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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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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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栗,我不禁抬头看了她,却见她脸上还是常色。
  他又静坐了片刻,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定国公张辅要晋见,他才出了营帐回帅营中。定国公张辅是略有耳闻的,能征善战,威震南荒,是一代元勋名将张玉的后人,此番攻乐安城他将领军出征。这讨伐,攻打诸事已是箭在弦上,不禁掀了帐帷,看向营外,天色幽暗,营中却阑珊明亮,一处处的篝火燃炽,将那些守卫的士兵的脸映得亮堂,都是正色凝重的表情。
  返身退回帐内,却见彩烟正收拾着茶盏,想起刚才那一刻轻触,便上前止了她手上的事,拉了她坐了下来。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了我,一面顺从地坐下。
  “害怕吗?”我径直问道,直将她问得有些发愣,半晌却不答话。
  “彩烟也在担心,对吗?”我不在意,继续问道。
  她却笑了笑,却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摇了摇头,想要挑开话明说,又一丝犹豫,终是转了话说道:“这些时日,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与寡欢之中,却忘了你也是战战兢兢不得安心!”
  “姑娘究竟要说什么呢?”她看出我的词不达意,不禁笑了说道。
  我叹了口气,不禁也苦笑一番,心里的猜测怕是没错,将她的锦帕摊开,指了帕上绣的花色说道:“这可是木槿花?”
  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却点了点头。我又指了旁处:“这花可是临水而开?”她摇了摇头,脸上已经染上几丝绯色。我看得却是心酸,径直问道:“是为了他吧!”
  话被挑得明朗,她倒不害羞了,抬了头迎上我的目光,却是坦然地笑了笑。
  我不禁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彩烟,你好傻!”
  一个女人能够这样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在深宫里消磨耗尽,只是因为心里那份感情,隐藏得愈深,却也愈发地厚重,仿佛能感觉到那种沉默无言背后的黯然,即便是浅笑盈盈,忧伤也在眉间寂然开花。沐大人心里却只有已逝的夫人,这份感情实在是有些寂寞,却支撑着她在深宫里茕茕独立。不觉又一丝心疼,又用了一分力,握紧她的手:“不管如何,这次出来后,就不要再回宫了!”
  她听得一愣,却是摇了摇头,第一次露了丝惨笑。
  “无论成败,你都不需要再呆在此处”我心里自有主意。

  四十二

  第二日,我早早便站了营外等着叶离离,彩烟跟了身后,一面将裘襟替我披上,一面笑了说道:“就算是今日到,也不会这么早,姑娘还是先回帐里吧!”我摇了摇头,心底深处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这营中,想要见的人不得见,便是想念的痛彻心扉也不能露了脸上,姑且让我在其它的事上任性一些,否则不待与他还有相见的一日,早已要崩溃了。
  只是过了晌午,也不见有人来,今日天气倒好,暖日当头。我禁不住站得久了,彩烟寻了椅子搁在营外,累了便坐了下来。而一静坐,心便开始游离。早些年看秦少游的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时可以豁达地赞同,只因为是旁观者的那份清冷心境,如今到了自己,却是绵绵思念萦绕,扯不断理还乱。
  闭了眼便是那眉目,那笑意,还有温暖的怀抱,鼻子酸一次又一次,终是强将眼泪咽回,终是还好好的,即便此时不得相见,自己也不能绝望。
  不觉日斜西山,明月移影而上,心思已是百转千回,仿佛把那些事都想一遍,不禁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今日不会到了吗?”有一丝恍惚,竟忘了自己究竟是在等谁。彩烟看了我有些呆愣的模样,只轻声说道:“姑娘先回营里吧!”
  我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却听见有匆忙步伐,随后便听到:“杨大人回来了!”
  我蓦地转过头去,朝那传话的人问道:“回来了?离离也来了?”
  他还未来得及点头,我便已看见杨溥与离离二人的身影正向这边渐近,不禁上前迎去,彩烟也忙随了身后。
  快至面前,便见那身形有些臃肿的妇人,确是离离,由着杨溥搀扶着走来。
  不禁止了脚步,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的中秋佳节,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当时明月高悬,无意间见证这一场邂逅的悄然发生,如今明月依旧,我恰好站在这里,辗转又见这相守的一幕,不觉扬唇一笑,却有些酸涩。
  “寺玉!”她已至我的身边,轻声唤道,带了一丝凝咽。
  我点了点头,看了她半晌,才微笑着开口说道:“很久没有见了!”
