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踏,你是……?”殷天照弯腰对上萧封踏的脸,不明所以。
“刚才宰相千金把醋坛子打翻喽。”见萧封踏一直鼓着脸不做声,琼树边笑边回答着殷天照。
“小颜?你们?她看见什么了?”殷天照一连向琼树问了三个问题,语调越来愈大。
“我们?什么也没做。宰相千金?生气走了。”琼树对着殷天照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脸无辜。
“走了?去哪了?”殷天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无人应答。
殷天照起身刚欲走,就听萧封踏叹了口气,“应该是后山竹林。”
琼树看着这两位俊俏少年,眼中收敛了半七分笑意,不多时又明眸流转,嘴角牵动了另外一种笑容,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
烈颜举着长剑在林间肆意挥舞,招招都似乎带着杀气,这种杀气在旁人看来只是一种妒气,而在烈颜眼中,这腾腾剑气无不充满了心中的愤恨,足以致人于死地。
殷天照在远处看着竹林中时而腾起时而落地的那抹绯红,天气已经入秋,竹子也慢慢变为深绿色,不再是盛夏那乍眼的娇绿,而林间这位穿着鲜红衣裳的少女迎风起舞,手中的长剑收发自如,所到之处竹子随风而倒,那略显熟悉的招式让殷天照不禁陷入了沉思。
烈颜只顾着砍伐竹子,却没注意到身后袭来的剑鞘,她下意识侧身一躲,举剑就向眼前的剑鞘挥去。只听一声清脆之音,像是与玉石相撞发出的声响,剑鞘随即落地。烈颜被这突如其来的物体一惊,不明物卸去了剑锋的大半力道,心里的愤恨似乎也少了大半。
只见殷天照从远处走来,面带笑意,烈颜这才发现刚才飞来的剑鞘原来是殷天照十丈之外扔过来的,力道之重,足以卸去自己剑锋的气力。她终于承认,自己的功夫是几个人里最差的了。
烈颜赶紧捡起刚才被自己打落的剑鞘,看见尾端的玉坠子竟然已经断成两截,看来刚才那一声清脆之音就是这玉坠子破碎的声音。心中惭愧,急忙俯身寻找另一节碎玉。
“这是如月送给你的么?”烈颜见殷天照已走到自己身前,低声嗫嚅着,“对不起……”烈颜摊开手掌,另一半玉坠子正躺在手中。
殷天照接过剑鞘把剑插入其中,又拿走烈颜手中的另一半玉坠子,“没事,回去找工匠师傅修上就行了。”
听殷天照这么说,烈颜也放心了,可心里却莫名泛起一阵酸楚。虽然殷天照对江如月表面不接受,可这江如月送的东西却一直带在身边。江如月对殷天照一直不死心,可能是她也发现这一点了吧——殷天照并不像表面那样抵触她。
想到这,烈颜止不住有种挫败感,自己对萧封踏一直怀有好感,却迟迟没有表达,萧封踏更是对自己毫无表示,她不知道自己这懦弱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 欢'炫。书。网',更无法从萧封踏那里得到回应,哪怕是拒绝,也是一种态度。
“这次又为何而生气?”殷天照颔首看着烈颜问道,林间一阵微风吹过,恰好牵起他嘴角的笑意。
“我……”不受控制的,烈颜喉咙发紧,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她吞吐着转过身,扬起下巴看着天空,试图让盈满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
“好了,回去吧。”殷天照本想伸手安抚,抬到半空中的手又颓然停止,变成了紧握的拳头落在身侧。
烈颜低着头木然的走着,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夕阳的余晖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烈颜在前面走,殷天照就跟在她身后。
本来抬手就可以触到的肩膀,偏偏手刚一伸出就放下,在身旁的空气中触摸着地上的影子。
“小颜你看!”殷天照指着竹林上空,“鹰!”
听见殷天照喊她,烈颜才惊觉,所有人都喊她“颜儿”,包括独孤琼树,殷天照的“小颜”显得格外突出,而她却对这种突出听的顺理成章。暗自笑了一声,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地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鹰?烈颜疑虑的抬头,看着殷天照手指的方向,笑道,“我怎么觉得是喜鹊呢?”
“哈哈哈,当然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鹰呢!”殷天照朗声笑道。
“唉!”烈颜叹了口气,“不好笑。”不过心里还是好了一些。
“如果画张风筝,不就是鹰了么?”殷天照见烈颜还是一脸哀相,绞尽脑汁得想办法让她开心一点,“想看么?”
“我不会啊……”
烈颜的房里,殷天照铺开一张宣纸,用黑墨画了一张展翅的雄鹰,用竹子支好鹰的骨架,并用细线把它们绑好,不多时,一张展翅的老鹰在殷天照的手中栩栩如生。
“真好看!”没想到殷天照还会做风筝,烈颜被眼前这只展翅欲飞的雄鹰惊呆了,怎么会如此惟妙惟肖!
