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声音小得快听不见,“老爸你好好的,我还等着你把我交到别人手里呢。”
“凡凡,相信爸爸一次,陈峰真的不错。”
夏凡回以沉默。
陪了坐了一上午,中午马阿姨熬的粥和做了几个素淡的小菜,夏爸爸多少吃了些,夏凡也没什么胃口。饭后夏爸爸午睡,夏凡就由那儿出来,回饭店上班。
下班回来,吃完饭,躲避什么般,没有立即开电脑,努力找点别的事做。发现,平时几个小时一晃而过,现在,变得似乎特别的漫长,期间夏凡能用好几段时间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因为她知道此时去睡肯定是睡不着的。
寂寞,往往会让一间房子空荡到伤感,当听着自己的心跳,那左冲右突的震动,充满了挣扎与不甘,委委屈屈的。
人,便会很软。
对着外人,可以冷漠,可以强硬;对自己,只有无所遁形。
不敢再失去了
……》
几次夏凡趴在窗户上向外瞅着某处发呆时,被老衰遇见好几次,平时熟得跟什么似的,此时竟不敢去打扰,他悄悄的对他老妈说:“妈你说凡凡是不是失恋了?”
常姨伸头看了看,缩回来,“这小丫头遇着难题了。”
老衰大惊,“妈,你说她会不会想跳楼?”
直接一脚踢过去,踹死他得了!常姨恨恨的,自己可能是聪明大劲儿了,全找儿子身上了。
伸头往三楼窗户上的小脑袋看了一眼,支使老衰道:“去买点排骨去,我好好做着,你给她送点过去。”
这一天,晚上八点,夏凡很正式的开了电脑,像是进行某种仪式。打开,“夏天的树”登陆,印证自己的牵挂般,文集已经恢复了,每篇文字都安静的摆放在那,看着,亲切得像果园里的果实,在枝头摇曳生香。版面上好几个呼唤夏夏的帖子,女ID占大多数,男性以小六子的最为凄婉,真不知他是怎么区分现实与网络的。看得夏凡直窝心。
其中某ID写的还置了顶:夏夏这里你呆了三年,倾注了那么多的热情和依赖,我不相信你一眼都不回来看看,某天路过这里,看这个帖子,那么记住这句话:不管离开多久,调整好了就回来,很多人惦记你。
某版友回帖:十天,如果十天内夏夏不来,那么以后不会再来了。要知道,一个在这风雨不误的玩了三年,冷丁断开,肯定不适应,前三天最难受,如果挺过去十天,那她也许真就撒手了。
某版友郁闷:我喜欢的ID一个个,都悲催的离我远去了,OZ。
某ID“很想的想”开帖骂夏凡:该死的夏夏,因为你好玩我才留在这,结果你就这么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我不管,你得为我负责……
夏凡认真的看了两遍,连回帖也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QQ上一片死寂。
那里本就好友不多。
无论现实还是网络,她所有称之为“好友”的,都少得可怜。
夏凡临屏发新帖,在主题上写道《若我离去,后会无期》:
作为一个被众版友称为资深流氓的我,也有萌生退意的一天。三年了,凭生第一次感叹。
马甲君说,人在总是老得很快。看到现在前仆后继的新旧版友,我觉得新陈代谢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我想,我终归是活在现实当中的人,是以,该离开了。三年前,我踽踽行来;三年后,我华丽转身,留与众人一抹沧桑的背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个美眉……此后,无我不欢的,留下的,只是我的传说。那些夸奖称赞,亦或崇拜欢喜,俱往矣,都是浮云,嗯,浮云!
一个混过,也算是缘分,有几句话要说,你们权当废话听吧。玩,记住三点,千万别说自己的字好,会丢人;千万别把美女帅哥当真话听,会不相信镜子;千万别把这当垃圾回收站,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合格的倾听者。
之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好多潜水不出的,那些个几百几千的点击率里,有很多慧眼识珠的人,只不过他们懂得沉默是金,懂得善意的不点破,懂得怎么“玩”,并且你的言谈举止不够人家勾起一嘴角的。所以,谦逊、自省永不过时。
从没觉得骂人厉害是件强大的事,所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所以,原谅我曾经的出口不逊,如果我确实伤到过你们;原谅我曾经无心的犯错,如果那真的算作一种错的话;此帖如果你们认为是告别,那就是告别;如果你们认为是结束,那就是结束了。我不知道会离开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更久……也许会在某一天,突然抽风的回来问上一声:喂,还记得大明湖畔――咳咳,一个叫夏夏的人吗?
希望那个时候,还能看到你们。
我来过,开心过!
