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立在门外,瞧这动静,也不急着往里头进了,打眼一扫屋里头,除了正在争吵的程小凤和齐铮外,一旁地上还跪着一个粉衫的丫鬟,歪着发髻,衣衫微乱,抽抽搭搭地正在哭着,遗玉记性好,单从侧影就认出这是程小凤还在程府做小姐时候的一个贴身丫鬟,后来跟着陪嫁过来,好像是叫做绿衣。
“躺在边上?你还敢说,你还敢说!分明你就是抱着她睡了,你满以为我不精明,就当是个傻子给骗吗,你们两个平日就背着我眉来眼去的,这两个月我不能侍候你,你可是逮着机会使你那些花花肠子了,齐铮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程小凤指着齐铮破口大骂,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似是嫌着夫妻俩吵架不够热闹,绿衣也哭哭啼啼地开了口:“呜…小姐,小姐您莫要再骂姑爷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当时是真的吓着了,是叫不醒姑爷,才在床边上躺着的,奴婢九岁起就跟着小姐您,怎会做出这等不齿之事叫小姐您伤心,呜呜……”
齐铮最不能看女人掉泪,见这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方缓声去劝她:“行了行了,你先别哭了,前天不是说你才好了风寒,这再伤着喉咙念起书可不好听了。”
“是、是,姑爷。”绿衣抹了抹眼泪,感激地瞥了一眼过去,果然小了哭声。
这一幕落在程小凤眼中,端的就是在火上浇油,叫她气的直打哆嗦:“好、好,你们不说我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想来就是你眼睛着沙那几日,我晚上使丫鬟到书房念书给你听,才给你们勾扯的机会,这才一个月的功夫,都把书念到床上去了。绿衣,瞧见没有,你家姑爷现在不光念着你的声音,连你的人都念着了,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情分上,我干脆就如了你们的心意,指你给他做个妾室好了!”
齐铮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小姐息怒,奴婢、奴婢不敢。”绿衣抹着眼泪偏头看了齐铮一眼,便垂下脑袋继续抽泣。
屋里三人僵着,遗玉若有所思地旁观着,生怕程小凤气伤着,便厚着脸皮咳了一声,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咳,这是做什么,你们两个吵架,就应该把门关起来,早知道撞见这档子事,我就多在外面等一等。”
“你、你怎么来了,”程小凤见到遗玉,就像是看见帮手,一手把挡路的齐铮推开,快步走上前去拉遗玉,忍着眼泪道:“你来的正好,送我回国公府去,我要回家去住。”
齐铮见到来人,不好意思地低头行礼,“见过魏王妃。”
绿衣跪在地上,掉了个面向,也冲遗玉行礼,“奴、奴婢见过王妃。”
遗玉没搭理这两个,扶着程小凤站稳,拍拍她手做安抚:“别急,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回去吧,先让下人去收拾东西,咱们到屋里头坐一会儿,等下我再送你。”
“好。你们几个还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不快去收拾东西!”
“是。”
见程小凤当真要走,齐铮慌了神,忙上前两步,碍着遗玉在一旁,只好虚抬了手去劝:“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夫人有话好好说,你这么一走,还带着咱们孩子,叫为夫一个人在家里,这日子怎么过?”
程小凤背对着他,倔强地拿手背蹭掉滑下来的眼泪,挽着遗玉的手臂动了动。
“我不想同他说话,你告诉他。”
遗玉抽出帕子递到她手里,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焦急的齐铮,目光一转,调侃道:“齐大人既有红袖添香,夜半读书声,睡着还有人关窗盖被,岂能说是一个人,我瞧你这日子过得不错,还要夫人做什么,就继续这么着吧。”
许是知根知底,齐铮对着遗玉可没像对程小凤时候嘴皮子那么利索,被她取笑,是一脸的尴尬:“让王妃见笑了,这当中是有误会,确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遗玉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是不是误会,齐大人自己清楚就好。你且把这里的乱摊子收拾一下,我怕小凤动了胎气,到隔壁去给她看着。”
听这话,齐铮也不慌着解释了,担忧地瞅了一眼程小凤,赶忙点头道:“那就有劳王妃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程小凤便冷哼一声,挽着遗玉就往门外带,是一眼不愿回头再看他。
程小凤到底还是搭了遗玉的顺风车,带着几包行囊回娘家去。
马车从齐府门前离开,从车窗里看着门前齐铮孤零零的人影越变进小,在拐弯不见了踪影,遗玉才放下帘子,伸手在程小凤的脸上搔了一下,逗她道:“别生气啦。”
程小凤神色黯然,道:“我就是心里不好受,我是没指望过一辈子不让他招惹别人,可我怀着孩子,成亲不到半年,他就有了这等心思,还是我身边的丫鬟,你叫我怎么想得开?我今天已经是忍了好大的气,要不是顾着肚里的孩子,刚才我非要给他两耳光不可。还有绿衣,这些年我待她不薄,吃的穿的从没屈过她,怎就没发现她是个不省心的,亏我还信着她,一直留在身边用。我真后悔,当时不该就这么急躁躁地嫁了,就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好过现在伤心落泪。”
听了程小凤这番语重心长,遗玉倒了杯茶塞进她手里。
“人是你送到他跟前的,现在倒来后悔,既然发现这丫鬟有歪心思,还留在院子里做什么,回头就打发出去吧。”
“她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
遗玉就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回头等你气消了,直接把人送到齐大人房里去就是。”
“我干嘛要便宜他们两个?刚才我那是说气话,你都没有听出来?”
