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本来就是,我说好了要去找肖婆婆的,师兄还让我跟他去出差。”她又揉了揉脖子,“你看看,我昨晚都落枕了。资本家是吸血鬼啊,惨无人道。”
“谁让你窝在沙发上睡,姿势不好当然会不'炫'舒'书'服'网'。”他并不同情她,又问,“晚上不回来?”
“嗯。”她抱怨,“讨厌住在外面。”
“你一个人住么?”
她笑了:“还记得我怕一个人住啊?不要紧啦,何環也会一起去,到时候我跟她住一个标间就好。”
他点头:“好好工作,跟在他们后面注意学点东西。”
医院仍然很忙,晚上加晚班已经是九点多,肚子饿了起来,锦瑟临出门前交代他冰箱里做了菜备着,杜程予准备回去了,路过病房的时候,想起邵澎今天在楼梯口被匆忙路过的家属撞了一下,摔伤了手,不管怎么样,也该去看看他。走进去才看见不止邵澎一个人,何環坐在他床边正在给他削苹果。
杜程予有些诧异:“何環?”
她向他点点头:“杜医生。”
他问她:“你不是去出差了么?”
“没去成。”何環放下苹果,指了指邵澎,“他摔跤的时候正跟我打电话来着,我听到了,他总要有个人照顾着,医院的护士也不可能每时每刻看着他啊,我就请了假。”
“那有几个人去出差?”他看了看邵澎,“就是阿御和锦瑟么?”
何環点点头:“是啊。其他人都有案子。不过他们两个去也够了。”
杜程予皱了皱眉,转身出了病房。
邵澎看着何環:“小環,你真的不用这样为了我耽误工作。”
她并没有回答,仍然专注的削手里的苹果。他忍不住问她:“你们事务所派了几个人去出差?”
她看了看他:“我们老板和乔锦瑟。”
他和杜程予一样皱了皱眉头:“没有别的女生么?”
“我们事务所就只有三个女生,茗姐有案子,我来了医院,不就只剩乔锦瑟了?怎么?还怕我们老板会对她怎么样么?”
“不是那样,”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锦瑟怕一个人住。”
她想起以前舒茗出差锦瑟都会拉上她一起,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开始找出电话打,那边的手机却关了。何環冷冷一笑:“怎么,要是她害怕你能怎么样?你要现在赶去市,邵澎,你担心又有什么用?”
是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想起在学校的时候,每年放假锦瑟都是第一个回家的,他奇怪,她回答他:“我怕黑啊。”他一开始以为她是骗他开玩笑的,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她竟然是真的怕一个睡觉,他还笑过她:“你多大的人了啊?”那时候她生气:“怕黑怎么了?我小时候被吓过不行啊?再说了,法律上又没有规定大人不能怕黑来着。”
他知道她的性子,倔强而不喜欢示弱,如果不是真的怕,决不会说出来。可是就算知道她怕黑又怎么样?他能够做什么?他颓然的靠在床上,不再说话。
何環把苹果放在桌上:“邵澎,你喜欢她那么久,有没有想过我喜欢你有多久?你为她痛苦伤心了多久,我就为了你痛苦伤心了多久。”
他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叹息:“小環,对不起。”
她不要他说对不起,可是她知道,他对着她的时候也只能说对不起。但偏偏是为什么呢?明明他已经失去了关心那个人的资格了,他却仍然记得那么清楚锦瑟的喜恶,她不顾他的感受,嫁给了别人,这样的伤害了他,他却还在想她晚上一个睡会不会害怕?!
乔锦瑟,你从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有多么幸运。
杜程予边下楼边拨电话给锦瑟,手机里却传出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关机,也没有闲工夫猜测她为什么要关机,他又打电话到许御生的手机上,连接了很久,他终于听到电话里响出来“嘟——嘟——嘟——”的声音,可是那边始终没有人接听,直到出现系统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他不死心,又打了一次。电话里还是无人接听。
杜程予放下电话,有些烦躁,人着急的时候却找不到想找的人,电话里一声一声的“嘟”听得心慌。
杜程予大步出了医院,边去停车场边给许御生打电话,总算有人接起来:“程予?”
电话那边很吵,有很杂的音乐,似乎在酒吧里。
他问他:“小锦呢?”
许御生没有听清,对着电话吼了句:“你等下啊!”杜程予听见那边音乐渐渐小了声音,许御生问他:“说吧怎么了,我现在在卫生间里。”
他又问了句:“小锦呢?”
“啊?锦瑟么?在酒店里,怎么了?”
“你们几个人出差?”