  她几乎要落了眼泪,一面又笑着点头,已是妇人的装束,因为怀孕而有些丰润的脸,这绝姿的眉目却是熟悉,经历了时光与世事的洗炼,如今更是别有一番韵味,那些浮华尘香已尽,才看得见这样的清朗淡闲。
  想要和以前一样,抚过她的肩处轻拥,却碍于她已圆润挺起的腹部,她看得出来,却是笑着伸手,与我握在一起,相互间一时却无话。
  却是彩烟将我们唤醒:“姑娘,快扶夫人进去吧,夜里冷,莫让夫人着了凉!”
  我一面点头,忙扶了她一起进去,杨溥瞧了我们,却望而止步,一面朝叶离离轻言细语:“与姑娘好好叙旧吧,我先去皇上帐内回话!”
  离离看了他一眼,虽是不经意,却是千丝万缕的情愫尽在这一瞟。我瞧得不禁低了头,也无声笑了笑。
  叶离离怀胎已有八月之久,肚子已是圆球一般,只是坐着就将她折腾地渗出了一额头的汗,我瞧得只能摇摇头,一面用锦帕替她拭汗,一面佯怪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往营里赶来?”
  她却是笑了笑,不知是否是错觉,只觉她淡淡地瞄了一眼彩烟,又一面将我的手拉下来,转了话说道:“坐下来吧!”
  彩烟却凑上前,早将热茶端了过来,将茶递给叶离离:“夫人有什么事,吩咐我来就行!”一面又朝我说道:“姑娘今日也累了,坐着歇会吧!”
  说到此事,我方转过头朝彩烟嘱咐道:“孕妇用的东西,营里没有吧?”
  “这!”彩烟不禁皱了眉头,叶离离却笑了摇头:“放心,我都准备了!”
  “太医呢?”我不禁又说道:“让太医诊断一下,这一路奔波,怕动了胎气!”
  彩烟忙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唤太医!”说着,便要出了营帐。
  却教离离伸手一挡:“不用了,有一位大夫随我一起,恐怕杨溥正在安置,一会便会来的!”
  “宫里的太医是不是更稳妥些?”彩烟却小心地问道。
  叶离离却一面摇头,笑了笑说:“这位大夫,医术高明绝不在太医之下,这一路也是得了他每日诊查照料,我自是知道他的本事的!”
  既然她如此笃定信任,我也不再勉强。
  只是一会工夫,便有人掀帘而进,定睛一看,却是一位身著月白长衫的大夫,四五十岁的年纪,眉目深幽清朗,唇不扬自吟一丝笑意。自有一种医者气质,和熙温慈。
  “徐大夫!”叶离离见了他,一面笑了招呼道。他只是点了点头,一面上前,瞧见我们,微微一阖首,又转向离离,只是随手一拂她伸出的腕处,便是把了脉,淡淡地说道:“夫人不用担心,胎儿一切正常!”
  叶离离点头笑了笑,仿佛至始至终便不担心,又看向我,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现在可放心了?”
  我摇头失笑,那被称为徐大夫的人却是看了我一眼,又俯了案前,用彩烟早已备好的纸墨开了些安胎养神的药,一面慢慢说道:“药和平日的一样,忌食的东西和所需注意的事项,我也一一列好!你们依此照料,不会有什么大碍!”言语轻淡,却是掷地有声,确叫人心里莫名踏实。
  药方已写好,不等字迹干凝,我便要彩烟随了他去取药。
  不料他却看向我,开口说道:“请姑娘与我一同去取药!”
  我听得一愣,不禁正视了他,脸上神色瞧不出异色,平静祥和地微笑着。我虽有些诧异,却点了点头,朝也呆愣着的彩烟说道;“好好照看离离,我随大夫去取药!”
  与他一同出了营帐,守卫的侍卫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只走了几步,他才侧头忽然说道:“姑娘有不足之症?!”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我的脸色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吗?这样想着,一面苦笑了答道:“大夫瞧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已有性命之忧,如若好生照料,可有两三年内不会有事,若不得善理,汲汲可危!”
  他娓娓道来,这番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听得只是啼笑皆非,不觉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被他抢先打断:“恐怕姑娘这话已听得耳熟能详了?”
  我只能点了点头,他却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瞧姑娘的眉间紧锁,只怕心事太重,还是不得善理啊!”
  这亦是谁都能瞧得出的状况,我依旧沉默不语,也不放在心上。
  “我倒有一法子,也许对姑娘能有所帮助!”他深看了我一眼,慢慢说道。
  我听得一怔,不觉已停了脚步,端正了姿势看向他,并不是玩笑的神色,心里不禁有一丝波澜,却也奈了性子问道:“什么法子?”
  “忘记!”他正了色,抑扬顿挫地将这二字脱口而出。
  见我有些迷茫无措,又解释道:“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逆,脉满去形,喜怒不节,寒暑过度,生乃不固――!”
