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钱,一个托儿所所长家里是四层的楼,鱼缸里游的是几万的金龙!我要是不好好办了他我……”
“妈你没吃饭呢吧?”李波微笑着打断她娘的愤慨,“今天一帮同事跑来我这里玩,有个特惠做菜的,中午做了好多好吃的粤菜川菜,剩下的够我吃半个星期。还有他包的小馄饨,我给你下点儿馄饨去?”才准备站起来,徐竞先摆摆手,“出来时候我想着赶时间,带了俩天份的口粮。车上就将就吃了。不饿。李波,你有你小妹电话吧?她跟爷爷住,看知道不知道以前警卫连长你张叔的电话,我记得他前年是调到x省法院来的吧?我要让他给我查这事。别回去一忙又给忙忘干净了!”
“妈,我知道你最看不得仗势欺人的事儿。”李波走到他妈身后给他妈捏着肩膀,“对了你颈椎的问题去看了没有?你可别不当事儿。其实我们医院骨科这方面很强,要不趁你回来,明儿……”
“我得先把这事儿给办了!气得我脑袋都疼,你小妹电话?”
“妈妈,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你听听有道理没有,行不行?”李波继续给他妈按摩脖子肩膀。
徐竞先狐疑地抬头看了眼儿子,“你说。从你会说话,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过?你要说得有道理,就算生气揍你一顿,之后不是也都再跟你赔礼道歉?”
想起来他娘亲一贯暴躁的民主………被他爹总结为‘先兵后礼’的教育方法,李波忍不住乐了,“是的妈。从来都是。那我说。妈,具体执行导弹部队人员的福利,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而且跟你的工作范围一点边都不沾,对吧?即使你们部门,应该也有职责跟这沾些边的人,我想?”
“有。那有怎么?要找他们那不是费事么?而且走他们那头,哪有找你张叔利索?”
“妈,你看不惯他们的,到底是欺负了人?欺负了你的人?还是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呢?”
“这有什么分别?”
“分别很大。”李波慢条斯理地道,“第一个,你的反应是‘我是大侠为民除害’,第二个,你可以利用更强的关系狠狠欺负回去,给自己人出气,第三个,那应该按规章制度程序来。如果是为了第三个,那么没有道理说你自己认同拿违背制度章程的方法,去打击自己所愤恨的违背章程制度的行为。”
“你!”徐竞先一按桌子腾地站起来,“这一样么?我这是……”
“妈,你别气,让我说完。说完我给你找小妹电话。”李波轻轻按着他妈坐下,“张叔叔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咱们都知道。性格烈讲义气,脑子里想事儿没那么周全。不太能耐心学习研究相关专业知识。他调去司法部门工作,连爸爸都觉得不合适。可是这是部队给老同志的一贯政策福利。妈我给你说个事儿。小妹去年跟同学去x省玩,张叔叔一听,3辆高级人民法院的车,三辆总后的车浩浩荡荡去火车站接她们一共4个女孩子,一直送到旅游景点大门口。结果你猜怎么,就这四个人,一路从山下到山上的旅馆全都腾出来贵宾套间,全都上了20人也吃不了的酒席,3瓶茅台的阵势。等回来,那不是始发站,一共该站就5张空调车间坐票,一个电话过去,全给了小妹她们几个年轻人。妈,你知道,中间站上车的,多少老人孩子啊?小妹也有点吓着了,跟张叔说,其实跟您说就是想顺道看看您的,不至于这么大排场啊!小妹从小就是骑张叔脖子上长大的,感情好。张叔说,我这不忙嘛?也没空陪你,就跟我秘书说,我们宝贝琳琳来了,别给我亏待着,谁知道他给搞这么大声势,让琳琳都没玩痛快,回头我k他!”
