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宁娥又叫来书桐,让急赶着用大红并金珠线,快打个缨络出来,将那玉蝉网上,准备亲自送给去给榴哥儿带上,谁知人还没出门去,二门外小厮来请,说是族内亲眷堂客来了,请大*奶出去主持。因此一时间,拢香院内众人忙不迭地穿梭行走,宁娥自不必说,就连书桐子规几个大丫头,都忙得脚不点地,丝毫不得闲。
正是忙乱不堪之时,又听人来报,巡抚查大人得到,儒荣儒定接着,却说要亲自来与安老爷贺喜,安怀阳闻听只得出来,外书房里候茶。
查额浦进得书房,先贺过喜事,安怀阳称谢不止,便让坐,后遂命人送上茶来,皆是青花梵文小杯,满斟细煎的嫩水阳羡。
“安老爷近日可得了信儿?” 查额浦接过小杯呷了一口,突然就转了口风。
安怀阳愣了一下,心中掂量几分,面上只作不知道:“查大人何出此言?安某竟不解其意。”
查额浦放下手中茶杯,凑近面前小声道:“近日风闻,皇上又有盐改之意,不知,安老爷可得了信儿?安侍郎这次回来,可有什么说头没有?”
安怀阳只作若无其事:“查大人这话差了,安某早已是乡野小老儿,朝中之事,不闻已久,犬子回来,我也不让他在我面前提京里这些官场中事。安某辞官回乡,隐居于此,就是求个清闲,不想再操心烦劳罢了。”
查额浦便笑起来道:“自然自然,安老爷这话说得自然有理。这事下本当要去问过令郎,只是尚书赵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本府将此事来亲面问过安老爷,求个教诲。安老爷也知道,新点的两淮巡盐张大人,向与安家相好,张家令爱,正是安家二奶奶。若真要盐改,只怕张家,要受损不少。。。。”说到这里,眼光微微上撇,偷偷探视安怀阳脸色。
安怀阳依然面色如常,并不为其言语所动,冷静回道:“皇上的主张,岂是我等能随意妄测的?盐改之事,前朝便已提过一次,只因困难太大,实难进行下去,方才收回,不过,也许到底是弊端多多,隐患重重,皇上如今虑到这里,也是难免。至于张大人,损不损的,安某也难替他人打算,只知道,臣子除了顺从上意,是别无其他可行之途的。”
查额浦细度其意,渐渐有所醒悟,于是又笑道:“到底是安老爷,不愧曾为当今圣上之师,今日之言,下官业已明白,定如实回报赵大人。”
安怀阳低头下来,接起桌上小杯,并不接话。查额浦遂起身告辞,安怀阳并不挽留,知道是完成使命了,也无需虚留,便叫外头送客,自己也站了起来,送至书房门口方回。
查额浦由小厮领着,来到外头正厅,见儒荣正忙着与本县正堂欧知县寒暄,遂咳嗽一声,欧知县回头一见是他,忙不迭上来问安,又道:“大人的跟班怎么不见,下官这就给大人端杯茶来。”说着自觉避至一旁,任由儒荣与查额浦自由说话。
查额浦依旧先是贺喜,儒荣也是称谢,又将手一挥,指着中间大桌案上一座明晃晃,良工精制的金器道:“查大人何必如此,倒让安某不敢受了。听闻家父亲说起,累次承大人费心,竟无物可伸,如何是好?”
查额浦媚笑道:“安大人,安侍郎如何自谦至此?不过下官小小心意罢了,些小微物,不过进给安大人赏玩罢了,若入得眼呢,就给令郎做个玩器,若不得看,赏给下人便了。”
儒荣心中只是厌烦不已,面上却强撑应酬道:“查大人快请这里坐,走了些路,腿也乏了。”说着将其让至座席,欧知县又赶紧催人送上茶来。
查额浦看看四周,见人来人往,便不好再说,只笑笑将茶啜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儒荣知其从安怀阳处出来,一定有事,便开口道:“安某这里忙乱,不得空儿,也怕是误了查大人公务,查大人若有要事,只管自便,晚间早些过来入席就是。”
查额浦心领神会,遂起身告辞,儒荣让人将其跟班由下处领出,欧知县并些其余官员也一并上前,送至大门方归。
儒定正被一帮乡绅缠住脱不开身,见此情形,告个罪,行至儒荣身边,悄声问道:“这查大人过来,怕不仅是为了贺喜吧,有什么说的?”
