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我出去吃饭。他说,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矩,干了额外的活,上司请吃饭。他问我听没有听说过缩短平均住院日的概念。我回答他,知道一些。 我跟他说我所知道的,理解的,他突然问我,对廖老师这件事的看法,我告诉他,我真的没有什么看法。这件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听到的都是传言。我对没有机会了解真实的事情,没有看法。他听着,不置可否。吃完饭他带我回他的办公室,给我看普通外科的数据。一年前的,和最近的比较。我才知道普通外科已经开始了缩短平均住院日的改革。负责的人是李波。他瞧着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可惜你现在太年轻,资历太浅,也没有根底,妇产科那边的事情,又太麻烦。否则,你是可以像李波这样,把这件事负责搞起来的。我对这个评语有些受宠若惊,所有人都在说,李波可以说是他最欣赏的下属,也确实是大家公认的全才,他看着我笑了,对我说,确实,4,5年后我能否有李波的境界,那也是要看际遇,但是他觉得我和李波像的地方,是沉得下来,不管外面的影响,甚至不管自己情绪如何,一旦接受下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最好,这恰恰是做事最主要的。他让我这几天尽量抓紧把这套分析做完,之后,在我临走之前,给我了几本书一些资料。
第四十五天:做完了凌远交给的活。再跟他聊了些自己的想法。他又随便跟我说了些医患关系上,被议论得很多的新闻,他问我怎么看,我说我没有很关心,他说,那么你现在听见了,怎么看呢?我说,有些东西听起来肯定是夸张的,甚至有的怕是胡编的,但是,现在大家这么乐意谈论和相信不好的,一方面是猜疑的本性,一方面是社会保障体制不好,但是医院医生水平良莠不齐,真正不好的事情是出的,出了很不好的事情时候,很奇 怪{炫;书;网},反而是不报道的,但是医疗是每个人都面对的问题,报纸不报道,大家是要传的,于是在大家心里,至少在我上医学院之前,爸爸,家里的亲戚,说起来医院,总是很无奈,觉得好多门道,知道我上医学院,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知道这些门道了。以后送钱都有明确的方向了。我觉得我一定是很幼稚的。至少在他眼里。但是他却仿佛听得很仔细。他没有说我说得对不对,却说,他想听听我的想法。但是又笑了,说,‘我本来是想听听靠谱的年轻人的想法。但是靠谱的其实不是主流。你不代表大众。’
第五十二天:李波拿回了桃李杯。他成了我们医院历史上第一个拿回双杯的人。 校报,院报,中午的广播,都在讲,欢欢特别兴高采烈,说要李波请客吃饭,一定要拽上我。那天一边吃,凌欢突然一脸八卦相地敲着碗边问李波………趁着这么高兴的时候,你交代,跟蒋罡姐姐是什么关系?我前天在小贵州看见你们俩了!吃得聊得好欢畅!我半天才弄明白蒋罡这么男性化的名字,居然属于那天那个漂亮的女军官。她在过后,又来过我们医院看那受伤的老太太,欢欢太崇拜她了,就一定要与她结交,听说她竟然是航院的军事科学家时候,更是五体投地。却没想到李波也跟她结交了。李波却对欢欢的问题很平静地回答,很凑巧,她是我妈妈的同事。临时做一个项目,在北京一段。我尽个地主之谊总是应该的吧?欢欢打量着李波,变得扫兴,之后不甘心地道,我看你俩十分般配呢。李波你努力努力吧,你若跟她好了,我们就能经常拽着她一起玩儿了。我好喜 欢'炫。书。网'她啊。李波说,你别想着玩儿了,我手里押着一堆的报告,全是关于加强手术室利用效率的。
第六十天:凌远把兼职的外科主任职务辞去,由李波代任。是试用,卫生部的文件还没有下来。李波上任的第一天,手术室改制和重新调整检验科室工作时间这一系列的项目就正式开始了。我们科的老大夫护士背后说,在凌远手底下当枪使,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不见得哪天就像廖主任一样扔掉了;但是年轻护士很兴奋,她们都说,凌远上任之后,忙是更忙了,但是钱多了,进修机会也多。也有人说,以前没看出来,李波倒是个有心计的,看看,虽说是凌远提拔重用他,但是他很得心应手的样子,如今说话管事,一点也没见不自然。可能心里盼了很久了。在周明跟前呢,就摆出只专心临床和学术的样子,让周明把他当个小孩子似的回护,周明刚走,立刻就不同了。
