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上几个丫头一起笑起来,真儿便道:“书桐姐姐说得是,记得有一回,我把我们姨娘收集了好久的玫瑰花水打了去,那一天屋子里的味道,恶姨娘说了,用水冲上十遍,若再不中用,就让我亲去跟二奶奶说,要换屋子住,要再住下去,只怕要出人命。那一天把我累得,好在冲了几遍,究竟也淡下去了,不然真去对二奶奶开这个口,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子规听见,也笑着回道:“可不是?人都说茉莉玫瑰气味浓烈,可是散得也快,偏这荷香,只淡淡地,却是久久去不掉的。”
说说笑笑,眼见就真到了那湖边,宁娥早已闻见荷香水气,正是淑景怡神,香风叠荡,耳边市井杂声渐稀,想必是近了那地方,心里这样想,便伸手将窗帘子掀起半边来,小心向外探看。
原来安府管家之一,谢堑,昨儿就已带过人来,将那湖边一座观景位置绝佳的小茶楼包了下。照例,自然是里外都打扫清洗一净,又上下二层皆洒了不少水,为了去去暑气。今日一早就又过来,更是看住周围,再不放一个闲人进来,众小厮们便这里只管候着,专等宁娥们到来。
只是,时过正午,女眷们未到,倒先将二爷盼来了,谢堑见了自是好奇,也少不得上前问安,又问大*奶并二小姐什么时候到。
儒定先将周四细查过一遍,见无一丝遗漏之处,方才放心,口中吩咐道:“你就快将人理好,一班一班地,赶紧都倒替着去吃饭,这里也要人守着,里间也是,都少不得要人使唤。大*奶她们说话就到,可别到时乱了手脚,该有人的地方,没人使唤,该落闲的地方,又都是人,对了,你媳妇呢,怎么不见?丫头婆子们来了几个?大*奶她们只是随身几个丫头,这里无人怎么行?要东要西的,使谁去呢?”
谢堑见问,忙就回道:“回二爷,我媳妇也一早就来了,正会子正在里面领着几个小丫头们收拾桌椅,咱家主子们哪受得了。”
儒定听了,点头赞许道:“你这话说得很是,行得也稳妥,罢了,今**只管多加留心伺候,若将这差事办得好了,你媳妇不必说,里头自会加赏,我这里,也跑不掉重重赏你”
谢堑听了,忙跪下称谢,儒定正要再说,却听得耳边一阵阵细微马蹄声并人行步声,这就到了?他忙的转身就望那来路看去。
恰是这美好微妙的一刻,美在二人心有灵犀,妙在偏就无人发觉,这世间突然变小,小到再无他物,只有这心里正互相牵挂着的两个人,你只看见了我,我也偏生就只看见了你,这以外哪还有旁人?只将彼此望进眼里,种进心里,就叫再也拔不出来。
第八十七章 荷露虽团岂是珠
第八十七章 荷露虽团岂是珠
却说宁娥与儒定,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四目相接,几不能挪开,这是多少日来难求得的安慰?难说过了多久,不过到底还是宁娥心里冷静些,把持得住自己,于是便先将身子缩回车里来。
儒定见那人进去,这方慢慢将头低下,一时人就如同着了火一样,直烧得他心里,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只是生疼生疼的,忍耐不住的痛,却又中毒上瘾似的,暗中快活不已。
一时后头的丫头们车子也都已到了,人也下得车来,这便纷纷赶上来伺候,吴申家的这就打起车门帘子,书桐子规下头小心扶住宁娥左右手,宁娥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其兰从其身后的车上下来,宜青扶着,上来跟宁娥说道:“大嫂子你看,好一片水田好一片荷景”
宁娥转头朝湖里看过去,眼里都是红白荷花,绿玉新翠,香风拂过面颊,都是暧昧的思语,她口中便赞道:“果然出色子规,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地方?”
子规边扶稳她的手,边用另一只手作起眼蓬,眯起眼来细看了一遍,笑了:“大*奶,可不是这里?其实也不用看,这一路上的香气,也就够闻了,早知道就是通到这里了。”
其兰将身子挺直伸长,尽可能向后仰去,口中深深吸一口气,半日方吐出来,面上尽是陶醉之色,口中喃喃道:“当日我读到杨万里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时,心里就想着,照这字面的意思,这必是实在很美的了,只不知,世间究竟哪里真有那样大的一片花呢?咱家园子里,花是好的,只是到底池里地方不够大。今日到了这里,总算得见那诗里情形,站在这湖边,眼睛竟似不够用了,看这荷花叶海,当真是言语形容不出的艳丽和娇憨,这才觉出这诗的好来,大*奶,你是爱看书读诗的,你觉得如何?”
