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又苍白地立在众人中间,目光同她对视上后,连忙躲开来。
看着两个妇人快速随卢氏步进了自家屋子,眼角再一瞥王氏那喜上眉头的神色,遗玉脑中猛然炸开,她口中发苦,此时若还不明白王氏可能安的什么心思,那她就真枉两世为人了,只是她终究是晚明白了一步,刚才进去的两个妇人只是片刻便又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长脸的走到人前,举起一只手臂,她指尖此时正挂着一根红绳,结扣精致的绳下赫然一对鱼型玉质佩环。卢家小院内突然爆发出了众人难以抑制的议论声,村民们看向卢氏的眼神再不隐晦,却是名目张胆的指点和不屑了。
遗玉抬眼便看见立在门口一脸震惊之色的卢氏,忙上前用小手紧紧拉着她手臂,王氏却在此时开口。
“卢二娘!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卢氏却只拿那双充满了不信之色的眼睛盯着那条佩环,一言不发。
“哼,没话说了罢,我告诉你,你也不用使那些个弯弯道道的心思,这事也不是你说反悔就可以的,张老爷家也不是你个妇人能够这样愚弄的,他已说好了春分前后就来迎你进门,你且在家中待嫁罢!”
她的话已完全印证了遗玉的猜测,这王氏此番行为却不是为了要落卢氏的罪名,而是要借此逼着卢氏去给那张镇长做填房!村人现今已经完全相信了王氏的说法,又是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形,这个时代乡人虽然风气开放,但也绝对做不出悔婚之事的,尤其是经由正经媒婆交涉过,女方又收了人家信物的,纵是没有大户人家正经的“聘娶六礼”,这女方也已经算是人家的人了,若要临时反悔除非女方家中有些权势,像卢氏这样的,若是坚持悔婚,男方却是可以直接上门将人绑走也不犯法的。
“你胡说!胡说!我根本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收他信物!这东西我之前也从未见过!小梅!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前几日到我家时藏起来的!”
卢氏想必也终于明白了现今她的处境,神色激动之下在众人反应之前就已经冲到了李小梅身边,一把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开始摇晃起来。
那李小梅猛然被抓住,卢氏的手劲又扣的她生疼,本就心中有愧的她却是当场就哭了起来。
村人这才有反应,急急上前拉开卢氏,遗玉却同卢氏一样想法,她在看到那佩环前便想到了李小梅前日借口为卢智送行来她家中之事,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她把东西放在卢家的。
卢氏此刻力气极大,四五个妇人才堪堪将她拉开,遗玉见卢氏疯狂的样子,强忍心中酸痛和担忧,深吸一口气,扑倒在卢氏身上,口中却是哭喊起来。
“娘!娘!你这是怎地了!小玉害怕!”声声哭喊才将发狂的卢氏叫回了神,她突然停止了挣扎和尖叫,反手一把搂住了遗玉,跪倒在地,竟是这样埋头在她瘦小的肩旁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两母女顿时哭作一团,村民们见她俩这样,却都再不好多做什么,饶是她们现今厌恶卢氏,也没半个忍心上前去再刺激两人。那王氏见目的达成,也就拉着女儿回了家,院中众人逐渐散去,最后一个离开的是牛氏,她此刻却也不复往日同卢氏的亲热模样,大概碍着往日情分,走到两人跟前,开口说道:“二娘,这事却是你不该,原寡妇改嫁也是可行,我只当你没应下,却没想你竟做出悔婚的事情,你且静下想想,事到如今,它日那张老爷来接人,你若想日后好过些,还是顺从着罢。”说完她也离开了,卢氏听完这往日唯一亲近之人的话,却是再难支撑,直直倒向了遗玉这边,晕了过去。
第29章 小梅的心思
待卢氏再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床边放着烧着木炭的火盆,她躺在被窝里浑身暖烘烘的,直到一阵香味传进鼻子,她才堪堪起了身靠在了床头,抬眼看去,只见遗玉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掀帘从堂屋走进,见她醒来,小脸上立刻挂了惊喜的笑容,连忙走了过来。
卢氏借着火光看着女儿明媚的小脸,只觉之前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尽是他人指责的目光,她在众人被逼得哑口无言,只能灰溜溜地逃跑了。
“娘,您可醒了,先喝点粥罢。”遗玉用一双小手将盛着热粥的碗举到卢氏眼前。
卢氏这才觉得腹中饥饿,接过碗,道;“玉儿,你是不知,刚娘做了一个噩梦,竟是差点醒不过来。”
遗玉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低下头只等卢氏喝完那完粥将碗递给了她,这才堪堪开口道:“娘,您可还想睡?”
卢氏疑惑地摇了摇头,又看了外面的天色道:“真是越活越回去,大白天的我竟就睡去了?”
