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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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赋-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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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娥见她过来,转过脸来笑道:“你今日倒有工夫,怎么就来了?二爷呢?”

乾娘将手中的罗帕一甩:“谁知道他?一夜过来酒醒了,人也舒坦了,就又跑得不见了影儿,我哪里管得住他。”说到这里,眼皮垂了下来,嘴也撅起来了,微微打着颤。

宁娥便叫:“绮墨,将那茉莉薄荷水倒二盏来,子规,拿扇子来,替二奶奶扇扇风,怕是来的路上热着了,开口竟就有火呢”

乾娘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也笑了,又道:“到底还是你好性子,大爷去了外书房,又带走了琴丝,你竟不闹,真有你的。”说完便一屁股坐在窗下案前,宁娥惯用的紫檀云纹藤心扶手椅上,一双杏眼,直盯住宁娥的脸不放。

宁娥叹了口气,正视乾娘道:“你是明白人,心里清楚的很,说这些有何意思?大爷这样惯了,到底跟二爷是兄弟,行事是一个模样,我也跟你一样,管不住他,只得由他去了,琴丝也是这屋里的人,既是这屋里的,他要谁不成?罢了,不过一个丫头,左右也是他的人,要了就要了吧。”

子规听宁娥说话声音,平静有力,竟似真的一点不恼,便朝宁娥脸上看去,果然面色如常,并不见有异。

乾娘见宁娥竟说出这番话来,说得又是心平气和,当真是无一丝半点怒意,细品之下,不由得服气,遂点头道:“你说得不差,这两兄弟,当真一样,我们也是,老婆当排军,一样填数的罢了。”说到这里,只觉心灰意冷,再也说不下去。

第六十三章 水去云回恨不胜

第六十三章 水去云回恨不胜

却说,乾娘在宁娥房内闲话,说到安家二位爷,二人皆有些黯然,乾娘也再不复日前气壮,因是家宴上吃了二爷几句,又被老爷镇了些,人也只得收敛,再者宁娥说话也着实大气,一时心下叹服,并有些同病相连的意思出来。

宁娥见乾娘有些心灰,便又笑起来道:“乾丫头今日怎么了?话这样淡起来了?爷们就随他们去,咱们当得自己的家就罢了,管他们怎样呢,好歹出不了大岔就是了。来来,正好我这里收拾箱子呢,你也来看看,比你的如何?怕是差得远了吧?”

乾娘听了,不好再说,只跟着宁娥进到里屋,果见书桐领着小丫头们正忙得欢,书桐一见先上前问声好,宁娥便又指着一床上的东西道:“二奶奶不妨指点,知道你的东西好,也许瞧不上我的。”

乾娘未曾开语人先笑,接着道:“大*奶这是什么话?我虽有些东西,到底比不上凤冠霞帔,哪里说得上指点。不过年年有些杭州来的新花色,也是大家分了去,各房一样的。”

宁娥也笑,故意作色道:“这便是你的谦词了,扬州来的还少?这里并无外人,你只直说吧,私底下收了多少?若不实话,就是怕我要了你的去,不过我是不收别人的爱物的。”

子规听见这话,竟说得丝丝入扣,一时忍不住,又朝宁娥看去,已是午后偏西,暑日消去了些,不再晃眼耀目,柔和的光彩透过浅玉色的窗纸铺洒进屋来,瞧得宁娥的脸色有些泛红,却是正好娇色,,配上今日穿上的正红配绣五彩莲花纹纱衣,竟有些新嫁意味,眼波流转处,情怀微露。

乾娘只顾看那些冬日毛料大衣裳,并不在意宁娥的话,一时好奇,走上前去,细细看过,又以手拂过毛面,指着其中一件大红羽缎披风道:“这件倒寻常,我也有一件,金徽你瞧,这可比我那个差不多?”说着又见一件大红富贵万年纹妆花缎皮袄,风毛大出,便由不得眼前一亮,手也抚了上去,只见厚油油的毛,重重从手指间漏过,心下羡慕,嘴上却强道:“这件倒不怎么好,毛出得过了,且这遍地金的歇胸看上去也旧了。”

