峤襄吓坏了,跑过来要扶起少爷。
唐敬进了门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听下人说老夫人睡下了,没醒来呢,唐敬就打算自己也去梳洗一下,刚到了铺子看账本,下人就跑过来说老太太到门口了。
唐敬也不能再看账本,就让各位管事的自行回去,自己也赶着回宅子,夏天本身就热,难免出些汗。
唐敬还没进屋,就看见丫鬟慌慌张张,管家诚恕道:“这成何体统!”
丫鬟才忙扣头道:“老爷莫怪老爷莫怪啊,是少爷犯了病,奴婢只是着急的。”
小厮们也不敢乱碰郁瑞,看少爷这难受劲儿,真怕弄出个好歹来,扶着他坐上椅子来,丫鬟去叫了大夫,大夫没来,没成想老爷来了!
众人都怕的不敢吭一声,赶紧退开。
这时候魏元早就逃得没影了,他怎么知道这小少爷这么不禁风,还没碰呢就出了大事。
唐敬过去,郁瑞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得吓人,一手抓着领口,咳嗽不断,似乎还喘不过气来,十分辛苦。
唐敬一把抱起歪在轮椅上的郁瑞,喝道:“大夫呢?”
峤襄道:“奴婢去催!”
唐敬抱着郁瑞,郁瑞歪头靠在他怀里,改为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似乎非常无助,唐敬转身就走,寒声道:“叫大夫来主屋,耽误了少爷的病,谁也别想脱干系。”
9第九章示弱
唐敬抱着郁瑞踢开房门,三两步走进里间儿,将郁瑞轻轻放在床上。
很快峤襄就引着大夫来了,大夫急匆匆的过来给郁瑞请脉。
唐敬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随即对峤襄道:“照顾着少爷。”
说完转身出了里间儿。
管家诚恕一直跟着唐敬,这时候唐敬对他道:“去把魏元给我找回来,不用客气着,用绑的。”
诚恕应了一声,半点废话也没说,十分干脆。
原来诚恕也是自小跟着唐敬,上过战场的打过仗的兵,后来唐敬从朝堂改成了经商,身为家奴的诚恕也跟着一起下了海,别看他表面上很老成实在的模样,其实是个狠角色。
诚恕带了几个人,按说魏元闯了祸,定然是去外面避一避,仗着老太太的庇护,没几天回来,这大事化小,小事就化无了。
只不过出去住也是要银子的,诚恕带了人径直向往帐房去,果不其然,因为唐家管教极严,没有对牌就算是一张纸也不能叫人拿走。
魏元身上没钱,又急着出门去,也不能惊动老太太,若是小事的话,跟老太太要几个钱,总没有不给的道理,可如今要是管老太太要钱,也得有个说头儿,不就露馅儿了?
于是魏元只好仗着自己无赖,和账房管事的软磨硬泡。
就在这当口,诚恕来了,一句话没说,也不管魏元怎么嚷嚷,三两下把他给绑了,推搡着往正房去。
魏元只是瞧着胆子大,其实内地里是个充草的,经过正房嚷嚷大声了恐怕惊动老太太,又不敢嚷,只好让下人把他绑到了唐敬跟前。
唐敬坐在外间的厅里,小厮正端上茶来。
魏元见到唐敬,苦着脸道:“兄长救我啊,你家的管家可越来越跋扈了。”
唐敬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端起桌上的盖钟来,将盖子拿起来,吹了吹叶儿,只呷了一口,又放下来,继续拿眼冷森森的看着魏元。
魏元惊得连连哆嗦,却不敢说话,生怕说一句点着了这个唐家的掌权人。
唐敬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么?”
魏元一抖,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道:“不……不知。”
唐敬笑了一声,猛地劈手将盖钟砸烂在魏元脚边,一下子的茶叶儿和热水迸溅出来,砸了魏元一头一脸,身上也挂着彩。
魏元吓得叫了一声,脚差点软了,赶忙叨扰道:“兄长饶了我这次罢,我也只是一是糊涂,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那是我侄子,倘或知道是兄长的宝贝儿子,我哪敢造次。”
“你不知?”
唐敬重复了一遍,魏元没来由的后脊梁发冷,唐敬说道:“老夫人一向宠着你由着你,使得你连人也不认识了,纵使他不是我唐家的少爷,你就能在唐家里随意造次?把你交给谁你都不会服气,那索性扭送到老太太跟前去,让她给你评评理。”
唐敬话音刚落,诚恕就上前来要把魏元带走,吓得魏元直喊:“兄长饶我啊!不能送老太太跟前!”