遗玉咬唇将碗放到一边,心中一阵翻腾,虽知道卢氏这是下意识的逃避行为,如果可能她也不愿意拆破,但又想到如今情形,无奈之下坐到卢氏床边,狠狠心道:“娘,您若休息好,咱们就商量下现今如何是好罢。”
“商量什么。”卢氏听她一说,似是想起什么,脸色微变,但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
“娘,您、您不记得白天的事啦?”
这一问出口,卢氏再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梦境,只闭了眼睛向后仰去,遗玉被她这动作下了一跳,只当她又要晕过去,忙去搂了她,却被卢氏反手推开。
“你且、且容娘想想。”卢氏花落便仰倒在床上,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房顶,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遗玉想要劝慰,却又知除非卢氏自己想通,她说再多也是无用,倒不如给她娘一些时间让她适应现状,两人再好好商量应对之策。
此时她心中也是苦闷的,早晨送走两位兄长时,虽有离愁却是喜悦的,可没想到仅是一日间,竟有了这等飞来横祸。王氏今日所作所为,她一开始并未看透,等到想明白却已经让人得了罪证确凿,卢氏更是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那个张镇长确是地方上的一霸,单他一个妾家的小舅子就能做出强抢民女之事,想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听王氏句句所讲,皆是伙同她姑妈将她娘给卖出去过了,那张镇长看样子也是打定了纳她娘做填房的主意。
自卢氏中午晕倒到现在,她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冷静,后来倒真想了几个办法出来,但是,这前提却都是那张镇长是个不知情的,若是这张镇长也掺合进王氏同那王姑妈的诡计去,她们娘俩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这边卢氏和遗玉各自陷入沉思中去,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却突然想起,遗玉看了看没有动静的卢氏,为不可闻地一叹,便起身出去开门了,她倒是好奇这个时候谁还找来?
门一拉开一半,她的脸色便“嗖”地拉了下来,冷冷盯着眼前来人,道:“你还来我家做什么。”
来人正是王氏女儿李小梅,遗玉曾当朋友看待的小姑娘,遗玉却在家中被搜出那块佩环之后,对她再难谅解了。
“小玉,你、你先让我进去好么,我有事要讲与你听。”李小梅脸上却是挂着愧疚的,她这表情虽然遗玉感到一丝安慰,却依然无法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我可不想你进来一趟我家中又多出些劳什子信物来。”遗玉却是不肯放她进去。
“我、我真的有事,在这说不方便,你让我进去罢!”她见遗玉不肯让她进屋,便慌张地朝身后看去,似是瞧见了什么一样,神情一急,竟是将毫不设防的遗玉推进了屋去,顺带自己也挤了进去。
遗玉被她虎了一跳,回神却见她反手去落自家门拴,当下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李小梅被她一吼更是慌张,手抖了几下才将门落上,连忙又转身去捂遗玉的嘴,一边在她耳边小声道:“嘘、嘘,我娘在外头找我那,莫要喊、莫要喊,我真有急事要讲。”
遗玉借着一旁窗子透进的微弱月光,看清她脸上的神色,暗道她这模样也不似作假,又听见外头突然想起了王氏的呼喊声,这才微微动容。
使劲拉下李小梅汗湿的手掌,压低声音道:“若你再敢骗我,哼!”
遗玉充满威胁的一声落在李小梅耳中却是让她一喜,忙也小声答道:“不、不,我再也不骗你,我们先进去罢,好么?”
遗玉也不答话,扯了她一只衣袖将她带进屋中。
卢氏坐在被窝里,看着床前这个垂着脑袋的小姑娘,心中百感交集,听完了她这么前因后果的一段解释,也不答话,只愣愣又扭头看了遗玉开始发呆。
天色过暗,遗玉也没注意到卢氏的眼神,而是在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一切。
原来王氏和王媒婆两人竟然从前来说亲那天起就将卢氏给算计上了,为财也罢为怨也罢,总之是定了计要将卢氏弄进张镇长家的。王媒婆更是个有心眼的,却知道用软的卢氏是决计不会答应,于是就与王氏商量了对策。
她那天回张镇后就将卢氏这人说给了那张镇长听,又把卢氏行为品貌给夸了个天边,却没讲卢氏根本不愿意改嫁之事,张镇长听后动了心思,求她务必办妥此事,还送了作为信物的碧玉双鱼佩环,托她转给卢氏。
王媒婆收了信物后又来了一趟靠山村,同王氏商议后决定等卢智的解试结果出来后在做打算,若是卢智不中,那自然好办,若是中了需得卢智离开之后,再设计卢氏,到时就是卢智真的混了个一官半职的回来,也恐怕早成定局,她娘都已经过了张镇长家的门,张镇长便是他爹,难道还能翻了天去。
那张镇长却是也被蒙在鼓里,若是他知道卢氏有个儿子进京赶考,恐怕还要对这亲事思量一番,王媒婆却是打的两头瞒哄的主意,今日她设计一旦成功,张镇长就是知道卢氏拒婚也只会当她是反悔,而不是一开始就没答应。加之再知道了卢智的事情,依他脾性,恐怕是会一不做二不休,不顾卢氏反抗将人强娶了回去的。
如此这般便是实情了,李小梅此时也向两人承认了自己先前说谎,以及前日来她家中藏那佩环的事。尽管遗玉已经猜到,但真听她说了出来,却还是难以接受,只能暗道一声隔山隔水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如此,你明日且向乡亲们说明白了罢,也还我娘一个清白。”遗玉叹道,若是这李小梅真愿意帮她娘作证,她大概也难再记恨她。
却不想李小梅听了她的话后,慌忙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
“不行?”遗玉一愣,随即不气反笑:“为何不行,许你做的,就不兴你认得?”