李波说到这儿,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呢,可是让小妹同学见识了。就俩月里,家在x省的那个女孩子,自己找张叔,说她哥哥工作分配的问题不公平……张叔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条子下去……那孩子她哥哥立刻进了市里一个2甲医院心内科。他是当地一个民营医学院的学生,因为6门挂科,连学位都没有拿到。曾经到北京来玩的时候,他妹妹特意非要让小妹安排着跟我见,说要请教。妈妈,他真是什么都不会啊。我不知道这5年的学,究竟怎么上,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那家医院虽然不是多么好的医院,但是以现在分配形式,他们那个档次的医学院,就成绩好的学生,也不见得能进得去的。”
“妈,我知道,你属下的工程师的事情,想必你也了解过不少了。一定是存在确实的弊端。可是这个弊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你这样从爷爷的地位一个状告下去,然后你又去忙你的导弹,你的移动反应速度,不可能认真跟进这件小事,那么,这件事情究竟会是一个什么反应程度?我信那个幼儿园长肯定得到制裁,可是这个制裁本身,究竟,对今后的制度执行,是正面作用还是副面作用呢?还是,妈妈,你只是特别生气这个人,因为这件事被你看见了,所以你就先办了他再说。就是作了件好事。后面,非你能力和职责范围,你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李波说完之后就低下头不再说话,神色间却有层无奈。徐竞先一直皱眉用中指敲着桌子,过了好一阵,把军帽抓起来又扣在桌上,烦躁地道,“你说的这些,都是道理。可是又怎么样,由他去?继续靠着个托儿所所长的位子刮钱欺负这些没本事跟他斗的,老实八交的老百姓?欺负儿子媳妇在导弹基地日夜奋斗工作,老人孩子在家无依无靠,为了孙子不能入托在门口坐着哭的?继续让他为讨钱,空着位子也不让进?!”徐竞先越说越怒,抓起来桌上的玻璃瓶子又重重砸在桌上,余下的水飞溅出来,“你这根本是为无所作为找借口!我想走规章制度!能走,他娘的还需要现在我一个负责导弹系统技术问题的人来走吗?”
李波看看他妈,没有说话,把手机打开,抄下个号码递给他妈。
徐竞先看看,想拨电话,又听下来,气恼地看着儿子道,“你说,那你说怎么着?”
李波抬起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给我说了这么一大通废话,你说你不知道?!”徐竞先气往上冲,瞬间再度有了体罚儿子的冲动。
“我不知道。”李波叹了口气再摇头,“可是这是我真的想法。你是我妈妈,我忍不住跟你讲。如果是别人,我就不说了。”他怔怔地抬着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我时常会觉得这种事情,我认为对的法子,可能真的不能实行,可是让我从心里认同能见效,可是有更大隐患的法子,我做不到。我有个妈会认为自私的想法,那就是如果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对,那么至少不要让自己是制造错误的那个人。我宁可不做。所以一直我觉得学医真好。只管自己的事情真好。可是现在呢,”李波仰头靠在椅子背上,“现在我却做了主任。而且是个要负责改革,试行新的管理制度的主任。我可能也身不由己,必须做些不太确定该怎么做的事情。所以妈妈,”李波象小时候一样把双手放在妈妈手上,只是如今,这双手,十指颀长,比母亲曾经可以把他的手握在掌中的大手长出了很多,更不复少年时候的白皙细腻,指节有着这些年被手术刀,持针器的摩擦留下的硬茧,他握住母亲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膝盖上,把额头贴着母亲的手背,“我其实是,最近自己心里有点乱。我觉得很累。可是跟从前30个小时不睡觉急诊抢救做手术又不太一样。”
徐竟先瞧着儿子,手背上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心里暴怒的情绪,逐渐淡化,越来越是柔软,终于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柔声说,“小波,你从来就有能力,连爷爷都说,所有孙子里,只有小波最不张扬,但是做事最让人心里信得过,交给小波的事情,他一定能想办法办到。这个孩子的潜力,要比你能看得见的大很多。”
李波抬起头苦笑,“希望爷爷没看错………更关键是我们院长不要看错。”
“我儿子,能错?”
徐竟先皱眉抬起下巴,说得很自然,李波不由得笑了,“天下所有的娘,恐怕都是这么觉得。”
“我儿子就是不错。哦,对了,有个事儿,”徐竟先瞧着李波,“我待会回家还要向你爷爷交待………你见过小蒋了?”
李波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停了好一会儿,对母亲道,“妈,特别巧,许楠的妹妹,成了我的同事,还和我好几个关系特好的同事很要好,今天,她也来了这里。她见着了仔仔,跟我说,仔仔跑丢之后,她和许楠四处去找,没有找到。其实我想问她,仔仔为什么会跑丢,但是还是没有问出口…………现在,至少,我知道仔仔不是被许楠扔了出来不要。”
李波扯动嘴角,轻轻地笑了笑,脸上有着明显的痛楚,
“妈,我承认我心里,一直并没放下。我努力地让自己安然服输,认命,有时候做到了,有时候又,还是不甘心。我其实做不到在心里不怪许楠。而且,你信吗?我最难过的,都不是她不声不响离开我,毕竟感情这事,我们又没有婚姻没有孩子,还不就是感情在就在,没有了就散?但是想到她会赶走了完全依赖她而生活的仔仔。她那么爱,那么心肝宝贝的仔仔。这俩年,让我最难过的不过于此。我不敢相信,又总是怀疑。可如果是真的,那么我爱过的那个人,就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样子。我们那段生活,让我总是放不下的最快乐的生活,真就是我好色瞎了眼。可是,我偏又忘不了曾经多么开心。”
“现在我知道,其实许楠没有赶走仔仔。她还曾经四处找他……那我想,她就是个曾经喜 欢'炫。书。网'过我我也很喜 欢'炫。书。网'的人,对我很好我也想对她一辈子都好的人,在我的感情还在的时候,她的感情过了,离开我而已。”
李波站起来,走到卧室,搬出一个纸箱,对徐竟先道,
“妈,待会儿小孙过来接你回家时候,把这个带回家去。不少是些女孩子喜 欢'炫。书。网'的绒毛玩具或者小玩意,有一些卡通的门铃,灯座,可能还有些CD和琴谱。你回家让小梅挑挑,哪个她喜 欢'炫。书。网',给她老家村儿里的小朋友玩,哪些CD她喜 欢'炫。书。网'听,就拿回去,剩下的扔掉。”他说着,用黑色的胶带封上箱子。
徐竞先微微皱眉,把手盖在儿子的手背上。
“妈妈?”