第六十七天:今天是周末。难得不用值班的周末。一大早欢欢就来找我,说今天要再次给李波庆功………上次他请我们,这次王东要下厨啦。我不是很想去,总觉得,还是有那么点点不自在。但是欢欢一定要拉上我,还故作神秘地说,我不去,菜的质量会打折扣的。我去了,我终于再次看到了仔仔,他真的很好很好,他朝我走过来,站在我跟前打量着我,王东啧啧称奇,说这个骄傲的猫,很少会对陌生人感兴趣的,听到陌生人三个字的时候,我有点想哭。后来他总是看着我,却也不肯让我抱,我想要抱他时候,他就飞快地窜回李波身边,以那样我不是很了解的神气,打量着我。今天,我还看见了那个加菲门铃。李波居然还没有扔掉那个门铃…………他其实已经搬家了,但是居然保留了那个门铃。
苏纯写完了这段话,望着‘仔仔’和‘门铃’几个字,怔怔地发了呆。
第五章 2
第二节
黄仔仔。
这只曾经腊月寒风里,在天桥上某个破鞋盒中,跟他的俩个同胞兄弟姐妹挤在一起,还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猫。这奋力爬出了盒子,顺着自己的裤管,爬到了自己身上的小猫,这回家不久之后,就跟另外俩个小猫一样开始打酿蔫,发抖,吃什么吐什么的小猫,这只被医生诊断为猫瘟,断定活不下去,却在另外俩个相继离开之后,在她与许楠姐妹俩个近乎徒劳的坚持下坚持着的小猫。
许楠整夜用胸口暖着它,它努力睁开那双当时还是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睛,小爪扒着她的手,无力而又不肯放下。苏纯拿出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技术和镇定,不断地为了纠正脱水而给它进行皮下注射………而它,不知是真的懂得,还是已经奄奄一息,乖乖地,没有一点反抗。
这只奇迹般地战胜了死亡的小猫,这只因着她们的努力,有了活下去的机会的小猫,这只越来越活泼机灵的小猫,这只让她头一次感谢‘冲动’,头一次喜极而泣,头一次感叹生命的顽强和美丽,头一次……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因为什么而柔软甚而熔化,头一次,在黑夜里,微笑地想着这个爱字,头一次,头一次在心里,有了那么强烈的幸福感,和那么强烈的,要给出幸福的保护的欲望。
黄仔仔是那么机灵…………或许没有真正经历过它的人,觉得她和许楠的一切说话都是想象吧…………可是,真的,它那么那么聪明啊。它知道许楠无条件的宠,于是在她跟前,从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甚至象最调皮的孩子一样,当许楠有那么段时间在做菜或者对谱子没有注意到它的时候,就总要惹祸引起注意………不是把餐桌上的食物叼着丢进马桶,就是把纸巾全部倒出来,抓成条状,从卧室排到许楠的面前来,然后一副很欠扁的样子等着许楠又气又笑地边收拾边骂它,而最终,总会要是骂着骂着便笑出来,本来准备照它脑袋敲下去的手指,温柔地落在了它的脑门上轻轻地抚摸。
它却从来不跟苏纯捣乱,在她跟前乖乖的,惹祸之后尽量远离她可以追到它的距离;许楠不在而只有苏纯跟它一起的时候,它并不象对许楠那样撒娇,却会在她看书时候一点点挪到她手边来,脑袋并不对着她,却把毛茸茸的后背越挪越近,最后小呼鲁打着,在她的手边睡了。
那个寒假,每一个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的下午,整间屋子里都飘着新鲜烤制的蛋糕或者饼干的甜香味道,苏纯的手边,这只被姐姐叫仔仔的小猫靠着自己的手舒服地睡着,姐姐第不知道多少遍地对自己说,我知道你是为了陪苏叔叔一起,去四川,苏叔叔如果要在那里,你也是会在那里了。可是你要多回来啊,唉,以后你做医生忙得要死,你还会有自己的家,怎么会常回来。
这个时候苏纯心里也有些微的伤感………姐妹俩个,自父母分开起,终于还是越分越远,自己也倒罢了,而这件许楠从小最怕最难过的事情,还是终于要发生。这时候苏纯就笑着对姐姐说,现在你有了他,还有了仔仔,以后还会有你们的小孩子,心里没有那么多地方放着我了。这个时候,许楠却叹了口气,纯,我知道我太贪心了,可是真希望啊,有他,有跟他的小孩子,有仔仔,可是我们俩个也总能见面。总能一起。纯,你不想仔仔么?其实它很爱你呢。它还有点敬你,还有点怕你,跟你它就好乖乖。
当时她嘲笑姐姐永远的童话心态来的。但是那小家伙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闭着,小耳朵却明显的立了起来,惹得姐妹俩个忘记了方才的惆怅伤感,大笑起来,许楠把它抓在怀里乱亲,“小坏蛋。还装睡呢!以后你不听话,就送你去小姐姐家教训你!”
“会不会搞错啊?”苏纯抗议,“我就是坏人了?”
“总要有人教育这家伙嘛!”许楠笑,用鼻子蹭仔仔脖子上的毛,“看看它这个拽得不得了的小模样!”
