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把阿宝往前一推,说:“你自己说一遍,说了阿婆就答应你。”
小阿宝站在店里,两手搓着衣服,半晌仰起头来看着则冬:“想跟哥哥睡。”
在场的人除了陈阿婆全都傻了。
则冬也很意外。
阿宝说了第一遍就敢说第二遍了,说:“哥哥,我想跟你一起睡。”
南珍怕则冬不愿意,忙过来哄阿宝:“阿宝你乖啊,南珍姨陪你睡好不好?南珍姨给你讲故事啊!”
可,阿彬在后面唤了她一声,南珍回头看,看见则冬点了点头。
南珍再转头问阿宝:“你确定?他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哄你,还很挑剔,你在他床上不能磨牙不能放屁也不能抠鼻子,你真的确定?”
一句话说的阿宝小脸红红,保证似的说:“南珍姨我不会磨牙放屁抠鼻子,真的。”
南珍疑惑地:“阿宝你到底怎么了?”
阿宝羞羞脸地不肯说。
则冬嫌南珍话太多,过来牵走阿宝。
南珍看向陈阿婆,阿婆说:“随他去吧,小宝今天回家肯说话了,这是好事。”
南珍还是不放心,进去叮嘱则冬:“小孩子睡觉不老实,你别……”
话没说话,整个人就被则冬用肩膀的阴影遮盖住,显得很没气势。
“好吧。”南珍说,“我明天过来接阿宝上学。”
店里打烊了,阿宝上床前跟则冬说:“哥哥我已经洗过澡了,阿婆帮我洗的很干净你放心,我身上很香的。”
则冬点点头,给孩子盖被子。
他从没有与谁同盖过一床棉被,虽然突然,却不突兀。
小孩的身体很暖,不一会儿被窝就热起来,阿宝乖乖的躺在自己那一边,侧着脸与则冬说话。
他问则冬:“哥哥,我跟其他的小孩有什么不一样吗?”
则冬摇了摇头:“一样会长大,一样要学习,只是你需要更努力,才能报答阿婆。”
阿宝说话时喜欢动,不一会儿就把小脚丫伸过来贴住了则冬的腿。
他笑眯眯的看着大哥哥,看他手里的手机屏幕。
则冬默许了。
虽然不能给阿宝讲故事,但则冬还能做很多事。他问了阿宝的考试成绩,发现阿宝的数学非常好,已经能算小学六年级的题目,还听阿宝没完没了的夸他的数学老师。
“我姜老师可厉害了,他过几天要代表我们市去参加一个大比赛,我们班的同学一起画了大海报送给他,哥哥你知道我姜老师吧?我姜老师还戴眼镜呢!他跑步也很快,还会跳高!”
则冬说:“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阿宝就闭上嘴,挨着大哥哥睡着了。
***
则冬关了灯,在黑暗中看着阿宝的睡颜,他那时没想到,原来事情会是这样。
他小时候没有上过学,没有坐在教室里上过一堂课,所以他不知道,阿宝家的事会成为他被同学们欺负的来源。
他不能理解那些欺负人的小孩,却也不想上去劝阻。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走过的路阿宝不会去走,阿宝的遭遇,也需要自己找到突破口。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件事分好坏两面,做得好了,则会让你更加强大。
别人笑你,你可以用学习成绩嘲笑回去,别人打你,你可以在挨打后找到反击的方法,总之,要看你怎么选。
天亮后,则冬先起床为阿宝准备早饭,他煮一碗面,上面卧一颗鸡蛋,浇上一点麻油,香味立马就出来了。
他去叫阿宝起床,阿宝习惯性的伸手拦住则冬的脖子撒娇:“阿婆我想再睡一会儿。”
则冬把孩子拎起来告诉他:“我以前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念书,小学语文课本我现在也可以给你倒背如流。”
阿宝瞪圆了眼睛看着则冬,问他:“我也要四点起床吗?”
则冬弯了弯唇角,“当然不用,你又不是我。”
“但是,不能赖床。”
等南珍过来时阿宝已经在吃早餐,南珍跟则冬的冷战还没结束,谁都不理谁。
阿宝吸着面条偷偷打量两人,呢喃着:“不许吵架。”
南珍摸摸孩子的脑门:“谁说我们吵架了?我们没吵架,对不对?”
南珍反问则冬,则冬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可阿宝还是觉得这气氛很怪。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拉着南珍说起他的姜老师。
“南珍姨你什么时候跟我姜老师一起吃饭?”
南珍:“……”
阿宝:“我阿婆天天叨念着呢,她说南珍姨实在太不听话。”
南珍:“……”
则冬再不听什么老师还是吃饭的,去后院给他的小花浇水。
***
阿宝吸完了面条,南珍洗了毛巾给他擦手擦嘴,阿宝小声问南珍:“南珍姨,为什么大哥哥不会说话?”
南珍低头检查阿宝的指甲缝,一点都没停顿地解释着:“不会说话的人都是天使,他们用声音换回了翅膀。”
“天使?”阿宝问。
南珍点点头,看向阿宝身后的柜台,柜台的一角黏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有一颗小贝壳。
她说:“如果不是真正的天使,又怎么会愿意用声音换翅膀呢?”
