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干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外头已见夕阳,屋门前的投影拉长,遗玉也没能见到太子的人。
这要换是从前,以她的耐性,坐在这里一天都不是问题,可她现在是哺乳期间,身怀难言之隐,不能就这么干耗。
她搁下早已放凉的茶杯,起身整了整衣裳,刚走到门外,就被守门的两名太监伸手虚拦了。
“还请王妃在室内等候,不要随意走动。”
遗玉看看挡在门前的两条胳膊,一皱眉头,“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奴才不知。”
“刚才带我来的那位侍人呢?”
“奴才不知。”两个太监懒散地答了一句,又低下头。
遗玉脸色有些难看,“那是谁让你们守在这里的,你们总不会也不知道吧?”
“……”这回他们干脆不理她,挡在门前的手也不见放下来。
遗玉冷哼一声,挥袖向这两个瘦的跟白条鸡似的太监拨去:“让开。”
两人不设防,被她使力推到两边,差点跌倒,摇晃了几下扶着门框站稳,扭头见遗玉已经大步下了屋外的台阶,慌忙撵上去,竟是不顾身份尊卑,伸手拉扯。
“唉,快站住!”
遗玉被他们一左一右抓着手腕往后拉扯,脚下踉跄,几欲坐倒在地,半边外衫被扯地落下肩头,竟是露出里头素白的里衬,还有一片雪白的胛骨,那势头,再拉扯几下,她半边衣裳都要被扯下来。
“你、你们——快放开我!”
遗玉既惊又怒,喝斥一声,抬脚朝后踹在一名太监小腿上,半点余力没剩。
“唉哟!”
那被踹的太监疼地呲牙咧嘴,松开了遗玉,捂着小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另外一个见这情况,脑袋一热,竟是伸手从后头把遗玉抱住。
这一下被紧紧搂住,腰上胡乱缠了一双手在乱摸,遗玉气的脸都绿了,下意识就曲指去摸毒。
李承乾打长廊那头走过来,一眼就瞧见正在门外拉扯的两人,那被人抱住后腰的窈窕女子,不正是他请来的娇客?
愣了一愣,便甩了随从,大步上前,怒声道:“放肆!还不快松开!”
那太监被吼了一声,扭头见着李承乾阴狠的模样,吓地撒手就跪在地上。
“太、太、太子殿下。”
遗玉一得空,便迅速整理好衣裳,倒退到门边,握紧了拳,低下头,微微喘气,平息着满腔怒火。
李承乾可不知遗玉是气的,看她花容失色地躲在门边,吓的发抖,雪白的脸蛋熏上一层嫣红,惹人怜惜,引人护欲。
“混账东西!”
李承乾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太监踹倒,狠狠踢了两脚,骂道:“本宫叫你们好生招待魏王妃,你们竟然敢动起手来,阳奉阴违,是把本宫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来人!拖下去,杖责五十,倒吊在井里,让他们清醒清醒。”
一声令下,就有两名跟从的侍卫跑上来架起这两个守门的太监,不理他们哆哆嗦嗦的求饶声,拉了出去。
“弟妹,”李承乾扭过头,脸上的阴狠之色尽数退去,宛若变脸的戏法一样,和颜悦色地道歉:“都是本宫来迟,才让你受了惊吓,你可还好吧?”
遗玉听见他对那太监狠戾的处罚,怒火就已经被惊愕浇熄大半,又见他对自己这副模样,心中警惕,便绷着脸摇了摇头,不提羞愤,直奔主题:“我没事,不知太子召我进宫,是为何事?”
见她经历了方才的难堪,不哭不闹,更没忘记来意,李承乾又盯了她两眼,伸手往屋里一引,“咱们进去再说。”
遗玉是万分不想在这里多待,然又知道不能拒,片刻的犹豫,便低头迈进屋里,在李承乾落座之后,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
“弟妹现在公主府上,可还住的习惯?”
“幸得公主照顾,我住的很好。”
“呵呵,弟妹不必敷衍本宫,再是舒服又怎比的了自己的地方,似本宫在太极殿中休憩,总觉不如东宫自在,”李承乾一脸理解的看着遗玉,可惜道:“四弟这回犯下大错,意图谋逆不说,又勾结了突厥人残害我朝军士,引的官怒民愤,本宫不得已封了魏王府,连累的弟妹你有家不能归,只得寄居旁人,唉。”
听他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遗玉揣摩着他的用意,既不接话,也不插嘴。
“本宫好像记得,弟妹原是怀国公一脉的远亲,后来才被认回宗族?”
“正是。”
“听说令尊早逝,是令堂带着你们进京寻亲的?”
被问起当初编给外人听的来历,遗玉起疑,太子打听这个想干什么?
“非是寻亲,是意外被祖父家找到,后来才相认。”
“哦,”李承乾点点头,视线不曾从她脸上挪开,看了一会儿,直到遗玉有些不自在,才突然开口问道:“令堂也是卢姓么?”
