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那些游魂野鬼一道平了。
西齐是这么打算的。
“哟,公子来见妾身,竟还带了个小娇娘同来?”姚妃先前似乎一直没留意到后面还有个雨师曈,此时蹙眉做微恼模样,“公子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她说完便收了娇媚姿态,周身开始露出狠厉的气息,花园中冷风骤起,西齐紧了紧手中锁链,警惕的盯着姚妃。
“你们好生招待这位姑娘,唔,竟还是位小仙子,吃了她可是个涨修为的大便宜呢,本宫把这个便宜赏给你们吧。”
听姚妃说完,那群游魂野鬼空洞的眼中纷纷迸发出异样的亮光,下一刻便嗷呜嗷呜争先恐后的朝雨师曈扑了过去。
雨师曈头皮一麻,抱起尾巴拔腿就跑,听到背后高高低低的鬼叫中传来西齐有些气急败坏的唾骂声:“喂,你跑什么!”
废话啊!难道他以为她说怕鬼是在谦虚吗?不跑难道还在原地等着这帮死鬼冲过来把她啃成个骨头架子么!
雨师曈一跑,宫门大空,那一群扑得疾速的鬼魂没刹住,保持着冲过来的速度滚成一团直接就冲了出去。
西齐已经对雨师曈不抱任何指望,正要专下心对付姚妃,突然宫门处又是一片鬼叫——那帮冲出去的鬼魂居然又乌泱泱的冲了回来,在门内左右一望,锁定雨师曈的方向又追了过去。
雨师曈奔逃中的叫声就显得越发凄惨了。
姚妃莞尔笑起来:“看来公子寻来的帮手不大牢靠啊。”
“哇啊啊——救命啊——!”
西齐冷哼一声:“对付尔等凡鬼,还用不着寻帮手。”
“不要追我了啊—啊——啊……”
姚妃周身黑气大涨:“哦?那妾身就来领教领教吧。”
“不要吃我啊我一点都不好吃师父都说我扒皮嫌累炖汤没味的啊啊啊——”
西齐额角终于爆出青筋:“吵死了……”
雨师曈没命的在冷宫花园里哇哇乱跑,身后缀着一大群乱七八糟的鬼魂,根本顾不上西齐在那边是如何的情况,只恍惚听到黑云中有沉闷雷声,身后忽的有一道极亮的光闪过,啪嚓一声,像是闪电。
同时在闪电的亮光中,雨师曈看清自己已经被逼到一处无路可走的墙角,身后雷声杂着鬼叫,让她十分纠结到底是蹲地抱头好一些还是飞身爬墙更好一些。
这时身后突然寒气大涨,似乎有一道冷风如刀子般逼了过来,雨师曈当机立断——唰的抱头蹲下。
凌厉的阴风扫过,连花草都被刮得伏倒在地,身后的鬼叫蓦地变成了悲鸣,渐渐远了,没了。雨师曈又蹲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扭了点身子往回看,就见那些鬼魂已经全不见踪影,只余一些还在空中慢慢消散的阴魂之气,看来是被荡平了。
西齐正站在数丈开外,冷眼鄙夷着她的姿势:“你还敢再怂一点么?”
“……”雨师曈讪讪的站起来,探头看了看西齐空荡荡的身后,还是忐忑:“那个,刚才那个女鬼呢?”
西齐已经扭头往外走去。
雨师曈赶紧小跑跟上,路过那处假山时才看到原先西齐和姚妃对峙的地方此时一片焦黑,嘘嘘冒着黑烟的灰烬里还跳着几蔟小火苗,像是刚被雷劈过的样子。
雨师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电闪雷鸣,又看看那片焦黑中有几绺隐约眼熟的宫装残骸,脚下顿了顿。
……被劈成渣渣了?
雨师曈松了一口气,顺带震撼了片刻,但看到西齐已经要走出冷宫大门,哪里还敢自己留在这里,赶紧追了过去。
“西齐西齐,等等我……”
只是雨师曈一时忘了自己还拖了条尾巴,眼看就要追上西齐的时候,脚下一不留神便被尾巴绊了一下……
“啊!——啊呀?!”
一直径自朝前走的西齐突然停了脚步。
雨师曈也不知道眼下自己这个抓住西齐裤腰带几乎半挂在西齐身上的造型是怎么出现的。
可能……是她要摔了,往前扑的时候下意识的这么一抓……就……抓上了西齐的裤腰带?好像……快拉掉了的……样子啊……
冷宫门外不远处正站了两个黑无常,不知道是西齐此行的同道还是只是纯属路过,此时满脸愕然的看着这边。
西齐动作极快的拽住裤腰带,脸色已经完全可以用森然来形容,盯着雨师曈的手,危险的眯起眼:“你干什么?”