“就我和锦瑟啊。”想了想又侃他:“程予,你不会是不放心我吧?开玩笑,我能对锦瑟做什么啊。看你急的。”
“阿御!”他是真的急了,“锦瑟她怕黑!她最怕晚上一个人睡!”
“本来我们是要带着何環的,不过她突然有事了。”他倒是不以为意,“程予,你也太操心了吧?她就算怕黑怎么啦,开着灯睡呗。一个人又怎么了,都这么大的人还能怕到哪里去啊。没事儿。而且现在这么晚了,要上哪里找个人陪她睡?总不能让我去吧?”
他多喝了点酒,心情很high,说了没几句,便又要去玩:“不和你说了啊,我挂了,你别瞎操心。”
第四章(四)
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杜程予听得烦了,把手机往车里一扔,发动车子,市对不对?开车也不过两个小时,十二点以前一定可以赶到。
上了高速公路,郊区的地方不像市里的夜晚那么闪亮,从车窗往外面看,天边都是满满的星星,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杜程予开得急,他记起今天锦瑟坐在沙发上,他问起她和谁去出差,她傻傻的笑:“你还记得我怕一个人啊?”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一年她也不过七岁,那个时候是冬天里最冷的日子,外面下了雪,南方的雪很稀奇,更难得下大了,大人们出去买年货还没有回来,他家和锦瑟家住在对门,临走前母亲交代他:“锦儿还有点烧,要捂着,你乔叔叔和阿姨晚上大学里有研究不回来了,你晚上陪着她好不好?”他便去了锦瑟家里,她身体并不是特别好,畏寒,冷天里容易生病,他就守在她的床前面,看着她烧的红红的小脸。他守了很久,听见书辰在外面楼下喊他出去玩雪,他挣扎了一阵子,又摸摸她的头,想想应该没事了,他又换了条冷的毛巾在她额头上盖着,又给她的小杯子添了点热水,看看她还在睡,便轻轻悄悄的出去了。
在外面玩的忘了时间,等大人们回来的时候,母亲问他:“锦儿呢?”
他这才想起来:“在房里睡着。”
他是这样以为的,却不知道锦瑟早就醒了。他之前开了她的窗和楼下的书辰喊话,走之前没有注意关严实,漏了条缝,把窗帘吹的飘起了,风从缝隙里透进来,发出尖锐的“呼——”的声音,锦瑟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看着觉得怕,想起听来的鬼怪故事,怕得不敢露出头,就一直缩在被子里,哭都不敢大声音,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他们开门进来的时候,把她从被子里哄出来,她眼睛红红的,总算是看见了有个人出现,抱着他的腰,叵了命的哭。他也给她吓着了,她鬓角的头发被汗湿,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眼睛死死的闭着,泪水从眼角一串串的流出来,她只是狠狠的抱住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到了最后连哭喊的声音都已经沙哑。
从那次晚上以后,锦瑟有好一阵子说什么也不敢一个人住,不管如何哄着都不行,有的时候等她睡着了再把她抱到她的卧室,只要是人已离开,她就会醒过来,醒来以后就害怕得哭,一直到了十多岁,方才好些,连哄带骗的让她住进了她自己的卧室,可是就算是这样,到了晚上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她也不敢睡觉,总是喜欢把灯都开得亮亮的。
他和锦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可是他仍然记得,她吓得太狠,他现在都还似乎感觉的到当时她抱着他,有微微的颤抖。他和她结了婚,然而他们之间还是很陌生,很多时候更像是两个朋友住在一起,有一种相敬如宾的感觉,他不知道锦瑟的很多喜好,唯独这件事,他却是一直都忘不掉了。
他心里太急,总是有火窜上来,他拉开车窗让寒风透进来,杜程予看着天边上一闪一闪的星星,那么多聚在一起,所以星星们不会寂寞也不会害怕,可是小锦呢?她只有一个人,她要怎么办?
到市的时候才十一点,杜程予打给许御生,电话又是没有人接,他没有办法,试着拨了锦瑟的电话,这次居然通了。
她接起来:“杜程予?”
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带着怯弱,他实在是太着急,然而她之前的电话却打不通,他觉得之前那种急切在放下心来以后,突然化为了生气,他忽略掉她似乎略含害怕的声音,只是劈头盖脸地问她:“干嘛关了手机?”
她不乐意了:“杜程予,你怎么这么凶?”
凶?他倒是想对她凶!不理会她的质问,他又问她:“住在哪个酒店?”
“干嘛告诉你?”
他声音大了些:“乔锦瑟!”
她吓着了,喏诺的报了酒店的名字。杜程予抬头看看马路右边闪亮而巨大的酒店标牌,恰恰好,车子就开到了这里。
他又问她:“你住几号房?”
