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去安慰她。比较起来,珏儿倒是越来越贴心,我也慢慢地把一些事情交给她去打理。大夫每隔三日便会来我真意园里问脉,东方汐越是紧张我腹中的孩子,我就越发地不安。这种不安究竟为何,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秋日渐凉,人也越来越懒,然而冥冥之中,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一切的平静,很快都会改变。
一日午后,我正歪在榻上打盹,非烟携了璧儿过来探我,我见她气息不稳,步履轻浮,连忙让她坐了,叫青荷奉了茶来。口中轻斥道:“姐姐身子不好,不在屋里好好歇着,过来做什么?”
非烟淡笑了一下,轻声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孕,可要好好保重。我这也是没事,所以才过来看看。前些日子我听说妹妹身子不爽,胎象不是很稳,我还跟王爷说,好在我那儿还有一些百花玉参丸,对孕妇极好,想拿来给你试试。”
我愣了愣,道:“这……有劳姐姐费心了。”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百花玉参丸既然是对孕妇好,为何她自己不留着用?当下又道:“既是好药,姐姐还是留着吧,有朝一日你有喜了,也用得上。”
非烟一怔,眼中浮出雾色,神色之间哀伤难掩,只是浅笑道:“妹妹不必为姐姐操心,我知你是个明白人,不妨实话告诉妹妹,我这身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我不由愣住,却见她笑道:“让妹妹见笑了。我十四岁时身子受过大伤,大夫说一生都不会生育,王爷……只是于心不忍,才会将我收进房里。姐姐看得出来,他待妹妹你……才是一番真心,只是……不知妹妹的心……可在王爷身上?”
我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心想她在试探我么?只得浅笑道:“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姐妹都服侍王爷的人,自然应当对王爷尽心尽意。”
非烟轻叹道:“王爷……自幼在王府里长大,看尽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就算是亲如手足,也免不了互相倾轧,暗地算计。他心思沉重,却不是狠毒无情之人,他对妹妹之心,从不曾有丝毫怠慢,我……只是个半废之人,只盼他身边能有个真正知心知暖之人,也就安心了……”
我垂下眼叹道:“姐姐别这么说。你要这样说,妹妹怕是……无地自容了。我也不是木头,他待我之心,我自是明白的。”
非烟抬眼来看我,竟有一丝宽慰之意,慢慢地站了起来,淡笑道:“这样就好。妹妹好好保重身子,我先回去了。”
我只得唤了碧叶送她出门,心中却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何用意,来告诉我东方汐对我是真心?她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哪一丝哪一毫不在说明她对东方汐是多么地痴情真挚!这世上有哪一个女子,可以爱得这么大方,将自己心爱的男子生生地推给他人?!
想到这里,心中竟止不住地悲凉起来。她这样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将一生的情恋,交给一个完全不会对她有半分男女情爱的男人,究竟是痴,还是错?
我歪在榻上沉思,无心做事。青荷见了,只当我是不舒服,连忙道:“小姐身上不爽吗?不如奴婢把这百花玉参丸给小姐服一粒如何?方才璧儿跟奴婢说,这百花玉参丸和温酒服下效果最好,奴婢这就去温一点米酒来,可好?”
我点了点头,青荷方才去取了酒来,我端在嘴边,见那百花玉参丸是一粒琥珀色弹珠大小的丸子,香气扑鼻,倒没有半分难闻的药味,当下神清气爽,十分舒服。正要以温酒送下,却见珏儿站在门口,神色慌张,惊得几乎快要叫出声来,心下一沉,缓缓将酒挪开了一点,她抚了抚心口,似松了一口气。我向青荷看去,见她神色平淡,神色之间却有一分犹疑慌张,不由得淡笑道:“这药当真是好呢!真香啊。”说着和着酒浅抿了一口,才又道:“青荷,你去请文昕来,我有事问她。”
青荷应声去了,珏儿见她出了院子,连忙跑过来一把将我手中的酒夺了下来,轻声急道:“王妃!方才奴婢那样跟您使眼色,你怎么还喝?”
我沉下脸来,疑道:“难道这药有什么古怪?”
珏儿急道:“药没有,是这酒……哎呀,刚才奴婢见她往这酒里下了点东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奴婢才会着急……”
我一惊,看着那酒,腹中一阵绞痛,青荷呀,青荷,我百般厚待于你,想不到你竟然……当下心沉如坠,手竟止不住抖个不停。只是道:“好,好,珏儿,你……”
珏儿见我神色不对,急得不行,叫道:“王妃你怎么了?奴婢这就请大夫去!”