“走吧!”殷天照终于看见烈颜露出了笑容,他也跟着高兴。
烈颜连忙点头,笑靥如花,她的兴致完全被这只雄鹰勾起来了。
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丫鬟过来,“小姐,夫人说晚饭已经好了。”
“你跟我娘说一声,晚饭我不吃了,让她别念着我!”烈颜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放一放这风筝了,拉着殷天照的衣袖就往外跑去。“叫她别担心我!”
殷天照被烈颜拽着,脸竟然不自觉的烧了起来,想想此刻的情形,竟然“呵呵”的笑出了声。
他们跑到一片空地,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天空洒下了点点星辰,月亮还只是微微露出一角。
“天要黑了,”烈颜仰头看着天空,语气中有些失望,“怎么办?”
殷天照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把风筝放平,在四周撒上粉末,这只雄鹰在黑夜的衬托下发出荧荧金光。殷天照又在翅膀处和头部多撒了一些,老鹰瞬间散发别样光彩,从之前的巍峨变成此刻的妩媚,烈颜拍手叫绝,兴奋不已。
“殷天照你真厉害!”说着冲殷天照的肩膀就是一拍,爽朗一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你竟然有这么多绝活!”抢过殷天照手中的瓷瓶,好奇的拿着它一探究竟,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可以让纸张在夜里发光?
听烈颜喊出“殷天照”三个字,就知道她应该恢复心情了,不然怎么可能如此豪爽的喊出自己的名字呢。殷天照也彻底松了口气,看着他灿若桃花的笑容,是打心底的舒心,“以前,没有机会啊!”
“这里面是什么啊?”烈颜把粉末倒在手中,手心里立刻发出金灿灿的光。
“是荧光粉,是我从书中学来的,第一次应用,呵呵,没想到真有效果了。”
殷天照没事的时候还玩弄些药粉之类,对药剂有所了解,也会在家研究些医理之类的书籍,不愧是全才。烈颜心中暗暗惊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手心荧荧发光的粉末上。
“那你教教我行么?”烈颜扇呼着长睫毛,露出一脸祈求的表情。
“恐怕你学不会呀!”殷天照整(。。)理好细线,把风筝抖落两下,趁着风起将其轻轻一举,这个闪着荧光的老鹰就顺势腾飞起来,殷天照也依势奔跑。
“殷天照!等等我!”烈颜急忙追上去。
殷天照把手中的毂辘递给烈颜,在她身后一手握着她的胳膊一手拽着细线。此刻的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急速跳动,仿佛整颗心都要跳出胸膛。身前传来烈颜的盈盈笑声,得此佳境,此生何求。
“开心么?”殷天照轻声问着。
“嗯!”
殷天照慢慢松开双手,站在原地看着烈颜在这空旷的地域上跳动的身姿,久久出神。
满天繁星,光辉洒在地上分外清晰,闪着光的风筝安静的躺在烈颜身侧。
“谢谢你,我很开心!”烈颜仰面躺在地上,向天空喊道。
“我也很开心,”殷天照坐在烈颜左边,这个位置虽然让他有点难堪,见烈颜毫无反应,也就在那个地方躺下。“谢谢你。”
“咯咯,”烈颜被殷天照的那句“谢谢”逗笑了,“你说什么谢谢啊。”
殷天照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看着殷天照眼中带光,就像星空掉落的两颗星子,烈颜别过头偷笑,脸上却不自觉的一热。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这么看他,一定会被笑话的。
二人坐在山坡上,背靠着背,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喜 欢'炫。书。网'江如月么?”烈颜不知道这句话问得合不合适,但今晚她很高兴,心想殷天照也不是喜 欢'炫。书。网'计较的人,索性问就问了吧。
“为什么这么问?”殷天照疑惑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到了。
“我想知道,江如月那么努力,为你花尽心思,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支持着她,让她有那么大的勇气坚持。”烈颜转头看着殷天照,希望可以得到一些解答。
殷天照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会,说,“喜 欢'炫。书。网'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让她知道,在感情方面也许他是懦弱的,但他也有他的表达方式,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如果她感觉到了,那么他就是幸运的;如果她没有察觉,那只是很正常的过程而已。”殷天照说的很淡然,仿佛是一位老者,在平淡的生活中讲述自己的感触。
“如果你喜 欢'炫。书。网'的人不喜 欢'炫。书。网'你,你会难过么?”
“呵,为什么要难过?她喜 欢'炫。书。网'的人不是我,但并不代表我喜 欢'炫。书。网'的人不会是她,两者毫无关系,也不会影响我对她的喜 欢'炫。书。网'。除非有一天我变心了……”说到这殷天照低下了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如有还有别人喜 欢'炫。书。网'他呢?”