“气话?我可没听出来,我看齐大人和那丫鬟也没听出来,没准人家两个当你默许了,正好趁你回家这段日子培养培养感情。”
程小凤嗓子眼一紧,“他们敢!”
遗玉喝着茶水,说着风凉话:“敢不敢等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
程小凤脸色犹豫起来,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杯子,冲遗玉道:“你让车子回去。”
遗玉挑挑眉,“怎么,不回国公府去了?”
程小凤躲闪着遗玉目光,气闷道:“我回去做什么,好给他们挪地方?哼。”
“唉,”遗玉叹了口气,嗔怪她一眼,道:“你就是这样,好好劝你不听,非得激将了才管用。你若信我,回去就把那丫鬟调远了吧,最好是打发卖到别处去,别再放到跟前了。”
正经的陪嫁丫鬟,哪有主动往姑爷跟前凑的,她翡翠院里的丫鬟,哪个不是刻意回避着李泰,别说是给盖被子,李泰更衣时候敢进来一个,第二天就会被平彤撵到外院去打杂。
“我能赶走一个,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下一个,只要他有那心思,我能拦得住几人?”程小凤郁闷道。
“他有什么心思?我看齐大人现在心里是全装的你一人,没瞧着刚才一直送到门口还依依不舍地巴望着你回头。他不过是脾气好,又对女子多些体贴,所以才会惹了你误会。这本来只是一个误会,你若是放着不管,那日子长了,等他这份体贴变成花心多情,你再哭都来不及。”
遗玉不想将自己的夫妻观强加在见惯了妻妾成群的男人的程小凤头上,可也不愿好友将来变成一个怨妇,这才连哄带吓地劝告程小凤。
程小凤认真想了想,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当初她会对齐铮有好感,也是因着撞见他对大书楼一案中死者的家属关怀,自掏腰包给人家。
念他的一份体贴,她对齐铮的怨气顿时消去一半,撅着嘴道:“知道了,你快送我回去吧,日后我会好好管束他,不叫他乱用多情。”
第288章 孕事
遗玉将程小凤送回齐府,中午在天贺寺用的斋菜,打包往魏王府门口送去一份,没有进去见李泰,掉头便往务本坊去房府坐席。
房府今天热闹,遗玉到时,门外街边已经停有许辆香车素驾,显然女宾来的不少。
平卉先下车去递了帖子,门处立刻有人来迎,牵马的打扇的,声声安好,遗玉被平彤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一眼这门庭,就被一群丫鬟们簇着往门内移。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登门,三年前被房乔发现他们行踪,房老妇人因病卧床,心心念着当年失散的亲孙,她同卢智在国子监门口就被请到过房家一回。
今日也有来男客,都在别处被招待,女客们通是被请去了抱厦间的花厅坐等。
遗玉来的不算早,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说笑声,守门的仆妇见有新客来,就拉起遮阳的文帘,请人入内。
房府的宅庭是去年新修葺过的,纳夏的花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干净的竹席,落着一张张重棕团圆花纹的软垫,摆着几张茶几,隔间的扇门上垂着珊瑚珠帘,里面也有说话声,屋外容了一半人,十多个人正席坐着说话,吃些茶果,席间散漫,看起来并没有刻意安排座次。
“魏王妃到。”引路的侍女朝里头报了一声,外间的女客们便纷纷起了,朝遗玉行简礼,遗玉扫了她们一眼,冲当中一两个相熟的轻轻点了下头,便被引路侍女直接带进里间。
珠帘那一头,又是另一番光景,来的人约有七八个,比外面的女人衣着分明光鲜许多,红绸翠裳,金钗玉串,年轻一些的,眉间还贴着精致的花钿,以三瓣的桃花为多,本有三分姿色的,也被这玲珑艳丽的花钿衬多五成。
这是京城最近流行的妆容,因为要调金箔,粘鱼胶,剪起来麻烦,贴起来也不舒服,遗玉还没有尝试过。
房夫人坐在东处,隔着门窗,近秋尤热,因为将足月子,她下身还盖着一条小巧的红绒丝被,屋里几处角落则摆放着冰盆降温。
她精神看着不错,只是脸色有几分产后的蜡黄,见到遗玉进来,便扬起笑脸,点头道:“魏王妃来了,我这身子不便,就不起见了,还望你莫怪。”
屋里头都是有来头的女人,有公主在座,主人家是正品级的国公夫人,遗玉在这里头的身份并不算高,因而除了高阳站起来,其他人都是坐着同她打招呼。
