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韭菜本身就有养心安神之用。可怜的孩子!
自从被我的春卷收买后,小太子就大发慈悲地默认了我叫他“小华”。
小华很喜欢蹭在我身边,
他说——我的目光很“慈祥”!
厥倒!
小华全名叫月思华,外戚耿氏皇后所出,
因为皇帝陛下是我的堂兄,所以他得叫我姑姑。
他还有个庶出的姐姐月思夏,姐弟俩都有心悸之症,也就是遗传性的先天心脏病,
姐姐病得很重,几乎没有下过床。
我没有亲见,不知道是不是和如花郡主以前那样凄惨。
后来没过几天,小公主就过世了。
哎,无论怎样的富贵,都斗不过生老病死的命运。
在东宫的日子,小华走到哪里,我就得跟到哪里。
他每天早上都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贵气逼人,对我倒很客气,
大概觉得我代表了钦定帮他儿子坐稳江山的势力之一。
京中权势一共四分:
左相封辙,右相齐佑权,外戚耿氏,而军中就当属我老爹了。
其中三分势力都对我没有敌意,右相的情况不太清楚,但是至少暂时还没有对我动手的迹象,目前我安全无虞。
其实我一直对右相很感兴趣,齐老先生被人称为“小诸葛”,料事如神,很受年轻学子崇拜。
左相公公大人则不同,左相夫人是原左相之女,下嫁当年小户人家出生、进士及第的小小给事,这个七品官在岳丈的支持下‘炫’‘书’‘網’网收集整理,一步一个脚印,熬了三十多年,稳打稳扎爬到到了现在的位置。
东宫的生活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多了一个小华作跟班。
皇帝堂哥大概想通过这种方式培养我和小家伙的亲情,
殊不知亲情这种东西,需要时间酝酿和发酵,
就像做菜讲究火候一样,一定要用小火慢慢地煎,
时间不到贸然揭锅,就会跑了热气,败了滋味。
每天,生活也就是那样地过,预想中的惊心动魄并没有出现,
令人怀疑一凡同学一路上的补课是不是杞人忧天、白费功夫。
反倒那些宫人贵妇的飞短流长,传来了许多他的消息。
据说,他入赘到了我们家,所以才从相府搬到了王府(看来机要秘书当不成了);
据说,准岳丈待他不错,给皇帝上书恳求恩准这门亲事;
据说,皇上大人终于被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感动,默许了婚事;
据说,皇上大人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把他调到了户部作郎中,帮忙清理户籍土地,
虽说官品还是很小,但总算有了点实权……
各种据说,众说纷纭,其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的身世。
说起来,与我们家还颇有渊源,这且按下不表。
下午有件高兴的事情。
我进宫比较匆忙,很多东西没带全,
小红领了皇后懿旨出宫,在襄北王府收拾不少东西带进了宫。
小红告诉我,一凡居然去了王府,把府里整得井井有条,
还帮着小红亲手为我整理东西,特意理出一包首饰叫小红稍过来,
知道我不喜欢顶着戴着,但在宫里上下打点比较方便。
此外就没有留下什么话,也没有书信。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小红,一凡当真什么话都没捎?”会不会是你没留神?听漏了?
“绝对没有!”小红有点儿委屈。
“他还好吗?”半月不见,不知在忙些什么。”
“刚回到王府,姑爷就来了,应该是很关心小姐的。”小红使劲回忆,“他好像知道皇后的懿旨……亲自安排大家打包,亲手替小姐包首饰,好专注,好感动……”回神啦~
“小红,你说他……会不会有点儿喜欢我?”这个——我没有经验,人家所谓缠缠绵绵、生死相许的爱情,似乎很遥远。
“小姐,姑爷怎么想都没关系。老爷说了,只要小姐喜欢就行!”
小红,有些事情,只能闷在心里偷偷乐,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怜的一凡,七尺男儿像礼物一样被送来送去,
会不会委屈?
会不会觉得没有自尊?
会不会恨我毁了他的名声?
即使有,只怕也忍在心底吧,
我暗暗决定对他好点儿。
“小红,”犹豫片刻,“他当真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问我在宫里过得如何?”
“小姐——”
如花,您烦不烦?
我仔细翻看着那些首饰,都是身边的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玉石戒指之外。
挑出戒指,对着光仔细看了一会儿,
蓝田好玉,复杂的纹饰、精湛的手工,没有什么特别,
和其他首饰一样,都是绝对配得上郡主身份的寻常饰物,
但是夹杂在我熟悉的饰品中间,就有些不大寻常。
我不能决断,干脆拿绳子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有备无患。
他没有交代片言只语,叫我多少有些懊恼。
虽然谈不上爱情,但是这样的漠然,考验我着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
我承认自己从来就看不懂他,回顾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都是我在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地妄加评论。
直到跟随他学习了很久才发现,我哪有资格作那些评论,
明明我才是所有人里最小白的那一只。
那么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难道婚姻真的只是结两姓之好吗?