我捂着肚子,喘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刚才我根本就没吃那酒。珏儿,你听着,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珏儿急道:“王妃!她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袒护她?”
我咬了咬牙道:“我不是袒护她,只是时候未到。你去做事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珏儿只得退了出去,过了一会,文昕进来,我叫她在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她神色不安,欲言又止,见我脸色沉重,只得退了下去。
傍晚时,我便说身上不舒服,东方汐连忙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是怕是吃了些大凉之物,故胎象不稳。东方汐微有薄怒,将青荷碧叶珏儿叫来细细地询问,我只得假意道:“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东方汐沉声道:“你们是王妃身边最亲近的人,平日里吃的用的,哪一样不经你们之手?为何还这般不小心?说,今天王妃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过了半晌,方才听青荷轻声道:“小姐每日所吃之物,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今天烟夫人过来,送了小姐几粒百花玉参丸……”
东方汐疑道:“非烟?那百花玉参丸是养胎之物,应该并无不妥。”众人都不说话,东方汐又道:“来人!去请烟夫人过来。”
我连忙道:“不必了吧。姐姐好意来看我,赠我药丸,怎么会有害我之心?”
东方汐道:“药丸呢?还有吗?”青荷忙将剩下的药丸拿了出来,东方汐仔细地查看,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不吭一声,起身便走。我心一惊,忙道:“珏儿,跟去看看。”
过了半晌,珏儿来回话,只说东方汐在如烟阁问了烟夫人几句话,神色十分凝重不快,烟夫人哭了半晌,他也没理,便自走了。
我叹了一口气,呆坐了一会儿,便推说身上不适,闭门早早地歇了。只让碧叶在门外守着,若是东方汐过来,只说我不舒服睡下了,惊动不得,让他回去快意园去。
睡至半夜,悠悠地醒了,心头却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闷得慌乱。走到那后窗边上,望着那窗外黑暗的池塘发呆。却(炫)恍(书)然(网)见有暗影一闪,心中一动,连忙换了衣服,出了内室唤道:“碧叶!”
碧叶应声而入,我轻声道:“换衣服,随我来。”碧叶不解,只得随我出了院门,却见文昕立于门口,我皱了皱眉,文昕见我出来,吃了一惊,连忙道:“外边寒,小姐怎么出来了?”
我冷冷道:“你见她出去了,为何不报?”
[第二卷:第56章 落胎(下)]
文昕沉默一会,忧心叹道:“小姐要保重身子,何苦如此?”
我闭了闭眼,叹气道:“走吧,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否则谁也控制不了了。”
文昕无奈,只得随我出了门。走到左边院墙,仔细观察,果然有人翻墙出外的痕迹。碧叶文昕小心带着我出了院墙,一路追踪,越走我越心惊,竟到了阮府后院外的一处小山亭后。
文昕与碧叶到了此处,不敢再前行,只找了一处隐蔽之地,藏身屏息,仔细观察。我心下正在疑惑,却忽然听到一人道:“我不是告诉你,没有大事,不必非来见我吗?”
我大惊,竟然是阮修之的声音,却听一女子道:“老爷……我……我想来跟老爷请辞!”那是青荷,虽然我已然有数,却仍然心中一痛,捏紧了文昕的手,文昕向我看来,眼中忧色又增。我只得淡然地笑了笑,让她放心。
阮修之道:“青荷,你可是忘了八岁进府时跟老爷我说过什么?”
青荷半晌方道:“青荷没忘。只是……家中父亲年事已高,恐怕时日无多,青荷……青荷实在不孝,想在他老人家跟前再多尽尽孝心。”
阮修之冷冷道:“你若是真有孝心,就不该跟我说这样的话!你要清楚,你一家人能不能过得好,就全在你……”
青荷惊道:“老爷!求老爷放过他们,他们不过是平凡百姓,对老爷您……根本就一无用处!”
阮修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把他们怎么样!只要你好好帮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青荷似已有哭泣之声,颤声道:“老爷让青荷做什么,青荷自当从命。只是奴婢……愚钝,不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那日老爷让奴婢带小姐去千荷丽景,险些要了小姐的性命,后来,又让奴婢写了遣退令给昕公子,说是送她回凌宵宫才是上策,却又差点害死了昕公子,如今……”
阮修之喝斥道:“如今怎样?你不用理那么多,总之我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
青荷低泣道:“老爷!小姐如今有了身孕,胎象一向不稳,奴婢怎么能……万一有个闪失,奴婢有何颜面,去见小姐!”