阿宝外头想了想,问:“哥哥的翅膀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南珍说:“阿宝啊,翅膀不一定能用眼睛看到,你可以用心去看。”
“翅膀是什么样子的?”
南珍说:“可以有很多种样子,善良,勇敢,不自私,纯净,你觉得他的翅膀是什么样子的?”
阿宝说:“南珍姨,我觉得大哥哥的翅膀是白色的,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我觉得我已经看见了。”
南珍笑起来,“阿宝真聪明。”
小阿宝捂着嘴惊呼:“原来大哥哥是天使啊!”
南珍说:“这是一个秘密。”
阿宝捂紧了小嘴巴,保证不会说出去。
南珍笑着将阿宝抱起来,扔进车里。
他们走了,则冬从后厨出来,将洒水器放下,仔细看自己的双手。
翅膀?
南珍说:“不会说话的人都是天使,他们用声音换回了翅膀。”
则冬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年幼的自己的惊声尖叫,“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抽干我的血!”
长长的针头插*进血管里,一管管暗红的鲜血被取走,他很害怕,浑身发抖,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安抚他:“玉堂,别怕,没事的,我保证。”
可那个男人的保证一点用都没有,到最后还是出事了,他每天必须服用的药物中有一项出了问题,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年幼的他很害怕,他尝试张开嘴发出声音,但,镜子里的自己无声的在重复愚蠢的动作。
他去找那个被他视为父亲一样的男人,男人的手里拿着家族千年流传下来的神杖,领他进到神坛,告诉他:“玉佩选择了你,玉堂你是巫家这几十年来唯一被玉佩选中的人,你所做的牺牲都是为了全族的人,你日后会成为巫家新的掌门人,你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将会拥有所有。”
他说的,则冬不懂,则冬不想失去说话的能力,可从那时起,他再也由不得自己。
南珍说:“如果不是真正的天使,又怎么会愿意用声音换翅膀呢?”
***
则冬快步走出门,已经看不见南珍的车,这一天南珍没有回店里。天气凉了些,温度一低人们的胃口就格外好,就想吃点热量高的东西,于是则冬和阿彬这一天都很忙,忙着煮咖啡调奶茶切蛋糕加热蛋挞。
到了傍晚时,则冬让阿彬顾店,他要出去一趟。
他说:“我很快回来。”
阿彬都来不及问问他的则冬哥要去哪里,就被客人呼唤,说要多加一份双倍芝士披萨。
则冬只穿一件单衣,傍晚的海风呼呼的将他的背后吹得鼓起一个包,他从不跑,只是走得很快,他立在热乎乎的油桶前面举了四根手指头。
卖烤地瓜的大叔给他挑了四个最甜的装起来。
正巧,南珍把阿宝送回家后过来,就看见她家伙计在啃烤地瓜,满室都是香甜,诱得她抓起钱包就往外跑。
可惜晚上的气温降得快,那个大叔早就收工回家。
阿彬心满意足啃着被烤出油的地瓜,被南珍踹了一脚。
阿彬谄媚:“南珍姐,则冬哥给我买的,可好吃了!”
南珍很有骨气的咽了咽口水,把抽屉拉出来准备算账。
抽屉里躺着两只特别大个的烤地瓜,她二十四小时前被绑架了的小地瓜。
手指摸了摸,还是烫的。
南珍嘀咕:“这谁的呀,快拿走,好臭。”
则冬听见了,快步过来表示:“不臭,很香,你不是爱吃么?”
南珍就是不碰,拿了计算机在那摁来摁去,则冬站在一旁挺尴尬的,阿彬早躲远了,害怕被波及。
则冬将地瓜拿出来,把皮剥的干干净净,递给南珍。
焦香一直馋着南珍的鼻子,南珍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唤,被则冬听见。
他一手举着地瓜,一手在南珍的账本上写道:“专门给你买的,你不吃吗?”
南珍突然就夺走了,啊呜咬了一大口,心想:馋死我了!
则冬一脸平静的看着南珍狼吞虎咽吃掉整整两个大地瓜,心满意足的喝了口水后,才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
南珍撑得不想动,摆摆手:“吃不下了。”
则冬:“你还欠我一次双份芝士加甜。”
南珍:“……不想动,好饱。”
则冬就这么盯着她看,目光中全是控诉:“你这个骗子,你怎么能这样!”
南珍实在觉得这家伙可怜,摇摇晃晃站起来去给他料理。则冬就恢复了平静脸,亦步亦趋跟着,听南珍指挥他:“拿两片芝士过来!……两勺糖够不够?……什么?你要吃四勺?不行太多了,当我家白糖不要钱么!……不许讨价还价!”
阿彬又闪了回来,抹着嘴回味,这是他则冬哥第一次往外花钱呢!