唐敬冷笑了一声,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鼓,平时魏元在太夫人面前装乖,什么好听说什么,什么好看做什么,老太太还以为他是多好的人,所以才把他带在身边儿上。
虽然老太太还未见过唐郁瑞,但早就知道他是唐敬找回来的儿子,就算再不喜欢那也是孙子,留着唐家的血,要是听说魏元竟然敢调戏她孙子,一定气仰过去。
唐敬道:“你不去老太太跟前,你说怎么赔?瑞儿让你吓得现在旧疾复发,大夫还在里面诊治,若有个好歹,那可是我唐家的嫡子。”
魏元听他的话似乎有转机,赶忙求道:“兄长让我做什么都行,再不敢对侄子不尊敬了,以后见到侄儿,我避道儿走。”
“倒显得我唐敬刻薄你。”
“不不不!不敢!兄长您说的玩笑话。”
唐敬微睨了他一眼,干巴巴的说道:“避道儿走就不必了,你是长辈,他是晚辈,身份再金贵也不该让你避开走。但不追究又怕你贵人多忘事,把这茬子忘了,以后再犯。”
“不敢了!不敢了!”
唐敬又道:“即是不敢,那再好不过。念你是初犯,在老太太跟前不提也罢,但是你心里要琢磨着,这是瑞儿宽宏大量,改日里老太太问起了瑞儿,你若不替他说说好听的话儿,又或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就别怪我这个人心冷面冷,抖落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了。”
魏元听到这里,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中套儿了,唐敬真不愧是商人,这节骨眼上了,竟然想着给自己下套儿!还说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自己,原来是想让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给他儿子说好听的。
只不过魏元虽然算明白了,但不能拒绝,只好一脸笑的应下来,直说“应该的应该这么做,都是一家人,况且侄儿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哪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唐敬也不想跟他废话,挥手让诚恕给他松绑,魏元逃也似的跑了。
诚恕说道:“爷为何放了他,调戏少爷这罪名,捅到太夫人那里,他吃不了兜着走。”
唐敬道:“是要兜着走,但对瑞儿也不好。太夫人还没见到瑞儿,就听说些这样的事情,定然对瑞儿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费不着让人替魏元一起背黑锅。”
诚恕点点头,确实是自己欠考虑了,叔叔调戏侄子,虽然太夫人肯定会气愤这个叔叔的作风,但同时也会嫌弃这个侄子,这是惯性的思量方式,尤其老太太年纪大了,更容易顺着就想下去。
魏元走了,里面的大夫正好也出来了。
唐敬问怎么样,大夫有些犹豫,说道:“少爷是有不足之症,不能过悲不能过喜,不能过怒也不能过急,倘若犯了病会咳嗽不止,严重了伴着心慌憋气。这病不是一时能治好的,若肯好好儿调理根治是不可能了,总能抑制不犯……方才给少爷诊脉的时候,脉象虽然细滑,但并不严重,老爷不必太担心。”
唐敬点点头,让诚恕跟着大夫去抓药来煎,自己走进内室。
内室里峤襄站在一边儿,他想给少爷擦擦汗,但却不敢碰,生怕碰坏了少爷。
唐敬走过来,先是盯着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随即道:“你先出去。”
峤襄应了一声,就走出了内室。
峤襄关好了门,唐敬仍然站在床边儿上,低头瞧着唐郁瑞。
郁瑞躺在床上,月白的衫子解开了领口,似乎是因着刚才喘不过气来,大夫让峤襄解的。
郁瑞闭着眼睛,脸色一如的惨白,白的几乎透明,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按说这样的病态自然没什么看头儿,但偏生这幅模样,甚是惹人怜爱,难怪魏元这个草包会干这等蠢事情。
唐敬看了一会儿,郁瑞没有醒来,唐敬就拿了方才峤襄放下的布巾,微微弯下腰来,轻轻的给床上的人擦汗。
刚才一闹,郁瑞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虚的,出了一头的汗,鬓发都染湿了,贴在脸颊上。
唐敬一直没错眼珠子的盯着郁瑞,在自己的手碰到对方脸颊的时候,郁瑞的睫毛情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唐敬给他好歹擦了擦,但是从小到大,无论是豪门深院里,还是沙场戈壁上,唐敬从来没服侍过人,自然温柔体贴不到哪里去。
唐敬把布巾扔在一边儿,自己撩起衣摆坐在床沿处,开口说道:“醒了么?若是醒了,咱们说说话。”
床上的人起初没有反应,不过很快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来。
唐敬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些笑意,不过笑的不怎么温柔,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一直小瞧了你,原来你这么能耐,魏元这种奸猾货你也能玩得团团转。”
唐郁瑞睁开眼睛,抬眼瞧着唐敬,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因着刚才咳嗽的太猛,不管是真咳假咳,现在嗓子十分不舒服。
郁瑞嗓子有点灼热,喉头滚动了好几下,才驴唇不对马嘴的说道:“嗓子疼。”