宁娥的心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听见其兰的话,也只是嗯了一声,再不开口。子规看见儒定正在那茶楼门口台阶下站着,因而心里总就有数,见宁娥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遂开口道:“大*奶,二爷那里正等咱们呢,这里虽是湖边,比城里凉快些,到底也是午后,太阳正烈,不如去那茶楼里坐坐,就又赏了花,又取了凉了,大*奶,这边走吧。”
宁娥被子规这句话一催,这才仿佛醒过神来,又见其兰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心里不觉一阵慌上来,面上强作镇定,笑着开口道:“敢是我见了这美景,倒丢了自己的魂了,来来,兰丫头,咱们就进去吧。”
其兰这才接话道:“还好,大*奶总算说了句话,不然,我还以为这不是个大活人,定是将刚才寺里的神佛雕像抬来了呢”宜青听了,禁不住也笑出声来,又插嘴道:“大*奶听听,咱家二小姐今日当真是开心了,这没遮没拦,得罪神佛的话也说出来了”
宁娥边向茶楼内走去,边答道:“宜青这话说得是,若不看人,我还以为说话的是乾丫头呢咱家就她胆子大,平日里也不在乎讲究轮回报应什么的,想不到,这里又出了一个,兰丫头,你也好汉上身了”
其兰听见,只将身子一扭,嘟起嘴来道:“我才不要跟她一样,平日里她那等行事,若不是娘家势壮,早就不知道过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宁娥还是笑,却不再开口接话了,其兰也就收声,二人被众丫鬟婆子拥着,向前走去。这时后头姿姨娘着人来回,说哥儿怕是困了,只闹个不停,只怕这里站不住,就先带他回去了。宁娥听了,赶紧吩咐吴申家的找了几个妥当人跟着,又命绮墨,云姑跟着,一并回去了。
众人这才走上台阶,其兰见儒定一本正经立着,只等她们进去,心里好笑起来,口中便玩笑道:“哟,咱家哪里那了个新小厮来?样子倒还过得去,就这衣服看得不顺眼,从哪位爷那里偷来的?看我告诉去,打你不打”
儒定本性好玩,只是见了宁娥有些收敛,这时见其兰开自己玩笑,便也顺势接下去道:“二小姐,你本没见过我,我是二爷房里的,却不是新来的,只因年龄大了,又长得难看,二爷怕带进园内,失了颜面,便只将我收到二门外,听丫头们使唤,替主子们收取东西。”
一听儒定这话,丫头们个个都偏过脸去,笑成一团,只不敢正面过来看,宁娥听了也笑,竟也开口配合道:“看你这臭小厮,小姐说一句,你倒有这许多接的,不说赶紧回避让开,倒还当桩正事来回了,当真要告诉你二爷,好好教训你才是呢”
这下,大小丫头婆子们都笑出来了,其兰也撑不住,捂着嘴嘻嘻哈哈地,只靠在宜青身上,再迈不下步子去。
儒定见宁娥也玩笑起来,更加放开来散起来,口中流利便道:“大*奶这等厉害我原不知,也是吃了从没进过园子的亏了我原看着,大*奶不开口走过来时,原是个活菩萨模样,想是心肠又好,又宽待下人,最是个体贴人意的好奶奶,不料见了这才说出来的话,原是我看走了眼,这哪里是菩萨,竟是个罗刹出世呢”
其兰笑得动不得,却还强出声来道:“二哥,我是服了你了,当真是玩笑不过你,你一个人的口舌,我们几个后头带着几匹马,直打着也是赶不上的这也罢了,怪道二嫂子平日里说话也是带风见雨的,说出话来,也是惯叫人答不出来的,如此看来,你们二口子,才真是该当配对呢”
一听这话,子规立刻就抬眼朝宁娥看过,果见其面色微变,才笑得上翘的嘴角,也瞬时就趿拉了下来,只是到底还竭力维持着笑意,嘴里也道:“兰丫头说得很是,只是玩笑也开了,这里热气上来了,不宜久站,咱们还是进去吧。”说着便掉头,谁也不看,径直就向里走去。
其兰见了,只得跟着就去,只是笑软了腿脚,走得有些慢悠悠的。
这便只剩下儒定一人,门口颓然而立,满面的笑意还未能完全收去,心头的郁闷就涌了上来,一时只恨其兰嘴尖,一时又恨自己嘴快,其实,说到底,最该怨恨的,就是自己这不该当的命,谁该配谁合适?呸
众人上得楼去,宁娥挑了张贴着墙,靠着窗外的桌子坐了下来,又挥挥手,叫其兰也过来这里坐下,书桐便紧着将后头婆子手中捧着的各式器皿取出来,再叫将厨房里预备好的各式捧盒里送到这里来,宁娥与其兰,一人面前斟上一杯木樨荷花茶,点心也铺上桌面,对着外头的冰清玉洁、婀娜多姿的红白莲花,碧绿新叶,赏玩起来。
子规挟起一块紫苏金杏糕放至宁娥面前,小声劝道:“大*奶,还该用些小食,才中午那寺里的东西,我知是必不合您口味的,想必也没用多少,这会子也该饿了,我听杜鹃说,这是大厨房里新制的糕点,放了紫苏膏,又和上少许金杏酱,又不是很甜,酸中有味,大*奶可要试试?”