我又真的能够入乡随俗,接受这样的婚姻吗?
可是我知道,自己定会接受这段婚姻。
因为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而接受的理由却有无数!
偌大的京城暗流涌动,
身边真需要一个凡事一起商量的人,
不得不佩服爹爹的深谋远虑与精心安排。
想起爹爹的托付,想起一凡上京一路的循循善诱与敦敦引导,
也许我早就开始信任你了!
不犯琼瑶了,不要激动,冷静想想,到底为什么小凡老师没有任何交代和嘱托?
以他的谨慎和细心,此举必有用意,说不定就是给我的小小考试!
回放案情:当日匆匆进宫,一别半月,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没有任何交代?
虽然未婚夫妇私相授受有违礼教,但是连一句“平安”或者“保重”之类的废话也没有叫小红带到,
到底是忘了,还是刻意为之?
我掏出戒指又仔细看了一眼,难道一切只是为了把这个戒指交给我?
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吗?
原来还是个害羞的家伙!
不觉心中一甜!
如花,您又错了!
不速之客
据说有一种鸟,它没有脚,
在云中飞,在风中睡
一生只落地一次
……
象在枯瘦和寂寞之后
放声哭泣的梅花
——Timefly
我很好奇一凡的身世,各种八卦拼凑起来,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
这时反倒后悔不应该知道这一切。
一凡的身世相当凄惨。
他母亲本是通房的大丫头,从小和封家少爷一起养大。
封少爷高攀相府千金,夫人好妒,遣走他房里的丫头都换成了小厮。
一凡的母亲,那个没有名姓,被人唤作小四的年轻姑娘,
因为签的是卖身契,也就顺理成章地转卖给了人牙子,出府不久才发现怀了身孕。
不要以为这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少爷丫头爱情悲剧,历史不是电视剧,
古代的通房丫头本来就是半个妾,甚至连妾也不如。
如果怀孕了,最好的情形是扶上来做小妾,但是大部分丫头都没有这个福分,
生下来的私生子不可能纳入宗谱,是最没有身份的下人。
北京那一带还流传着这样骂人的话“丫头养的”,或者简称为“丫挺的”,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一凡,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便出生于这种尴尬的身份。
人牙子发现小四怀孕了,越发急着脱手,终于被卖到了襄北王府。
王府为什么会买怀孕的妇人?
很简单,为刚怀孕的王妃和未来的小郡主准备奶娘。
不久,一凡出生在西京的襄北王府,
可惜小四还没有来得及给儿子和未来的小主人喂上一口奶就难产而死,
临死时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儿子认祖归宗。
小婴儿在王府住了几个月,因为王妃很喜欢那个粉嫩嫩的小家伙,甚至还打算留在府里给自己的孩子做个玩伴。
然而,善良的王妃也没能熬下来,丢下刚出生的女儿就去了。
王爷悲痛欲绝,扶灵柩往葬襄北,带走了刚出生的女儿,而把相府的弃儿归还了相府。
相爷摄于夫人之威没有纳妾,所以相府里这样的孩子似乎不止一凡一人,
不过一凡是唯一得到身份的幸运儿,大概也是王爷的面子。
故事里我的爹娘充当着救世主一般的光辉形象,却也不能抹杀我心底沉沉的哀伤。
如果我不是穿越在王府,而是附身于普通的平民女子,
估计无论怎样天纵奇才,也很难改变被奴役的命运。
这个时代,身份是维持整个政治体制稳定的基石。
然而就连这样的基石和体制,也会在千年后一朝崩溃;
然而这种制度破灭之后,中国人依然过着不平等的生活,而且迅速习惯了性别、炫#書*網收集整理经济和官僚权力带来的各种新的不平等。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庞大的历史画卷中,任何帝王将相都没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无精打采地捂着小煤炉上的蒸饺,我还沉浸在哀叹之中,突然听到了小华脆脆的声音:
“姑姑,蒸好了吗?”
