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的眉毛跳了跳,怔了一会儿,低声道,“她问什么?我和……许楠?”
“是阿!”王东点头,“凌欢说了,苏纯完全地对任何桃色新闻没有兴趣,只有……那个,只有她们背后说起来你的时候,”王东小心地瞧了他一眼,“她问,以前你们很好么?又问,你们觉得李波对他前女友,真的是很爱很爱么?还问,你们有见过他女朋友没有?是那个女朋友之后,再没有别人了么?李波,我觉得她九成是真的喜 欢'炫。书。网'你了,”王东忽然诚恳地道,“她真不错呀。我觉得她有女人所有的优点,没有女人任何的缺点。真的。你说,你也不能一辈子就停留在原地对吧?不如……”
“她是许楠的妹妹。”李波的声音很平淡,“她们不是一个姓。因为不是一个父亲。大概她也不愿意跟别人解释其间的关系,不愿意跟人提起家里的事情,所以,连凌欢也不知道。”
王东目瞪口呆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波抓起钥匙,“你自己慢慢吃,我回去医院拿几本书,不会太早回来。你吃完给我收拾完走的时候,给我锁好门。”
“喂……可是,”直到他走到门口,王东又追过去,“可是我还打算,如果万一你们确实没有那个意思,你帮我看看,是牛肉包子好呢,还是猪肉包子好,还有几种做法的粉蒸肉……她在成都上学的,我说要请她吃地道的成都小吃。”
“我连成都都没有去过,我哪知道哪个好?”
“那,”王东挠挠头,“都好了,也正好饭点儿,你也吃过再走吧?”他看了看一桌子的菜,苦着脸道,“我出道以来没有遭遇过这么惨重的失败。不但你的猫不屑一顾,连你都不屑一顾。”
“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李波靠在门上,“我本来准备周一做课,已经一个脑袋变了俩个大,现在不良反应扩散,开始反胃。”说罢推开门,门在他身后关上之前,王东又一手撑开,“你胃疼更得吃饭啊。粉蒸肉算了,喝汤吧,包子皮也特别好……”
“王东!”李波猛地回头,抓着他肩膀,一字一字地道,“我跟你说,你如果能少说百分之八十的话,绝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完美无缺,什么张纯李纯苏纯,各个赛跑着争先恐后想嫁给你!”
第四章 4
李波在图书馆查好了资料,回办公室做完了要讲课的草稿之后,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才想起来晚点从家出来,到现在10点多了,没吃一口东西,这会想起来王东褒的汤蒸的包子,唾液腺不受控制地,无耻地开始疯狂工作。他抓起钥匙和电脑包,大步地往外走,迎面杨立新往办公室去,李波打了个招呼本没有想停住寒暄,没想到被杨立新叫住,问他道,“李波,回来看病人?上周有什么危重的手术病人吗?”
“没。”李波想着家里王东的汤,粉蒸肉和包子,只觉得前心跟后背已经快要亲密接触,简短地道,“查点资料写教案。”
“哦哦,听说了听说了,要参赛桃李杯嘛,是得好好准备。”杨立新点头笑,“俩个全系统最大的大比武,你要是俩个奖杯都拿回来,那在咱们科也算前无古人了。”
李波笑了笑,不想也没有力气客套,正准备就走,又听杨立新道,“说起来教学,我还真得向你请教。”
李波听见请教二字,暗自深吸了口气,瞧着杨立新道,“教学都是照卫生部的要求,医院修订的大纲,以及周老师做教学主任这些年增删的内容,根据新典型病例和门急诊统计试验试行的方案来的,我也就是才开始尽量学习尽量体会。要说参赛桃李杯,恐怕是因为我普通话说得标准些。总是赚些便宜。”
杨立新是第四年主治医生了,也已经完成了整一轮带本科生见习组,带住院医生的常规教学任务,学生反馈和综合评价都不错,眼看也到了有可能评副高职称的时候,他临床业绩平平,不好不坏,在这个年份上参评,略微欠了点,原本这次牟足了劲要参加桃李杯青年教师教学大赛,虽然没敢想能把桃李杯拿下,但是如果能拿个好名次,评一个优秀教师,也是有帮助的,却没有想到前几天听说,凌远说了,为优化利用时间,重点放在实在工作………临床和真正能提高住院医生,实习学生的临床水平的教学上,取消以往大外科关于桃李杯参赛教师的自愿报名,公平竞赛,3轮选拔并由学生投票的制度,由各科主任推荐代表参赛。至于普通外科,号称前任教学主任,普外科主任周明去德国交流之前推荐了李波参赛。
李波的临床综合水平是普通外科所有主治医生中公认的出色,手术做得漂亮,很多时候可以替低年副主任,这是大家都看见的事实,所以以主治医师职称,在周明出国期间代专业组组长,病区主任,以及外科副主任职务,并没有任何异议;可是说到教学,李波不过是不到2年前才升的主治,连一轮常规教学任务都没有完成,给本科生上大课总数不超过10节,就这样,不经过选拔就被指定去参赛,也未免说不过去。李波是周明最得意的学生,人前人后没有掩饰过带出这个得意门生的骄傲,评奖评职称时候,也从来都理所当然地第一个想到李波,以往也不算过分;只是一贯公事公办的周明,这次会不开会讨论就直接指定李波去参赛,显然就是要把光彩往自己的‘嫡系’脑袋上罩了,或者就是为了破格提拔李波垫个台阶了。
可是究竟是不是周明的内定?韦天舒那天经过护士台听见他们议论,断然就说,扯淡吧,周明自己一贯对桃李杯的评选标准埋怨特多,觉得华而不实,他能推荐李波去耽误这个功夫?而若是信了凌远的妹妹凌欢的话呢,就是………我看是我哥自己指定的。这么霸道的事也就他干。原因?李波长得帅呗!我哥那人,最恨自己手下出去獐头鼠目了!就喜 欢'炫。书。网',哗,往那一站,就镇住场面拿全了评委印象分了!
