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踏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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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踏歌行-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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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烈颜明显看得出来,只要有琼树在场,司徒尚对自己都有所避讳,就连眼神都是一闪而过,不做过多停留。烈颜心中苦笑,却又无奈,以后若没必要,尽量不以女装出现在司徒尚面前。可笑的是,在展歌面前,司徒尚竟从没询问过有关烈颜的事。看来琼树对司徒尚的影响当真不小,难怪当初司徒尚会说出“不会看上别的女人”这样的话。
  近日来王上频频召见烈颜,早过了琼花的花期,烈颜也没有什么借口再踏进后宫,而瑾妃又极少出来走动,展歌那边想要的消息只能暂且搁置。另烈颜惊讶的是,王上最近倒是经常问起数月来在宁和宫的近况,烈颜心中一惊,照理说后宫妃嫔很少可以跟朝中官员有接触,之前虽说有所忌惮,但想到可能是风锡残帮自己说话才能顺利接触瑾妃。如今见王上如此问话,得知其中必定是王上有所安排。
  碍于之前展歌的提醒,烈颜并没有把和萧封踏相关的是说出,其他对王上有问必答,无非是些关于琼花的询问之类。
  谈话间王上几番重咳,烈颜急忙传唤太医,却被内侍监摆手暗示,意为不要。王上稍作休息,内侍监便从高阁上取下一瓶镶金白玉瓶,从里面倒出一丸黑色药丸服侍王上吞下。
  早朝王上虽有几次因身体不适暂作搁浅,但今日之状实在令人担忧。见王上没有其他吩咐,烈颜作礼退下。刚迈出经书院就被内侍监喊住,“狄喻大人且慢!”
  曹内侍正是方才在经书院服侍王上吃药的那位,宫内诸臣,数他在王上身边呆的日子最长,平日里难免略显威风,语气中带些孤傲之气也是在所难免。
  “王上还有何吩咐?”烈颜低头作礼,见他急迫的样子,必是王上着他出来传话,不得不礼貌相迎。
  “方才所见,狄喻大人万万不可胡乱猜疑,若有第四人知晓此事,怕是王上不愿看到的。”
  “王上身体……”
  “王上龙体安康,稍作歇息便可无碍,还望狄喻大人恪守诺言。”
  未等烈颜接话,曹内侍就急急的打断,而且语气坚定、毋庸置疑,想来王上的病不想被人知道,房间里撤下其他婢女,只留烈颜和曹内侍在内,无奈方才着实无法掩饰,才让烈颜知晓。而现曹内侍马上出来传达圣意,可见王上的病定然不是寻常之症。
  见烈颜稍有愣怔,曹内侍又尖着嗓子说道,“还有一事老奴不得不提醒狄喻大人,下次回话不可避重就轻,您应该知道您的话何为重要何为无用。”
  没等烈颜抬头,曹内侍已经转身回院。数月来与瑾妃的交谈中,除去琼花的养殖方法就是宰相府内的琐事,萧封踏的事对烈颜来说已是头等大事,不知除了她如此上心,对王上来说有何用处。之前风展歌曾提醒过她,若非提前告知,与瑾妃所谈有关萧封踏的事不可向外人提起,所以就连殷天照好奇,她都避而不谈。而曹内侍方才的话似乎就是针对此事,王上与瑾妃相敬如宾,数月的交谈得知瑾妃对后宫争宠毫不在意,若非王上指派狄喻大人照料琼花,瑾妃与官员便没有接触,就不用说涉及朝政,如此安分贤惠的后妃,王上到底想从中得之什么?还有王上的恶疾,药丸放在高阁之上,若非曹内侍在场,婢女们该如何拿取,王上为何要对自己的疾病如此避讳?
  屋外夜色渐浓,曹内侍带着威胁的话语还在耳际,今日正是展歌出宫来宰相府同喻大人暗地会和的日子,烈颜推开房门,径直走向父亲的书房。
  喻大人正在伏案忙碌,见烈颜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便示意她就近而坐。
  未到亥时,展歌应该还没出宫。烈颜探头看着父亲,正是江浙一带的信函。江浙一带近日频频受灾,刚过雨期,境内江流不断有涨潮之势,不少村庄因此遭受水灾,就连城中花园的扬州都没有躲过。
  自扬州一别,烈颜每次进宫见到琼花,都会想起那位清新宜人的佟家小姐,佟清仪。若说人如其名,只觉“清仪”活脱就是为她而创,听不够的朗朗之音,看不腻的柔柔之躯。一月前曾有一份包袱从扬州寄来,内有两物,一捆香,一捧丝。偌大的扬州城,论谁会为此给喻展歌寄来“相思”,只有清仪了,不知她过得可好?