宁娥听她这样说,也凑过来看了看,点头道:“是旧了些,这还是当日出门时我娘特意让做的,也有些日头了,只是没怎么穿过,到底搁在箱子里搁旧了去。”

子规这时赶紧上前,将手中茶盏送上,金徽扫她一眼,方才接过来,递给乾娘。乾娘并不理会,眼睛只盯着那些衣裳,看一件,评一件,总是有细微好处,却是坏处多些。宁娥并不理会,只作不知,嘴上笑笑,面色寻常。

总算将一堆衣服看完,乾娘方觉口渴起来,这才将那早已放置许久的茉莉薄荷茶饮了一口,却又将眉头皱起:“这茶不好,异香异气的,且不冷不热,温在口中,让人竟是上下不得。”说着就一口全吐了出来,用一方间点翠同心结罗帕捂住嘴,转过脸去,看都不看一旁站着的子规。

子规尴尬立着,捧着手里的剔红荷叶式盘,看看上面另一个青花豆彩婴戏图杯,不知该不该送上去给宁娥。

宁娥还是面不改色,自行上前将杯子端起,啜了一口便道:“茶是好的,只是时间长了,温起来倒不好了,还是刚从井水里汲出来的时候好些。罢了,子规收下去,另倒木樨杨梅露来吧。”

子规忙应了一声,收了杯子退出去了。

书桐见乾娘坐下,赶紧领着小丫头将衣服收了起来,再将屋里收拾干净,遂将小丫头们支了出去,只身在屋里,怕乾娘与宁娥有话要说。

金徽见她忙得殷勤,口中带着笑道:“书桐今日也齐整起来了,行动都带着风呢,琴丝当真是比不上你了。”

乾娘听了,先看了看宁娥,又掉脸去看书桐,只见书桐也是一脸的笑意,不卑不亢,手里拿着个象牙镂雕香筒,边往里放香丸,边缓缓道:“琴丝是个好的,我哪里比得上,我只求在大*奶身边伺候着,不出大错,大*奶称了心便罢了。”说着将香筒放在案上,笑看住乾娘金徽主仆二人。

金徽落了个没趣,无话可回,只得走到乾娘身边,替她打起扇来,乾娘倒对书桐有几分佩服了,只觉这丫头倒有几分对了脾气,又看看宁娥,见对方也是正看向自己,遂出声赞道:“这丫头倒是性子和缓知理的,还是你会调教人,琴丝自不必说,书桐也是这样,见那个厨下的粗使丫头进了这里,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宁娥遂道:“今**口中敢是抹了蜜?说出话来,句句甜进人心里,怪不得二爷那样疼你,我听了你刚才的话,也爱你几分了,只愁我是个没些嘴抹的,竟回不上一句了。”

乾娘哑然失笑:“你也太过谦了,这整个园子里谁不知道,就这拢香院里的人说出话来圆顺?你倒说起来我来了,当真颠倒了。我是惯做乱说话的,老爷都当面教训过我的,你的话,我可真不敢当。”

正当二人东一句,西一句,不成调地闲聊时,绮墨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口中直着声儿叫道:“大*奶,大*奶快瞧瞧去,棋姿那屋里叫肚子疼呢”

一听这话,不只宁娥,连乾娘亦站了起来,齐声急问道:“到日子了不成?”问完才发觉声调一至,少不得互看了一眼。

绮墨仍是慌张,只用手指着棋姿的屋子道:“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日子,才小英子去那屋里问问棋姿晚上想些什么吃,用不用水,就见她正在床上打滚呢,脸色大不好,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宁娥急怒:“让她们好好看着棋姿,都通听不进去一句,等到这早晚才来回我?”说着就脚不沾地朝外走去,乾娘跟在后面,不由也慌起来,心里更是乱跳不已。

