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忙答道:“大*奶给的。”
芩如不发一言,唯点头而已,一张俏脸隐在团扇后面,看不清究竟何意。
子规也不再多语,只垂首让其先行。等她过去,子规站立望着,竟见那单薄的背影朝荐红院走去。子规心中暗思,却寻二奶奶说话?这会子二奶奶心情不太好,芩姑娘不会自找麻烦,恐怕,是去找二位姨娘,这也就是所谓同病相连了吧。
子规正站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不敢再耽搁,便匆匆向自己的下房走去。先将赏赐的东西放好,子规脚不沾地,又朝厨房赶去。
子规这里刚进厨房大门,就听见孙四家的不冷不热的话,直对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新近的红人儿回来了。大*奶那里,赏了你什么好东西?怎么也不带回来让我们瞧瞧?是了,想是怕咱们这里人多手杂,扯坏了你那漂亮衣服吧?去了这么久,马屁想是拍到家了吧?”
子规只当她的话是个屁,放过就完了,并不理会,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后,便准备抄菜。
孙四家的见她不搭理自己,冷笑一声,又道:“好啊,攀上高枝了,架子都搭起来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你那高枝,不稳你也不打听打听,那院里前面那几个丫头,是个什么下场?让人给嚼吃了,骨头都不剩的日子在后头到时候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子规听了,突然想起萼儿刚才说过的话,心里不免一凛,她缓缓转过身来,直视孙四家的眼睛说道:“怕什么,原本我就是个咬不动,嚼不烂的贱骨头,凭他是谁,怎么吃的,就得怎么原样给我吐出来”
满厨房的人,都不料她竟有这样的胆,说出这样的话来,孙四家的更被她犀利的眼神镇住,一时,厨房里鸦雀无声。
杜鹃拿着食盒,正从外面进来,见这情形,吓住了不敢开口,只慢慢挨到子规身边,半晌才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子规不说话,还是只盯着孙四家的。对方回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并对子规竖起拇指道:“好丫头是个臭硬脾气,倒叫人看得上行了,抄你的菜吧”
子规便也笑了,接过对方递上来洗净切好的红菜薹,转脸悄声对杜鹃说道:“大*奶应允了”
杜鹃听了双脚在地上直跺,乐道:“真的真的?我也能跟着去逛逛了?那敢情好”
子规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杜鹃手里的食盒,嗔道:“小心着些,再惹出祸来,看你去不去得成”
杜鹃用手拉着子规的袖口,嘻着嘴道:“有姐姐在,我是不怕的。”
子规刮了她鼻子一下,说道:“还不去干活,孙嫂子那儿看着呢”
小螺子不咸不淡地旁边来了一句:“孙嫂子可奈何不了你,你现在是大*奶身边的红人了”
子规正色道:“小螺子这话,我却不解。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奴才,只管将主子伺候好了便是。一样的主子,都是一般伺候。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也只得认罚。红不红的,我可当不起,大*奶也没给我这个福气。”
一席话将小螺子说得哑口无言,孙四家的一旁听了,还是只管笑。
子规又说:“要说我做得上手了,那也是孙嫂子调教得好。一样是厨房里的人,做得好,是给孙嫂子面上长光,若是日日叫园子里的人骂,那才叫孙嫂子不好看呢”
孙四家的大笑起来,说道:“怪道人家都赞你好,今日我听了你这些话,也由不得爱你了罢了,子规说得在理,活做得好,主子才高兴,主子们高兴了,咱们才能活得自在些。还说什么呢,都去干活吧,别自找不痛快才是”
子规也跟着轻笑一下,将食盒还给杜鹃,也忙着抄起菜来。一时间,厨房里不闻人声,旦听得各式锅铲碗碟之声,叮当不断,火油热烹,烟雾缭绕。
一番忙乱之后,子规总算空出手来。她立刻叫来杜鹃,让对方去园子里寻几只枇杷来,再多揪几片老叶。
不一会,杜鹃便寻了来,说是园子北角有几颗枇杷树结了实,正是成熟时节。子规将枇杷洗净去皮核心,又将叶子也洗净切成小片。先将叶子煮出水来,再将水加入枇杷肉里炖熬着。
杜鹃见她这般忙着,不禁好奇道:“姐姐,这是给谁做的?难为你这般心细。”
子规不答,只吩咐她看着火,且要不住手搅着,别焦了锅。
眼瞅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瑞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真儿来传话说,芩姑娘今儿在瑞姨娘那儿用饭,让多送份过去。
子规心里一笑,用筷子试了试锅里的东西,好,能挂上汁了。她往里面兑了些新鲜的槐花蜜,再接过杜鹃送上的一个小碗,将炖好的枇杷膏倒了出来。又瞅个空儿,等到人不见的时候,将那小碗放进瑞姨娘的食盒里去。
“杜鹃,这盒子沉,你跟刘妈送吧,小螺子,大*奶那儿,你去吧说不定,大*奶见了这红菜薹,也赏你两件衣服,岂不是好?”子规终于歇下手来,便对着小螺子玩笑起来。
小螺子撇撇嘴,又看看孙四家的,见对方并无不快,才开口说道:“那敢情最好,今儿老爷出门去,有人可算得闲了,也不知在那不见光的旮旯里,又算计起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来了”说完一转身,叫上几个婆子,就走了。
子规低头笑笑,说道:“怎么,小螺子倒像跟人结了仇似的?”
