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没有挣扎,她知道眼下做什么都是多余的,起初她还以为凭着那些药,自己多少能够做到自保,但就在刚才那黑衣人挥刀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可笑!
哪有时间让她用药,正面对上这些习武之人,她的所有举动慢的都如同蜗牛一般,不待她将药洒出,恐怕那刀刃就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院中的打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见到赵和领着她从屋里走出,两名黑衣人一同扑了上来,比在屋中浓重数倍的血腥味让遗玉胃中翻滚,被赵和用力抓着手臂跌跌撞撞地前行,余光中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让她双目刺痛,近在脚边的尸体让她只能要紧牙关制止发抖的身体。
赵和将她挡在走廊里侧,单手迎上两人,震退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则是在刀即将削到赵和时,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下人拦腰抱住。
趁着空档,赵和扯着她奔向小楼东屋,一脚踢开房门后,侧身将她挤了进去,遗玉措不及防跌倒在门内的地上,抬头只来得及听见他低声的交待:“不要出来。”
屋门在她眼前阖上,连带院中的打斗声也瞬时变小。
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中响起,遗玉一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另一手在沾染到衣摆上粘稠的鲜血后,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呕!”一连吐出两口酸水,眼泪这才迟缓地流了出来。
“哟!”一声低而短促的鸣叫,让她扭过狼狈的小脸,看清从屏风后面冒出来的雪白身影后,终于从混乱的心情中找回一丝理智。
“哟!”银霄一动不动地立在屏风边上,这么一叫,却像在招呼她过去一般。
遗玉用衣袖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将门紧紧从里面锁好,转身快步到它身边,喉中似被堵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银霄探过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转身朝屏风后面晃去,遗玉吸着鼻子,紧紧跟在它后面——
李泰静静地躺在床上,如玉的面容半边带着阴影,他身上月白的丝被一尘不染,屋外的血腥气息逐渐飘散进来,却半点也影响不了这一片洁净之色。
遗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下来,银霄挪到床边直直立着,扭头看着她,她走到它身边,拎起染红的裙角,背靠着床侧,紧贴着它坐在地上。
遗玉低垂着头,听着屋前屋后的打斗声,抓着裙角的小手时紧时松。
为什么事情到这种地步,卢智和李泰早就料到会这样了么?那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一个莫名其妙地半夜传了张字条给她,一个眼下正踏踏实实地睡觉!
外面那些拼死护卫的下人,浑身染血的下人,有那么不值钱么?
她鼻子一酸,伸手捂着双眼,却止不住眼泪的再次滑落,滚烫的温度划过脸颊,她自认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对赵和杀死的那个黑衣人她就没有,但那些下人她不少是见过的,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算是熟悉地人遭此惨遇,她忍不住难受。
“哟!”似是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银霄偏过脑袋在她肩膀上顶了顶,遗玉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扭头看它,待见那一双血红的双瞳时候,恍惚了片刻。
银霄的“咕哝”声一响,她方才轻叹一声,收起那些无用的难过,快速整理着思绪。
眼下李泰是指望不上了,这人不到时间是醒不过来,看外面天色,大概是在寅时,这还一个时辰,等他醒了,估计这屋里屋外的人都已经死透了。
她伸手在银霄脑后柔软的羽毛上轻轻抚摸,这大鸟看起来是专门在这里保护李泰的,虽没见过它本事,但赵和既然让她待在这屋里,明显如今小楼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屋里了。
第177章 等待黎明
夜色中的长安城。鲜少有地方是灯火依旧的,平康坊的品红楼内,没有前半夜的歌舞升平,各色的灯笼挂在每层楼间,偶尔从一间房门口路过,尚能听到屋内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就在这隐隐泛滥靡靡之气的楼内,李恪独自一人坐在三楼的栏杆边,饮着水酒,望着楼下大厅中身边环绕着数名妖娆女子的男人,嘴角噙着冷笑。