徐竞先抬起头,望着儿子的眼睛。
李波想要转开头,被母亲用双手,轻轻捧住了脸,拇指,抚摸着他的额头。
“小波。”
母亲柔声地叫。
李波愣怔地望着母亲。
别说上了大学之后,便是更久远的童年记忆里,母亲都甚少对自己这样温柔亲切的举止。母亲最常说的就是,女孩子娇气都让人生厌,男孩子如果不皮实,那就该丢到军营里去锻炼到皮实。自小,若有点小病小伤,又或者跟其他小朋友起了冲突被老师错怪批评,他都知道,母亲不会喜 欢'炫。书。网'自己肆意委屈,更加不会抚慰自己的委屈。于是,他也习惯地觉得,那真正没有什么可委屈,忘记和忽略变得越来越容易。
便就是记忆里唯一一次生病,发高烧确诊肺炎要住院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像其他患儿的妈妈那样心疼地哭,抓着大夫的手反复询问,只是拿笔认真地记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当其他的家长看着粗长的针管扎进孩子的血管,眼泪跟着孩子的哭叫同一时间淌下的时候,他妈妈在护士第一次没有找准他静脉,正准备第二次的时候,对他说,男子汉,上战场挨子弹都不怕,小小的针头算什么?来,看着妈妈,妈妈给你唱斗牛士之歌。只是夜里,他的温度再上去的时候,几个值班医生分别过来看他,他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在迷糊中,知道母亲一直在病房里,没有走也没有睡,拉着他的手,时而用拇指,抚摸他的额头,低头用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那一次他病了十多天,后来听姑姑说,几个医生都说非 常(炫…书…网)棘手,且一度怀疑心脏功能受到了影响,母亲一直没有离开过病房,纵家里可帮忙的人实在不少,无论谁去,母亲都还是不肯离开半天。
“妈妈。”李波闭上眼睛,很久才低声说,“是,我并没有真正能放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当做’又有什么意思。”
“自从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之后,我就想,就这样了,过去吧,别再想。但是,又忍不住猜测。”李波低声说,“从分手的原因,到许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想来想去,在当初,我只是知道跟她在一起真新鲜快乐。那段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太好,好的时候没有想为什么,丢掉之后,又再也不可能弄明白为什么。”
“小波,感情不是做科研。即使做科研,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至少,不是所有问题,都能保证在某个时间段内解决。”
“我知道。临床上永远有死亡原因未能明确的死者。也许20年后,有更先进的检查手段,医生会想起来曾经最困扰自己的那个病例,但是,尸骨早成灰,还是没法确认。”李波深吸了口气苦笑,“我明白的。总不可以就因此停留在那里,不再做别的事。”
“我儿子其他的事情做得蛮好。”徐竞先挑起眉毛,“你爷爷大半夜地打电话到基地痛骂我教子无方。我就跟他讲道理,我儿子不过是结束了场恋爱。既没有酗酒颓废生活混乱,也没有荒废业务一蹶不振。难道非得才分手,就要再领回家,再或者流水价地相亲,倒好了?那姑娘到底如何,我们不去评价,她有投入多少对我儿子,我也并不知道,可是我儿子如果只把感情当过家家玩,全不用心用感情,我倒是不仅要骂他,还得揍他。”
李波愣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妈妈,原来让爷爷血压升高的,并不只我一个。”
徐竞先皱眉,“我是实话实说。”
“蒋罡说,我们参谋长是最护犊子的上级。从来为我们据理力争。”
“对于不该被别人错怪的下属,我当然有责任回护。”徐竞先说得相当理所当然,“如果真的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