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皇帝没有说话,双手交叉搁放在书桌上,掩住他下半边的脸。
在这样令人不舒服的沉寂中,坦戈拉斯的神情却显得相当悠闲自在,他很清楚陛下把他叫进来是为了什么,所以他并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长久的沉默之后,年轻的皇帝终于开了口。
“你这几天晚上都去过监牢吧?”
坦戈拉斯笑起来,恭敬答道,“是的,陛下。”
得到回答的帝王又是一阵沉默,
修寒张了张口,又合拢,就这样反复几次后,新帝王有些迟疑的吐出两个字,“……怎样?”
坦戈拉斯立刻接口道,“很好!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的牢固结实,就算用十吨炸药也炸不烂,根本没有重修的必要。我很高兴当年建造的人没有偷工减料。”
“你……”修寒不悦的抿了抿线条分明的唇线,“我并不想知道这些。”
“啊?不好意思,我看牢房里面的伙食挺好的,也很和平,托陛下福威,没有打架斗殴以及苛刻下属的现象。”
修寒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坦戈拉斯!”
“啊?又不对吗??抱歉了,陛下…那么?”
坦戈拉斯狡黠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您是指看守的士兵吗?请您放心,他们都很尽职尽责。而且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
“坦戈拉斯!”
修寒一拳重重的敲在桌面上。
“陛下。”面对年轻帝王的愤怒,老奸巨滑的坦戈拉斯笑着回答,“你究竟想问什么请说清楚,老臣已经老了,有很多事情已经开始糊涂了。”
碧蓝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他,半晌之后才仿佛忍耐一般吐出一口气,“是啊,你老了……哼,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给我装得一塌糊涂。”
坦戈拉斯摸了摸下巴几缕稀稀拉拉的白须,镇定自若的回答,“谢陛下夸奖!”
修寒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是不再打算说话。
可是他没话说的时候,坦戈拉斯却又开了口。
“陛下,有这种必要吗?为了这样一点小事情,何必做到这样地步?即使是赌气也该有个限度吧?”
“赌气?你也看得很清楚,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我是事实,即使我有心帮他开脱,他不肯配合我又能如何?我单方面的赦免他的罪状你要我怎样向其他人交代?帝国律法是我定下的,你是让我自己打破它?”修寒将身体一仰向后*去,赌气一般说道,“除非有一个理由,一个解释……偏偏他就是那么倔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他认为我根本帮不了他,你让我如何赦免他?”
“陛下。”坦戈拉斯叹气道,“他对你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刚说完这句话的坦戈拉斯下巴差一点掉了下来。
他看见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场面。
一抹红艳在年轻帝王的颊上一闪而过——就像是被别人拆穿心思一般措手不及而恼羞成怒的神色。
他,他…这算是脸……红吧?
应该是吧?……
此刻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东西的老将兀自怔怔的喃喃自语。
摇了摇头,坦戈拉斯又开了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即使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你也不能要求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陛下,如果您还想保住这个唯一的朋友,那么你就不能以上位者的角度去要求他。因为他与你是平等的。如果你一旦使用上位者的权利去命令他,他或许会遵守,但是那一刻也就是你失去他的时候。”
“您不应该表现得这么不成熟。或许是应该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的原因。可是,你不该为了一时的赌气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听着坦戈拉斯仿佛教导者一般的话语,年轻的帝王抿紧了他薄薄的唇,俊美无涛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碧蓝的眼睛犀利而冷酷的看着坦戈拉斯。
“你说我和他是朋友?”
线条优美的薄唇抿起来,冷淡的笑了起来,“没有这回事,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他只是我的部下,许多部下中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冷淡的声音随着逐渐急促的喘息愈加尖锐起来,“他对我而言一点也不特殊,不重要!我根本就不懂他!根本就不明白他!”
修寒将书桌上一本摊开了一半的书重重的砸在坦戈拉斯面前,“如果他要违背我——那么就让他去死——去死吧!我不需要违背我部下!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朋友!我只要服从我命令的人就可以了!”
“陛下!”
“好了,坦戈拉斯,你可以退下了!”
“可是——”
“退下!你也要违背我吗?”