“殿下。”一名体态丰满的轻纱女子迈着摇曳的步子,从楼梯口款款走来,在李恪身边跪坐下,为他斟满案上的空杯,低声道:“曼云提前恭祝殿下。”
李恪扭头看着这容貌艳美的女子,一手勾过她水蛇一般的腰肢,搂在怀中,将酒杯接过,喂到她唇边。
“云儿宝贝,我说过多少回了,怎么你还这般拘泥。”
女子轻笑一声,本就美艳的面容顿时更让人目眩。她轻启红唇咽下一口酒后,就将那酒杯推开,腰肢一摆挣脱开李恪的臂弯,朝边上的地毯侧身一躺,一手撑在头侧,含笑轻声道:“您是曼云的主子,怎能不敬。”
李恪眯眼看着她妖娆的体态,平复下眼中淡淡的欲火,将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后,侧头对她道:“多亏你的一石二鸟之计,等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风头一过去,我就帮你换了户籍,以侧妃之位迎你。”
女子轻轻颔首,并未露出什么欣喜若狂的姿态,这模样反倒让李恪目中露出一丝欣赏,他又看了一眼正在楼下大厅中享受暖玉温香的男子,将酒杯放在一旁,顺着女子身侧一同躺下,低声道:“云儿,若是本王早些遇到你,想必现下已经……能遇红颜如伊,本王足以。”
那被唤作曼云的女子伸出一手捂住他的嘴唇,柔声道:“殿下,若不是您,怕曼云顶着这幅皮相,早就被人糟蹋了去,能为您出谋划策,是曼云之幸,您莫要再多说折煞了我。”
“好,”李恪扬唇一笑,抓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放在前胸,“同我一起等好消息。”
在品红楼中一对男女亲密相依的同时,刚刚躲进小楼东屋的遗玉,却在银霄歪头的凝视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里面最后一粒米黄色的药丸,递到它面前:“银霄,张嘴。”
在大鸟听话地张嘴之后,那粒药丸被她丢了进去,许是有些甜甜的味道合了它的意,它咂了咂嘴之后,又将脑袋凑过去,重新对着她张开,似是还想再讨上几粒。
正竖起耳朵倾听外面动静的遗玉,皱眉地将它的脑袋推开,取出先前在西屋一直握在手中的瓶子。她扭脸看了一眼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李泰,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后,心跳虽仍有些快,却没了那份扰人的惊惧。
她不相信李泰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安安稳稳地躺在这里睡觉,他一定留有后手!就算他没有留,她也应该相信卢智,她大哥明明找到了秘宅的位置,又提前知道今夜会有危险,却没有来接她走,只提醒她当心,这说明他至少有把握她是安全的!
屋前屋后兵器相交声越来越大,室内的血腥味已经浓的她呼吸都有些困难,遗玉的神经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闻此动静,就知道外面的人抗不了多久了。
前院的动静她亲眼见过,可小楼后面却不知如何,她仰头看着罗汉床后那两扇双臂宽窄的窗子,若是有人从这里闯进来,一刀砍下去——
视线又移到那张沉静的面庞上,短暂的犹豫之后,遗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在银霄的头上轻抚两下,绕到罗汉床的另一侧站定,正对着北面一排紧闭的窗子。
“互不相欠……”遗玉默念了一句,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她还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什么互不相欠,她做不到。
“嘭、嘭!”
随着屋门猛地发出两声巨响。银霄血色的瞳孔微微变化,浑身羽毛陡然炸起,一对锐利的眼睛透过屏风死死盯着小步走进屋中的黑衣人,遗玉屏住呼吸,心头狂跳,却没敢回头,因为——窗前同样出现了隐约的漆黑人影!
“哟!”一声尖利的啸声,银霄双爪暴力一蹬,巨翅展开扑向屏风,“咚”的一声巨响,沉重的玉石屏风应声倒榻,正压倒了首当其冲的一名黑衣人,它一翅猛挥向躲到一边的另一名黑衣人,将他重重地拍倒在旁边的墙上,在他下落地瞬间一跃迎上,脖颈后张,狠狠啄在他的颈部,那人来不及发出一声痛苦,鲜血就染红了它白色的羽毛。
占了趁其不备的优势一连解决两人后,银霄又退回到床榻边,面目凶狠地盯着被撞坏地门口,在下一名黑衣人闯入后,再次蹬地扑上。
就在小楼里外双方的打斗即将接近尾声时,一直静静趴在隐秘的一角墙头观看的数道人影,正在伺机而动。
遗玉绷着小脸,盯着窗外正在打斗的几道黑影,不时有血色溅洒在灰白的窗纸上,她一手紧紧地扣在罗汉床的侧头上,一手半倾着药瓶朝身后弓起,做出随时挥出的姿势。
“嘭!”在银霄再次迎上一名黑衣人时,遗玉眼前染上血色的窗户终于应声被劈开!她想也没想就大力甩手将瓶中药粉挥洒过去。
“啊!”立在残破的窗后、身穿暗红色衣衫的蒙面人双手捂着眼睛倒退了两步,药粉顺着面巾被他吸入鼻中,他捂着眼睛的双手飞快地移到了脖颈上,可惜终究是晚了。仅在一次呼吸间,他便停止了挣扎,睁大突出的红肿双眼,鲜血瞬间从他的七窍之中流出,他心有不甘地向窗内伸出一之手,却最终朝后倒去,消失在遗玉的视线中。
“呼……呼……”遗玉喘着粗气,脑中冒出一道血红念头——她杀人了!