宁娥见那块糕倒是金中带绛,颜色甚是喜人,遂轻取了一点放进口中,细品之下,味道尚可,于是点了点头,又对其兰道:“这东西不错,你也试试,配上这茶,倒还使得。”
宜青见其兰无不可意思,遂出手替其挟了一块,口中却对子规道:“你才提起杜鹃,怎么刚才没见那丫头?”
子规听见这话,直跺脚惋惜道:“呀快别说了,多少日子心心念念想出来这一趟,别的不说,我让给她两件新衣服下来,人手都不舍得碰一下,只小心收在那箱子里,宋妈妈玩笑说要看看,她也不让。好了,正经到了日子了,说是肚子疼了,昨儿夜里直起来了四五次,今儿早起,人都起不来床了,哪里还得出来得?这会子,只怕还在床上倒着呢”
一旁捧着个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圆盒,正等着使唤伺候的小螺子听见这话,忙也开口接道:“可不是,子规,你没见早起我们来时,杜鹃那丫头的脸,都灰中带白了”
子规听了,赶紧急问道:“就病得这么厉害?叫人来瞧瞧没有?可别大意了”
小螺子笑起来道:“不是这个缘故,是看我们来了,她不得来,气得脸发灰呢”
众人听了,一起笑起来,其兰便道:“大*奶你听听,我原以为杜鹃那丫头是个没气性,最不会生气的,原来也有气得脸发灰的时候”
宁娥也微微笑道:“说要出去玩,哪个丫头不兴奋?你去问问谢堑家的,看昨儿上夜的婆子,见到多少丫头晚上睡不着的?对了,兰丫头,你不会也乐得一夜没睡吧?”
其兰切了一声,宜青凑趣道:“大*奶可真猜着了,小姐在自己的绣床上,直翻来覆去,到二更才略略地打了个盹,也不过一眨眼工夫,就醒了,再将我们也一起喊了起来,这不是乐是什么?”
见众人一齐看着自己笑,其兰羞红了脸,赶着骂宜青道:“你这糊涂蹄子我何尝没睡,只是你在外头兴得睡不着,才搅坏了我的好觉,这会子还有脸来说我呢”
众人正说到高兴处,却见谢堑家的慢慢由楼下蹿上来了,只是躲躲闪闪,脸色犹犹豫豫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 尽日问花花不语
第八十八章 尽日问花花不语
却说宁娥其兰正坐于碧琼湖边一座小茶楼内,二楼之上,临窗远眺,将满天漫地的荷叶荷花尽收眼底,美景当头,心情大好,有说有笑,与众丫头们行乐当时。
正当此时,宁娥见谢堑家的上得楼来,却不见其上前回话,只缩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宁娥奇怪,遂抬手要其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支支吾吾,什么好行货样子”
谢堑家的本意便是要宁娥主动来问,遂才做出那招摇浪捩样子,见宁娥果然好奇开口,便笑模笑样地上前来,故意走到宁娥与其兰中间,却又将脸板起,小心回道:“回大*奶,二小姐,二爷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二位几句抢白,正在楼下一个人枯坐着,又不要用茶,也不见吃点心,怕是,生气了?”
其兰本不知何事,见谢堑家的装神弄鬼的,本已是不耐烦了,准备待其说话就要斥上几句,不料谢堑家的竟说出这话来,她肚子里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将手中的细瓷茶盏差点打了下来,亏得宜青一旁站着,眼明手快,一把捞起来,方才救了下来,安放在桌上。
宁娥看了其兰一眼,浅浅一笑道:“看你这莽撞样,你二哥虽不知道是怎么了,你这样子,倒先是把人笑坏了。”众丫头们听了这话,再看看其兰,又想起平日里那处处事事,瞻前顾后,不轻易开口的二小姐模样,也不免都笑了。
其兰并不理会宁娥的话,也不管旁人取笑,只自己边笑边用手指住谢堑家的道:“大嫂子你听听这嘴也算是会扯闲乱弹的了,就信了你才怪撒谎也不寻个好由头,亏你还是管家多年的老人呢二哥不知道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上来说这一番长论,难为你,竟能想得出来有这献情上面的工夫,怎么不将说辞想想好呢?平日里咱家二哥是何样人物?吃了我们二句就生了气,不吃不喝了?他见天在外,不知要跟人家耍多少嘴皮子,玩多少花把子呢,脸皮就这么薄了?这还能办得成老爷外交出来的事吗?”
几句话将谢堑家的说得讪讪地,当着众人有些下不来台,又见宁娥一旁坐着,便不敢回嘴,只得自嘲道:“罢了,罢了,我今日是倒了运了,只是倒料不到,平日时在,只瞧二小姐是文文静静地不开口,原来认真说起话来,竟也是这么不饶人的。”
宁娥也笑了,只对谢堑家的说道:“如何?我前儿说你管事管老了你还不信,今日可应了我的话了吧?实告诉给你吧,你确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