  “哼!”喻大人把手中的信函狠狠拍于桌上,怒而起身,想必是某个官员办事不妥惹他生气。
  “百姓受灾无粮,身为父母官,竟擅自违背朝廷指命,运去的赈灾食粮竟然尽数揽在自己仓中,若不立即处置,真当天高皇帝远,无暇顾及他们了!”烈颜看着秘史来信也是无比愤然,本来那一带疆域不在父亲直属范围内,但出于满腔热忱,父亲在那安插了几名心腹,每月都有来信汇报各地情况。
  就在喻大人提笔写信时,展歌闪身而入。两年来做着隐秘之事,行事手段与以往多有不同,单是进门,就比以前隐秘了许多。
  展歌摘下面具,由于长期不见光,原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隐隐的可以看见青色的胡渣,脸颊更加的刚毅,与烈颜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烈颜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展歌的侧脸,虽然在宫里也会遇见,但从没如此亲近。想着与自己的哥哥只有可望而不可即的份,那番心痛,如同霎时面临着生离死别,若非心中一直坚持着哥哥的信念,要有多大的勇气来面对这种分别。
  烈颜把下午在经书房的事都告诉了父亲和哥哥,二人明显露出惊讶之色。显然,就连深入宫内的展歌都没发现王上患病的事情,可见此事王上藏得很深,若是连宰相和荆风大人都不知道,怕是满朝文武都不会知晓。

  身份

  “父亲,颜儿还有一事不明白,是关于瑾妃娘娘的。”烈颜压低了声音,额头微低,说罢小心的看了眼展歌,展歌此时也对上了烈颜的双眼,带着狐疑和不安。
  “为何突然问到此事?”
  “每次颜儿到宁和宫,瑾妃都会命我代她向父亲问好,上次还特意嘱咐我说她进宫已满整整二十年零九个月,让我一定要向您转达,颜儿斗胆,想问这其中可有何缘故?”
  那天正是八月初一,只是个平常之日,瑾妃也非信佛之人,初一对她来说何来的特别,偏偏要向喻大人提醒?这件事烈颜没有跟展歌说,因为那天正是萧封踏的生日,几次的交谈中瑾妃确实有意无意的对萧封踏很上心,烈颜也如实把事情通知展歌,唯独这件事,也许单凭一己私心,她没有透露。
  烈颜不禁想到当初把瑾妃的情况告诉展歌时,展歌的眼神就会越来越坚定,实在忍不住好奇,烈颜问了展歌缘由。
  “瑾妃在宫中少言寡语,王上也不允许其他妃嫔去宁和宫打扰,宴会上极少可以看到瑾妃。偶然间我发现她头上插的一只金钗及其眼熟,上面镶的是北方罕有的一种玦,通体发红中间透明,虽然看的不是很仔细,但我确定,跟封踏脖子上戴的绝对一样。”
  古书曾有言,绝人以玦,虽是上好的玉石,但轻易不相赠他人,有拒绝之意。
  萧封踏一直贴身戴着一块红玉,晶莹发亮,美中不足是上方有个缺口,兀自突出,显得不那么圆润。后来才知道那块红玉叫玦,北地极少产这种玉,那个缺口正是玦的一大特点。听父亲说萧封踏还在襁褓中时就戴着这块玦,想是亲人留的,也许是为了日后相认,也就一直没摘。
  “你是说……”烈颜经展歌这么一说,对瑾妃头上的金钗也想起了一些印象。
  “还不确定,所以才会让你到瑾妃那里探些情况。”
  “萧封踏和瑾妃?”烈颜脑中闪现着二人重叠的容貌,虽有结论却不敢轻易断言。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能确定他们的关系。”
  展歌的一系列分析让烈颜有些不安,原以为父亲收养他只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倘若萧封踏和瑾妃有联系,当初萧封踏就不仅仅是名遗孤,一直以来父亲派展歌在王上身边探取消息,调查王上的身世,他这么做又是何居心?
  幽暗的书房内,显然,展歌听烈颜这么一问也是吃了一惊,他倒未来得及顾虑烈颜有意相瞒一事,只是古怪瑾妃话中的含义。
  喻大人先是一愣,后起身踱向门口。眼看就要到八月十五,高空的月亮一日比一日明亮浑圆,亥时将过,房前的榆树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光倾泻,树梢的绿叶映着月色泛出点点银光。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孩提的嘤嘤哭声在喻大人听来却是分外尖锐,房内只留一名奶娘,夫人烈氏直直的望着自己的丈夫,那句早已在脑中翻滚千遍的话,在丈夫厉色的神情下始终没有问出口。
  “展歌,这段时间想是你也窥探到几分了吧?”喻大人没有转过身,始终望着空中明月,负手而立,语气略带颤抖。
  喻展歌稍作迟疑,本来深藏宫中,是在为父亲做眼线,如今自己擅自调查,此时竟然与父亲有关。“是。”简单的回答,心中却是万分纠结。
  “什么时候开始的?”
  “烈颜依旨去宁和宫管理琼花的时候,我就……”
  “借烈颜之便,让她故意与瑾妃攀谈有关府内的事,特别是踏儿?”