唐敬何等聪明的人,对方示弱的避而不谈,唐敬其实也不想追究什么,只不过他当初和每个人一样,觉得这个身体羸弱又是瘸子的儿子难成大器,可事实一次次的证明,眼前的这个人不止是进退有度,而且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手段,例如装着旧疾复发吓跑了魏元,例如眼前的示弱,唐敬知道他想打岔,却很受用。
唐敬没再说话,回身倒了一碗茶,茶水似乎有点烫,唐敬还胡乱的吹了两下,随即一手将郁瑞一抄,扶住他的腰拖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另一手拿着茶碗去喂他喝水。
唐郁瑞靠坐着,两只手接过来,捧着微热的茶碗一点点喝茶,就听唐敬道:“大夫给你开了药,一会儿煎好了叫峤襄给你端过来。中午休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晚上要和老夫人一起用饭,该说什么做什么想必你这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
唐郁瑞点点头,一大声说话嗓子就疼,只好轻声道:“儿子知道了。”
唐敬听他说的真么乖巧,禁不住又掐了一把郁瑞的脸蛋,这才起身来。
10第十章君臣
正是盛夏时节,赵黎上过了早朝,批了些重要的文书,下午就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正巧琦妃说御花园的精致不错,在琦睿亭里摆了酒菜,希望皇上可以去赏花。
在外人眼里,赵黎和琦妃的感情非常好,只要是琦妃说出口的事情,赵黎并没有不答应的,让其他妃子看的眼儿红不已。
琦妃是唐敬一母同胞的妹妹,姿色不差,性格也温婉喜人,先皇在世的时候,就把琦妃指给了赵黎,虽然年纪还比赵黎大上两岁,但这么多年下来,仍然没有失宠。
父亲封侯拜相,母亲是书香之后,兄长更是权贵倾人,琦妃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时间风光无限,妒忌眼红的人无数,背后中伤的人也不少,但莫名其妙的是,琦妃稳然得宠,众人都说,一来是唐敬如今势力太广,皇上碍于唐敬的面子,也不能让琦妃失宠,二来就是琦妃似乎和皇上真是伉俪情深也说不定。
其实第一种说法无疑是正确的,在这种高围墙,铁桶一般的皇宫里,哪来的什么伉俪情深,情深只能是祸国殃民的先兆。而且依赵黎的秉性,也不可能对谁情深至此。
赵黎对琦妃百依百顺,无非就是拿她来安抚唐敬,唐敬心知肚明,而琦妃又乐在其中,两全其美的事情,赵黎自然愿意,而且到目前为止,琦妃也算是进退有度,没什么太大的贪念,也不至于招惹什么祸患。
既然琦妃邀请,赵黎也正清闲,就让身边的宦官元弼去准备准备。
元弼传口谕给琦妃,琦妃自然少不得给他塞些好处。
赵黎被内侍宫女簇拥着来到琦睿亭的时候,就看见琦妃已经到了,石桌上摆着各色精致的小菜糕点全是赵黎平日里喜欢的,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琦妃生的秀丽端庄,又知道讨好人,赵黎自然不会拒绝。
见过礼之后,赵黎携着琦妃的手一同落座,琦妃笑道:“陛下这些日子总不来臣妾这里,也不去其他姐妹那里,想必是忙于政务,陛下可要保重龙体才好。”
赵黎听她说的温婉,声音也轻轻痒痒的,自然受用得很,宫里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宠爱琦妃,所以也没什么忌讳,揽住琦妃的腰将人送到自己怀里,笑道:“看来爱妃是想朕了,朕疏忽了爱妃,真是该罚,不如今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元弼趋步垂首从不远处走过来,恭敬的道:“陛下,丞相连赫大人求见,已经递了牌子。”
赵黎听到连赫的名字眯了一下眼,也不知是什么态度。
琦妃靠在赵黎的怀里,瞧见赵黎的反应,因笑道:“连大人是朝廷重臣,世代在朝为官,祖祖辈辈都效忠皇室,也实属难得,既然连大人求见,只好可惜了臣妾的酒菜,皇上以国事为重罢,臣妾就先回去了。”
赵黎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只是说道:“丞相递了牌子,朕就非要见么?有事情可以明日早朝再说。”
琦妃笑起来,“皇上这样怕是不妥罢?连大人可是重臣,在朝廷里受人爱戴,臣妾听说他过寿宴,去的百官比给皇上过千秋节的人还多呐!”
赵黎又是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啊。”
琦妃赶紧拜倒下来,似乎受了惊吓,颤抖的说道:“臣妾多嘴,臣妾该死,臣妾也只是听说,很多人都这么说……下次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过这次。”
赵黎让旁边的宫女扶起琦妃,道:“我没怪罪你,你跪什么。”
琦妃装着很受惊,没再说几句,就回去了。
元弼问道:“陛下,那……现在是见不见丞相大人呢?”
赵黎只是眯眼瞧着桌上的酒菜,半响没说话,元弼和琦妃是赵黎身边儿的人,自然知道连赫在朝廷里的利害关系,元弼接着和方才琦妃的话应和道:“奴才本不该多嘴的,只不过这连大人做事真是太不成体统了,连大人尽忠,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但也太狂傲自大了些,在朝廷里结党营私,恐怕比陛下说出来的话还有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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