PS:如题,拜。
……
点击发表,帖子瞬间出现在页面上,泪,也在这一刻夺眶而出,有些事情,在划上句号后,便只有离开了。
网上的乘风离开了,夏夏留无可恋。
而现实中的程凯文,夏凡应该不会去靠近了。
面对着太美好的东西,总有一种怯懦让人不敢前行!
何况,要用宝贵的东西来换!
拥有的本就那么少,夏凡不敢再失去了!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努力的想,好象自懂事以来,最先学会的便是告别,告别亲人,告别故乡,告别昨天,告别从前,告别小学,告别中学,告别高中,告别大学,告别同学,老师,朋友……任分离和团聚循环往复。
谁都不想一个人,只是很多时候,就是一个人。
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有人在轻轻的念着一首诗,断断续续的:
……
曾经让我快乐的理由……
是你温柔的眼眸,
只是我厌倦了微笑,
让一切跟着时间,消极的走
……
曾经渴望蓝天,
那里能俯瞰一切,
可是当我变成云,
除了留些阳光给灵魂,只能离你越来越远
……
没觉得诗有多美,只觉得熟悉,倒是那声音细细碎碎的,带着秋风的凉薄,直往心里钻。
她没怨言
……》
一觉醒来,一切照旧。上班下班,行色匆匆。
陈峰几次打来电话相约,夏凡只应了一次,吃了顿饭,夏凡抢着付帐,那劲头,尤其掏钱的速度互相跟争夺战似的,弄得陈峰愣头愣脑的。
夏凡心安了些,朋友相处就该有朋友相处的样子。以前花过人家的钱,要还的。
程凯文也打来电话了,他似乎有些生气:“你到底怎么想的?”问完马上警告,“你想好了再说。有些话一旦说出来,收不回去。你慎重些行吗?”
夏凡说:“我不去找你了。”停了一下,又补了句:“我想好了才说的。”
程凯文脸现凝重,思忖着,片刻叹口气:“又是为了让你爸爸满意吧?”一只蜗牛刚探出头来打量外面的世界,结果,嗖的,又缩回到壳里了。
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夏凡低低的回道:“我没想着让每个人都满意。”只想,让在意的人不失望。
程凯文凉凉出声:“会选那个陈峰?”
夏凡沉默。
程凯文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发狠,选他吧,跟他吧,找他去吧,自己倒省心了。
喂不熟的狼崽子!
亏他守子这么多年,都没守出个有情人终成眷属!遇到这么个一根筋,你就是天天拎在眼前时时趴耳边告诉手把手教,该犯蠢时仍会犯蠢。
程凯文的嘴角冷傲的抿着,半晌,不想太僵,“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一个已经草率了,另一个不敢再任性。
夏凡不吭一声。
她本就无话可说,冠冕堂皇的解释更说不出来。
程凯文被这种不反驳不回应的态度激怒了,“说话,你别总用哑巴这招对付我。”
夏凡缩了缩肩,蹲在地上,平时经常几句话不到就习惯挂断电话的人,难得这次安分老实的拿着,只听不说。
任你说任你骂任你发脾气,就是不出声。
气得程凯文直冒火,“你就这么干吧。”
夏凡以为对方就会挂了,半天没听到嘟嘟声,拿到眼前一看,还在通话中,夏凡又轻轻的放回到耳朵边上。
沉默持续,思量反复。
夏凡蹲的马路对面,一家服装店的高音喇叭吼着:甩卖了,甩卖了,最后三天,一件不留,给钱就卖,纯正外贸货,质量有保证,不买您后悔,买了您占便宜……
玻璃上贴着大字报般,怵目惊心的大红字:甩买!最后三天!!吐血清仓大甩卖!!!
夏凡用看精神病的眼神遥望过去,甩你妹啊甩!
总M是最后三天,天天吐血清仓,一吐就是好几个月,这血吐得特别的长远!关键是每天声嘶力竭的,逼得人直暴跌。
什么经营理念,一帮脑残玩意儿!