儒荣摇摇头:“他从老爷外书房过来,这里人多,也没听他说些什么,不过,他是京中户部赵尚书的门生,我由京中回来时,就听得赵尚书提过一句,也是为了盐改,到底赵将绩是由扬州起家,根基甚厚,背后更有晋商支撑,因此凡听提及此事便异常敏感,是绝对不同意改动现有之盐业制度的。”
儒定想了想,又道:“赵将绩跟张家可是关系好得很,听我房里人提过,张言能做上两淮巡盐的位子,除了咱们家,赵家也是出力不少。”
儒荣烦难不已,正待开口,却见欧知县绕了个圈子,又慢慢踱了回来,只得强打精神应付,儒定也会意,走开去与他人寒暄起来。
园子内花厅,也是满满坐了两席人,皆是亲眷好友堂客,宁娥与乾娘游走其间,嘻笑张罗,都是满脸笑意,春风上头的样子。吴申家的带着几个家人媳妇外面伺候听命,书桐,子规,并金徽和锦笙里面招呼着,若有跟来的人,都请到外面下处,又有小丫头们管侍去了。
一时席间众人吃喝玩乐,宁娥被众人道贺不住,直说福气大,眼见就得了子,再往后,大爷升了官,稳稳地就是一品夫人,抱着儿子就受喜了。
宁娥听了一耳朵的乐言喜语,脸上的笑也挂了一早上,又被强灌了几钟酒下去,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书桐见了,忙上来扶住,跟众人告了个罪,说去后头匀匀脸,换件衣服再来,退了下来。
有人嘴快,正好乾娘走到身边,便问道:“大*奶这是怎么了?看着倒觉得精神不大好呢”
金徽正要开口嘲弄几句,乾娘一眼撇见子规站在席间,忙接道:“难为大*奶千金之躯,昨儿晚上忙了一宿,也没好生睡上一觉,今儿早起又跟着忙上了,怎能不累?”
子规一边给人斟酒,一边附和道:“二奶奶说得没错,大*奶挂心棋姿姑娘,一直守着她,等到她睡了自己方才安歇,那时已是二更了,到底也没能睡上几个时辰。”
那妇人听了直啧声赞道:“安家大*奶,那贤良真叫出了名的,打着灯笼也难寻。也难怪安大爷的官路恒通发达,有此良妻,甚助夫运呢”
此言一出,乾娘立刻将脸沉了下来,好在毕竟是大家出身,道理还是知晓的,当着外人,不便多言,只是再不肯开口说一句好的,席间便冷了下来,气氛尴尬不已。
金徽胆壮,且又见席间不过乡野村妇居多,并不一人能与安家,张家相提,遂冷言道:“大爷当然是有运的,二爷却也是不差,老爷身边,到底也要留个人才好,不然都走开去,老爷真要人使唤时,怎么处呢?”
这话如同正打了刚才那人的脸,那人立刻面红耳赤,细想起来,原是自己一时头昏脑热说错了话,也不敢再回嘴辩下去。
余者见此,皆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言,乾娘心里得意,却也不能不挽回些,遂对金徽嗔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下去陪个不是?”
金徽心里好笑,勉强上前,给那人倒了杯茶端上,口中淡淡道:“才是小的不知理,得罪了,还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起小人计较吧。”
那人哪里还敢说话,只接过茶来,手抖抖地呷了一口,又放下来。金徽转身就走,满眼鄙夷。
子规不声不响,沿座位挨个斟了一轮,正色道:“列位请多用些,我们奶奶说了,她人不在,心神是在这里,各人皆是道贺称喜而来,怎能不尽兴而去?今日原是好日子,列位定要足兴尽情终席,才不负我们奶奶盛情呢”
众人这才重又举杯,只是到底有些意兴阑珊,浅沾慢咽间,颇为敷衍,且不住以眼光打探乾娘脸色,亦再不敢多言,只怕同那人一样,一语不合,倒自讨了没趣去。
第六十七章 间松回梦旧鸳机
第六十七章 间松回梦旧鸳机
却说宁娥借酒盖脸,回房歇息片刻,因才席间酒水泼洒到身上,又将外面衣服脱去,预备换上新的来。
书桐看着那换下来的,泼了酒的石榴红折枝牡丹菊花纹衫子,跺脚道:“可惜了的,好好一件纱衫子大*奶,才那起人也太兴乱了些,究竟是些村妇,上不得台面”
宁娥满面疲意道:“这里原就是乡间,自然是些村妇,若要见命妇,就该去京里,不然你去那屋里问问棋姿,只怕她是见过些世面的。”
书桐见宁娥口风不好,遂不敢多言,只将上头二只衣裳箱子打开,小心问道:“大*奶穿哪一件?今儿是喜庆之日,还该拣件鲜艳的吧?”说着抬起眼,试探宁娥脸色。
宁娥伸手进箱子里,挑挑拣拣,半日无一中意,书桐忙又打开二只,还是不得。书桐只得又问道:“大*奶,新做的暑天纱衫子,都在这里了,大*奶还是看不中?”
宁娥沉默下来,片刻开口道:“后头有只黑漆嵌螺钿婴戏图箱子,你去打开,里面有件缕金百蝶穿花衫子,你拿出来我穿。”
书桐听了奇怪,那只箱子怎么从没听大*奶提起过?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应道:“是”
说话就去,开箱即得,书桐赶紧拿了出来,又见那衣服不像新做的,再看那箱子里的衣服,好似都是有些年月了,尚未能细看,就听宁娥外面唤道:“找到了没有?”
书桐立刻回道:“哎,找到了,大*奶”说着就快步走了出来,嘴里还赞道:“大*奶记性真好,若不提起,我都忘了还有这只箱子呢只是,这衣服看着不像刚得的?”