宋妈妈正准备开口,见孙四家的瞪了她一眼,不敢再多言,咳嗽一声,朝水池走去。孙四家的这才对子规说:“可不是跟你一样,差点就去了老爷的小厨房了?”
子规思忖一下,沉默下来,过会才说:“是祸是福,倒也难说。”
孙四家的点点头,应道:“可不是说,只是,她自己看不穿罢了。”语毕,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走开。
第二十三章 廊下求风闲闲得
第二十三章 廊下求风闲闲得
却说到了这日,园子里众人皆打扮起来,都拣那新鲜颜色衣服穿来,预备去封府,给老太太做寿。
荐红院里,金徽将前一日就准备好的大红五彩百子长衣,并一条翠蓝缠枝绿叶百花曳地裙拿了出来,伺候乾娘穿上。
乾娘坐在梳妆台前面,对金徽说道:“那幅刺绣观音大士像轴放好了没有?一会儿记得带去给封老太太。”
金徽一面拿出两只头面箱来,一面答道:“已经包好,一会儿我亲自拿着,奶奶只管放心好了。”
乾娘点头,看着金徽打开箱子,挑拣起来,不一会儿,满头珠翠,装扮已毕,乾娘又挑了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簪子出来,递给金徽道:“出门前戴上。”
金徽笑逐颜开,忙接过称谢不已,乾娘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穿着玉色对襟长衣,浅青金色撒花缎面交领马甲,竹青色挑线裙子,笑道:“这裙子还是我未出门时候穿的,给了你倒好。”
金徽笑着回道:“奶奶的东西,还能差。只是我人小微贱,不配穿罢了。”
乾娘笑道:“你这嘴甜的,哄我的东西罢了。”
金徽忙道不敢,又问道:“今儿,还是留下玉屏看屋子?”
乾娘哼了一声,说道:“不是她留下,还能是我留下不成?或者,你想替她留下?”
金徽陪笑道:“那可不成,还是让她呆在家里得了。”
乾娘最后看了铜镜中自己一眼,转身道:“传饭吧。”
拢香院里,宁娥正在洗梳,身穿绛色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衣,靓蓝色流苏垂绦宫裙,一支缠丝赤金镶珠丹凤挂珠钗,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琴丝望了望她,嘴唇蠕动了下,终是没说出话来。
宁娥明明看见,只不作声,将一对赤金蝴蝶镶蓝宝坠子戴上耳朵,才慢悠悠地说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没有?找人去催一声,今儿要早些用早饭。”
琴丝哎了一声,正要出门,见韵波捧着个樱草色弹花暗纹包袱皮包得方方正正的个东西,进来了。
琴丝笑了,问道:“什么好东西,看你那局促样儿,是你的心肝不成?”
韵波小心翼翼将包裹放下,长出一口气道:“这可比我的命值钱。”
琴丝好奇,揭开便看:原来是个象牙雕荔枝螭纹方盒,象牙方盒,盖面浅浮雕双螭,古意盎然。琴丝叫了一声好,又道:“怪不得你这般小心,原也值得。”
宁娥里屋听见,也问道:“什么东西?”说着人便慢慢踱了出来。琴丝忙上前扶着,宁娥走近一瞧,也点头赞道:“果真不错。是筝妹妹的东西吧?也就是她,能拿得出这样的东西来。”
韵波闻听此言,不免得意,又说:“大*奶还没瞧见里面呢。”
宁娥一听,便忍不住伸手打开那象牙盖子,不觉眼前一亮,原来里面安安稳稳放着个犀角雕八仙庆寿图杯,敞口敛足,自底至口雕虬松巨干,其枝叶伸至杯口之内,藤萝缠绕树身。所雕八仙、寿星及童子皆栩栩如生,白鹤翔舞并刘海金蟾,活泼泼如在眼前,确是件祈福祝寿的佳品。
宁娥见了,不绝口地赞叹,又说:“到底是安家的女儿,出手就是不同。”
韵波心下一动,便开口笑道:“大*奶说笑了,这里谁不是安家的人?一般如此罢了。大*奶的东西,想来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
宁娥笑着点头,对韵波说道:“你说的有理,是我口误了。”
这时其筝其兰进门,正巧听见宁娥的话,其兰问道:“嫂子哪里误了?”