“你家好像还有个男人呢!”苏纯瞧着许楠,“啊,不过你就把它这么带回来,也没有跟李波商量,他喜 欢'炫。书。网'猫么?会不会……你知道,许多作医生的,有洁癖……”苏纯说着,开始担心,许楠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洁癖呢,他是真的有!唉,你知道的嘛,我喜 欢'炫。书。网'做东西不喜 欢'炫。书。网'做清洁,给他做呢,就更是什么都要弄出来让他挑着尝,他呀,都说好吃,然后快快吃完就赶紧去收拾我已经收过一次的厨房。我已经很努力了呀,你看嘛,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整齐多了?可是某人,还是一回家,别管是不是才做了彻夜的手术,或者是一整天门诊,先就收拾屋子!我经常早上醒过来时候,看见他在厨房擦地板……”
许楠一如既往提起李波的一切都洋溢着幸福的神色,可是苏纯却担心了,瞧着打哈欠的小东西,皱眉道,“这可怎么办呢?你看看这家伙,整天要捣乱。不高兴了还乱尿尿气人。到时候还不把人家逼风把它丢出去……不行我把它带走吧,爸爸家跟我宿舍半个小时距离,不行我回家住吧。”
“李波怎么会把它丢出去呢?”许楠好像听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瞪着美丽的眼睛,“他怎么会跟一个小猫计较。他是很规律爱整洁,可是,从来不会抱怨别人啊。他是从小没有养过小动物,可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欺负一个小猫呢?!而且而且,仔仔多么讨人爱招人疼!”
“也不见得所有人都会喜 欢'炫。书。网'它。”
“李波会的。”
“那么肯定?”
“嗯。”
“为什么?”苏纯瞧着许楠那样坚定的无限信任,简直有点吃醋,忍不住就要追问。
“纯……我也说不清楚。我知道如果是他,他不会把仔仔带回来,他不会养个小猫在家里,可是仔仔来了,他一定会对它很好。就好像,我。我想他并没有梦想过我这样一个爱人。可是我来了,因为那么多机会巧合,我们一起了。他对我很好很好。那天我为了不让他空着肚子喝太多酒,一时昏了头忘记自己酒精过敏这回事,灌了那么一大杯子的威士忌下去,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后来,就是在他们医院。等我明白过来,简直窘得想死。也奇 怪{炫;书;网}啊,他把个喝醉酒,严重过敏的女孩子给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让同事不会议论猜测吗?他一贯是那种规矩的人。少喝酒不抽烟,从来不去混酒吧和那些玩的地方……结果他跟我说,当时心里着急,觉得回自己医院毕竟方便,同事会多点照顾。再说,他来照顾我,也方便。我当时……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尊心有点受伤,我跟他说,本来灌酒胡闹的也都是我的朋友,我挡开你也不用觉得抱歉,你挺忙的,不麻烦照顾我的。他当时就握着我手,好半天才说,小楠,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就算你让人灌醉完全不关我事,你不舒服,我自己照顾你也比较放心。你跟我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呢。还是,也许我自作多情了,理解错了,你并不想让我照顾你?那我赶紧跟我同事们说,你们可别要去胡说八道,人家许楠跟我只是凑巧认识的朋友,我有这个心,许楠没有这个意思,你们跑去乱讲话,我们朋友都没有的做了。”
苏纯怔怔地望着许楠,这是她跟李波一起大半年以来,头次跟自己说起他们是如何开始;看着许楠幸福感动而又略微迷惘的神色,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叹气道,“好。就算他对你是如此,可是,仔仔怎么就会象你一样喜 欢'炫。书。网'他呢?”
“一定会。”许楠无比确信地道,“纯,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小孩子,小动物,都有一种本能,会看到人的心里去。”
苏纯并不知道是否该信任许楠这类似半仙的理论,但是不信也没有办法,毕竟,把黄仔仔带去四川不是不可以,却毕竟是最末选择的办法。而后来,有一次,她给许楠打电话的时候,就听见许楠叫,“仔仔过来,我跟你玩,爸爸在做事,不要给他捣乱。”而过了一会儿,许楠又跟苏纯说,“这小东西谁都要占上,偏要去磨他。现在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他电脑键盘上耍赖。”
“没有被丢下去?”
“我想去抓仔仔下来,有人太宠它。非要说仔仔体贴懂事,还聪明有时间观念,还是个有健康保健观念的好孩子!是提醒他工作时间太久,该喝水吃夜宵做运动了!”
“然后呢?”苏纯忍不住大笑,继续问,这时候对这位在姐姐嘴里永远100分自己却总存怀疑态度的未来姐夫,突然有了很多的好感。
“然后,就是俩个一起喝水,小的那个还总觉得我们的杯子就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