宁娥将衣服接了过来,手中细细检视,慢慢轻抚,半晌方开口道:“是我过门时得的,自然不是新的。只不过,究竟我也没穿过几回,心里想着,白放着也是霉坏了去,不如拿出来见见光倒好。”
书桐大为讶异,新做的几箱子衣服都不中用,倒忽然想起这旧衣裳来了?也不敢多问,只陪笑道:“大*奶好眼光,这衣服虽是摆了几年,却也一点不显旧。”
宁娥嘴角牵起,勉强一笑,书桐遂伺候宁娥换上,又对镜理妆,半日方妥。书桐见再无一事,便将换下来的衣服叠起,准备拿出去交给小丫头们洗洗,却听得宁娥又唤:“将里面那只黑漆描金乐舞图鸳鸯漆盒打开,有个金累丝花纹香囊,拿出来给我。”
书桐又放下手中衣物,赶去取了来,宁娥将身边香函打开,用香匙挖出新制的千和香,填进香囊里,书桐再将其挂在宁娥裙边。
总算一切妥当,书桐将宁娥后面衣服幅面拉平拉直,宁娥便转身向屋外走去,行动时香风阵阵,裙摆飘逸,书桐身后看着,由不得赞道:“大*奶今日真当得仙子一般,只怕天上神仙,也没有这么好的身姿风骨呢”
宁娥回头宛尔一笑,口中嗔道:“把你这小蹄子会说话的也不怕积了业,要下割舌头地狱呢”
书桐也笑,吐了吐舌头道:“那我可得求大*奶救我了,我知道大*奶是菩萨心肠,不会放着我不理的。”
宁娥边笑边向外走去,正巧碰见绮墨进来,便问道:“你不在那屋里好好看着棋姿,到这边来有什么事?”
绮墨忙回道:“回大*奶,棋姿姑娘才睡了起来,这会子正吃着杜鹃送来的补血养气汤呢,榴哥儿也醒了,云姑正在喂奶,大*奶放心,那边一切安好。只因刚才瑞姨娘的小丫头真儿来说,瑞姨娘昨儿晚上回去时受了风,今日早起直觉头疼不住,实在撑不了,让来问问大*奶,可有贴头疼的膏药?若有,给一付贴贴。”
宁娥听了,便叫书桐:“外头柜子,最左边一格,放着些各种药丸膏药的,有一包粉红色纸包的里面就是,直接拿上那纸包送去就是了。”
书桐应声就去,宁娥又对绮墨道:“走,那边看看去。”
刚进东边屋内,宁娥果见棋姿正靠坐在床上,将手中一只小小梅子青暗花碗递给一旁守着的杜鹃,显见热汤顷馨,脸色光彩红润,一见宁娥入来,立刻准备起身下来。
宁娥忙上前扶住她,口中直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讲究这些理数做什么?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快躺下,才喝了热汤下去,受了风可不得了。”说着宁娥便与绮墨一起,将她按进被子里,又收拾稳当,方才坐了下来。
棋姿见宁娥满脸平和,又如此厚待,便稍稍安下心来,堆上笑开口道:“大*奶瞧瞧,哥儿正喝饱了奶,一旁乐着呢”说着便让云姑抱过榴哥儿来,给宁娥亲视。
宁娥见那大胖小子,裹得端端正正,小脸红扑扑,身上带着老爷给的那个玉蝉,咿咿呀呀间,正笑成一朵花样,遂满幅心眼俱开的模样,将他接到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抚弄他的小脸,口中喃喃道:“哥儿,可是好福气呀,投生到这个地方”
棋姿陪笑道:“可不是?是可惜,福份不够大,没托生在大*奶肚里,不然,更是富贵足兴了”
宁娥扫了她一眼,带笑道:“妹妹又来这话,我早说了,谁生不一样?都是这房里的人,大爷的人,还分什么彼此?将来哥儿有了出息,你也一样坐着受喜不是?”
棋姿看了看宁娥背后绮墨的脸色,遂又忙回道:“大*奶说得是,原是我说岔了,我是个不会说话的,大*奶一向知道,别怪我就是了。”
宁娥边看着怀中婴儿,边点头道:“你果然是不会说话的,跟了我许多年,究竟没听你说过什么长篇大幅的,原以为,是个没嘴的葫芦,不见得有多大出息,想不到,这会子就是姿姨娘了。”
棋姿听了这话,面色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为续,宁娥却自己笑了起来,接下去说道:“说句玩笑罢了,看你那脸子,现在你我也是差不多的人了,还这么胆小做什么?你知道,我不是那号拈酸吃醋的性子,以后大家一起侍奉大爷,也就是姐妹一般了,快别如此小心了,还同以前一样,哦,比以前更加亲密才是呢”
绮墨看看宁娥,又看看棋姿,满心不以为然,只不好说出来,棋姿明白她的意思,也是不敢回话,只是笑,奉承的笑个不住。
宁娥也不再多话,将哥儿交回给云姑,吩咐其定要小心伺候,遂起身又对棋姿道:“外头人多,我得去照应照应,你只管安心养着,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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