。
“进了谷,有一段路两侧醉树繁茂,崎岖窄仄,醉树发出的味道很大,便带着镇魂箫进来也觉着醺醺然脑袋里发晕。我正觉着四下里太安静了,隐隐有些不安,突然瞧见前方一大丛醉树底下半躺半坐了一个人,看着竟似是连兄,便上前查看。”
凌紫藤露在被子外边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似是唤起当时既忿怒又伤心的情绪,接道:“连兄背上有一个极深的创口,被利器穿心而过,死而未僵,已经气绝多时了,满地是他的血,血腥气都被醉树的味道掩盖住。”
一直在旁冷眼相观的铁逍遥突然插嘴:“这时候若是来人,你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凌紫藤默然,看样子便是被铁逍遥说中,上官璇想起传闻连家三子异口同声称亲眼见到凌紫藤行凶,不由追问道:“是连景宜那三个弟弟来了?”
凌紫藤微一颔首,叹了口气,连家三兄弟一出现,他便知道中了圈套。但这个圈套太莫名,连景宜突然身死又对他震动极大,待他回过神来,已是深陷其中。
连家三兄弟似是才赶来,三人震惊悲痛目眦欲裂,最先清醒过来的是连景秀,当时凌紫藤还试图解释,连景秀一句话便将他问在了那里,他举了举手中那根血荆木,喝道:“这根血荆从拿到手我们兄弟便片刻未离身,若非是你,我大哥怎么能入谷进到这里?又怎么会毫无防备?”
连家三兄弟拼了命要斩杀他,凌紫藤只得夺路而逃。
铁逍遥对这一段非常感兴趣,道:“以一敌三,你又被堵在谷中,是如何脱身的?我记得那个叫连景知的身手还不错。”
上官璇瞪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只得安慰自己道好歹他不是不理不睬只给人家冷脸色看,在铁逍遥来讲能好好交谈便是好大的诚意了。
凌紫藤到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硬杀出去的,拼着受了些伤,不过我抢出了连兄的尸身。”
铁逍遥怔了怔,到是对这文秀书生有些另眼相看。
凌紫藤就笑了一笑,道:“其实也不是很难,待我抢到了连兄,那几个对他的身体总要顾忌一些。”
铁逍遥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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