  “是。”
  喻大人轻叹了口气,仰面望向黑夜,可以察觉出那双手交握的更紧。
  “父亲……”故意瞒着父亲与展歌秘密调查瑾妃,烈颜心里也很复杂。
  “夜深了,看看你娘睡下没。”
  烈颜心中默然,略微点下头,走出房间。
  喻大人转过身,低头看了眼喻展歌,又重新踱回案几前。
  喻展歌点头示意,翻身出门跃上房顶,确保周围一切安全,折身回到书房内。
  那一晚喻大人讲述了二十年前事情的始末,也解开了夫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虑。
  当年苗疆红衣教作乱,王上出面亲自叛乱,在对罪人行刑过程中突发意外,一名女子舍身相救,这名女子便是今日的瑾妃。
  瑾妃原姓萧,名中带瑾字便被册封为瑾妃。说到萧姓,烈颜不得不想到萧封踏,心中的怀疑更近一步得到了确定。
  进宫一个月都在养伤,王上怜惜,见瑾妃终日少言寡语,也不常勉强。可喜瑾妃怀了龙种,人也似乎有了生气,对待王上不似开始那般仅限于礼节的冷淡,渐渐有了几分热情。王上大喜,对瑾妃更是呵护有加。无奈后宫争斗,自建立王朝开始就不断激化,瑾妃深处后宫之中,无意与他人争夺,却时刻有人暗中算计。
  瑾妃本不是贵族出身,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做凤凰,一切都不在想象之中。几经挣扎,瑾妃找来时任枢密使的喻大人,虽不与朝政接触,但喻大人耿直的为人在京城已经传遍。虽然家父是朝中宰相,家中历代高官,但喻大人不骄不躁、刚正不阿,实为官员典范。那晚瑾妃忍着剧痛,没有发出一声哭喊,胎儿安全出世,豆大的汗珠滚落在瑾妃微笑的嘴边。瑾妃恳求喻大人把胎儿带出宫,找个寻常人家抚养,她不愿看到日后他们母子整日活在朝不保夕、争权夺利的王室,只留她一人于此,报答王上恩情。
  烈氏听到此处,渐渐明白为何老爷对那名男婴呵护有加,不曾有过一丝怠慢,多年来心中一直误把萧封踏当成是老爷的私生子,含着这份委屈不敢开口询问。
  瑾妃对王上谎称小产,自己也是身心俱疲,模样痛不欲生,王上得知还未来得及见面的皇儿竟先行离去,又见瑾妃一副悲痛之状,不忍其身处后宫争斗中受尽煎熬,便在皇宫的东南角建了一座宁和宫,瑾妃从此一个人清净的住在宁和宫。喻大人借口惩罚瑾妃原来宫中的宫女内侍服侍不当,隔天就把当夜在瑾妃宫内的宫女内侍全部派遣出宫,分别在濮州、和州、钧州等隶属地区安排活计,下令不许向外透漏只言片语,这场风浪才暂且平静。
  喻大人并没有告诉瑾妃她的亲生骨肉就在宰相府,只说寄养在德阳老家,由家乡的一名农妇抚养,由于喻家势力雄厚,德阳这个小县也略比别地富庶,瑾妃万分感激,身体复原的也很快。瑾妃身体好转后虽然还是不多言,但明显比之前精神很多,时常摆弄些花草,逢人也常常露出笑容,王上对瑾妃这一变化很欣慰,慢慢会带她参加国宴、家宴等席。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每年喻大人都会找机会向瑾妃转达萧封踏的情况,如今萧封踏已到弱冠之年,作为娘亲心里更为惦记。若不是烈颜进献琼花,这个秘密不知还要尘封多久。
  “瑾妃是个好母亲。”烈氏喃喃自语,此时眼中已经盈满泪花,掩面而泣。
  “红衣教行刑当天王上身边侍卫成群,瑾妃如何冲进王上身旁挡下的银针?”喻展歌双手抱胸,眼中的凌厉仿佛会刺穿一切秘密。
  跟瑾妃接触数月,烈颜并没发现瑾妃有何不同,淡淡的神色让人猜不透她心中到底想些什么,碍于礼数,烈颜虽能与瑾妃面对面交谈,却也只能局限于交谈,每次只是想着如何拉近瑾妃与萧封踏之间的内容,却不晓得要试探她是否懂得武功。想带这里,烈颜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明明是要谨慎探取消息,却把这么重要的线索遗漏,亏得当初对瑾妃舍身营救王上一事心怀疑惑,竟然会把这等信息忽略!
  展歌似乎看出烈颜心里的自责,缓步走到烈颜面前,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王上既然向你询问瑾妃,日后肯定会再让你去宁和宫。”
  温柔的手掌抚过发间,一股清爽躺遍全身,如秋后的细雨唤醒了周遭的微小事物,烈颜眼中一热,张开双臂抱紧了展歌,把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双唇紧闭,没有抬头。
  展歌轻轻拍着烈颜的背,他怎不知这个一向坚强勇敢的妹妹也会有柔弱的时候。自从替代自己做了狄喻大人,她就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自由,少女的情怀只能深埋于心,肩上承担的就是一位大人的责任。他也知道,第一次离家远赴边疆平乱,是因为狄喻大人的身份,第一次带兵围剿敌人,还是因为狄喻大人的身份。
  烈颜伏在展歌的胸口许久,还是没有躺下委屈的泪水,鼻子因用力憋住翻涌的眼泪而变得酸胀,待她重新抬起头,整个鼻子已经红透。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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