子规正端着茶由后头过来,往屋里走去,见众人朝从屋里出来,向东边耳房棋姿的屋子里风跑,知道不好,赶紧跟着,一齐去了。

待众人进了屋子,只见棋姿正躺在春凳上直着声叫唤,又紧捏着小英子的手,身上衣服皆叫汗湿了去,脸上更是豆大的珠儿向下滚。

宁娥一见就叫:“坏了,怕是到时候了书桐,快叫长庆去请金老娘来快快”书桐不待多话,转身就跑,这才真正是带了风。

乾娘扶着金徽,由宁娥后边看了棋姿一眼,嘴里便道:“这凳子上只怕凉,大嫂子,找人扶棋姿姑娘床上去是正经”

一语提醒宁娥,又赶着叫子规与小英子扶人上床上,再将薄薄纱被覆上身去,子规这时便摸摸棋姿的手,只觉冰凉冰凉,再看看她的眼睛,里面全是绝望,与无助。子规眼角余光撇了宁娥一眼,见其正回身与乾娘说话,便弯下腰去,轻声低语道:“姑娘别怕,横竖是这么回事,且你人在这院里,无论如何,大*奶也不能让你出事。”

棋姿见子规如此安慰自己,知道是个知事的,便急颤颤悄声求道:“好姐姐,求你想个法儿,将大爷请来吧”

子规一听便抬头,见宁娥也正看向这里,遂站起身来,小心回道:“大*奶,看这样子,棋姿姑娘,怕是要生了?”

金徽嗤地一声笑:“你一个丫头,知道什么生不生的?敢是你生过?”

乾娘见宁娥回眼看了看金徽,便先出声道:“你少插嘴,这里乱成这样了,你看不见?那丫头说得原也没错,怕是真要生了。”金徽的脸一下红起,再不敢回嘴。

宁娥这才掉过脸去对子规道:“这还用你说,且小心伺候吧,一会老娘来了,怕正是事多要人的当儿。”

子规这才开口道:“大*奶,是不是,该请大爷过来?若误了时辰,”说到这里,又看看宁娥脸色,见无不妥,才又接着说下去:“大爷错过了去,怕是。。。。。”

宁娥似有所醒悟,用手扶着额头道:“倒亏你提醒我,竟险些忘了他,也罢,当然就要请他过来,自己的骨肉,又是这个时候,不见着面哪儿成,子规,都说你腿脚快,就你去吧,只怕这会儿大爷就在外书房呢,你快着些,快去,快去”

子规得命,便急朝园子里赶去。

一时园内众人都已知棋姿将至临盆,芩如也来了,说是老爷的话,必要小心谨慎,不得出差错,再过一刻,其兰也到了,站在院子里不敢进门,只说听着信儿便罢。瑞姨娘跟着到,说苏姨娘看着伍儿不得来,知道了给她带个信儿去。

时至黄昏,太阳渐渐西去,拢香院里满满站了一地的人,令儿早早将灯都点起,照得地下明晃晃的,白昼一样亮,各人看着彼此的脸,都觉得对方是一肚子心事,要说说不出口的样子。

第六十四章 野鸭鸣噪自纷纷

第六十四章 野鸭鸣噪自纷纷

很快子规带着琴丝先回来了,说是大爷出去了,已让小厮寻去了,说话就到,书桐也回来了,就只还不见长庆和金老娘。

东边耳房里,棋姿的叫痛声不绝于耳,宁娥一旁软语劝着,书桐一回来便也进去伺候,屋里地方小,人多到底不方便,乾娘便让金徽出来了,说是不关已事,出来后发觉也是一手心的汗。

众人等得心焦起来,二门外也催过好几回,这才见长庆带着金老娘一步一跌赶了过来,绮墨一见就上前将人领进院来,又送进棋姿房里,余者眼巴巴望着,不敢多语。

金老娘进门就先倒地磕头,宁娥见,立刻就问:“这里热喇喇的急坏了,你倒才来也罢,生受你,闲话少说,先看看人吧,是不是快了?”