“是的,陛下…”
坦戈拉斯对修寒行礼之后退了出来,看着关闭上的书房门,他无奈的叹息起来,“虽然大多地方都很成熟,但是在某些地方还是单纯的像一个小孩。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为了一时的意气而毁了它,值得吗?”
坦戈拉斯这样叹息着,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女的倩影,那熟悉而美丽的笑容,让他的心微微抽搐着痛了一下。
苍老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微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批评他,年轻时的我那时候也太自傲,并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可是,若不是经历过那样的伤痛,只怕我也不会成熟吧?”
(在伤痛中走向成熟,是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既然如此,自己又算不算是在多管闲事?那个少年是一个定时炸弹,留下他并没有好处,或许现在将他处理了对帝国更好。可是,自己却再也不愿意看见陛下再度回到一个人孤单的身影。)
(即使如此,自己其实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吧?那么…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总要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留下的最后结果每个人都必须承受——自己亲手造成的结局。)
****
冰冷的视线,冰冷的眼光,冰冷的脸色,冰冷的扶手……这里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审判席上传来的声音都是冰冷的。
“…………经审决……袭击伊休塔尔帝国最高统治者皇帝以及军方最高统帅……罪名成立…剥夺军籍!剥夺伊休塔尔公民资格!全部财产充公——立即执行枪决!”
身处审判席威压的正下方的少年静静的倾听着对他的判决,神情是淡漠的。
那是根本就没将它放在心上的淡漠,对于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不在乎的淡漠。
在无数冰冷目光的焦点之下的少年的神色依然是淡然的。
他站在那里,冷冷清清,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银丝的长发滑了下来,滑过少年淡然如风的脸。依然戴着手铐的少年旁若无人般自己转身走向侧门——出去后便是处刑场。
他身边的两个士兵原本应该夹住他的胳膊强制的带他去的,但是此刻却似乎不敢冒犯他一般,直到少年自己动了以后才慌忙跟了上去。
他们不像在带领罪犯去刑场的士兵,反而更像跟随在高贵的帝王身后服侍他的侍卫。
去处刑场的通道要路过一个席位,一个特殊的、高雅的席位。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坐上它旁听的席位。
坐在席位上交叉着双手,冷漠的听完这场听证审判会的年轻帝王开了口,他的声音令经过他少年暂时的停在他身前。
“漠然,对于这个罪名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一向都那么果断的帝王此刻微微停顿了一下的语气带上了迟疑,“只要你能解释的话……”
一旁的坦戈拉斯却听得欣喜起来。
他很清楚,陛下只是在找一个借口,一个可以赦免漠然罪名的借口。
一个台阶,只要漠然肯给他一个台阶而下,那么陛下绝不会真的伤害漠然。
然而少年冷清的声音在打断了修寒声音的同时,也打破了坦戈拉斯的期望。
漠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陛下。”
少年这样淡漠的回答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修寒一眼。
因为这句话,会场的温度刹那间降到了冰点,冷冻得人的呼吸都僵硬了起来。
“很好。”
在冻僵一般的气氛中轻轻笑起来的修寒打破了沉寂。
碧蓝的眸子燃烧着冰冷的银色火焰,年轻的帝王微笑着优雅的站起,黑色的披风随着他优雅的动作在空气中随风翻转着起来。
离席而去的帝王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那么你就去死好了!”
从座位上冲下来的坦戈拉斯猛的抓住少年的肩,“傻小子——就算是耍脾气也不用弄到这种地步!陛下不想杀你你看不出来吗!现在是你逼得他这么做!连命都没有你还要面子干嘛?!”
戴着手铐的双手抬起来,少年将一只手覆在坦戈拉斯的手上,“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残的手反而像是在安慰坦戈拉斯一样轻轻拍了他一下。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虽然知道坦戈拉斯听不懂残依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所以现在只是回到了起点而已。”
(转圜了轨迹的流星终究还是要回到它预定的轨迹。)
戴着手铐的手将坦戈拉斯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轻拨了下来,还有少年飘渺得仿佛要消失的淡淡声音,“修寒,就交给你照顾了。”
坦戈拉斯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双如宝石般绚丽流光的眼眸早已经将他一切的心思都彻底看透,坦戈拉斯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因为他要说的一切,眼前的少年其实早就明白了。
流光异彩的眸子有着魅惑人的魔力,让所有凝视着它的人屈服在它的诱惑之下。
有着双眼眸的少年,他的行为不容任何人阻止。
也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高傲与利落。
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愿。
“再见。”
坦戈拉斯听见残如此对他道别。
少年淡然的神情和姿态,仿佛不是去赴死,仿佛等待着他的只是回家一样平淡的事情。
——‘水月,准备好了吗?’
