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冰魄湖畔。
魔界
一望无际的魔界之花,深幽的紫色花海,绵延无尽头,花瓣只有单单的两片,迎风摇曳,颗颗怒放……
绽放的花海之中,一抹黑色的身影静静地躺在花朵上,面容安然,狭长的眉眼,浓密的长睫覆盖在眼睑上,高挺的鼻梁,两片薄薄的唇,带着玫瑰色的艳丽,细长的唇角微微抿着,终于有两个字溢出唇齿间,“无邪……”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
这些日子,一直听闻有关于她的传言,七月初七,冰魄湖畔。
这一千年来,在魔界已将她当做了典范,争相效仿,传言太多,而这一次,他相信了。因为他明白鬼车对于她的重要性,她一定会去冰魄湖畔祭奠他,一千年了,她对他的恨意是否消散了些?
还有,她与那个名唤云卿的男子究竟是何关系?难道,她真的与那个人……
一股怒气正要聚集却蓦地消散了,他此刻还能生气么?他还有立场生气么?
天未崩,地未裂,江水依然滔滔流淌,她会原谅他么?不管结果是何,这一次,他都会去找她,因为已经太久太久了,一千年真的很长……
冥界
三途河的彼岸,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于血色的花朵,整片的彼岸花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一抹红影险些隐于血色的海洋中,此刻,他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上血色的花瓣,低低的开口,“无邪,好久不见……”
一千年了,他终于将自身的愧疚压制下去,他知道七月初七她会去冰魄河畔祭奠鬼车,他决定了,去找她。
即便,她不愿见到他,即便,她厌恶他,他也要去。
无邪,七月初七,冰魄湖畔见。
……形成了诱惑的弧度,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上血色的花瓣,低低的开口,“无邪,好久不见……”
幻梦一场 七绝花香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云树绕堤沙,风开并蒂花,街市之上,市列珠玑,摩肩相接,攘攘熙熙。
一抹纤细的白影隐匿于人群中缓步而行,待那张低垂的脸抬起,看清了那张容颜,几乎教人屏息!真真是寒月为神,青玉为骨,冰雪为肤,五彩的眼眸折射出琉璃般璀璨的光华,红润的菱唇微微抿起,带着冷冷的疏离之感,两弯柳眉之间一抹水滴形的银色印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夺目的银光……
墨色的长发随意的编成发辫垂于一侧,颊边散落的发丝随着微风轻拂,沾染唇角,衬得那唇愈加的娇艳欲滴。
人群往来,面色如常,端端是没有发现她,下落凡尘,人不知。
冰魄城,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无邪微微凝眉,足下轻缓,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城楼之上,只要出了城门,城外便能望见冰魄湖了。
不知不觉间,竟是千年已过,任凭她寻遍四界,也找不到找回他的方法。
鬼车,一千年了,你可好?
这一千年来,她都与云卿隐居在穹山之巅,那里万水千山,冰天雪地,鸟飞绝,人踪灭,只有她与云卿。
虽然寡淡,却宁静,安心,有时他们也会去人间走走,去凤都看千年灵峰,去落霞山看日出日落,去赛外看扬鞭牧马,去天界看云卷云舒,去江南看小桥流水,去玉海看千里烟波……
虽然云卿每次都躺于冰棺之中,能出来的时候也不长,但是她知道,他喜欢这样的行走。
但是每一年七月初七,她都来到冰魄湖畔,祭奠鬼车,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坐在湖边,一坐便是好几日,然后再去黑暗之渊,看看墨邪曾经所待过的墨海,一千年来,从未断过。
其实,她一直在想,既然他的魂魄能与她相融合,那为何不能再分离出来呢?可是这么年过去了,她亦没找到任何方法,但她不会放弃,她会一直找一直找,直至找到为止……
城门就在眼前,今次她来的很早,因为她想安静的陪着他。每年七月初七冰魄湖畔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不想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被人打扰,所以这次才会提前来了。
每次都是她肚子一人来到这里,云卿也明白,就连腓腓那个小东西也乖乖的待在穹山之巅,没有跟着她。
走出城门,城外的视野蓦地开阔,一片冰白色的湖水映入眼帘,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一抹明镜,足下是柔软的草地,盛开的各色小花,千姿百色,随风而动,很美很美……
原本她想将司雨城设为祭奠之地,因为那里同时埋葬了鬼车,墨邪,清灵三人,只是,司雨城在那次大战之后就逐渐消失了,如今,那儿已经成了一汪海洋,巨浪滔天。
视线之内,空无一人,无邪原本微蹙的柳眉渐渐地舒展开来,默默地走在岸边,最终停了下来,随意的席地而坐,低低柔柔的开口,“鬼车,我来看你了……”
又是一年过去,鬼车你已离开我整整一千年了。
腓腓很想念你,我也很想念你,腓腓又长胖了,现在看起来像一只小猪……
鬼车,你回来好不好?不然,至少告诉我,该如何找回你?
