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青影闪过,笔直的竹子瞬间折断,殷天照望着前方,仿若那日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脸上虽有怒意,却难掩浑然天成的俏丽。
殷天照怔怔出神,直到眼前那抹青色的身影站定,才回神看清眼前人。
萧封踏的鬓间滚下豆大的汗珠,额间的青筋愈发明显,长剑杵地,汗水滴在剑柄上瞬间迸散。却闻萧封踏大喝一声,长剑舞起,根根翠竹应势而倒。
牢里的日子不像烈颜想象的那么艰辛,每日两顿,饭菜还算可以下咽。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也不见有人来询问,烈颜已经做好了面对严刑的准备,没想到在这竟享得几日安稳。
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烈颜心里倏地一紧,又暗自嘲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现在不是送饭时间,来人一定就是审问自己的了。烈颜想来也奇 怪{炫;书;网,这个牢房三处面壁,旁边也不见别的犯人,难不成是特地为自己准备的“雅间”?
烈颜倏又正色,玩笑开得有些太乐观了,现在自己已经成为敌国犯人,还把牢房想得这么雅致,看来 自'炫*书*网'己的神智受毒药侵害不深了。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烈颜恢复了应有的凝重神情,深吸两口气等待接下来的残酷。
在烈颜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恨不得将眼睛挖出来摆到来者面前仔细的看个清楚。她讶异的表情似乎正如来人所料,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偶然瞥见他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烈颜心中稍有豁然。这枚白玉扳指非同常物,当日琼树为得到它不惜冒险,而书房中那些怪异的文字就更说明了这点,正是大夏国的的辞典。看此人的气势在这里职位定然不低。
他的头向一侧微微一偏,旁边的卫兵上前把门锁打开,未等烈颜发出声音就拿了一个黑罩套在她头上。
烈颜被推出牢门,清冷的声音随即响在耳侧,“要想活命,从现在开始就不要说话!”
出了地牢,烈颜感觉周身一股暖意,由于牢中过于阴冷,乍一接触到这温暖的阳光,不禁打了个激灵。
当烈颜头上的黑罩被人摘下时,房中的光亮刺入双眼,她下意识的抬手遮挡,却发现双手方才已经被人绑住。
“松绑。”
眼前的男子锦袍玉带,面容俊秀,危坐于庭前高椅之上,身着华服,贵胄天成。
等到他人过来松绑,烈颜已经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待身上的麻绳脱落,烈颜正欲起身,却被身旁的卫兵对着膝盖窝猛踢一脚,双腿顿时一阵麻痛,当即跪倒在地。
烈颜双眉微皱,两手掌支撑在地,膝盖处的神经仍在不规律的急速跳动,索性放弃了挣扎,双手扶于膝上,跪在大庭中间。
这样也许有失男儿骨气,可就算起来还是会被踢到,烈颜似乎感觉到一场酷刑就要逼近,看看坐于高椅之上的男子,心中反倒没了在牢中的紧张。但方才那一脚确实踢得不轻,过了好 久:炫:书:网:双膝的疼痛仍是突突上窜,烈颜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卫兵。却在此时,听到庭前一声浅笑,烈颜侧头看去,那人眼中带着寒意正看向烈颜,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惹人妒恨。
“拨川王到——”
随着一声轻喝,周围的卫兵随即跪下,庭前的男子也从坐椅上起身,目光定视前方。烈颜跪在庭下,只觉身后有一束灼人的目光射向自己,身畔走过几个人,看着过去的身影,烈颜大概知道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拨川王。
“澈龙参见王爷。”男子走向前,对着那个走在前面的人行了一礼,脸上带笑,眼中却是不易察觉的阴郁。
“侄儿不必多礼。” 拨川王走到庭前,与来人并肩坐于高椅上。
原来这个人就是大夏国号称常胜将军的拨川王,看年纪不过四十岁,看形貌正值壮年,风神中却有大将风范,那双如炬的双眼不禁让烈颜想到了驻守北疆的那位老者。
烈颜庆幸程将军没有参加这次战争,若是知道自己抚养了二十年的人乃大夏皇子,竟跟在自己身边深谙大央战术,养虎为患,不敢想象他会怎样的痛心疾首。
这位抚远将军口中的拓跋澈龙,与拨川王叔侄二人相辅相成、协作作战,难怪面对大央的十万大军毫不畏缩。
“你就是大央的狄喻大人?”拨川王声势洪亮,偌大的大庭隐现出回音阵阵。
虽然拨川王声音震慑整个大庭,但烈颜最初的一丝畏 惧“炫”“书”“网”过后却并没有更多的担忧,正要将声音调整到最为平静冷寂的音调,却感受到庭前射来的一束冷光。想到走出大牢时听过的话,烈颜别过头没有再向前看。
“本王在问你话!”语气中显出明显的不耐烦。
烈颜仍旧没有吭声,倒是下巴扬的更高,一副傲慢的姿态。
“大央的王可是到了垂死之际?”