阮修之道:“你怎么就这么糊涂?!我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璃儿好!那非烟一日不除,璃儿如何能独宠?今天之事,我没怪你自作主张,你倒是反问起我来了!”
青荷急道:“老爷!小姐腹中的孩子,也是老爷的亲外孙啊!您怎么下得了手?烟夫人温婉贤良,从来就不跟小姐争什么,老爷……”
阮修之断然喝道:“够了!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总之这次失了良机,你必需再找机会,不然……你就不要怪我……”
青荷没有说话,隐有哭声传来,我心中巨痛,手已在微微颤抖。却听得青荷痛道:“老爷,青荷没用,求老爷您将我卖了也好,送走也好,怎么都好,总之青荷再不愿做这些害人之事!青荷……真的下不去手!”
阮修之气道:“你!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当真就不顾你父母兄弟?”
我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利器划破空气之声,心中顿时生起一股不祥之兆,已经顾不得藏身,连忙往声音那方看去,只见青荷拔出一把匕首,比在自己的胸前,眼神之中竟然已有必死之意,只听她凄然道:“老爷若执意如此,青荷……只有一死……”
我心中大惊,失声叫道:“青荷!”
众人见我冲了过去,均大惊失色,我已经顾不得其他,想一把抓住青荷手中的匕首,青荷反身一转,避开了我,“扑”地一声,匕首已然刺入她的胸前。
我又惊又痛,连忙将她扶在一旁,文昕与碧叶已经快步冲到跟前,围在我身边,我抓住青荷的手,鲜血从她的胸前汩汩而出,令人触目惊心,我泪眼模糊,已经语不成声:“你……你为何这么傻?”
青荷喘息道:“小姐……奴婢对不起你!不能……再服侍你……你要多多保重!你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一定报答!”
我哭道:“你别说了,我们去找大夫,你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青荷紧紧地抓住我,拼着最后的一口气道:“不……小姐……奴婢求小姐答应一件事……一件事,帮我照顾我的家人……”
我的眼泪不停地下掉,止不住道:“好,好,我答应,我担保他们都好好的。”
青荷手一松,已然断了气。我木然呆住,又悲又怒,猛然抬起头去看阮修之,已经全然掩不住浓浓的恨意,用尽力气吼道:“你!你逼死了她!”
阮修之面无表情,只冷冷道:“没用的东西!动不动就寻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已经掐进肉里,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跟前,咬牙切齿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修之厉声道:“璃儿!凡成大事者,不能拘小节!她既不为我所用,死不足惜!”
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恨恨道:“你千方百计,要我嫁进明南王府,然后又不惜动用卑鄙的手段,控制我身边的人,究竟为何?你既然不相信我,何必又要我嫁给明南王?”
阮修之双目如电,死死地看着我,缓缓道:“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璃儿。你难道忘了自己背负着什么吗?”
我冷冷喝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那一番复仇之论!”我面对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压低嗓音,恨恨道:“从头到尾,都只你一人在说明南王是我的大仇人!可惜当年告密之人是谁,根本就无从定论!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你为了满足你自己个人的野心!何曾真正把我当成女儿在看待?”
阮修之微微怔住,眼中已有怒气,只声道:“璃儿,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嗯?越来越不把爹爹放在眼里!”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冷冷道:“那女儿敢问爹爹一句,爹爹何时曾真正将女儿放在心上?爹爹做任何事,可曾真正为女儿着想?”说着,我猛地回头看他,逼问道:“还是爹爹为了你所谓的大事,根本就只是当女儿是一颗任你摆布的棋子?!”
阮修之忍耐半晌,似在平复怒气,忽然笑道:“璃儿怎么这么说?你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爹爹怎么会不为你着想?你别想太多,赶紧回去休息。免得被王府中人发现,不好交待。至于青荷,我会找人将她安葬,你就说已经让她回家侍奉双亲,也有个交待。”
我不置信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当前,居然可以这么冷酷无情!他究竟是个什么人?!我直直地看着他,几乎快要将牙齿咬碎,却听他沉声道:“文昕,碧叶,今晚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对你们小姐,有害无益!明白吗?”
文昕碧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我。阮修之见状,似已按捺不住愤怒,正要说话,我长叹一口气,慢慢地走到青荷身边,那匕首仍然插在她的胸前,鲜血已经将她的衣衫染红,那张漂亮的脸苍白无比,一双明眸浅浅地垂着,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想起我在这个时空醒来那个夜晚,初见她时的那种明媚,她是那样聪慧伶俐,温暖可人,一心一意地待我好,不由得心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