她真的很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想听他毫不厌烦一遍遍的唤她主人,想在她转头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站在身边,想在她觉得落寞的时候有人牵住她的手……
无邪怔怔的坐在湖畔,凝望着平静的湖面,袅袅寒烟弥漫开来,渐渐湿了长发,而她感觉到却不是寒冷,而是熟悉的薄凉。
视线不禁有些朦胧,微微眯起眸子,却似乎看到水波之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踏着寒烟而来,削尖的脸,浓眉凤眸,墨绿的眸中流动着平和温润的浅浅笑意,半透明的薄唇也染上了弯弯的弧度……
是……是鬼车?
那是他,熟悉的容颜,熟悉的身姿,熟悉的眼神……鬼车,是你么?你来了么?你终于肯出现了么?
无邪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想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他是否真的存在?即便是幻觉,她也不想醒来……
那抹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站定在她面前,虽然很近,她却觉得离她很远,似乎她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鬼车?鬼车……你来了……”一向深邃无波的眸子在这一刻涌动起来,无邪急急的想要起身,他却忽然开口,声音一如他所熟悉的低沉,“主人,别动,就这么静静地听我说好么?”
无邪一怔,止住了动作,只要能看见他,她什么都愿意做,“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能离开。”
“好,我不离开……”鬼车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是温润的笑意,“主人,放下罢,一千年了,这样你会不开心,我知道在你心中他们曾经都很重要……况且,我并没有消失,也不曾离开,我一直与主人在一起,共同呼吸,共同看这个世界。主人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从今之后,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是一体的,我没有离开,我会永远陪着你……”
“放下……”无邪闻言怔怔的望着那张清俊的面容,柳眉渐渐地皱了起来,能么?她能放得下么?只要一想到墨邪的死,他的死,清灵的死,她怎么能放下?怎么能?她也明白,错亦不是全然在他们,这一千年来她沉静了很多,那时她太多一意孤行,以自我为中心,从而将双方都逼上了绝路。
就像他们不能让她伤害四界生灵一样,她怎么能原谅成了间接凶手的他们?她知道他们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们,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如今,伤痕之后,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原谅他们……
“主人原谅他们罢,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
“主人,我想看着你幸福……”
“主人,你忘了我罢……”
声音渐渐远去,即将消失,无邪猛然一震,急急的抬眸望去,只有袅袅寒烟如丝如雾……
那声音犹言在耳,他却消失不见了!
心中一急,身子倏然一颤,整个人蓦地清醒过来,缓缓张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光线,反射性的用手去遮挡,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原来,是梦么……
方才那只是幻觉一场,竟然只是幻觉,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他方才真的来过?那么真实,那么真实,还有那些话,放下?
鬼车,你希望我放下么?幸福?鬼车你知道么,自从你与清灵墨邪他们离开之后,我就不知道什么才是幸福,我似乎早已失去幸福的能力。
忘了他,她怎能忘了他,忘不了,即便走到时间的尽头她也忘不了他……
身下柔软的草地传来清幽的青草香气,无邪像是用尽了力气,无力的闭上双眼,隔绝了阳光。
视线一片黑暗,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清俊的面容,红唇喃喃的念出了两个字,“鬼车……”
微风吹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异香飘过,不似这野花的浓烈,而是极其奇异的清淡花香,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曾经,陌生的此刻。那是,七绝花的香味……覆在眼睑上的长睫微微一动,无邪不动声色继续闭着眸子,平静的等待着他的靠近……
她知道,他来了,一千年了,没想到终有一日还是遇到了。
帝皇急速的飞跃而来,愈是靠近便愈是觉得紧张,是她么?会是她么?
她不是七月初七才会来么,如今才三月,她……
短短的距离,他却觉得很长很长,终于看到了花丛中躺下的白色身影,熟悉的容颜让他如遭雷击,是她!真的是她?!