“东宫之位可被人占去?”
“令尊如何看待央朝的各位皇子?”
拨川王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烈颜只是看向别处,并不作答。
“来人!”
拨川王怒喝一声,庭外片刻间走进两名壮汉,行至烈颜身前一把将她拽起。烈颜心知不妙,这位王爷定是被自己激怒,想要给她点教训了。
“杖刑五十!”
壮汉拖起烈颜向外走去,却听身后一个声音生冷的响起,“且慢!”
烈颜被人定在原地,片刻后却听拨川王说道,“本王知道你在大央住了多年,跟这位狄喻大人颇有交情,可你现在已经回到夏国,切莫因为私情忘了你的责任。”
“澈龙深知,只是这个人实为央国人质,若因五十杖而毙命,对父皇、对大央都不好交代。”
“他什么都不说,留着他也没有意义!”
确实,当拨川王下令杖刑五十的时候就没打算留她性命。拨川王性情急躁,原以为换个央朝宰相之子做人质可以问出些什么,可如今烈颜缄口不言,他后悔当初轻信烈颜之言。心中对当日决定的悔恨和方才烈颜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如此,不如杀了这个人泄愤,也给大央一个警告!
“既然王爷想让他一死,不如把他交给侄儿。好歹我同他也兄弟一场,让他死也死的体面点,以免日后侄儿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拨川王一个眼色,架着烈颜的两名壮汉瞬时把手一松,退到庭外。
烈颜被两名壮汉直立架起,双脚本是腾空,突然的一松手让她瞬间落地,双臂间的力道突然消失,两条胳膊俱是一麻。整个人落在花岩地面前,双脚已经缓了力道,虽是重重的一声,实则并未有多大感觉,只是两臂有微微的阵痛。
“今晚我就要看见他的尸体!” 拨川王拂袖而去,跟随的几名卫兵一并离开。
“这两天吃的可好?”
拓跋澈龙摒退其余人,单留烈颜在一个简陋的房间。现下只有他们二人,烈颜反倒没了从前面对他的紧张局促,见过拨川王,跟他在一起反倒更轻松。
烈颜翻了一眼,径自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并不言语。
“现在可以说话了。”他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亲自走到桌前替烈颜倒了杯茶,推到她眼前。
“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要抬着我的尸体去见拨川王,现在说话还有意义么?”烈颜冷言说道。
她是听了这个人的话才在拨川王面前不发一言,现在惹怒了这位王爷,今晚就是自己的死期。牢中的饭菜怎样才叫好?不馊不烂,还是没有下毒?临死前还要经历什么样的考验尚不得知,她不想在这上面浪费自己的体力。已经连死都不怕了,还会在意他阴冷的眼神么?
可是那道冷若寒冰的目光实在令人心惊,烈颜没有与他对视多久就俨然落败。收回自己带着挑衅的视线,她的语气稍有放柔,“不过,还是谢谢你。”
要不是他开口留下她,等到拨川王发现她所言并非实情,早晚还是要将她处死,到时候会用什么样的刑具,肯定会更加惨不忍睹。最起码在这里,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太痛苦。
“武胜城居山而建,易守难攻,皇叔亲自带兵作战,而东部的延川是三川口的汇合处,赫连城已经攻下,现由五皇子把守。明晚我赶去赫连,趁夜将你送出国界。”他的目光渐渐清澈,声音低而清晰。
烈颜心中迷惑,这么说又是何寓意?“你真的是夏国人?”
虽是问句,但她心里已有结论,背后的纹身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他,才是潜藏在王上身边最大的危险。
“两个时辰后咽下它,心跳脉搏瞬间停止,事后我自有说辞。”说着便递给烈颜一颗黑丸,“死后十个时辰,你便会醒来,那时,央朝狄喻大人将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
烈颜闻言不免一惊,手里这颗药丸就是当年惜红衣服下的假死药?今日他再次将它拿来,也是用来救一个被判以死刑的人,若是拨川王执意坚持,他大可用上次的方法应对。
烈颜不禁一笑,感觉到那道的目光仍在头顶,遂抬头看去,投以感激的神情。
“狄喻大人作为人质死在夏国,央国必不会善罢,赫连易攻也易破,驻守宜川的是镇北将军,他一定借此出兵强势攻击。若是这样,我将协同五皇子共同迎敌,你跟在我身侧,于战场上逃回。”
“现在是夏央两国交战之际,你就不怕我潜入军中作乱?”
“你一直在我手中,没机会!”