“恩。”
轻声回答了一声,残再度看了一眼背对自己逐渐远离消失的碧蓝背影,喃喃说道,“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修寒,相信你自己,你做得到的。”
残转身,同样留下一个背影。
于是淡银和碧蓝的背影逐渐拉大了彼此的差距。
一个迈向了无尽的明天。
一个却走向无知的未来。
原本就是两道偶尔间交叉而过的流星,所以马上就要回到各自的轨道,彼此不再接触。
命运转圜飘摇,摇摇摆摆又回到了起点……无法消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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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月落黄泉 第三十一章 异界卷之银河篇——婉兰终
“请等一下——”
慌乱从外面冲进来的一个文职官员焦急的大叫了起来,匆匆向修寒行了个礼,“请等一下,陛下,请暂时停止处刑!”
修寒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应该是属于外交职责范畴内的官员,冷然道,“原因?”
“身份!知道他身份的人已经在大殿中等候觐见,若他有什么事情将会涉及外交某方面的问题!”官员焦急道,“陛下,请慎重!”
修寒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知道了,我先走一步,你将他带过去。”
他冷漠的挥了挥手,不置可否的走了。
面对着这突发的事件,修寒的神情一直相当冷漠。
看似无所谓的样子,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都是那样的冷淡神情。这样的表现可以说他处事冷静,同样,也有人将之称为冷血。
只有坦戈拉斯看见了他侧过身的一刻眼底微弱的变化,仿佛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拓莫纳反政府武装吗?他们来做什么?拓莫纳星系距我们可是相当遥远,与我们的关联相当少吧?”
会见大殿旁侧帝王专用的豪华休息室中,舒适的坐在柔软皮沙发上的修寒听着负责此事的外交官员的汇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交叉起修长的腿身子向后*去,以便让自己的身体处于更加舒适的状态。
恭身站在一边的外交官员恭敬的回答道,“莫拓纳星系属于松散的联盟政治体制,虽然说这个势力被那里的联合政府称之为反政府的叛逆武装。但是,据说这个势力其实是五百年前灭亡的莫拓纳王朝的遗留势力,他们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光复王朝。”
修寒眼底掠过一抹寒光,“我处置自己的部下他们没有发言权吧?他们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而以外交接触来阻止我的理由是什么?”
外交官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他们称,藏马上将是莫拓纳王朝最后的王室血脉继承人。”
一道银色的痕迹快速在碧蓝的眼睛中闪过,修寒轻轻笑了。他优雅的站起来,背对着某个被推开的侧门,还有从侧门中进来的人。
他的声音依然冷淡而优雅,任谁也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心底难以抑制的怒意。
“虽然猜测过一些可能,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您’竟是如此高贵的人哪?”
打开的门被缓慢的掩上,而面对修寒刺耳的讽刺话语也依然神色淡然的少年走了过来。
双腕上的手铐已经被除下,换下军服而穿戴上一身文饰服装的少年更显出仙一般儒雅出尘的气质。
高洁清雅,凡人触而不及的飘渺高贵。
如月的光华、似海的深邃、如日的傲然,完美的融合在他的身上。
站定。
看着那冷漠的背影,残淡淡回答,“这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你是想让我相信吗?……还是你认为用这样的话就可以伤到我?”
没有回答,修寒冷笑一声后向已经被两旁的侍卫打开的大门走去。
残迟疑了一下,等修寒走进大殿以后才迈开了脚步。
“五百年前我王朝仅剩的最后一名王族被暗杀后,所有人都认为王室血脉已经彻底断绝,因而拓莫纳星系战乱了数百年,直到最近成立了联合政府。”
“可是我们忠心耿耿代代服侍王室的祖先曾经得到王的指示,知道王遗留下一不为人知的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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