长睫静静地覆盖在眼睑上,眉目舒展,似乎熟睡了一把,只有眉心的银色印记折射出灿亮的银光,白色长裙铺散在凝翠的草地上,风乍起,轻纱曼舞,墨发飞扬,四周的花瓣轻轻的摇曳着……
九儿,是她,他终于又再次见到她了!他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近,原来是真的,她真的出现了。
这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让他有一种【炫】恍【书】然【网】如梦的感觉……
感觉到他的注视,无邪缓缓张开了眸子,对上了那双还来不及撤离的金眸,那眸中是她熟悉的灼热深情,一如往昔,只是多了更深的沉淀,“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离他的落尘宫可是很远,她不会认为他来这里只是单纯的游玩。
对上那双五彩眼眸,帝皇一瞬间忘了反应,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依然是她少女时的青涩容貌,只是那么怔怔的望着她,似乎只会望着她……
清峻的声音将他游离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话已出口,“等你……”
只是单单的两个字,无邪却蓦地想到往昔的画面,缓缓从草地上坐起身来,“为何要等我?”
虽然方才那只是一场幻梦,她又怎会不明白鬼车所想,放下……
原本她以为很难,没想到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都释然了,长久以来心中积压的沉重消失了,她该放下了,放开他们,放开自己。
“我想见你……”沉默了半晌,帝皇眉宇紧锁,有些艰难的低声开口,“九儿,你……你还恨我么?”
……只是曾经 放下一切
“我想见你……”沉默了半晌,帝皇眉宇紧锁,有些艰难的低声开口,“九儿,你……你还恨我么?”
“恨……”无邪闻言低低的呢喃,灵眸微转,琉璃般的五彩光芒流转开来,终于缓缓抬眸望向了那张熟悉的面容,“恨么……如果墨邪没死,鬼车没死,我不会恨你们,其实也不算是恨罢,我自己都不明白……如果真的恨你们,那时便不会就那么离去,风,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恨你了。我们都累了,从此,放下一切,回归到各自的生命中去……”
帝皇闻言重重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眸,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九儿……”不恨,为何她口中的不恨让他的痛更痛,恨也是需要感情的,她的意思是对他们一点感情也没有了么?放下一切,回归到各自的生命中……
放下,他能么?真的能放下么?放开她,他做得到么?
风,她终于叫他风了……
终于,抑制不住开口,“如果,我做不到呢?”
无邪微微敛下眼帘,轻轻的叹息,“风,放开自己罢,一千年多年了,我们都该放开自己了……”
他们之间已经横隔了太多,早已回不去当初,或许,她心中曾经有他,但此刻,那也只是或许,只是曾经……
“那你和云卿……”帝皇还是问出口了,其实他明白,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她原谅他,他该满足的不是么?至少,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何况,他相信尽是所知金石为开。
无邪一怔,沉默了下来。她与云卿……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云卿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或许是爱,或许……在(炫)经(书)历(网)了这么多之后,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一千年来,午夜梦回,她一直只念着一人,那就是鬼车,或许是习惯了他在身边,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丢了心。
一切,她已经没有机会去印证。
这一千年来,她与云卿更多的像是家人,知己,除了拥抱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举动,他最多也只是吻她的额头,脸颊……
“为何不回答?”见她沉默下来,良久,帝皇微微眯起了金眸,“其实,你并不爱他……”
她应该是爱憎分明的人,她如此困惑,无非是不懂真正的感情,亦不懂自己的心。她对云卿,是愧疚,是感动,却并无真正的爱罢。其实,他那天就看出来了,她爱的人是鬼车,留在她心中的人始终都不是他……
无邪闻言一震,蜷缩的长指不由得收紧,眸中微微一闪,“或许爱,或许不爱,我亦不知。”如今,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必要了。
帝皇深深地望着那张低垂的小脸,金眸中缓缓升起某种光芒,从无到有,渐渐幽深,似乎要将她的容颜刻进心底,“从今以后,我叫你无邪好么?”
轻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无邪微微点头,她一直都是无邪不是么……
是了,他一直都是叫她九儿的,如今忽然改口了,是要放下了么?这样便好。
“无邪,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帝皇微微扬起眉眼,唇角也染上了浅浅的笑意。九儿是过去,无邪是未来,他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无邪闻言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她曾经说过很多话,他指的是哪一句?
“你曾经说过等你长大了,会到落尘宫找我,现在,那句话还有用么?”他定定的望着她,眸中带笑,袖中的双手却一直紧握,未曾松开过。
去落尘宫?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无邪有一瞬间的怔愣,最终点点头,“好,但我不确定何时会去。”这是她所能做的做大让步了……
帝皇袖中紧握的手终于松开,笑意才从眸中真正的流泻而出,“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