他的表情虽极为严肃,但眼中的冷意已经渐渐弥散。
烈颜吞下药丸,顿时脑中一片混沌,只感觉有潺潺的液体从自己的耳朵、鼻腔、嘴里慢慢流出。腥咸的粘液顺着嘴角淌下,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浑身没有任何力量,眼中充盈的血水将眼前事物完全遮住,周遭一片暗红。
拨川王见过狄喻大人的尸身随意的摆摆手离开,若非他急躁的性格,烈颜恐怕并不容易脱身。
马车一路颠簸,自烈颜吞下药丸后已经十二个时辰,照理应该醒来,可她却仍在昏迷中,鼻中、口中仍是流血不止。
时机失不再来,拓跋澈龙挥却一干心腹,点中她身上几处大穴,待血止住后,换上普通卫兵的衣服连夜驱车赶到赫连。烈颜迟迟不醒,今夜出逃亦是无望。
“咳!”一声轻咳,烈颜的前胸有了细微的抖动,马车即刻停下。
烈颜强行让自己清醒一些,她已经在一片浑浑噩噩中挣扎了两个时辰,只是头痛欲裂,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整个大脑仿佛被禁锢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泥窑中,胸口的微微震动终于震开了四周的包围,一丝新鲜空气流入胸肺,唤醒了昏沉的身体。
假死现状为七窍流血,她本身已经承担不起血液的流失,若不是他封住她几处大穴将血止住,怕是再有几个时辰也不见得能清醒。
口鼻中的血已被清理干净,看着他关切的眼神,烈颜心中窃喜,没想到还能看见一向冷漠的人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
此人似乎猜中烈颜心中所想,转瞬淡淡一笑,眼神中撤去一丝柔和。
对于他冒死相助,烈颜感激不尽,可想到他身为夏人潜入央朝二十年,如今以夏国皇子身份对大央宣战,心内的矛盾不言而喻。
不知如何打破现在的宁静,烈颜只好把头低下,深深埋在颈间。可当她发现身上衣物已变时,神情大为一变,双目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张大了嘴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
“啊!”她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人,双手抓紧胸口,颤抖的声音只发出一个音符,“你……”
“没有别人,只是我。”嘴角挂着狡黠的笑,顺势已经坐到车内,两眼睨着烈颜。
况且,于我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他心里想着,嘴角的的弧度愈发上扬起来。
烈颜嗓子里已经发不出声音,天气已经入了盛夏,每个人都换上了单薄衣衫。这个人独自替自己换了衣服,那岂不是泄露的毫无保留!她的秘密,轻而易举的暴露在他面前。
“狄喻大人身为人质,宁死不屈名垂千古,世上已经没有狄喻大人了。”拓跋澈龙起身跨到车内,继续说道,“现在你是我的贴身卫兵,我们要在天亮之前赶到赫连。”
也许是顾虑身体被人看到,烈颜对他感到前所未有恐怖,突然坐到自己身边,她浑身一禁立刻蜷在车内的角落里。
“身为卫兵,难道让皇子驱车赶路?”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
现在的确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他说的极是,狄喻大人已经身亡,作为另外一个身份,她应该恪守己责。烈颜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向车外迈去。既然两年狄喻大人都能当得了,在这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国家扮个卫兵又岂是难事?
车内传来“嗤嗤”的浅笑,烈颜长鞭一挥,四匹骏马同声嘶叫,扬蹄向前奔去。
当狄喻大人为国捐躯的消息传到汴京,朝堂之上一片唏嘘,百官纷纷为这位少年的英雄气度惋惜。王上追封狄喻大人为安乐侯,聊以慰藉。
喻大人面对王上,行了一个君臣大礼,久久没有起身。
“喻大人节哀,狄喻大人以身殉国,朕深表痛惜,特准你一个月告假在家,处理家中事宜。”王上作于黄金软座之上,只有两个人的大殿显得尤为空旷。
“王上隆恩浩荡,臣,谢王上!”
“喻大人如此悲痛,朕甚能理解,痛失爱子,这种心情朕在二十年前也经历过。”
“王上节哀,小皇子吉人天相,托王上洪福定会安然太平。”
“你可知朕为何命萧虞候领兵调查?”
“臣愚昧,望王上明示!”喻大人行礼跪拜,头,却始终没有抬起。
“罢了,他的事朕就先不追究了。那大人又可知道,当日乱党惜红衣因何无故惨死在行刑当日?”
“臣,不知!”
“狄喻大人机智过人,不愧为女中豪杰。”
寥寥数语,犹如晴天暴雷,劈在喻大人耳边,“王上圣明!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随着狄喻大人身亡消息一并传到宰相府的,是烈颜随身佩戴的双飞燕苍玉。
逃生
小厮进门来报 ,“荆风大人来了”。
风锡残每次都是夜晚进府与喻大人商议裁事,而今天不避外嫌,正大光明地走进宰相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