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论皇帝为何要让卢智坐在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就连卢智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她都一无所知。
正如李泰所说,贸然暴露出她已经得知卢智存在的迹象,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于是她忍了,一个月来,提也没在李泰面前提上卢智一句,心里却迫切地想要到魁星楼去一趟,哪怕是见不着卢智,能够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就够让她安心和知足的。
娘找到了,二哥也回来了,大哥还活着,尽管一家四口而今天各一方,但这些天,遗玉却好像是泡在蜜里过活。
一家人能够重新平安地团聚在一起,在一个月前,这对遗玉来说还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完成的奢望,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完全可以憧憬,可以期待,在不久的将来。
有娘,有大哥,有二哥…还有他。
这个念头无法抑制地滋生蔓延,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深切地渴望——那个位置。
只要李泰坐在那个位置上,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明月佳期会有时,直叫风雨拨云开。”
目光熠熠地落下最后一笔,遗玉提腕,收了势,轻轻吹了吹满张的墨字,让平彤去挑了一名比较懂事的小宫娥进来问话。
也许她同卢书晴的关系,连友善都谈不上,可比起韦贵妃和不知底细的徐婕妤,她们可是“自家人”。
这后宫如此精彩,唯李世民这样一个多情薄情的帝王,卢书晴做好了上位的准备,既然她拦不住她,那便要好好想想,怎么帮她。
初一下午才出宫回府,李泰昨晚离宴已是凌晨,回宫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中午又喝了不少酒,一上车便靠着车板闭目养神。
马车微微摇晃,遗玉心疼他没休息好,便劝道,“你躺下歇一会儿,这还待会儿到家呢。”
李泰摇头,马车内虽是宽敞,可若躺下他这么高个人也不容易,蜷腿弯腰,有损仪容。
遗玉不知他想法,只当他觉得躺着不舒服,便放下手里的文摘,往边上挪了挪,拍拍腿道:“来躺一会儿。”
只看了她一眼,李泰就这么头枕着她的腿躺下了,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刚闭上眼,她清爽细长的手指便搭了上来,一下一下揉散他额头鬓角的酸乏,叫他舒服地呼出一口长气,放松身体,惬意地曲起了一条腿。
“你那墨莹文社,整理的怎么样了?”
遗玉正专心致志地给他按摩解乏,忽听他开口问了一句,便顺口答道:“还好,只是收不到什么人。”
同李泰从蜀地回来,遗玉便正式接收了墨莹文社,研究过晋璐安送过来的籍册,在她们合资买下的那座园子里见过了为数不多的成员,在大方地送了她们每人一份投其所好的见面礼后,她照着原定的计划,宣布了几条人人必须遵守的社规,头一项便是团结互助,并非要求她们去做什么,反而告诉她们,有了困难,就要大大方方地在墨莹求助。
收买人心并不难做,遗玉为人本就体贴大方,在史莲一些人的宣扬下,很是容易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将现有的这些人拧成一团。
将军也愁兵不利,需求铁匠磨剑锋,谁没个难事,说白了,就是让他们互通有无,好使墨莹文社作为一个集体真正运转起来。
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经过一两件小事之后,她们便发现这当中的好处,不需遗玉再多提醒,自发地互取长短。
但让遗玉暂时无法的,却是墨莹文社的人数,女子社团还在起步的阶段,最重要就是这头一批成员的凝聚力,遗更不愿丢了西瓜去捡芝麻,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收人,于是本就少有人问津的墨莹,到现在,加上遗玉,也只有二十一个人。
“有什么打算?”李泰其实清楚她那文社的现状,见她不避讳谈起,才又问道。
“再等等吧,不急这一时,我特意交待过她们,暂时也没人知道我接管了那里,三月国子监不是有五院艺比么,我社里有一些小姐还在学里念书,我打算到时候让她们试试去争那牌子。”
李泰暗暗点头,觉得她这方法聪明,真要让她那文社里出上两三个拿牌子的,稍一宣扬,不出名都难,算一算时候,有她坐镇,定能招来不少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说到平阳的病情,遗玉脸上有了笑:“前天昭华府回了年礼,公主捎了口信给我,说是她已能下床走动了,可惜咱们要避嫌,不能过去探望。”
也是平阳福大命大,当真借着遗玉从姚晃那里讨来的药方熬过了这一劫。
“对了,”遗玉语气一转,忽然提起另一件事,“二嫂有孕了,你有听二皇兄提起吗?”
“嗯。”
“你说我用不用备一份礼派人送过去?”
“随便你。”李泰不感兴趣道。
“怎么能随便呢?”遗玉声调一高,不悦道:“这可是件大喜事,要好好准备才行,若二嫂得男,这一胎可就是二皇兄的嫡长子。”
李泰掀了掀眼皮,敏锐地嗅到她话里不同寻常的味道,直接问道:“那又如何?”
