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姚平仲临行时,皇上给了他虎符,可以调动附近几个城郭的兵将,连我都是昨日才知。”他见她要走,拉住她道,“你去哪?”
“我去城门。”
屠邱昨夜分明是在交代遗言,若真是万无一失,他怎么可能这么反常。
“姑父是东野战神,战无不胜,以少胜多的战役他都不知打了多少,何况这回我军的兵力将近是北狄的一倍。”他说着却是见她根本无心在听,非要亲眼见到平安而回才会安心么。看她恍恍惚惚的,端木惟真道,“我和你去吧。”
钱小修走到大门,正好朱红的门扉敞开,她注视着渐渐拉大的门缝,映入眼中的是伤痕累累的兵将。
秦凡背着昏迷的屠逐日,经过她身边时,风中扬起衣袖,刮过她的脸庞,竟是空荡荡的……她见到紧跟其后的人一脸的哀容,见到身穿盔甲的屠忠,背着一个头下垂着看不到脸的人……
还有呼吸么?还有呼吸吧。
天地一黑,已是端木惟真用手遮住了她的眼,她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不愿意她看到她父亲血肉模糊的惨死。“不要看。”他轻声道。
端木惟真摸到她满面的泪。
指缝中微微透过光亮,自那微小的缝隙中,她瞧见屠邱腰间的佩剑,那是先皇所赐,是他英雄的证明,见证了他在战场上的英姿,奋勇杀敌,也见证了他,到倒地一刻都在捍卫东野的江山。
他捍卫了东野的江山社稷,已无余力再去捍卫他的妻儿。
屠逐日断了一只手,命是保住了,但日后……她对端木惟真说想和屠邱独处一会,端木惟真用了法子撤走了灵堂里的人,真的是只剩下她一个。
她不能为屠邱披麻戴孝,也不能为他(:。。)整 理遗容,那是亲人才能做的事,她钱小修现在算什么?什么都不算。他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却是冷冷清清。她往铜盆里添了冥纸。
“你昨日已经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吧,所以把屠家这个大包袱,把你的妻儿都扔给了我。爹,我以为你忠厚,原来你却是最狡猾的。”
她自言自语,清楚屠邱已经不可能再答她了。
“你为了东野的江山,爱人不要了,妻儿不要了,现在连命都不要了。我答应过娘会带你回去,你却让我失信了。”
她靠近棺木,见他双手交叠安详的躺着,佩剑,生前他常年挂在腰间死后也跟着他入葬。人死了也不过就占那么几寸地方,不留身前身后名。
她想问他东野皇室勾心斗角,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他这般拼命。
“我知道人死都是有魂魄的,你若是还逗留在人间,不妨飞回皇宫里看看,你拼了命皇室里有多少人真心为你哀悼,十年二十年后,除了你的家人还有谁记得你,即便记得吧,也不过是当作一个故事罢了。”
屠清雨一直躲在得她救助过的那北狄孩子家中,听到屠邱的死讯才赶回来。她不信的走到棺木前,看着屠邱的遗容,一把拽起钱小修的衣领,“你不是很有本事么,你不是很聪明么,你为什么不救爹。”她红了眼眶,扇了钱小修一个耳光。
屠清雨下手不留情,钱小修一头撞伤柱子,她晕乎乎的碰了碰伤口,才知道流血了。她瞪着屠清雨,朝她扑去,抡起拳头还了她一拳。“你呢,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屠清雨朝她肚子踢了一脚,钱小修跌坐在地,顿时感觉血气翻腾,嘴角溢出血来。屠清雨上前掐住她脖子,钱小修朝她脸上吐了口血,趁她暂时松了力道,也一脚踹上屠清雨的肚腹,抓起铜盆往她身上砸。
灰烬里夹杂着未烧完的纸钱,洋洋落下。
蛮融等人进来将扭打的她们隔开。屠清雨力气大,就算悲愤过度只靠着蛮力在打没用上武功招式,蛮融还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才把她控制住。
打架的两人脸蛋皆是伤的惨不忍睹。
端木惟真拉住钱小修,她一身的伤他不敢太过用力,却见她却还是斗凶斗狠朝着屠清雨踢着。“你们在姑父灵位前打架是要他死不瞑目么。”
两人停了动作。
屠清雨先是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钱小修则是又吐了血,端木惟真将她抱起,诊治屠逐日的大夫还留在屠府。
他以长袖遮住她的面目,方才打架,她的头发已是散落,此时任谁见着都会知道她是姑娘家。