“那说明她很优秀啊,不管别人如何,我的态度始终如一。”
“会争取么?”
殷天照也转过头,看着烈颜,神色认真,“必要时候,会!”
烈颜大笑一声,毫无预示的跳起,因二人刚才背靠着背,她的一起身让殷天照卒不及防的向后微微一仰。烈颜见状笑的更加开怀,眼见殷天照随即起身,急忙跑开。
殷天照站在原地呆笑片刻,兀自摇摇头,想着自己刚才那副认真的样子真是滑稽。烈颜已经跑远,拍拍衣袍,迈开大步向她追去。
空旷的草地上两个年轻人追逐跑跳,空气中散发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远处二人的欢笑洒满绿地,天空中的繁星也似乎笑意盈盈,一闪一闪,照向大地。
那晚烈颜和殷天照一直呆到亥时二刻才回到宰相府,他们在山坡上聊了很多,烈颜第一次和殷天照谈得那么深,心中不禁有种遗憾,这等好男子不管娶了谁都是一利带百害,对其他女子都是一种损失。
他们回到长街,殷天照带着烈颜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了碗面,真应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跟殷天照玩得很开心,不知是摊主手艺独到还是因为心情极好,这碗最普通的阳春面都成了人间美味。听说殷天照祖籍本是柳州人,而这摊主又是柳州人士,殷天照总会来这家店吃面,这回烈颜知道了,下回肯定就会带着若怜来尝尝这人间第一面。
烈颜正埋头品尝这汁味正浓的阳春面,却被殷天照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呆了。
“是封踏吧。”
烈颜愣了,她知道殷天照指的是什么,山坡上她尽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心里惦记的一直都是萧封踏,如今殷天照这么一问,自然心虚。烈颜慢慢抬起头,还装出无知的表情,“什么?”
见烈颜不说,殷天照也没再往下问,聊了些其他。
殷天照把烈颜送到宰相府门口就离开了,烈颜一蹦一跳的往院子里走,却看见厅堂还坐着一个人,萧封踏!
听见脚步声,萧封踏走出厅堂,烈颜见他向自己走来,也就住了脚等他过来。
萧封踏走到烈颜跟前,满脸的怒气,“你怎么才回来!”
本来烈颜看到萧封踏还在为下午他和独孤琼树合伙欺负她而生气,但转而又想到殷天照说的话,“不知者不罪,若她的无心之举如果伤害到我,那都是可以谅解的。”烈颜只当萧封踏当初是无心之举,不再计较了。可现在他竟然这么严厉的审问自己,烈颜心中的一股火又被燃了起来。
“你管我”烈颜的语气很是生硬,摆明了自己不会妥协的样子。
萧封踏见烈颜手中拿着一张发着光的风筝,伸手就要抢过,却被烈颜打开,并把风筝藏到身后。
“什么东西?”萧封踏一把抓住烈颜,试图抢来看看她手中拿的究竟是什么在黑夜里还发着光。
“男女授受不亲!”烈颜转身跑开,果然她说完这一句萧封踏立刻就停止。
这一点她还是了解萧封踏的,他对女孩子不敢走得太近。烈颜喊了这么一句,按照萧封踏的性格,定然不会再有何动作了。看着萧封踏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烈颜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就像自己搞了一个很成功的恶作剧一样,幸灾乐祸的走回房间。
是夜,烈颜坐在床头,双手抱着腿,看着墙上仍旧发着光的风筝,没有丝毫睡意。
回想晚上殷天照的话,到底他说的对不对?不知为何,殷天照的话总会是一剂定心丸,让烈颜安心,又仿佛是一块巨石投进她本来平静的心境,拨乱了她的思绪。
寿礼
正逢烈颜十七岁生日,宰相府上下一片欢腾,转眼烈颜在狄喻大人这个职位竟已呆了一年。
诸位官员也趁此机会来宰相府奉承喻大人,借喻家公子生日一事前来送礼。
去年的今天因为公事在身大家只是草草了结,今天又是晴空万里,身边也没有要紧事,母亲说一定要好好操办一回,因为每年的今日可都是两位小寿星。
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忙些什么,烈颜卷着发梢怔怔出神。如果真中了她的猜测,风锡残就是喻展歌,那他现在的确是仕途坦荡,事业风生水起,可为何却要以另一个身份出现?
一早,宰相府就是锣鼓喧天,烈颜感觉就好像姑娘要出嫁一样。还没来得及换好男装,若怜就匆匆跑进房间。
“快,咬口苹果!”
越来越像出嫁了,怎么还要咬口苹果?
看着烈颜迟迟不动,若怜这才喘口气说道,“这是我刚从庙里求来的,要趁着香气没散尽赶紧咬一口,保你日后无风无浪,平安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