遗玉连打了两个寒噤,丢掉手中烫手的空药瓶,面色苍白的吓人,却仍是抖着手从袖中掏出另一只瓶子,咬着已经尝到腥甜的嘴唇,拔开塞子,想要摆出刚才那种姿势,却发现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我杀人了……”她向后靠向床背,声音有些哽咽,双眼甚至不敢再看向窗口,脑中尽是那张七窍流血的人脸。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一道不紧不缓的声音,在窗前响起。
遗玉猛然抬头,迎上一张陌生的面孔,握着药瓶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挥出,却可笑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如同灌了铅一般,只会发抖。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窗后的男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仿佛着魔一般,遗玉双眼泛着些许的迷茫,盯着那张平凡无奇,略显憨厚的年轻面孔,低喃道:“……不杀他……会杀我……”
“对。”那人点点头,转身背对着窗口,在遗玉看不到的地方,他手中垂地的长剑上,不断落下滚烫的血红。
遗玉深吸几口气,渐渐双手又找回了力气,银霄在她身后同人的打斗声也清晰了起来,她盯着窗外身穿苍色衣衫的男子背影,小声问道:“你是那晚的人?”
这人身上不带半点敌意,见到她后也没有动手,加上那有些眼熟的背影同那身衣裳,遗玉再次冷静下来后,就想到了那夜帮卢智传字条给她的蒙面人。
“嗯。”他轻应了一声,在遗玉松气的同时,又加了一句:“我来保护你。”
这句简单的话,若是放在平时,说上千百遍遗玉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可在今夜,却轻易地让她感到心暖。
因为后窗有人守候,遗玉得了功夫转身去看前门,待见到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大鸟后,忍住到喉的叫声。
银霄和赵和一同立在门内,对抗着门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着暗红色衣衫的闯入者,第一波的几名黑衣人在银霄的猛烈攻势下,已经死完,这第二波的九名红衣人,武功显然比第一波的人更胜几分。
半身染血的赵和露出不支之态,喘着粗气软倒在地上,银霄身形仍然灵活,却死死守在门内不往外走,那些人似乎摸到了这凶禽这点习性,在连损四人之后,都退到了门外一丈处,其中一人侧头对着另外几人做了个简单的手势,便有一人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什么,转身一阵摆弄。
遗玉眼神极好,下意识地张口喊出,可她的声音却不如那些人的动作快——
“小心!”
“咚”,一只冒着浓浓白烟的圆形物品被他们丢进了屋中,赵和几乎在那烟雾接触到他身体的同时,就晕厥了过去。
那烟很快包围了银霄,可让那些闯入者吃惊的却是,这只凶禽却安然无恙地抖了抖羽毛,半点也没有受这烈性迷药的影响。
这种烈性迷药的持续时间很长,且扩散性极强,只要吸到一点,就会瞬间晕厥过去,这些第二波闯入者也是因为同银霄僵持住,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眼下银霄没有被迷倒,他们便只能在换气之前将它解决掉!
“哟!”见他们僵住不动,银霄似是有些不耐,爪子在门前来回划拉着。
“一群蠢货!”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在门前突然落下一道身穿艳红色锦袍的身影。
第178章 血色温柔
就在那身穿红袍的男子出现的同时,背对着遗玉,立在窗外的苍衣男子突然出声问道:“跟我走吗,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的目光扫到静静躺在床上的李泰,还有门外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摇摇头,“不,我要留下。”
苍衣人没再劝她,而是轻声道:“那我会护你周全,屋里有迷烟,你去找湿帕子掩住口鼻。”
遗玉闻声回头,就见他已经提剑迎上屋后两名暗红衣衫的闯入者,三道身影交错在窗外。
见他以一敌二游刃有余之态,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前门,她看不清楚那突然出现的男子面容,银霄却如临大敌一般地张开了双翅,红白相间的羽毛炸起。
“哟!”
“哼!”
一人一鸟就在门前对峙,没人先动手,那小股的浓烟开始变淡扩散开来,很快就蔓延到遗玉这边,闻到那铁锈一般的味道,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因为银霄没事,她自然也不担心。
之前服用过的那种米黄色的小药丸,是一种名叫镇魂的解毒药,不过因为药材不足,只是残次版本的,但至少能够防止些下三滥的迷药,兼备些提神止困的效用,那提神的效果显然不强,不然她也不会躺在床上只有一个多时辰就睡过去,不过这解迷药的效果却不错。
李泰本身中有梦魇之毒,再呼吸了迷药多少都会雪上加霜,因而昨晚她为了以防万一也喂了一粒给他,眼下到底是起了点作用。
“咦?”红袍男子跃过银霄看向在罗汉床后侧站着的遗玉,轻疑一声之后,哑声对身后几人道:“你们从后面进去。”
那几名暗红色衣衫的闯入者恭敬一应后就闪身离开,门口便只留下一人一鸟。
“哟!”见他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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