程凯文的声音里带出无奈,“你就是不说话是吧?”自然是白问。
失望像道划痕,总要过一会,血才会涌上来。
程凯文在此刻,才算感觉到点累意。“你要想好了,那就这么着吧。不过,凡凡,记住,无论网上的乘风还是现实中的程凯文,很努力了。”做到现在这样,还要他怎么做?没敢说尽力,总觉得这尽力了后,便是放手的意思。
夏凡嗫嚅着,“是我不好。”是我负的你们,先负的乘风,她连人都没找对,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必会找到他,还让他等着;再负的程凯文,无法扯平何止是网上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
原本她就从未觉得自己哪儿好。
“行了行了,你不用难受,其实这样挺好,我也算是饶了自己,”程凯文带点妥协的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对人这么掏心掏肺的,遇到知心的还好,遇到个不长心的,就是白忙活。”
夏凡的话干巴巴的,“你条件那么好,肯定能遇到好的。”
程凯文直接就挂了。
夏凡蹲在原地,身体犹如灌铅,动不了分毫。
没事时,夏凡查了一下忧郁症的症状,发现自己很符合,比如情绪低落,失眠,多梦,不爱活动,言语少,兴趣索然等。说是找出四项就算是,夏凡就笑了,每个好象都有点啊,都快全部包揽了。
但厌世这点可是丝毫没有的,夏凡觉得自己只适合一种死法:老死!
并且她胆小,听说,自杀的人,每七天必定重复自杀一次,直到找到替身为止,所以经书上说,自杀的人是有罪的,劝其不可轻生。
你说这自杀的都是因为活着痛苦才决定死的,可连死后还这样,那就不如先活着好了。
每天,下班后,夏凡仍会上网,打开电脑,只开文档,写写稿子,把平时码帖的热情转嫁到写稿子上面,收入大增。看来有失必有得。写完就用邮箱发出去,然后直接关掉。夏凡在努力的让内心回复到从前的状态。
重头再来不难,难的是那种扭转惯性的心境。
毕竟三年如一日了呢。
晚饭时间就这么混过去了,感觉到饿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去厨房吃了一个西红柿、两个桃子当了晚餐。摸着胃想,难道说,自己已经升华到食果动物了?
手机平时响的次数本就不多,自从和程凯文掰了后,程琳琳一次也没找过夏凡。
夏凡也明白怎么回事,她没怨言。
做不到真正的甘愿
……》
静下心来,蛮喜欢自作自受这个词。这人啊首先要为自己负责,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事,想好了,再决定怎么做。也别说什么原则啊责任的,做得好与不好,错与不错,是自己愿意的,咱得认。
一间住了很长时间的房子,呆一会,无所事事变成了无所适从,竟慢腾腾的生起了困兽般的焦躁。夏凡似乎又找回了多年前的自己,孤独,绝望,而又无处可去。
宁愿孤独,却做不到真正的甘愿。
摩托车行驶在黑夜,车飚到最快,风景飞速向后掠去,一种御风而行的感觉袭上来!也许以后的人生,真要靠这辆摩托车,承载着黑夜的重量,来驶出一段深深浅浅的岁月足迹。
跃上山坡,夏凡像个野孩子,在静寂无人的幽静小路撒欢前行。远远的看到个黑影,看轮廓应该是个男的,夏凡的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害怕和防备,而是欣喜,像看到个同类般追近,亲切的打了声招呼,“嗨――”
那个黑影惊了,不仅没被这友好的态度而感染,反而嗖的跳起来,随着长长的一声惨嚎:“啊……”向夏凡驶来的方向狂奔起来,颤音缭绕。
夏凡一呆,这是把自己当成鬼了还是当成打劫的了?还是他做贼心虚了?可他是男的,她没害怕,他那么惊恐干嘛呢?夏凡恶作剧的扬脖喊,“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抖肩嘿嘿乐。
第一次觉得黑夜没什么神秘感。
仰躺在森林公园的最高山顶,看夜幕下那满天星空的点点闪亮,像极了夜里不肯示人的泪光。一颗一颗,清冷的展示着彼此之间无法靠拢的冰凉。就如这拥挤不堪的城市里,彼此陌生,那么多人与你无关,那么多发生的事里没有你。
人头攒动中,期待的目光里,总是很难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孤单遍地,俯拾皆是。
野够了,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夏凡深夜归来。像一个孤独的游魂,只在夜晚浪荡,只与影子做伴儿。
上楼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膝盖重重的磕在台阶上,“唔……”疼得夏凡翻滚到台阶下,就着半躺的姿势,夏凡抱着膝盖,顾不得水泥地的冰凉,一点一点挪着倚靠到墙上,低着头,在看不见的内心深处,慢慢的消受着狼狈。
忽然间,一动不想动了。
楼道口旁的窗棂处,有淡淡的月光飘进来,溶进空气里,一同沉默。
多年前,那些无数个有月光的异乡夜里,一个缩在床上的小女孩,孤独的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那个会来接她的人,无声落泪……一直以为只要坚持,总是会遂愿的,实不知,每个人都无法成为别人的全部,只是一部分,有了会多,少了会习惯。
谁离谁,都会慢慢,习惯。
只有心最敏感,那从四面八方的空落处,吹来低低的风,或暖或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