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躺在硬梆梆的桌子上不舒服,它略微扭动了几下小身子,拿一对黄底黑瞳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遗玉的眼底,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看出它隐藏在倔强之下的惊怕和委屈,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头一次知道孤儿院的孩子和外面被父母抱着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一样,羡慕别人有父母又对自己被父母抛弃而心酸委屈,在外人的注视下又害怕流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害怕看到人们的同情。
遗玉想到自己童年的记忆中只有墙皮脱落的房间还有高大牢固的孤儿院墙,空气中那潮湿的霉味似乎现在还能记起,不禁有些失神,原本轻轻抚摸小鹰羽毛的手指一不小心戳到了对方的伤口,随即手上猛然一痛,她差点惊叫出生,强忍着已经冲到了嗓子眼的声音,回神后她连忙扭头去看院中卢氏,见她没有察觉,这才瞪了一眼刚才狠狠啄了她一口的小鹰。
雪白的幼鹰此刻正用张着它乌黑的喙,小巧的舌头顺势舔过擦在了喙沿的血渍,遗玉见到那丝鲜红这才想起了似乎被她遗忘到了脑后的事情,又见这幼鹰舔干净了那点红色之后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反映,她心中定了定,接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看,过了好半天都没见它有什么奇怪的反映,然后她就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缠在小鹰伤口的布条,不顾对方反抗仔细看了看,确定血痂还是那样,伤口也没有长好,最后她碰了一下那里见这小东西又想咬人后才大概确定,自己并不是唐僧之类的奇怪东西。
她也清楚在确定血液对动物没有效果之后,心中还是隐约有一丝遗憾的,人性本身就有贪欲,想要得到更多是一种天性,不过更多的还是庆幸吧,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她暂时只想对自己的亲人负责而已,她的心不大,需要的能力足够她保护她爱的人就行了。
虽然几乎确定了自己的血对动物没有作用,但是遗玉觉得自己当务之急还是早点研究出来自己血液奇怪的用处为好,算是多一份筹码,也少了一份不安定因素,把身边未知的东西掌握起来,才是最安全的。
第14章 心结解开
遗玉这几日很是烦恼,自从家中多了一只幼鹰以后,她的除了练字刺绣外的日常生活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给小鹰晴空找吃的。众所周知鹰是肉食动物,前几日卢氏拿了粟米喂它,晴空宁死不屈的样子才让遗玉想到了对方的伙食问题,家中本无闲钱,一个月也难得吃上一次肉食,更别提是一只鸟了,最后还是卢氏提出如果他们要养这只“鸟”就必须负责抓虫子给它吃。
遗玉还是十分想留下这只被卢智取名为晴空的小鹰的,但却在捉虫一事上犯难,女孩子多数都怕虫类,她虽不大害怕但也对近身接触这些东西敬谢不敏。想要找两个哥哥帮忙,大哥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二哥一听还要找虫子立马支持卢氏把晴空放回山林,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坚持认为捉虫子喂小鸟的举动太过幼稚,遗玉听了他的原因后,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喂小鸟一事在他的日常行为之中还算是比较不幼稚的。
于是最后捉虫喂鸟的任务还是落在了遗玉身上,这会儿她就正在跟田地里的几只蚱蜢奋斗,远处卢智靠在一棵大树下看书,家中的大黄牛在他附近低头挑草吃。
遗玉轻手轻脚地蹲在田垄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杂草丛中,直到看准了那有些稀疏的草丛间一抹黄绿窜过,便飞快地扣下双手,无奈这只蚱蜢轻功实在了得,两条小细腿轻轻一蹬就在她的两座五指山落下之前逃的无影无踪。
她丧气地回头看了一眼悠闲无比的卢智,深吸两口气没能压下心中的烦躁,于是一屁股坐在了草丛里,上半身后仰平躺了下去,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头顶的天空开始发呆。
没有工业污染的天空是蔚蓝的,是与上辈子她看过的夹杂着灰黄的蓝色截然不同的清澈,如果不是那几团云纱的衬托,几乎要让她产生自己是在看海的错觉。这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宁的,好像自从知道了自己与其他人大不相同的血液之后,她就开始变得浮躁了,从带回晴空那天后她试着实验了好几次,结果都不约而同地证明了她的血液确实对植物有着比催生剂还强的作用。
家中小院墙角的两棵杂草都在“喝”她拿水稀释过的血后猛蹿了半截高,更别提现在后山林中的山楂树了。
总的来说一滴血拿一碗水稀释之后作用会弱上七成,但就是这剩下的三成浇灌在十几棵山楂树的根部,也都在两天之内让它们重新长出了果实,看来稀释后的血液仍然有作用,只不过是延缓了植物生长的速度罢了。卢氏在知道后山山楂重新长出之后先是吃惊,后直觉将这种现象归属于该植物的特殊性上去了,家中除了遗玉以外的三人都对此十分欣喜。
此时离他们停止卖糖葫芦已经有半个月了,但由于工具都是现成的,卢氏昨日兴高采烈地去集市买了两罐子糖回来,又重新开始搞起了食品加工,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不用到武馆去的卢俊跑去了县城,算来那些山楂也够他们卖上几日了。
由于血液的特效,她也算找到了一条让自家发家致富的捷径,按说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无奈人总是患得患失,一旦拥有了,就会担心什么时候会失去,这几日她思前想后实在是想不出万一哪天她的血就没了作用,那岂不是从白白欢喜一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想的太高了,摔落时候也会更难爬起来,于是这原本的好事就变成了她烦恼的根源。
陷入沉思的她耳中传来几声“哞哞”牛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慢慢靠近的脚步声,耳边草丛一阵摩擦声之后,她的右手边躺下了一个人,同她一起仰视着一碧万里的天空。
过了半晌也没见对方说什么,遗玉想了想首先开口问道:“大哥?”