钱小修咬牙握拳,端木惟真知道她在忍痛,抱着她步出灵堂时与跟着蛮融一同回来的宁朗擦身而过,宁朗瞥过露出的一截青丝,然后入内凭吊这位守护东野几十年的开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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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2…1…15 23:19:26 字数:2474
端木惟真指尖抹了点药,轻敷到她脸伤上,痛得她嘴里不停溢出嘶嘶声。“你不说我么,说我和屠清雨打架不自量力。
”屠邱已是死了两日了,这两日除了夜深人静时她有溜去看屠逐日,就没出过房门。大夫在她胸腹之间绑了白布固定,说让她这几个月不要再有大动作。她的性别已经被识破,只是端木惟真威逼利诱,那大夫家中有老有小,自然也就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端木惟真看着她问道,“你想让我说你什么?”说她和屠清雨心中伤痛,靠着打架发泄么。
他指尖轻柔,没有停下上药的动作。
桌上正好放着铜镜,她瞥去,像是青紫颜料混在一起抹到了她脸上,两颊和眼皮像是发酵膨胀,已经肿了起来。
“人生苦短,得快活要且快活。刚开始生活艰难迫不得已我就不说了,后来渐渐有了钱势,我就尽量避开那些有可能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原来很多事情还是避不开。“他让我照顾屠家上下,我怕我担不起。”
知道她也就是一时说的丧气话,端木惟真不予置评。“钱小修你不是杜丹花,你是一棵杂草。”比谁都要坚韧,也比谁都要耐活。
“少爷。”蛮融在外唤着,他知道钱小修受伤心情不佳。少爷在里头安慰他就不该碍眼出来打扰,可是——“屠五小姐和姚大人在外吵起来了,好像要动手。”他下不定主意呀,要是真动起手来,他该帮谁?
房门霎时就开了,冒出了钱小修那张不容人忽视的丑脸。
“屠清雨那混蛋,那是朝廷命官,那是她能动的人么!”她抱着伤处,想快却又快不了,只能像个老婆子佝偻着身子往大厅去。
端木惟真从容的走出房来,蛮融还以为该是他家少爷抱着钱小修出来的,毕竟钱小修受伤后,她和少爷的角色就颠倒了,反是端木惟真暗地里伺候起她一日三餐。
端木惟真似看出他所想,“她有分寸,让她痛一点也好,痛了至少暂时能忘记些东西。”
钱小修才到大厅就听到姚平仲说着,“樊城已经没多少兵力了,非撤离不可。”
屠清雨挥鞭子一鞭子打烂他身旁的红木茶几。她和钱小修动手,钱小修被打的不成人形,好像散架一般,她却是除了皮外伤什么事也没有。“你带着援军迟了,把我爹害死了,你现在还要害死樊城的百姓么!”
她一早就想杀了他给父亲报仇了,是秦凡说他手上有虎符,能调动临近的兵力护住樊城不至于失守,她才暂且记下这笔帐待他日再算的。
老百姓手无寸铁,就是靠着军队在保护,要是撤离,就等于让他们去送死。屠清雨要挟道,“你要是敢撤兵,我就先把你打死在樊城。”
钱小修大声道,“屠清雨你在干什么,我要你把鞭子放下!”
她当姚平仲是没名没姓的小角色么,是她父兄营帐下的兵将愿忍受她的刁蛮。打伤朝廷命官罪责不轻,她是不是想屠邱才死没几日头七都没过就要为她担心。
屠清雨骂道,“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发话的资格么!”
钱小修踱步到她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我有没有发话的资格你清楚的很,我告诉你,将军死之前把屠家交给我了,你要想做个忤逆的女儿,让他气你恨你,你大可以不听我的。”
屠清雨指着姚平仲道,“这人要撤军!你知道樊城有今日的局面爹和哥哥花了多少心血么。”
爹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兵营里操持,樊城里的百姓不论东野人还是北狄人他都一视同仁。他为百姓,寡了亲缘。樊城的今日,有一部分的代价是用她渴望的亲情换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姚大人说兵力不足,你要留下来,你是不是想死啊。”她看到屠邱死去还学不会教训么,她只是要她为自己的性命稍稍自私一点,难道比登天还难么。
屠清雨倔强道,“爹到死都在守护樊城的百姓,这是他的心愿,若是守不住我宁可死在这里。”
“我也不走。”秦凡扶着刚醒的屠逐日走了进来。
屠副将断了一条手臂,身子虚弱该是回皇城疗养才是。“屠副将。”秦凡开口想劝说他离开,屠将军为国捐躯,不该死后不留血脉让屠家绝后。“若真要有人留下,我代屠副将留下。”
“我不会舍弃兄弟的。”
钱小修激动道,“你已经没了右手了,你是不是想连脚连头都没了!”