遗玉脸色有些僵硬,道:“就连七皇子都有了儿子,吴王更是儿女成群,成年的皇子里头,只你同二皇兄还没有儿女子嗣,你就不着急吗?”
“二哥侧室巳育有一双女儿,”李泰先是指出她话漏洞,一手探到她腰后搂着,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紧接着便道:“你我成亲不到一年,急什么。”
遗玉脸一热,扭过头避开他绿汪汪的眼睛,小声道:“怎么能不急,昨天在贵妃那里,都有人问我了,你瞧,你宅子里只我这么一个,我却快一年都没有动静,很不应该。”
听她嘟囔,李泰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明言告诉她这是在瞎操心,只好装聋作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果然她声音消掉,拉了毯子盖在他腰上,为让他清静休息一下,就连书也不翻了。
一天忙两天闲地熬到了初七,人胜节这天,剖去初一百官朝贺,算是头一个热闹。
夫妻两个这两天清闲,有空出去逛.昨晚早早睡了,早上一点不含糊地起床,遗玉催促着李泰穿衣戴冠,两人一收拾妥当,披了裘子便出门去了。
那天下棋定了平局,说好是上午听李泰的,下午听遗玉的。
人胜节时兴吃七道素,鱼肉宴遗玉不喜,李泰便干脆安排了斋饭,上午就带了她到天贺寺去吃斋。
僧人开饭的时间极淮,也就是常来布施的施主可以在整点之外吃到现成做的斋饭。
吃饱喝足,遗玉好奇之下,又央李泰请了位掸师讲经,一来二去过了午时,到下午。
“咱们走吧,我也有安排。”遗玉将掸师临走前送的一串佛珠把玩了一阵,递给平彤收好。
李泰也不问她要去哪,与她同行,马车在大城里兜了几个弯子,果然进了东都会。
同上无节不一样,人胜节是从白天便开始热闹的,街头上随处可见的占卦小摊,也只有几个特别的日子,巡街人不会驱赶他们。
两人为趁这气氛,在一座坊市门前下了车,步行进了坊内,只跟着平彤与阿生两个拎东西结账的,是要溜溜腿去。
第233章 再坐魁星楼
长安城,东贵西富,东都会街头热闹,人来人往当中,不乏有衣着气度不凡者,遗玉和李泰这对锦帽裘衣的夫妇虽然打眼,但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路人也只当是富贵人家罢了。
人胜节时兴求神问卜,街边随处可见摆卦的小摊,遗玉沿途买了几张剪花纸讨吉利,看人家算命的小摊跟前围着一群一群的人,心下有些痒痒,便问李泰:“我卜一卦看看?”
李泰点头,看着她高兴地四处张望了好半天,却寻了一处特别的摊位,说特别并非是它人特别多,相反是门庭特别的冷清。
那摊主是个刚至中年的短须男子,不如其他鸡皮鹤发的看着老道,又低着头在玩几枚铜钱,一双小眼眯着,一身青袄道服洗旧发白,全没什么道骨样子,因而乏人问津。然而遗玉却兴致勃勃的选择了这家。
平彤拿帕子擦了擦摊前的板凳,扶她坐下,李泰站在她身后,那半仙才抬了头,目光只在主仆四人身上掠过一遍,便去取了竹筒推到遗玉面前,边又低头去玩几枚铜板,一边不甚热情道:“求签二两,解签四两。”
平彤先不满意了,“我们家夫人还没说问什么呢?”价钱贵就算了,他们不差这点钱,可是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吧。
“让你抽签,抽便是,哪来那么多事。”道士不耐烦道。
遗玉拿肘子碰了碰平彤,平彤乖乖闭了嘴,她拨了拨竹筒里签目,约是有五十余根,摇一摇,沙沙作响,指头溜了边儿,捡出一根顺眼的,两手递给那道士,轻声道:“道长”。
对方将铜板扣在桌面上,接了那根签,问:“要问什么”?
“问今日是否成行。”
“缺月十五才逢圆,枯枝色更鲜,一条崎岖路,翘首望青天。”道士默念了签文,抬头问道:“今天是要去访友?”
被他一语中的,遗玉正色起来,就连身后的李泰都开始正眼瞧着道士。
“正是。”
“那不用去了。”道士撇嘴,断言,“去也见不到人。”
遗玉暗自惊奇,她可不是就要去魁星楼碰碰运气么,但现在想见卢智,无异于天方夜谭,能成行就怪了,这道士,是蒙的,还是真有几把刷子?