这很普通的一个问题,却让遗玉心跳一急,她断不定太子是否知道了什么,表面上平静地点点头,道:
“家母是乡下人,无名氏,后来才被冠了夫姓。”
她答完,厅里很长一段时间安静,之后,李承乾突然笑了,笑声回荡在有些空落的厅堂中,一点点冷下去。
“你母亲姓卢,是怀国公卢中植的幺女,早年嫁入房家,后被安王贼党掳去,你两位兄长,是房相嫡子,卢氏当年被擒走之时,腹中怀有一胎,想必就是你了吧,哈哈,亏得前些年房卢两家还因此闹了一场,最终是没将你们一家身份大白,宰相之女,卢家远亲,真龙成了假凤,可笑,可笑啊。”
因为刚才有些心理准备,听太子将她的出身说了个十之八九,遗玉竟没露出惊愕之色,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乐不可支的李承乾,道:“太子所言全是误会一场,当初那桩认亲的案子,皇上也有过问,大理寺早已查审的一清二楚,如今您又翻出来,指白道黑,不知是何用意。”
李承乾摸着下巴道:“不用同本宫遮掩,若不是心中有底,本宫怎会断言,今日召见你,多少是因着一份恻隐之心,不想见你这等聪慧难得的女子,因为李泰香消玉殒,想要指与你一条明路走。”
听着李承乾巧言糊弄她,遗玉暗自哂笑,让他给指路,那不是把她往悬崖边上推么。
李承乾看她沉默不语,慢腾腾地站起身,边走向她,便诱说道:“本宫不怕实话告诉你,李泰阴谋皇位,父皇早有所查,也怪李泰心太急,把心思动到远征军上,胆大妄为到敢同突厥人勾结,就是本宫不想置他于死地,父皇也不会绕过他,你身为李泰正妃,受此牵连,若要定罪,最轻也是一个流放,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多活不过一两年,再干脆些,赐死于他,你亦不能幸免,想想看你才芳华二八年纪,荣华富贵都没享足,就要早早跟着他葬身乡外,你甘心吗?”
遗玉不得不承认,李承乾没她以为的那么草包,然而她也不是一个没脑子的女人,姑且不说事到如今,她还不清楚在高昌的远征军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三万大军是怎么被李泰“残害”死的,她不相信李泰真会勾结突厥人,选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图谋皇位,因而这边李承乾的恫吓和诱哄,对她是没半点用处。
她只是很好奇,李承乾所谓的“明路”,是指什么。
遗玉的疑惑,很快便被解开。
李承乾晃着步子走近她,弯下腰,那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心里微微有些发毛,这感觉就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样,似乎她稍有异动,他便会张大口扑过来。
而李承乾没有扑过来,他伸出了手,轻轻搭在茶案上,遗玉握杯的手背,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你跟了本宫,如何?”
他只要用想的,就兴奋地背脊打颤,眼前这女子,出身不凡,见识不俗,有勇有谋,才貌堪当双全,值得一个有野心的男人生出侵占的欲望,可最关键的一点,她是李泰那个冷血无情的杂种用了心的女人。
遗玉瞳孔缩紧,怒目圆瞪,万万没料到李承乾竟然打起自己兄弟妻室的主意!
“太子殿下自重,”她猛地将手躲开,杯子里的茶水洒在桌上,她扶着桌边站起身,撇过头,忍下胃里的翻腾和恶心,怕惹恼了他,会不得善了,只好强压下给他一耳光的冲动,沉声道:“天色不早,公主约好同我下棋,请太子派人送我出去。”
“呵呵,”李承乾似乎料到她这般反应,不气不恼,想着来日方长,直起了腰,笑道,“难道姑母没有告诉你,她今天到大明宫是为侍候父皇疾病,短日之内,是不会回府去了。”
遗玉惊骇,听他话,竟是有强行扣留她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就在宫里住上几日吧,等公主回府,本宫再送你回去不迟。”
李承乾说罢,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拍手,七八名宫娥从门外涌进来,将遗玉围了个圆。
“本宫知你有些小手段,劝你最好别在宫里使用,老老实实地待着,不然本宫不介意把四弟的长女抱进宫里,陪你做个伴。”
威胁,正中了遗玉的软肋,她捏紧了拳头,看着李承乾的渐远的背影,脸上青红交错,一半是屈辱,一半是无奈。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没有李泰的庇护,面对这无可逾越的权势,她什么都不是。
亦是第一次如此明白,李泰为何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第321章 凯旋
这天晚上,遗玉被扣留在宫中,全然不知宫外的人因为找她闹的人仰马翻。
下午遗玉被接进宫中,到了夜里还不见回来,秦琳就知道要坏事,差人到邻坊的客栈去把孙雷找来,同平卉一起到宫外头去打听,两人在宫门外站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宫中回复,说魏王妃戌时便坐车离开了,根本不在宫里头。
孙雷和平卉扑了个空,想着遗玉许往别处去了,就掉头打算往齐宅去找人,半路上被一凝一华两人追上,拦了下来,如此这般说道,直叫孙雷青了脸,平卉慌了神。
原来一凝一华总在暗处跟着遗玉,下午遗玉坐车进宫去,两人也在后头跟着,无奈宫中戒备森严,两人止于宫门外,不多久,就有人把等在明处的于通和平彤带走,直到天黑,姐妹俩都没见他们出来,更别提遗玉的人影。
如此看来,遗玉分明还在宫中,那宫里的人谎称她已离开,无疑是把人给扣下了。
孙雷几人心急如焚,恨不能拐回去问宫里要人,但皇宫重地,岂是他们能够轻闯的,于是心急火燎地回到公主府去找秦琳商量对策,想请平阳公主出面。
孙雷刚把情况这么一说,秦琳便皱眉叫了一声“糟糕”。
“唉,你们不知,我下午回来便觉得不妥,就请人到后院去问了,公主殿下早晨前往大明宫,现在还没回来,定是住在了宫里头。”
平卉急忙道:“那咱们上大明宫去找公主吧。”
“大明宫戒备森严,皇上在那里养病,里里外外三层军,是你想见谁就能见的了的吗?”