“四嫂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好半天了。”
虽是下嫁,但再怎么说都是房家的儿媳,高阳今天是不得不来,好在听说遗玉也会到场,才会早早来到这里等人。
“前坊人多,遇见有一家迎亲,便换了一条路走,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遗玉同她坐下,又看了一圈屋里,是没见长乐同长孙夕在座,就不知是没请到还是还没来。
“直接叫他们让路不就得了,换什么道啊,对了,我同你说啊,那天我不是到西市去看人击鞠,那个……”
在座都有听说高阳公主同魏王妃关系好,今日见着,才是长了见识,高阳这嚣张跋扈的呛药包,京中权贵女子出入,有几个没吃过她闷亏又不好做声的,但听她同遗玉说话时候连自称都免了,时有笑容,言辞亲密,可见一番。
遗玉正侧耳听着高阳眉飞色舞的讲着那天击鞠比赛的精彩,门外就有下人报说,长乐公主和汉王妃到了。
遗玉抬头去看,片刻就有人拨了珠帘进来,这一双位高尊显的姑嫂,样貌是一等一的美丽,到了哪里都有种夺人眼目的稀罕,尤其是长孙夕,遗玉还记得去年时候见她们两个,长乐公主尤胜一筹,但半年过去,她眉眼开化,两人再站到一处,已可见高下,但长乐胜在通身的气质,正统的皇族公主,李唐王室的嫡长女,生而就高人一顶。
“见过公主,汉王妃。”
见这两人进门,屋里的人,有一半都起身相迎,待她们两个落座,才又坐下。
长乐坐下便问询房夫人的身体,对遗玉视若未睹,长孙夕同邻座一位夫人说了几句话,扭过头,好像是才发现遗玉在场,敛起眉,又松开,眉心处金箔剪成的菱花一开一合,惊讶道:“魏王妃也在。”
不光是她,来客见到这三人同时到场,同是觉得古怪,上元节时候,京中一群年轻贵女从东都会的酒楼闹到太极殿前,知情人不少,都晓得魏王妃同长乐公主还有汉王妃的恩怨,暗地里都有默契,通常请客坐席,是不同时邀请这三人的。
被提了名,遗玉对着她点了下头,“前日收了房夫人的邀帖,这便来了。”
她不在意长孙夕的话外之音,高阳却不乐意了,“怎么你能来,我四嫂就不能来么?”
长孙夕笑笑,不同她争强,顺着话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少在席上见到她。”
高阳哼了一声,便扭头继续同遗玉说话,又有通情达理的出声打岔,这便将一起小冲突无形的化解掉。
等人来齐,一众女客便挪到宴厅去用坐席,当中隔着一条游廊,不与男宾同席。
礼部来人在厅堂上把礼数做了周全,贺词祷文念罢,客人们才纷纷送礼,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银铃银锁的并不稀罕,遗玉见到有人送了一对精雕细琢的小木偶,巴掌大小,背后带有拉绳,一拽动便会手舞足蹈,很是有趣。
本来新生的孩子最好不见客的,但在一群人的攒动之下,房夫人还是被说动,叫侍女到后院去传奶娘,抱孩子过来。
在座都是已婚的女子,多对孩子喜欢,这等人功夫,便有些兴奋的闲聊起来,就有人对房夫人恭维道:“要我说啊,还是您有福气,这人到中年还能得来一女贴心,当真叫人羡慕。”
一群人应声附和,把房夫人哄得红光满面,嘴上却感慨道:“你们哪里知道我这一回是受了多大的罪,这才得出一个宝贝。”
遗玉是从高阳嘴里听说她被房之舞吓的早产一事,知道她这会儿在感慨什么,但其他客人就无从得知了,只当她是在感慨女人生育不易,有过经验的人都是连连点头,却在此时,长孙夕冷不丁的娇笑一声,抛出一句:“呵呵,夫人要觉得这是受罪,不妨就想想那些连这罪都受不着的人,她们还不知怎么羡慕您呢,只可惜命里福薄,是注定要无福消受了。”
在场人都不是傻子,一听就听出她话里暗指,下意识就朝遗玉看过去,前阵子宫里传出话来,说要给几位皇子立妃纳侧,当中引人议论的便是魏王府那份,成年的皇子府上,只有魏王一人无子嗣承继,加之魏王妃一人居府,无姬无妾,这一年多还没有动静,就更惹人注意了。
遗玉知道长孙夕这是在指桑骂槐,暗皱眉头,道这女人一回不找她麻烦就不痛快,本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予她难看,但无奈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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