雨师曈眼看着他额角蹦出青筋,从头到脚抖了一遍,又怕松了手自己就直接拍地上了,胆战心惊的坑坑巴巴:“不……不小心,被被被尾巴绊到了……”
从表象来看倒霉的可能是西齐,不过从深层次来看,倒霉的其实是她吧?这得是多造孽的霉运才能让她老守着同一个人惹事儿啊?
雨师曈还在哀怨的内心活动时,西齐低头看向她那条蓝汪汪的尾巴——这会儿软趴趴的垂在雨师曈身后,跟它的主人眼下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副德行。
啧,还是条幼龙的尾巴。
西齐拎住雨师曈的后领把她拎了起来。
雨师曈被勒得直想翻白眼,却又不敢,尾巴惨兮兮的耷拉着。见西齐另一手蓄起一个小而明亮的光团朝她面门直直拍过来,心中哀嚎一声缩着脖子紧紧闭上眼,做好了被拎起来吊着打的准备。
光亮逼至眼前时,雨师曈却觉得眉心一热,仿佛有一股力道强行灌了进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完好无损的放回了地面,尾巴倒是不见了。
雨师曈呆愣愣的眨着眼看西齐和那两个黑无常走远了,嗓子一痒,咳出两口小小的黑烟来。
话说,地府阴司的法力是跟神仙不大兼容的吧?这么二话不说就灌她一股法力真的没问题么?!
雨师曈觉得,这个西齐看起来脾气又冷又坏,而实际上——
真的是又冷又坏。
作者有话要说:
☆、【无常(一)】
接连两个晚上都见鬼,第一天见一个,第二天见一群,太过跌宕刺激,雨师曈觉得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创伤,回雨师庙自己过夜恐怕有点障碍。
雨师曈把这晚该降的雨水补完,决定厚着脸皮去京城土地那里打地铺。
京城土地长年守着土地庙,难免无聊,常会找邻居神仙们唠嗑聊天,雨师庙也去得不少,算是看着雨师曈长大的,对她颇多关照。
不过这两天京城土地似乎不太闲散——雨师曈到土地庙时,京城土地正在桌后跟桌上堆得小山一样高的杂乱书卷奋斗,挥着手里的拐杖让书卷分类摞好。
看到雨师曈进来,京城土地从纷飞的书卷纸张里支着拐杖跳下地来,原地转了两圈稳住后才扶了扶帽子,翘着白胡子颠颠儿着小步子朝她过来:“哎呀阿曈,你来得正好。”
“你师父不在,有件事想让你帮忙,明后两日你可得闲?”
雨师曈闻言拿出雨水簿翻了翻——凡间每地降雨的时辰和雨量都是由天庭定夺好写在雨水簿上,然后派到雨师手里,雨师的职责就是照着天庭安排好的计划施雨降水。
“嗯,只明早有一场雨,之后半月都是晴天无事。”
京城土地便点头:“如此正好,等你明天降完雨过来,我再与你细说。”
在土地庙睡了一晚上,雨师曈一大早被雨水簿活活拍醒——她师父怕她贪睡误了时辰,离开前在雨水簿上加了仙术,快到时辰时便会自己飞起来往雨师曈脸上啪啪拍,直到把她拍醒。
雨师曈揉了一把脸,驾云奔到京城上空,还在打着哈欠,听到云头下方某处不停传来喧闹,便分神往下看了看,只见底下某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围了群凡人,中间的空地上架起一根粗大的柱子,柱子上面绑了个白色衣衫的人,下面堆满了木柴,正有人要往木柴上点火。
这是在做啥?
把云头往下降了降,雨师曈的好奇就变成了费解——那根柱子上绑的,是个白无常吧?
……居然会有白无常被凡人绑了要烧?
无常对于雨师曈来说本是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只知道是阴司鬼差的一种,负责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勾押至地府。不过她近日似乎跟无常突然有了缘分,前两天才遇上一个黑无常西齐,今天就又遇上了个白无常。
话说黑白无常只是当差的时间有昼夜之差,其他资质秉性之类的该是差不多的吧?
雨师曈脑中呼的冒出了个穿白衫的西齐,顿觉违和,再仔细看向下面那白无常,却见他一脸清秀,十分文弱的样子,此时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了团布,哼哼呜呜的在柱子上扭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无辜可怜相。
“……”难道黑白无常其实是一对儿反义词么?
眼看着木柴上火光渐盛,雨师曈想了想,把云头挪到木柴堆正上空,降了阵雨把火淋灭了。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让官差换了木柴,似乎是要再烧一遍的意思,雨师曈便等着新的干柴燃起来后,又降雨把火灭了。
又如此往复了两三趟,骚动越发厉害,不少人仰头看天议论纷纷,却只有那个白无常能看到雨师曈——他看向雨师曈的感激目光那叫一个水汪汪。
唔,也可能是被她的雨水淋进水了才水汪汪的。
这时雨师曈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隐着身形直直穿过人墙,到了木柴堆前,对那白无常冷冷道:“你是白痴吗习书?”
说完也抬头看上来,雨师曈赶紧心虚的往云里躲了躲。为什么她每次遇上西齐都不能是个稍微和谐欢乐一点的场面?