琴丝忙接口道:“二位小姐请坐,大*奶这里正夸二位小姐的贺礼好呢。”
其兰愣了一下,尚未开口,其筝便说:“是啊,我跟兰妹妹就算在一块了,省得分两次,费事。烦大*奶给我们写上名儿吧。”
宁娥微笑点头。众人始坐下,用起饭来。
韵波见一时无事,便叫小丫头们小心候着,自己出来廊下坐着,图那院门口吹来的风凉快。一出门,正瞧见书桐坐在廊下,小心地拈着个香包,细瞧着。、
韵波见了笑道:“什么好东西?瞧你眼都直了。”
书桐抬头见是她,也笑了,道:“是绮墨的,我看这绣工不错,就拿过来细瞧瞧,想依这样子,也做一个来挂。怎么,你这会儿倒得闲了?还不快过来坐下,一会儿去了封府,有你忙的。”
韵波坐下后,见四下里无人,便悄悄跟书桐道:“书桐姐姐,听说芩姑娘原本今儿是在家的,怎么后来又说要去了?”
书桐淡淡道:“还是不因为老爷?芩姑娘前些日子是跟老爷赌气,才说不去,谁知老爷平日里宠归宠,真到了讲究的时候,一丝口儿也不松。芩姑娘没法儿,眼见老爷这两日又出了门去,她还赌气?赌给谁看?留在家里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韵波听后,又问:“芩姑娘,还是为了身份的事儿?”
书桐点点头道:“可不是为这事嘛。”
韵波轻叹一口气,道:“芩姑娘也不容易,跟着老爷那么多年,说起来,太太过来前,她就在老爷屋里了。可到了现在,还是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去。”
书桐说道:“老爷原本就说了,若是怀上个一男半女的,就给扶上去。话是这样说,可是这么多年,芩姑娘的肚子就是不争气,这能怪谁?早些年,芩姑娘是看这个医吃那个药的,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弄了多少事出来,却还是不中用。眼瞅着现在,老爷年纪也大了,她的心方才淡了,这才静了些日子。”
韵波接过来说:“可是到底意难平,尤其到了这种场面上,人人眼睛都盯着那头面衣服身份呢,她就更难过了。”
书桐轻哼一声,不开腔。韵波看看她的脸色,又说:“所以说,主子也有主子的难处。”
书桐哑然失笑,嗔道:“你这小蹄子,把你会说话的她是你那门子的主子?才刚说了,名正言顺,连个姨娘还不是呢倒成了主子了?也不过跟你我一样,高贵到哪里去了?”
韵波见她有点急了,忙劝道:“我一时嘴快,书桐姐姐别介意,说到底,她还是老爷的身边人不是?书桐姐姐这话,可别说给旁人知道,芩姑娘那性子,也是不好惹的。”
书桐想了想,拉过韵波的手道:“好妹妹,还是你心细,我竟不及你。罢了,你担待姐姐些吧。下回给你也做个漂亮的香袋,跟这一样的,咱俩一人一个,可好不好?”
韵波笑道:“那敢情好我就先谢过姐姐了。今儿你们奶奶精神倒好,那凤钗戴的,直晃得人眼瞎。”
书桐摆了摆手道:“罢了,都说大*奶福气大,这诰命夫人四个字,不知道羡杀了多少人,”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荐红院方向,压低声音道:“那位奶奶,心里眼里,都急红了。二爷偏就是不依,软硬不吃,老爷都没法,更何况她?只是,说是大*奶好命,进门就是凤冠霞帔,却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韵波点头,又说:“所以才说,主子有主子的难处。”
书桐不以为然道:“要依你这么说,做奴才倒好了?整日里看人脸色,小心谨慎的伺候,哪天一个不小心,便要赶出去配人,这倒好?”
韵波转开脸去,看着廊外院子里,迟开的几株瑞香花,半晌才开口道:“说到底,做人都是不易。”
书桐见她如此说,又好笑起来:“怎么就这么灰心丧意起来了?大好的日子,快别如此,打扮得如此招人的一个丫头,跟着小姐奶奶们出去,指不定就有哪个没开过眼,没见过世面的老爷爱上你了,要了你去做大太太也说不定呢到时候,你就风光了,主子有什么难处,你也都体量得出来了。只是,到时候,可得好好看顾奴才我,别白瞪着两个大眼睛,装着不识人啊”
韵波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便赶着上来就打,又道:“偏你这蹄子嘴快,让那没脸的老爷讨了你去吧”
书桐笑着躲开,却不答腔。
韵波拉住她,两人复了坐了下来,书桐便说:“才听到大小姐的贺礼,果是惊人。还是大小姐出手大方,二小姐不过借光罢了。若细论起来,旁人哪里比得上大小姐?娘家富贵,夫家壮实,又都是仕途上正风光着,想当年老爷给大小姐置的嫁妆,那真是,凭是世上有的,没有她箱子里无的。”
韵波听了,心里欲言,嘴上却似锁住了一般,就不出话来。
书桐见了,奇道:“怎么?大小姐在祁家过得不舒心?不会吧,一向见她是没什么烦心的,岚少爷又当她亲姐姐一样。”
韵波想了想,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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