“那敢问道长,我何时才能得见。”
许是遗玉态度有几分恭敬,这半仙儿脾气温和不少,摸了摸那签条,递给她,摇头道:“见不着,是时机未到,不能见,是有做不到,等时候到了,你该做的都做了,自然就能见到。”
遗玉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签文,点头,道了一声谢,起身,让平彤取了十两与他。
“唉,别走,找你二两。”
遗玉回头道:“不是问了道长两个问题么,一个四两,加上签文,刚好。”
兴许是她的知趣取悦了对方,那道士咧嘴一笑,“我从不白拿人钱财,如此,便帮你多算一卦凶吉,当是一面福缘罢。”
说着,他掂了掂一直捏在手心的那三枚铜钱,兜空一抛,叮叮作响,翻了几个滚,落在他摊子的掌心,他低头一看,却是三枚相叠,三面皆反。
“不好不好,再帮她算一卦。”
他嘴里念念有词,又重新抛了一回,这次却是三枚相离,三面皆正。
“这、这……”看着卦象,道士面色一紧,片刻的惊愕之后,他连忙抬头,然街上行人来往纷纷,却早不见那主仆四人。
“大凶并大吉,同行同取,怎会有如此卦象,嘶,不应该啊,我这套易算术分明已经大成,怎么还会出这种漏子呢,不行,我要回去问问师兄。”
穿过二道街便是魁星楼所在的那条大路,遗玉这才从衣袖底下牵了李泰的手,李泰不多言,被她拉着朝街尾走去。
魁星楼对面是家茶社,生意冷清,遗玉带着李泰上了二楼,寻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好茶,两样脆点,便扭头望着街对面的庭院,就像是在看什么风景,面色如常,却又目不转睛的。
窗边有风,微寒,李泰指了火盆让阿生挪过来,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心中暗叹,不愿她这么为难自己,于是直言道:“进去看看?”
哪想遗玉摇了头,分神冲他笑了笑,“那位道长不是说了么,反正也见不着,我又何须白跑一趟。”
平白让自己失望。
“今晚魁星楼有卖场,去挑几件东西也可。”李泰半转了话题,却是在给她找理由。
遗玉感觉到他体贴,因那一卦生出的几分萧索滋味淡去,斟了杯茶递给他,并没回答。
两人就这么熬着。
一壶茶的功夫,天色开始暗下,等到对面亮起了灯笼,看着渐渐变得车水马龙的街道,不乏几个熟悉的背影现身在楼下,入了遗玉的眼,让她稍有思较,扭头对李泰道:“现在是月初,我能进去吗?”
魁星楼的规矩,每月十五往后才开始接待女客。
李泰放下杯子,“走吧。”
很快遗玉便知道,不管什么规矩,它都是因人而异的。
“见过魏往,魏王妃,您二位里面请。”
在门前应变的管事认得李泰,因而猜出遗玉身份,亲自上前引路,提也没提什么男客女客的,门前一些客人,有低头避让的,也有作揖问好的,李泰只是点了一下头回应,连句话都没搭理,遗玉左右也认不得人脸,便干脆目不斜她跟在他一步之后,进了楼子。
说起来,成亲后,遗玉这还是头一次到魁星楼这种热闹地方来,跟着李泰这大尾巴鹰同行,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绝于耳的问候声,一张张恭谨或谦虚的脸孔巴结或讨好的笑容,不同于在宫中或者别地方,让遗玉再直接不过地感受到李泰在长安城里的威风,偷瞄了一眼他脸上挂起的冷淡,暗叹在心。
“王爷今天是要上楼去,还是在楼下坐坐?”那管事去问阿生。
阿生环顾了一圈大厅,道:“这里吧。”
管事的便直接将他们引到香廊下,李泰带坐的那个位置上,吩咐了侍从准备酒水,垂手立在纱幕外面候着,等阿生开口叫他去忙,才行礼退开。
这会儿刚上客人,大厅中央的展卖台子已经搭好,左右的舞池里有两拨舞女正在跳胡旋,西南的乐台子弹唱的是清调,单凭这曲子也比寻常楼子高出一大截来。
因有纱帘隔绝了外头视线,倒可以放心地打量外面情景。
说来也巧,他们刚坐下没多久,就见李宽从门口进来,然而身边陪的却不是怀孕不便的赵聘容,而是一名身条婀娜的陌生女子,从他们那半拥的亲密姿势上看,也道两人关系不是寻常男女。
遗玉眼神好的很,眼瞧着他们一路咬着耳朵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纱幕,压住皱起的眉头,同李泰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二皇兄也是风流之人。”
李泰也有看到李宽,听出遗玉帮里不满,道:“不过是逢场作戏。”
到这地方来的男人,也有喜欢携伴儿的,但多是带着外面养的,少有夫妻一道,李泰见惯了这样的事,不免觉得遗玉大惊小怪。
遗玉不爱听这话,斜了眼睛瞟他一下,又将目光移回场上,状似不经意道:“逢场作戏吗,看来殿下也是常常做的。”
李泰极聪明地选择了嘴声,拿过她一只小手放下膝头把玩,虽听她拈酸的调调有趣,可也不愿挑在这个时候让她不痛快。
遗玉也不是喜欢没事找事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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