西齐看起来跟前两次见到没什么不同,就连被雨水淋得湿透的样子都跟昨晚差不多。
她刚才那几趟只为灭火,与其叫下雨不如叫倒水,比起昨晚只能坏不能好,要让西齐知道又是她,这次会不会把她给拆了?
再看向下面时西齐已经扬手拉出锁链往上一劈,然后趁着柱子散架倒地的时候揪着那个叫习书的白无常后领往上一丢,把他丢上了雨师曈的云头。
雨师曈还蹲在云上捧着玉盂,没反应过来的跟被丢上来的习书大眼瞪小眼,然后就见西齐也落到了云上。
“……又好巧啊西齐。”
西齐这才正眼瞧到雨师曈,皱起眉:“怎么又是你。”
“……”其实我也很不想见着你的啊……
雨师曈就不去分辨西齐那一脸不高兴的神色里有几成是因为她的缘故了,扭头找习书转移话题:“你是个白无常吧,怎么会被凡人抓起来要烧掉?”
习书便有些尴尬的脸红,低着脑袋声音差点都听不清——他是转生殿里的白无常,算是西齐的搭档,不过因为年纪尚小,家里托关系走后门刚上任不久,见识不足,是块犯错的好料子。
除了之前犯过男女不分勾错魂的错,习书最大的毛病便是东西不辨南北不分。
今天他一不小心又迷了路,迷晕了便怀着侥幸心理显出身形,打算伪装成凡人问路——这事儿他经常干,是熟手。
奈何这次运数太差,遇上一中年妇女领着官兵捉贼,从拐角那边猛地冲进习书在的这条僻静小巷,恰好瞧见他从无到有的显出身形。
一大队人齐刷刷卡在巷子里,打头的妇女眼睛瞪着习书,嘴张得几乎能塞进她手里提的那根棒槌。
习书颤着声企图安抚:“你们别紧张,我我我,我又不是人……”
“……”
一片寂静中,中年妇女两眼一翻,栽地上了。
习书紧张之下竟忘了要隐掉身形逃脱,就被当成妖人给绑柱子上去了。
雨师曈眼下的嘴也张得不小,看看习书,又看看西齐。
同是无常,落差大成这样,有点太虐心了吧?
云上的气氛略微有那么些尴尬。
习书说完又去看西齐,眼神依旧水汪汪的:“西齐,你今天不是没有差事么?是特意来找我的?”
西齐却不太给面子:“有事,我只是顺路。”
习书颇受打击的默默蹲到一边。
雨师曈左右看看两个落汤鸡造型的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把你们淋成这样,要不到我那里休整收拾一下吧?”
京城外,雨师庙。
一般来说小神仙是难得有庙祠供奉的,不过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天子脚下,供奉起神仙来绝不能寒碜,土地庙上的琉璃瓦都铺得比其他地方光亮。
风伯雨师虽是小仙,但事关风调雨顺,所以在京城郊外都有各自的庙祠香火,相关时令节气还有朝廷官员甚至皇族前来祭祀跪拜。
雨师庙座落在郊外青山脚下的茂林间,布置得不算气派,但两间殿阁前后各围了个小院,数丈之外还傍了一汪小水潭,隔着水潭的林子那边露出一小角瓦檐,不知是谁的殿阁,环境倒是颇为清幽宁静。
西齐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倒是习书被折腾得一身烟熏火燎的狼狈,雨师曈便领了习书到水潭边清洗。
习书把自己收拾停当,谢道:“方才多谢雨师姑娘了,我叫习书,和西齐一样都在地府的转生殿里当差。”
说着看看雨师曈又看看在廊下没有一道过来的西齐,好奇心起。
天官雨师跟阴司无常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更别提西齐是阴曹地府里出了名难接近的冷面黑无常,怎么突然就认识了这么个水嫩嫩的京城小雨师呢?
雨师曈没留意习书的神色,弯起眼笑出两个小酒窝:“我还不能算是雨师,其实只有单名一个曈字,你就叫我阿曈好了。”
习书点头,左右打量着清静的雨师庙:“阿曈姑娘,你一直都自己住在这雨师庙里么?你家原在何处?”
雨师曈挠挠头:“我尚未记事时就被师父捡到,不知道家在何处,之后一直跟师父住在这里。如今师父有事外出,这里就只有我在。”不过晚上是去京城土地那里打地铺……
习书一不小心问了个尴尬问题,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雨师曈倒没有在意,已经开始犯愁其他的事情:“最近不是祭祀的时节,我这里只有供台上的果子和清水,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
习书急忙摆手说不用,雨师曈又亮着眼睛问道:“能跟我说说你们无常是怎样的么?也和雨师一样,每地都有固定当值的无常么?”
习书挠挠头:“跟雨师不大好比较,普通无常都是殿外差使,大多听候森罗殿差遣办差,不过像我和西齐在转生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