卢智嗯了一声,接着用小男孩特有的清亮嗓音对她说:“我看你抓了半晌一只虫子也没捉到,今天晴空恐怕要比昨天吃的还少了。”
遗玉听了他的话偷偷撇了一下嘴,然后埋怨道:“大哥二哥都不帮忙,自然抓的少,晴空吃不饱就怪你们好了。”她倒是难得对兄长使下小性子,感觉还不赖。
“那就让它怪我们好了,你若真烦了做这个,我还是会帮你的。”
遗玉立马精神了不少,一骨碌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对着依然躺在地上的卢智说:“大哥这可是答应我了,说话算数!”说完伸出右手翘起一根小指就要同他打勾。
卢智那双漂亮的眼睛闪了闪,伸手同她勾了两下后又问:“这可是高兴了?不用再虎着小脸了吧?这几日我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可是难过的很呢。”
遗玉脸色顿时有些发红,没想到她这几天心情不好竟都带在了脸上,连卢智这么半大个孩子都看出来了,虽然尴尬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嘴,“小玉哪有不高兴。”
卢智没有答话,扭头又去看天空,就在遗玉还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缓缓开了口,“你就算是不高兴,我也是开心的,因为你会哭会笑才真的是好了,现在我就总想着咱们一家子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在这村里过一辈子,也是使得的。你不要生哥哥们的气,是娘看你不开心以为你整天在家练书刺绣闷的,又见你不爱出去和人玩耍,这才想找些旁的事情给你做。”
遗玉被他的话弄了个迷糊,呆呆看着他望向天空充满稚气却又坚定的表情,好半天脑袋才终于转过来弯,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眶已经湿润,她连忙重新躺倒在草地上以免被卢智看到。
她实在没有想到一向老成的卢智难得有这样“童真”的话出口,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却有效地解开了她的心结。
她一直想的就是怎么样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却忽略了“好日子”的概念,她对自己的血液患得患失,却没曾想过就算没有这些特殊的能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有什么渡不了的河。
卢氏和两兄弟并不知道她的灵魂实际是个成人,只凭着本能去关注她的生活,虽然对她来说,这种“课外”活动并不需要,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关心却让她连骨头都觉得暖暖的。
她又有什么好害怕好担忧的?上辈子最渴望的亲情就在她身边,哪怕下一秒她又变成那个平凡的遗玉,他们也不会抛弃她,这样就足够了。
遗玉偷偷抹了两把眼泪,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烦恼了好久的东西竟然都是庸人自扰罢了,她悄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贴在卢智的小肩膀上,同他一起抬头看天空,只觉得苍穹之上碧空如洗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最后卢智还是帮她捉了一小袋的虫子,足够晴空吃上几顿的了。
两人中午热了些昨日的剩饭吃下,照常在院中各忙各的,遗玉的蜀绣基本针法已经都掌握了,只剩下较难又比较伤神的几种,卢氏暂时不准备教给她,但就是这样,她现在绣出来的一些个小东西也可以夹杂在卢氏的绣品中拿出去卖了。当然这些都不是她的真实水平,依她现在的实际进度,虽做不到卢氏那样的信手拈来,但多亏了好记性,她依样画瓢的本事却是练了个十成,足以以假乱真。
傍晚卢氏回来,带给遗玉一把崭新的小梳子,木质的料子上面刻着简单的流纹,形似一枝迎春,数一数共有二十根圆头梳齿,因为是把新梳所以还带着淡淡的木香味,遗玉第一次得到这样精致的东西,喜形于色地摆弄了好半天,这份开心是不掺水分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这种精致的小玩意儿的。
卢俊见她乐呵,也就在一旁凑趣,说些不要钱的便宜话,这类诸如“以后二哥有本事了,给你买一百根绣花针”、“以后二哥赚钱了,每天都让你穿新衣服”、“等二哥长大了,买间糖铺子只供你一人吃”的话遗玉听多了也就从一开始的感动变成感叹。
“小玉,等二哥武艺学成,就去跑江湖赚大钱,到时候给你买上一大箱子的木梳!”她真不知道自己要那一箱子的梳子做什么用,梳汗毛用吗?