“那、那要不然奴婢上程大人府上去,请程大人帮忙?”平卉心急之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同卢家私交最好的程家。
孙雷沉着一张脸摇头,“行不通,若是宫里一口咬定了人不在,难道还能强行进去搜找吗?”
谁敢到宫里去搜人,这不是反了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平卉急得跺脚。
半晌没人吱声,最后还是秦琳叹了口气,藏住脸上的怪色,道:“只能等平阳公主回来,再请她到宫里去要人。”
平卉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那宫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正揪着说咱们王爷要谋反呢,主子如何能待在那里头?还有我大姐,还有于大哥,都不知现在怎样了!”
“好了,你小声些,”小雨点就睡在里间,生怕把她吵醒又要哭闹,秦琳低斥平卉一声:“要什么都有法子,王妃下午还进宫去做什么,她这不是怕拒了太子,宫里会再为难文学馆那些人。她心里有数,咱们就耐着性子等着,把小郡主照看好了,就是省了王妃的心,帮她分忧了。”
形势逼人,秦琳还有几句话闷在心里没说,太子为人,她也知道几分,此次把王妃扣在宫里,怕不得是对她生了什么不该有的邪心,要知道皇室里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当兄长的强占了弟媳,宫里现下还有个活例子在,这当中秘辛,时至今日,也只有她们这些个宫里出来的老人才清楚。
要是冒冒失失就把王妃被太子拘在宫里的情况传出去,一个不好,给人误会了,传出流言蜚语,那等王爷回来,王妃又该如何自处?
于是,在秦琳的劝说下,待在公主府上的几人不得已压下救主的心思,耐心地等待着平阳回府。
这一晃眼几日过去,没有等到平阳回来,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人找上门。
四天了,遗玉在东宫偏殿整整待了四天。
太子有意讨好她,每日三餐都是鱼肉虾鲜,山珍海味,一摆就是一桌,她吃过的菜,下一顿还会在桌上,没有碰过的,下一顿就会替换了花样。
衣裳鞋子都在她半夜睡觉时被拿下去,全换成宫里内制的锦缎绣披,最让遗玉愕然的是,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衣裙,她穿上竟然出奇地合身。
成盒成匣的翡翠珠簪,金银花钿,一天一份,几天下来,摆满了五尺来长的妆台,放的地上到处都是,若非是遗玉跟着李泰,本就过的奢侈,不是见惯了金银珠宝,非要被这些女人爱的东西晃花了眼睛。
清晨,屋里的薰香绕的遗玉头疼了一夜,她躺在铺了丝绵被褥的黄石屏风床上,睁开眼,扭头透过纱帐,看着不远处短榻上又重新摆满的衣裳首饰,揉了揉眉心,撑着手肘坐起来。
又是一夜没能睡着。
“王妃,天还早,您不再睡上一阵?”这说话的是李承乾特意安排来侍候她的,一个名叫云露的大宫女,长相甜美,嘴巴也甜,整天挂着一张笑脸迎人,十分懂得察言观色,遗玉抬抬手,她就能把她吃喝拉撒都给猜了一个周全。
遗玉摇摇头,皱眉看了一眼窗台边上的香炉,并未因为那过浓的薰香导致一夜未眠而对她们发难,冤有头债有主,她虽对这群宫女没有好脸,可也不会将火气发泄在她们身上。
“那您先喝杯温茶,奴婢这就让人去传膳。”云露两手捧过一名宫娥手里的陶杯,送到遗玉手边,水温不冷不热,恰能入口,就这三两天的工夫,就将遗玉这点习惯给摸了个清楚。
遗玉居住的偏殿,就在东宫很不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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