他则冬哥与南珍姐吵吵闹闹的,店里的气氛又好了起来。
南珍在后厨里说话:“跟你说,我今天在学校呆了一整天,听说有人欺负我家小宝?哼哼,我倒是要看看有我在谁敢说小宝是野孩子!他们那个班主任实在太不负责,我去找班主任喝茶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小小的咖啡店,客人们轻声低语,厨房里烤箱正在升温,则冬守在那里等着他的小地瓜,阿彬接到一个电话,哐当打破了一个玻璃杯。
南珍把电话夺走,声音发颤:“阿宝你别哭,南珍姨马上就回去,别哭啊,阿婆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恩,明天入v哦,希望你们都能一路陪伴阿宝和阿婆。
当然,如果觉得三五块钱很贵的,我们就此分别,但我都记得你们,朋友。
呵呵,请那些看盗版的千万不要去我微博找我,跟我说多喜欢小宝多喜欢则冬,我会在心中竖中指。
恩,言词有些偏激了,我是挺没素质的,哈哈哈。
☆、第22章 (4)
南珍拿了车钥匙往外跑;拉开车门时则冬已经坐在里面。
南珍把车开得很快;到家楼下时连车钥匙都没拔就上楼;她个小腿短还踩着高跟鞋;严重挡住了则冬的路线;则冬拉她站住,然后从她身旁越过;长腿一下跨三个台阶,还没进门就听见阿宝在哭。
晚饭后的时间,整栋楼里没个大人,小区里放着音乐,广场上跳舞的人们整齐划一;楼下一群孩子你追我赶;他们全不知道,这栋楼的一个家里,一个孩子在无助的哭,一个老人倒在地上。
“阿婆!”南珍爬上来时赤着脚,高跟鞋不知被她丢去哪里。
她看见则冬在拨电话,同时把阿婆从阿宝怀中分离出来,让老人重新平躺在地上。
阿宝不肯与阿婆分开,呜呜哭着扑过去要抱阿婆。
则冬看一眼南珍,南珍赶忙过去将阿宝拉开,同时拿走则冬的手机。
电话已经接通,南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则冬侧过阿婆的脸,将手指缠绕衣角,伸进阿婆满是呕吐物的嘴里。
他一次次将阿婆嘴里的东西抠出来,电话里有人在追问:“喂喂喂,说话,这里是急救中心。”
则冬皱着眉头看了南珍一眼,南珍深吸一口气说道:“喂,这里有一位老人突然昏迷在地并且伴有呕吐,我现在开车送她过去,请尽快准备好急救设备。”
说完时,则冬又看了看她,眉头不再皱起,手指快速熟练的将呕吐物清理干净,以防堵塞气管。
阿婆的衣襟前脏了,可他不在乎,用双手在做心脏复苏,一下一下压得很重,阿宝眼看就要扑过去阻拦。
南珍死死拽住孩子,撇过脸,不忍心去看。
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南珍再回头,是则冬扯着她的衣服,用下巴指了指门外。
南珍下楼开车,则冬将阿婆抱下去,三人一路飙向医院。
医护人员早已等在急救通道外,则冬将阿婆放在车床上,用手指打字,说明自己对患者做过何种急救措施,患者的病发时间以及症状。
南珍搂着阿宝站在一旁,因为有则冬在,她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看医生将阿婆推进手术室。
一切有则冬,她觉得有他就有希望。
***
手术时间很长,南珍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哄阿宝睡觉,阿宝之前一直睁着眼睛说要等阿婆出来,可孩子到底是孩子,惊着了,哭了累了,很快便在南珍怀中睡着。
南珍把手提包垫在阿宝头下,挪出发麻的右腿站了起来。
她赤脚靠在被刷成绿色的墙上,单手捂着脸。
太累了,一次次目睹死神,一次次面临失去身边最重要的人,她累的几乎不能呼吸。
则冬不知去了哪里,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双女士拖鞋,他递给南珍,南珍将鞋穿上,他在她跟前站了几分钟,然后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南珍。
南珍的背脊僵了僵,他用手揉开。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他的心指挥了双手。
南珍渐渐放松下来,在他怀中颤抖肩膀,无声的掉泪。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
一个拥抱后,则冬站回原来的位置,安静的,等待着。
南珍不安的在走廊上徘徊,被他拉住,于是两人站在一起,齐齐看着亮着的那盏红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医生疲惫的摘掉口罩,南珍以为自己会听到好消息。
可等来的却是……
医生说:“情况不好说,我们尽力了,等等会将病人推进监护室,你们可以去看看。”
南珍一下瘫软在地,则冬去扶她,她却站不起来,扭头看在睡梦中的阿宝。
她想去监护室外等阿婆,则冬将阿宝抱起来时孩子就醒了,揉着眼睛问则冬:“哥哥,我阿婆醒了吗?”
则冬摇摇头。
阿宝一脸落寞,被则冬抱到监护室外面,正好这时阿婆被推了过来。
“阿婆。”阿宝扒着窗户小声唤道。
南珍忍得鼻子都红了,双眼充血,抚摸阿宝的小脑袋:“阿婆睡着了,她太累了。”
阿宝似懂非懂,一直看着睡着的阿婆。
“阿婆身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