卢智在一旁冷笑道:“跑江湖?你想跑到哪里去?不要娘和妹妹了?”
卢俊被他大哥笑的心里发毛,嘴上却顺口道:“我带着娘和妹妹一起去还不成吗?”
“带他们一起去?你就不怕她们遇到危险吗?”
“怕什么!我卢俊现在武艺已然小成,算的上江湖二流的高手了,再过两年,那就是天下一流!”
恰好卢氏从院外洗了菜进屋,听见两人对话,路过时候顺手就给了卢俊后脑一记铁砂掌,连头也不回地走进灶房,卢俊没留神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惊叫之后郁闷地揉着发疼的脑袋,抬头就见卢智笑意中更添几丝嘲讽。
“武艺小成啊,二流高手,未来天下一流。”卢智又撇了他一眼,转身掀了帘子进灶房帮卢氏做饭去了。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遗玉终于忍不住卡在喉间的笑意,她不敢去看似乎已经石化了的卢俊的表情,只是憋着劲儿迈着小短腿冲到了院子里才笑出声音,总算是给她二哥留了半点面子。
第15章 秋旱袭来
卢氏在冬季来临前再次摘光了后山林的山楂,制成糖葫芦转手又净赚了两贯钱,不过这点收入却不到两日就给花了个精光。她找村中最好的木匠打了一张两人坐的书桌,又添置了十打上好的麻纸,在屋子向阳的窗户处给卢智收拾出来一块专门写字看书的地方。
就连遗玉也享受到了用笔墨纸张练字的待遇,蜀中地区写字用的纸张最好的就是麻纸,虽然县城里也有卖南方特产质地更细腻一些的藤纸,但价格也要贵上不少,就连这二等的麻纸十打百余张也花去了三百来个钱。
白鹰晴空在伤好之后就被遗玉提出放回了山林,临别的时候这扁毛畜生好歹也算是通点人性绕着遗玉头顶飞了两圈才冲进深山。
为了准备过冬,卢氏提前将三个孩子的冬衣准备了出来,当遗玉试上她改大的襦袄之后才发现自己忽略的又一个问题,尽管卢氏巧手地将旧衣和新布改在一起,即合身又整齐,但是它们却都仅是较厚的布料而已,根本就没有半点棉花的影子。
遗玉差点就忍不住询问卢氏有关棉花的事,只是仔细想后就知道了这大概又是这个怪异朝代同她所认知的唐朝类似的地方,棉花种植尚未引进,人们冬季还只是依靠叠衣御寒,好在遗玉现在的体质并不十分怕冷,也就不大害怕即将到来的冬天。
至于棉花确实是个好东西,似乎是从外邦引进来的,中国地大物博,肯定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也生长着这种东西,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
今日以来气温干燥,大半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雨,原本村人引水灌溉的小河干了一半,无法顺利流进田间。农田里的粮食刚刚发苗,麦田更是面临越冬的关键时期,一旦返青苗过弱,来年十有八九要面临饥荒。
这日卢氏给兄妹三人做好午饭,村长就派来人来通知集合商量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为此事烦恼了好几日的卢氏也顾不上填饱肚子就跟人去了村长家,这一去到了傍晚时候才回来。
村民们商量的结果是大家兵分两路,一部分人负责挑水给田地灌溉,一部分人负责疏导堵塞的土渠,明日一早在村前集合。
卢俊听了卢氏的转述之后自告奋勇地要去帮忙挑水,卢智也表示希望出力,但卢氏最终只答应带了卢俊去,并言自己到时候会请人帮忙。
于是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带上工具出了门,家中又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对兄妹,直到中午两人吃了午饭也不见人回来。
半下午的太阳晒的人浑身懒洋洋的,遗玉拎着小竹凳蹭到卢智身边坐下,直直盯着正在看书的他,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力,可惜对方感到她的靠近却连头都不抬一下。
最近遗玉愈发觉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下降了,原本对她体贴有加并且还算小心翼翼的大哥似乎是她的错觉,现在就连偶尔享受一下他的温言细语的待遇也变得屈指可数了,仅比起总受欺压的二哥卢智来说要好上一些。
不过这会儿她确实有事要求卢智,也就不会使那小孩子的性子,老老实实地开口道:“大哥,你别看书了,咱们——”
“饿了灶房锅里有大饼。”
“小玉不饿,咱们——”才吃过午饭不到半个时辰而已,她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