  “大夫请明言,这晦涩的医理,我听不明白!”我忙打断他的话。
  他不置可否,却依旧解释道:“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这可明白?”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甚明白,只知是中医药理,字面的意思便是喜怒哀乐,情志变化过度过激,都对身体百害而无益。
  “姑娘的心肝脾肺趋于衰老褪化,虽有不明缘由,但感情必是一大祸害,姑娘的病想必早就被发现,却愈来愈恶劣,不见好转,便知姑娘是个心性执拗,万事皆不得放下的人,所以唯有将前事忘记,心至诚净,无忧无郁,病情才能稳住,生息才得延续!”
  这番话说了却与没说一个道理,叫我依旧苦笑不得,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说道:“大夫说得倒像是佛理,我资质钝拙,此生是不可能悟透这无忧无郁的境遇!”他却摇了摇头,笑了说道:“何需悟透,姑娘不知道大夫也有让人失忆的法子么?”
  这话刚落了尾音,我们便已到了药御营外,他径直进去,竟不睬因这话而有些失神的我,我忙跟了上去,却见他已将药箱打开,一面喃喃自语地抓着药。他将手上正包好的药递给我:“这是夫人的安胎药,今日还未服用,姑娘煎好后,膳前服用便是!”
  是令人失忆的药么?小说里,电视上倒见过,却不知真有此物,真能令人忘却一切吗?我要用忘记一切去换来延长的生命吗?这样自问着,不觉已忙不迟迭地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那熟悉的容貌,不觉挑了挑嘴角失了笑。这是在想些什么呢,且不说这话有些匪夷所思,便是真的,我定是不愿意的。这番暗自思忖,落了他的眼底,
  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姑娘不用怀疑,我确有有此药,如果姑娘需要或是日后想要,我自可相赠,我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
  他的这一番话倒很坦直诚恳,我只是笑了笑,一面谢过他的心意,一面提了药便要回营。
  回到营中,将药递给彩烟,又嘱咐她亲自煎熬,这才得了空与叶离离说些闲话。
  等彩烟出去了,她却朝我说道:“在家时,也是日日遣了大夫来诊查照看,真将我当了病人一般!”
  “那是杨大人关心你!”我听得不禁朝她啐了一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只是笑,眼底的那份小女人的幸福娇憨一览无遗,忽然又说道;“彩烟怎么也来了?”
  我忽然心思一转,一面转话说道:“离离,我将彩烟托付给你,遣去你俯上做丫头好吗?”
  “什么?”她听得一愣,一面不解地说道:“她是宫里的尚官,怎么能随便遣送?”
  这又要一番解释,眼瞧着她有些倦怠的神色,我只摇了摇头:“明天再说吧,今日你累了,要早些歇息么?”
  她点了点头,又朝榻上看了一眼,笑了说道:“今晚和寺玉一起睡吧!”
  我瞧了她大腹便便的模样,不觉失了笑:“我可不敢,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杨大人不知要拿我怎样!”
  她的脸色忽然一黯,踌蹰了一会,才轻声问道,“寺玉的身体?”
  “就是这样!”我笑了笑,那徐大夫的话在脑海中掠过,又一面替她将茶盏搁回案上,“营帐里有些药味,离离闻着会难受吗?”

  四十三

  她忙摇了摇头,便要说话,却忽然捂住嘴,欲作呕状,我慌忙将痰圩端过去,她只是干呕了几下,慢慢缓过气来,又拿着锦帕替她拭嘴角,一面有些担忧地说道:“真的不要紧吗?”
  “这是正常的!”她喝了口茶,笑了笑。
  “做个准妈妈真不容易!”我瞧了她的腹处,不禁感叹了一声。
  她一手抚上腹处,脸上露了慈爱又幸福的神色,依旧微笑着说道:“我能感觉到他在一点一点地长大,心里莫名的欢喜。等将来寺玉有了孩子,就明白这种感受了!”
  我听得一愣,半晌却回不过神,她抬头望见我的表情,方觉不对,一面小心翼翼地拉了我的衣袖:“怎么了?”
  心里却忽然涌上一丝哀伤,无声无息,要搅得自己更加压抑,于是站了起来,一面强笑了笑,一面摇头:“没什么?”
  她却察觉到我的异常,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我见不得这样的表情,恰又想起灵儿,不禁笑了转话道:“对了,灵儿那小丫头,还在你身边吗?”
  “在啊,这不也跟了来吗?”她点了点头,也浅笑了一声:“早说不要这些人跟着,偏她执拗地要随了来!这会也正在收拾呢!”
  正说着,这曹操便掀了帐帷闪了进来,抬头见了我,脸上也是雀跃欢喜,唤了一声:“寺玉姑娘!”
  我瞧着她开朗活泼的笑靥,不觉也染了几份轻快,笑了道:“这不是灵儿吗?好些年不见,还是个这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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