她报了房间号码,才发现不对:“杜程予,你问那么清楚干嘛?”
他不想跟她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锦瑟看着已经显示了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气得自言自语:“杜程予,你居然挂我电话?!”
可是她并没有气多久,酒店的套房这么大,却只有她一个人,她坐着心慌,躺着还是心慌。锦瑟想,难道我今天要看电视过一个晚上么?她觉得自己躺了很久,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却发现连五分钟都没有到。
她下意识的按出一连串的数字,想了想摁了出去。
电话里传来连接好了的声音,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听见杜程予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喘,还带着些许寒意,他说:“开门。”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对电话说:“杜程予,你刚刚居然挂了我电话!”
他不理会她的怒火,又说了句:“开门。”
她仍是没有明白:“开门?开什么门?”又因为一个人在空屋子里待久了而有些示弱,“杜程予,陪我说话好不好?”
他终于受不了她的迟钝,不再有耐心:“乔锦瑟!我让你开门你听到了么?”
“开门?”她终于想到了某种可能,站起来冲过去,扭开了房门。
门外面站着杜程予,只穿了件黑色的大衣,他的头发显然是被风吹久了,一丛一丛的竖起来,完全没有了从容淡定的形象,他看到了她,微微的松了口气,绷着的脸稍稍的柔和了些,他不和她多说话,抬脚就往房间里去。
她实在是被他吓到,太过震撼,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你——你——你——”
“你什么你?”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瞪着她,“乔锦瑟,你怎么那么笨。一个人来出差也不知道说一句。”
“哪里是一个人?”她争辩,“不是还有师兄么。”
“你早上怎么和我说的?不是说和何環一起来的?不是说晚上不是你一个人睡的?”
“可是我怎么知道何環她临时有事……我总不能上了车还说要回去吧?”想想又觉得奇怪,“杜程予,你怎么知道何環没有来?”
“邵澎手摔了,何環在照顾他,这就是她说的临时有事,我恰好看见,问了她才知道你这个傻瓜,一个人跟着阿御跑过来了。”
“啊?”她发现了问题,“邵澎手摔了?”
他看看她,以为她很担心,安慰她:“是,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点头:“这样啊。”
第四章(五)
他又想起一件事:“为什么手机之前关了?”
“开始换衣服的时候,手机甩出来,掉到地上,电池摔出来了,我开始没有发现,洗完澡出来才发现的。”他这才发现她洗过了澡,从她身上传来一点一点淡淡的香气,她从来不用香水,可是用的沐浴乳都很好闻,她的头发还带着一点点湿意:“乔锦瑟!你又不吹头发?”他看着她,越看越生气,“大冷的天你只穿着睡衣?你是想冻着么!乔锦瑟——”
她被他突来的怒意又唬了一跳:“我没带着吹风机,再说,房间里有暖气。”
他听了就要出门,她拉住他:“你干嘛?”
“买吹风机。”
她惊讶:“杜程予,你好不正常啊。”
他差点气得吐血:“我不正常?!”
锦瑟从浴室里拿出干毛巾:“擦一下就好了嘛,半夜了啊,这么冷,居然还想跑出去买吹风机……”
他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有些不正常,大冷天的夜里居然开车跑了将一百多公里,只是因为她出差一个人住在酒店?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门外有敲门的声音响起来,锦瑟放毛巾准备去开门,杜程予一把拉住她:“你穿着睡衣呢,去加件外套,我来开门。”
许御生站在门外,见门开了:“锦瑟啊,程予还担心你一个人,害得我玩都玩不自在,我看不是好好……”看见房间里的杜程予,吓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程予?!”他用力的咽了咽口水,显然还是无法相信,他眼睛瞪的大大的,“你怎么在这里?”
杜程予撑着门:“是我,你不要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不是在家里么?”
他瞪:“我就不能开车过来么?”
许御生匪夷所思:“大半夜的?”
杜程予被他问的更加窘迫无措:“不行么?”
“行啊。”他调侃他,“程予,你还真是有闲心。”他举步就要往房间里走,被杜程予拦住:“你做什么?”
“进门啊。”
“阿御,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他问他,“你有半夜进女人房间的习惯?”
“这不是你在么。”
“可是我要睡觉了。”他用门挡住他,“小锦已经睡了,你进来不方便,早点回你房里去。”
许御生突然严肃起来,上下打量他。
他不自在:“你干嘛?”
“程予。”许御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不会是外星人扮的吧?”
杜程予一把拍开他,“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锦瑟穿着外套傻傻地站在沙发旁问他:“谁啊?”
杜程予没好气:“卖保险的。”
她翻白眼:“你就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