金老娘起来摸摸棋姿肚子,点头道:“到时候了。敢问大*奶,这屋里预备下绷接草纸没有?”

一见如此问,宁娥与乾娘竟同时开口接道:“到我房里取去,都是全的”二人话既出口才发觉重了对方的话,这时方才发现,彼此的心思,竟然都是一样的。

乾娘低头,只看棋姿,宁娥叹了口气,对书桐道:“里屋那个填漆戗金石榴百子纹立柜里,东西都在里面,你去取来吧。”

书桐不敢耽搁,转身就去宁娥屋里取了来,只见柜门一开,整整齐齐地襁褓,肚兜,小褥儿等等东西,干干净净地收在最下里一格里,皆是手工精细,洗过又晒,留着淡淡太阳香的上用物件。

书桐小心取出,又用个新洗好晒净了的黄杭细绢包裹皮包好,赶着送了过去。刚走进院里,就听见“呱”的一声啼哭,众人心里皆是一揪,接着立刻就松了下来,婴儿的哭声,安抚着焦虑了多时的心情,只是还有一半猜疑,一半期许。

书桐忙着进屋里,门帘一开,正听得金老娘在说话:“恭喜大*奶,也对安大爷说句,讨个喜钱,是位哥儿”

此语一出,屋内屋外都听了个清楚分明,芩如立刻叫过小英子来:“快去元平院,给老爷报喜,就说棋姿姑娘生了,安家又添了个哥儿了”

小英子满脸放光,知道这一去是必少不了赏的,其兰正站在身边,却被过脸去,扶住宜青,心里翻腾不已,因知一样庶出,哥儿却要比姐儿强上不知多少倍。

瑞姨娘地下站着,手拈着方闪色杏花销金罗帕,紧捂着自己的胸口,紧张过后的松弛,却更是无底的落寞,摸不着边际,寻不了出路。正巧乾娘满头大汗从屋里出来,要找金徽手中的扇子,一见她如此,出口就骂:“你就是个呆子杵在这地下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找人寻二爷去家里有了喜事了呢,让他丢了戏子,就快快回来”

瑞姨娘话也不敢回,随即转身就走,路过身边众人,只见个个面泛红光,连一旁照明的灯笼都受了鼓动,足力使劲,更将院里照得雪洞一般,只可惜,此时这一院的欢喜都与自己无关,走出这明地后,走进背后一片黑暗里,瑞姨娘自认,这才是自己的应当所身之地。

宁娥屋里站了许久,闻听婴儿啼哭,方才坐了进来,又听报是位哥儿,脸色阴影难辨,书桐进来时,就见她背光坐着,只看金老娘忙个不住,将婴儿收拾干净,又处理脐带衣胞,书桐犹豫一下,方慢慢上前去,将手中包裹递到她面前。

宁娥猛地见着包裹,惊讶地回头看,见是书桐,又见那边床上正躺着闭目养神的那人,这才醒悟过来,这里原是东边厢房,那人,原是棋姿。

“吩咐下去,做些定心汤来给姑娘,金老娘,这里东西都在,你只管放心使用,都是干净的。”宁娥淡淡开了口。

棋姿闻言由床上起身,正待说话,子规正床边守着,轻轻将她按了下来,又冲她摇摇头,棋姿复又躺下,却将脸调进里面不见光的地方,子规看了她一眼,见二行清泪,慢慢滑落。

一时都安顿停当,宁娥让书桐带金老娘下去用饭,再领赏钱,那婆子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嘴里还只道贺道谢不住,宁娥让她过几日来洗三朝,她只千恩万谢,点头不已。

宁娥因见已是用晚饭时辰,众人院里又是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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