不管是周明的推荐还是凌远的指定,又或者是一向看似低调的李波自己的暗中运作,这根本就是件不那么公平的事情。这个不公平的事被影响到的人不太多,大家的议论,却多多少少带着点仰慕的论调………一贯信任周明的公正的人,觉得那一定就是李波够这个格,年轻有为;一贯敬畏凌远的人,特别羡慕李波原来也是他心里的自己人;至于啥都不在乎也啥都不懂的小护士们,那个花痴劲头就不要提了,就好像李波能拿下手术基本功比武的金杯,就一定能拿下桃李杯,比赛还没开始,那么多人已经开始讨论‘咱院拿双杯的第一人’了!
如果说就这件事情本身,让杨立新失望别扭,也倒是罢了,可是人民群众这种论调,让他特别的不痛快,而所有的不痛快,本来也就在心里憋着,暗自冷笑,看来什么都得包装,5分本事包装包装就金光闪闪了。但是无论如何不至于就跟本没什么过节的李波明面冲突,只是,这种不痛快,在昨天变成了悲愤。
昨天,他带着郁宁馨做台疝修补的手术。
郁宁馨站着拉钩,他没有让她干任何的实质的活。她平时小毛病不少,也不是什么会造成不良后果的关键问题,但是校正起来也真费功夫;………他一是当时累了,懒得多废话,二是这姑娘脾气特别冷淡古怪,加之那重不太一样的身份,再加之凌远亲自指派给他的,让他觉得有那么点的‘深意’,所以批评校正时候,也从来保留8分,没想到正这会儿老主任李宗德完了台移植手术,进来大约是想找手术室护士长,一眼看见郁宁馨,问了句,“住院医生还是学生?”得知是新住院医生,皱眉道,“住院医生不能只拉钩了吧。”杨立新心里打鼓,只好让她操作,结果才2分钟,老主任就怒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根本不象咱们科里出来的人。咱们的住院医生一般第二年就可以给进修大夫做手术示范,以后还要定点支援基层,盼望能把规范的手术操作带下去,这叫什么东西?这样也不好好校正,带教是怎么带的?………是,总是不教她,总让她拉钩,一辈子也就是这样!”说罢就黑着脸走了。
郁宁馨倒是跟没听见一样,眼皮都没抬一下,杨立新心里这个难受,万分的委屈没处发泄………这怪他吗?谁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跟别人不一样?大部分住院医,真凭硬功夫,毫不夸张地说是百里挑一地过五关斩六将选进来,那本身的功夫自然跟这位凭关系进来的不一样。而且‘关键是不要让她出篓子’是凌远的交待,如果是得用的人分给他,他何必不严格挑剔地带教?把活分下去?
带着满肚子不高兴,下了手术回办公室,恰好碰见韦天舒也下手术,齐宇宙正跟他请示怎么安排本病区的实习生值班以及职责,韦天舒说,到时候看一病区怎么着咱就怎么着,别费这脑子,我一贯唯一分区马首是瞻!齐宇宙说一分区究竟现在谁管啊,韦天舒说显然李波啊!这不跟当年周明一样嘛,虽然年资没到但是能力到了,先不升官先干官儿的活,管官的事儿呀。到时候也顺理成章。你没见现在给他排了俩重班儿了,一个按年资值3线,一个按本事值4线。横竖这倒霉孩子得劳这个神,咱就沾光省事儿!