屠逐日虚弱的笑着,慢弱的道,“那就,死在樊城吧。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离开。不只是为了父亲的心愿,还为当日那个北狄的孩子。将士的职责是保家卫国,绝不会做舍弃百姓的事。我跟随父亲从军,就预料过会死在战场。”
屠逐日一番话,姚平仲折服于他为国为民的气魄,心悦诚服。“姚某惭愧。”
钱小修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你拜什么拜,你该是坚定自己的立场劝他们离开。”
“钱兄弟,你没事吧。”秦凡好心的问着,五小姐谨记当初对屠副将的承诺,对弱小从不动手的,也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没忍住。
屠副将和五小姐决意留下,似乎对钱兄弟打击颇大。
姚平仲也看着她,端木惟真的小厮平日不是这样的,被屠家五小姐毒打了一顿,癫狂了么。
钱小修摁住腹部,“我气的要吐血,你说我有事么!”她答应过老爹照顾屠逐日和屠清日,偏这两个人执拗不听人劝。要抛头颅,要洒热血。她觉得胸腹比刚才的痛了。
“四少爷。”
屠逐日看到宁朗甚为吃惊,“宁夫子。”
宁朗朝他作揖。
“你怎么会在这里?”屠逐日问道。
宁朗看了看身后踱步过来的端木惟真。他们是跟蛮融一同来的,那日钱小修踢了小刀给红袖,红袖偷偷将绳子割断后,迅速将押解他们的几个官兵解决。本该把官兵杀了灭口,但他不想添杀戮,劝说林七打消念头后,蛮融便从暗处走了出来。说端木惟真会上报朝廷,将他们招安……
“我方才听到四少爷一席话了,我有一计谋,或许可行。”
钱小修无力的坐到椅上,看屠逐日带着残躯和宁朗开始商讨起破敌之法。知道已经是无力阻止了。老爹,你还真是扔了千斤种的包袱啊,她的肩膀没他的厚实,却是要她咬牙硬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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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2…1…16 17:11:45 字数:2832
她在城墙上见到了屠清雨。
就怕会被敌人的流箭射中,钱小修匍匐着,靠着矮墙的掩护爬到屠清雨附近。她朝着城墙上凹形部位往下看去,堆砌着的,是那些已战死的士兵的尸首,有东野人,也有北狄人。
她撇开眼,没办法像屠清雨一直观望着战场的形势。
要是宁朗的计谋不成功,樊城不久就会被攻破。她听闻战争的残酷,有的将领喜(…提供下载)欢以屠城夸耀战功。
钱小修靠着矮墙坐着,“待会若是形势不对我一定会走,我绝不会和你们玩那一套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她对自己说也是对屠清雨说。
屠清雨侧目瞧她一眼,也靠着矮墙坐下,她恨自己是女儿身,没办法出征,也只能等着胜败揭晓,或许明朝太阳升起,也就没有屠清雨这个人了。“我知道,你自小就孬。这里这么危险,端木惟真许你上来么。”
屠清雨说着,难得心平气和。她一直看这妹妹不顺眼,因为屠鱼跃,她挨爹打了板子,也因为屠鱼跃,她答应了哥哥以后不会对弱小动手,哪知忍耐了十年,让自己破例的人还是她。
“我不是牡丹花,我是杂草我不会轻易死的。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钱小修问道,该是最紧张的时候生死攸关她心里却又一片澄明了。
“日食那日,我打翻了端木惟真的午膳后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清静一会,哪知道听到了你和爹的对话。”屠清雨看着天,手脚都摊直了。若是爹还在生,她这次一定会鼓足勇气问他,“真不知道你哪里好,爹疼你哥哥也疼爱,爹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那么多话的。”她斜着眼睛睨着她,“你不过就是个胆小鬼。”
小时候打架,她若是堂堂正正的,即便是打输,她也是佩服的。偏偏她六妹是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咬。
“你八岁时咬了我一口,我痛了好几日,我也不过就掐了你一下,爹却是打我板子,就只罚你跪祠堂。”
钱小修哼笑,“什么叫不过掐一下呀,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蛮力多大么,我差点一命呜呼才对。”
屠清雨自顾自的说道,“你本该是家里最不起眼的,长的不好看,呆呆傻傻胆小懦弱。可是你救了全家后,府里的人提起你都说你是大智若愚,说你聪明孝顺,反倒我变成最差的了。”
钱小修故意调侃道,“你在嫉妒么?长不大的孩子才会这么在意别人拿她做比较。”
嫉妒么?屠清雨实话道,“我确实嫉妒,你一定不知道,爹和哥以为你死的时候都为你哭了,我偷瞧见的。他们明明就是那么勇敢的人,在战场上受伤回来也不见眉头皱一下。”
她和哥哥才是一母同胞不是么,屠鱼跃不过是四娘生的,要论亲密明明该比不过她才是,但当时,她却觉得自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