回回神,看到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盯着我,仿佛我就是那只熟透的蒸饺。
小华早就丢开了功课,趴在我腿边数数,等着饺子蒸熟。
我赶紧端开蒸笼,水已经烧干了,估计蒸过头了。
真不该胡思乱想,每次心情不好、精力不够集中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一定很难吃,百试不爽。
我手忙脚乱的熄火、装盘、摆在小华面前。
果然,小华吃了几个就说太干了,而且有点苦,怎么不肯再吃了,
失望地跑到一边继续温习太傅留的作业,说是下午父皇要考校功课。
我心里对蒸坏的饺子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又糟蹋粮食了。
尝了一个,确实有点苦涩。
饺子里面包的是剁碎的青菜馅,非常健康的小食,
可是大概蒸过了头,味道有一些泛苦。
这么多蒸坏的饺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踌躇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什么好吃的?”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走进了东宫的小厅,
小华一看到来人就跳了起来,扔下书,往那人怀里扑去,
一边甜甜地喊“皇叔”,一边从那人怀里熟络地摸出了一个小包裹。
包裹打开,都是民间的小孩子玩意儿,小人书、竹蜻蜓,
还有一个鸡啄米的玩具,晃一晃,四只小鸡就围着一个圆盘啄米。
小华拿着包裹,蹲在矮几边钻研那个鸡啄米去了。
那位皇叔看到桌上的蒸饺,一点儿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就吃起来。
我呆住了,脑子里飞快地搜索,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熙王月无沙,小太子继位最大的敌人,
当今皇上唯一的兄弟,封在富庶的江南之地作个闲散王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上京了,
我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果然神出鬼没。
“熙王爷……”
“叫无沙哥哥吧,小时候是哪个小麻雀追在我屁股后面,无沙哥哥、无沙哥哥,叫得甜滋滋地,现在长大了,变漂亮了,就不认人了?”
我无语了。
无沙吃了个饺子,一怔,却没有停筷子,又吃了一个,
细嚼慢咽,又是一个。
我想告诉他,那些都是蒸坏的饺子,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何必那么在意别人呢,反正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抬头对我说:’
“早就听说皇妹手艺不错,原来如此。”
说着又夹了一个。
够嚣张,够肆无忌惮,一点面子都不给,
真是个宠坏了的孩子。
我只好低头做羞涩状,心中暗想:
那你还吃?自虐呢?
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和,先前思考一凡母亲的故事时的纠结难受,倒也消解了几分。
他又吃了几个饺子,然后缓缓说:
“以前有个丫头给我下过一碗面条,也像这样有点儿苦,不知道是积蓄了多久的眼泪。
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面条,因为食物的最高境界不是色香味俱全,而是蕴含着饱满的情绪。
你的心,为谁哭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
我想逃开这灼人的目光,却无处可逃,干脆迎了上去,
却在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淡淡的痛楚和关怀。
我有点慌神了,想要逃离这种局面。
不要好像很理解我的样子,我们没那么熟!
不需要用一个人的痛苦来安慰另一个,我并不痛苦!
这个男人有着一股我所熟悉的寂寞气息,仿佛与我的某个灵魂强烈地共鸣。
我想逃,却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小太监过来宣我带小华去面圣,才为我解了围。
御前对答
如今我的心是低垂的暮云
任霞光与流水低泻。
不想言语。
将山与河关在门外,
独守这胸中的城府。
——Timefly
牵着小华往御书房走去,这将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近距离观测皇帝陛下,照理应该很兴奋才是,可是心里却有些飘忽不定,熙王的身影还在眼前晃来晃去。“熙”同“嘻”,圣上给了这样的封号,可能是想提醒他“戒嘻乐”,或者是干脆让他游戏人生,别参合国家大事吧。这位王爷哥哥名声不大好,据说为人很荒唐,曾经为了个丫鬟差点儿和皇室决裂,后来还干了很多胡闹的事情,甚至打家劫舍、强抢民女之类的坏事都干过,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霸王。可惜,资料上的信息,很难和那双清明的眼睛联系起来。别想这些,还是先担心待会儿面圣的事情吧。小华说,以前父皇都是隔天考校他的功课,大概半年前突然改成了半月一考,所以小家伙也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见过父亲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书房,太监领我们见到了皇上,这时我和“活生生”的皇帝之间只有两米的距离,甚至能看得清鬓角上一根根的头发。我有点儿激动!皇上看上去精神不错,面色特别红润,看不出大病的迹象,只不过以一个三十出头的人而言,他显得过于老气横秋了,他的幼弟熙王看来比他活得滋润得多。
皇上赐我们坐下,拉着小华问了问身体如何,或者学业累不累之类的话,然后就摆开了老父亲那种再教育的口吻开始提问。
“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何解?”
“孟子以为,先有民,乃有国家社稷安民,终有天子安社稷。”奶声奶气的声音,却透着坚定的庄重,真叫人疼到心坎里。这么小就独居在东宫,不能在爹娘跟前撒娇。每日背着那些看不懂的书,丝毫没有讲错话、做错事的权利,可怜的孩子。
“文官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