“不、不是……”李小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是不能替你们作证的,若是、若是我说了实话,我娘、我娘就要把我嫁给张镇那个孙瘸子啊!”
遗玉是听过这事的,可她竟不知道王氏拿了这事吓唬李小梅,又想起当时听说这事后,李小梅也并没有表示过反对,怎地现在却这幅态度:“先前你不就知道你娘属意你嫁她,怎地又怕起来?”
“我娘又没同他家说定,我只当她是与人说笑才不在意,我、我那时也没见过他模样,年前见了一回,却是个麻子脸,讲话还口吃,我不想嫁他。我娘却说,如若我不听她的话,便去替我定了这门亲,我怎么能不照她说的做。”
遗玉冷笑道:“她那是吓唬你,若你真不愿意,你娘又怎会把你往火坑里堆。”
“我娘不会,可是我姑婆会啊!”李小梅失声叫道:“我姑婆却是不管我这些的,她、她只要有赏钱可拿,又管的我是谁家闺女,我娘最听她的,难保不被她糊弄了去,稀里糊涂将我嫁了。”
“你就怕自己寻错了良人,却不管我娘死活么!”遗玉知道她并不是主谋,但听了她的话还是难抑怒气,他们一家人从没对李小梅防备过,因此才让她得了手。今日这事若不是李小梅的掺合,恐怕也很难成功,闹了半天她竟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才这样狠心。
人心就是这样的,不管你表面再善良再老实一个人,真的被触及到了自身利益,那也是会将别人推出来做替死鬼的,李小梅的作为虽然并不是发自本心,但是她助纣为虐的行为却是潜意识地将自己的幸福同卢氏的将来做了替换,遗玉原本听她坦白事情后变得有些松动的心,一下子又凉了下去。
“我、我不是……呜呜呜……小玉,你别生我气,我不是那样的,我只是、只是害怕,我现在不是来跟你们说清楚了么……怎么你还生我的气……”李小梅听出遗玉话中的寒意,心中一急又觉得委屈便哭了起来,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在她娘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原本想着跟遗玉和卢氏说清楚后,对方就会体谅她,可遗玉不但不理解她,反而这样指责她。
“行了。”遗玉这才注意到从头开始就在发呆的卢氏,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对哭哭啼啼的李小梅道:“我是知道你来做什么了,说要帮忙,结果只是为了求个心安而已,你且走罢,以后别再来了,全当我不认识你这个人。”
“那、那等卢智哥回来了,你不要把我做的这些事告诉他,好么?”李小梅见遗玉开始撵人,也就收了泪水,哽咽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遗玉这下真是被她气乐了,仅剩的一点耐心也告罄,咬牙切齿道:“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第30章 午夜惊魂
李小梅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母女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火盆里的木炭将要燃尽,四周冷气逐渐又迎了上来,卢氏这才缓缓回神,但见遗玉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在那孩童的面庞上,竟是让人觉得可笑多过担忧。
卢氏缓缓开口:“玉儿,这倒是娘连累你了。”
遗玉忙接道:“娘说的什么话,怎地就连累我了。”
卢氏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那日我行为过激,想必也不会招那王氏二人记恨,又怎地会另那王媒婆想要来陷害我这个生人?”
遗玉摇头,坦言道:“娘你当那日你好言相送,人家就不会找咱们麻烦了么,我看那俩人皆是小肚鸡肠的,王氏更是一开始就不待见我们家,你对她再好怕也无济于事,李小梅不就是这样么,咱们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可她却照样恩将仇报。”
卢氏听她一口一个成语,讲起话来条理清晰,也不见怪,自己这个小女儿聪明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晓,如此情形下,两个儿子也不在身边,她又是这祸事的当事者,都道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