这话听在杨立新耳朵里,不知怎么那么地不舒服。忍不住就笑了笑说,李波带教多好啊,规范,嗨,我现在发愁这个新住院医生小郁可真难教,也不怎么这么个重要的人,不指派给李波好好□呢?
“好钢用的刀刃上,凌远算得精着呢,”韦天舒想也没想地冲口而出,“这个废木头占个坑他就够肉疼了,再能把李波浪费她身上?!”
齐宇宙私下踹了他一脚,他猛然醒过来杨立新是她上司,跑过来使劲拍着杨立新肩膀,“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是坏钢啊!这个,物尽其用。物尽其用!”
这一个晚上,杨立新想着老主任的喝斥,想着这个‘不把李波浪费她身上’,也不怎么甚至想到了凌欢那个‘獐头鼠目’,忽然觉得,原本自己有几分得意的,凌远亲自把这位部长千金交给自己□的事……甚至也因此才对桃李杯报了不少幻想……这一切,原来是都被耍了。他越想越难受,简直肝都隐隐约约地气疼了。自己是废物吗?自己虽然在外科成绩普通没有出头露脸,可是当年也是全省第三考来的外科研究生。如果不是为了母亲在他高三时候重病,不知未来如何,自己当年不愿意离开家太远,放弃了考这个学校,高考那成绩可并非不够格。本来以为是金子总能发光,而终于研究生考进外科也正说明了这一切,只是真正留下,才觉得差了点儿就能差一大截。
李波的手术是做的漂亮,可是,如果他也从实习时候就让周明手把手的教呢?怎么就见得不如李波了?李波工作是投入不计较,可是如果他杨立新不是母亲一直身体不好,还有个上学的小妹妹,总是惦记着给家里贴补,住院医生时候还四处找路子做翻译,偷偷摸摸在电线杆子上贴广告把名字都改了,给考研究生的人做辅导,那时候那么忙,困得他掐自己大腿,还是得分出时间能多赚点儿是点儿…………李波用得着吗?每天多1个小时用在临床上,不用操心旁的事,又有周明的指点,那能一样么?
到了终于升主治,能跟着专家下去做手术赚钱了,他也知道这个阶段跟着下去,就是打个下手,周明说过好几次,我不是反对你们下去做手术,做手术这事,我也做,咱们只要好好做,对得起自己良心,就成,可是对于年轻人,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你们掂量掂量值得不值得。要是我,我不乐意带着本院的主治下去,我乐意带着当地的医生做;你们在本院有的是机会提升自己,有的是更值得你们学习的手术,犯不上跟着下去一天跟着我做20台切除胆囊。
但是,妹妹要交学费,父母退休金不是真不够,可是过得那么紧巴,用剩下的葱末都不舍得扔了,他看着不心疼吗?
自己下去浪费点时间,让亲人过得宽裕点,值得。
可是,李波需要吗?!
凭良心说,他以前,从来没有拿自己跟李波这么比过,人得认命,知足,他懂,可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指桑骂槐地说獐头鼠目,只配做浪费在废物上的坏钢,他能神经粗到,真的一笑置之吗?!
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好,本来到了早上,想想也算了,这点怨气也就压得了差不多,没想到周末值班,又碰见了不值班的李波跑来医院…………纵然心里不舒服,可碰着了,总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寒暄一下…………结果,又拐到了心里这点难受的根源………桃李杯上。
于是,那满腔的怨气,可真就再也压不住发泄发泄了。最终真正万分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温和的李波,既然这事已经占了好大的便宜,让他说几句不就算了吗?难道不该谦逊谦逊,客气客气,居然,竟然,一个软钉子就这么不冷不热地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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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波面对着杨立新混杂了错讹,失落,屈辱,尴尬的脸,心里有些微的别扭难受,甚至说不明白的失落。
李波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了位。
从越过若干年资高于自己2年到6年不等的高年主治,副主任,被委派在周明德国交流期间暂代主持一分区的病例讨论开始,到负责普通外科教学安排细则,到被告知直接参加桃李杯的青年教师教学大赛,这定位越来越清晰明确。
这个位置是否真的适合自己,李波其实有些茫然,惟独清楚的是,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他只能说这个位置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拿出恰当的态度。
不管别人或者自己是否已然适应,也不管这个改变是自然不自然,有没有先例,甚至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更不要说那些复杂的目光,埋怨,和闲杂的议论。
李波对很多的选择,不算执着,进也可退也可,如果可以让大家皆大欢喜,便算事与初衷有所偏离,那也并无所谓。自穿上了这身白衣开始,惟独一重底线始终坚持,便就是一切的一切,不可以与救死扶伤相悖。在这重底线之上,并没有任何会能让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事。
只是既然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