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何时想再回津州,自然会回来。不必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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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一愣怔,小板子没钱没本事,这么跑出去不是找死么?她一把将信封揣进怀里,急匆匆出了门。走两步又倏地退回来,不死心般拉住那名小尼问道:“这位曹施主可说自己去哪儿了?”
小尼摇了摇头。
金枝深深叹出一口气,一咬牙,出了大门。她料想曹家的人知道了也是无动于衷,便决定暂时不送信,而是立刻下山去找阿植。她若是今天一大早下的山,定是不会走多远,指不定还没有出津州城。阿植既然说是要离开津州,必经过城门口,金枝拖上自家长工下了山,立即往城门口赶。
由是正月里的缘故,路人极少,马车将路上的积雪轧烂了。金枝只听得到雪水融化湿嗒嗒的声音,津州此刻宛若一座死寂之城。
一路上她并未遇见阿植,守城门的小兵亦是说不曾见过有人出过城。金枝听闻便守在城门口等着,来来回回地走,一遍又一遍地踱来踱去。直到天黑了,也不见阿植的身影。她晓得阿植尚在城内,便先让长工拿着阿植的信送去曹家,自己依旧在城门口等着。
正月里的冷风嗖嗖地刮过,金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缩在城门边上,旁边的守门小兵见她还不走,便问道:“哟,姑娘这是等谁呢?”
一侧站着的另一个小兵搓了搓手,贼笑道:“定是等心上人呗。”说罢又看向金枝:“诶,我说姑娘,是你这身板将你心上人给吓跑了罢?这会儿等着逮住他?”
话音刚落,一阵哄笑声。
金枝不理这等嘲讽,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时的路,竟忽地发现有个小身影出现在雪地里,雪光映照着那身影尤其孤单。那身影渐渐近了,昏昧灯光照耀下,连影子也是小小的。
金枝倏地站起来,见那人抬了抬头,又似乎顿了顿步子,但还是往这边走了。
“曹阿植!”金枝看清那个身影时,竟将她全名喊了出来。
阿植愣了愣,又忽地往后退了退,似乎在犹豫。
金枝连忙过去一把抓住她:“你跑什么跑?还想离开津州城是怎么的?你身无分文地出城不是找死么?”说罢紧紧攥着她的手就要将她往回拉:“赶紧给我回家,别胡闹了。”
阿植蹲下来,死皮赖脸地定在地上不肯走。金枝加大力气,哪料却真是将她拖着走,再回头一看,阿植脚上鞋子和裤脚已全湿透了。金枝看了看她的脸,木然里透着一股倔强,有一种壮士般的孤勇。
金枝停住步子,放开抓阿植的手,也跟着她蹲下来,拨了拨她额前散发道:“我方才话说重了。”她又将她冰冷的手窝在掌心里,似是要将温度揉进去:“我不晓得山上发生了何事,但凡事都能好好说的。何况,你没了裴雁来也不是不能活。”她笑笑:“怕什么?裴雁来不要你了,姐姐养你。”
阿植却一个劲地摇头,神色里依旧有化不开的沉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来说给姐姐听听。”金枝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阿植沉默了会儿,又看了看自己湿透的鞋子,慢慢地将手从金枝的大掌里抽了出来。她别过头,缓缓说道:“包子,我想出去一个人走一走。我受庇护太久了,这样下去,我怕我到死也不晓得这人世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叹一声,接着道:“以前老夫人总说没有人可以陪你一辈子,那时我不晓得,现在……大约有些明白了罢。”
她又将脸转回来:“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旁人再如何帮衬再如何替你引路,总有消失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哪怕再亲密无间,也有分别的一天。以前父亲过世,那是死别;而有些人……却是因为走上了另外的路,我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金枝饶是想了半天,猛地说了一句:“庵堂里果真是个清修的好去处!你你你……”她不可置信地看了阿植一眼:“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是你和陈树一样失忆了?”她将阿植上看看下看看:“你没被佛祖附身罢?”
阿植似是很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拿开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我走了,若是过得好会同你写信的。”她停了停,又道:“这件事,就不必告诉先生了。至于老夫人……”阿植的嘴角沉了沉:“罢了,我反正会回来的。”
“你这不是令人干着急么?!”金枝拍了拍她脑袋,敢情她方才说这一番话是得出这么个结论啊。
“我知道为难你了。”她顿住,别过头去接着道,“我过了春天就会回来的。”
“你又没带钱银,又没什么本事,你出去怎么养活你自己?”金枝试图将执迷不悟的曹阿植拖回来,“再者说了,你要去哪儿?你仔细思量过没有?”
“不远。”阿植指了指城门外,“你我不过是一墙之隔。”
“京都?!”金枝瞪圆了眼睛,然她瞬时又释然了,“去京都散散心也好,陈树过了年马上要回京了。你有事便去找他……”
她想想,又掏了掏衣服内袋,摸出几块银子来:“不多,但够吃一阵子了,你暂且先撑过这几天。”后转念一想,又改口道:“不如这样,你跟着我回去,等过几天陈树进京了,你偷偷跟着他一道走。不告诉你家先生也好,刚好吓唬吓唬他。让他晓得自己做的事有多混账。”
阿植没有接,只说:“不了,我是真的要走。”她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郑重其事地说道:“金枝,若是你为我好,就不必在姑息我了。我以前做了许多没脑子的事,那时尚能以年幼无知去圆它,可如今……我十七了,是时候独自过活了。”
金枝站起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晓得她不是闹脾气,也不是开玩笑,忽地就伤感了起来。
“板子,你与之前……当真不同了。”她本打算又去摸阿植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却忽地停在了半空,“可这世上恶人这么许多,你涉世太浅,万一被人骗了害了又如何是好?我不是不想让你一个人走,可我是真的担心。”
“我晓得。”阿植停了会儿,望着城门外道,“这十几年没有任何想法过来的日子,太可惜了些。我这些天想了许多,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像现在还不算晚。”
金枝默然。半晌,忽地伸手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好罢,反正也不远。你若是吃不消
22、情到深处情转薄 。。。
了,随时回来找我。”说罢又朝她笑了笑:“我就在津州城,永远也不走。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阿植也笑了笑,偏头忍住了咳嗽:“那我走了。”
然她刚迈出去一步,金枝忽又像舍不得一般又拉住她:“诶,就在附近先寻家客栈罢,我看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又是这种天气……我明天一早送你出城。”
说实话,阿植真的说自己要走的那一刻,金枝是想将她连哄带骗抓回去的。现下她期期艾艾看着阿植,以为阿植又要回绝。哪料阿植浅笑了笑,说道:“好罢,我也冷。”
金枝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拽着她往城内走,一路走一路找客栈。由是临近城门,很快便寻到了一家。金枝要了一间房,看看阿植,说:“不如你同我睡一间罢,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阿植便同意了。
金枝晚上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她晓得阿植困了便睡得死,等阿植睡着了,便将她捆回去。
然说到最后,她自己却昏昏欲睡,哈欠连天了。
阿植此时也翻了个身,说自己困了。金枝委实太困了些,便想着明天早些起来捆阿植也是一样的,很快便睡了过去。
【本章已补齐】
23
23、曹阿植初次进京 。。。
金枝做了许多梦,惊醒时天色已经微亮,她伸手往床里侧一探,吓得连忙坐起来。阿植去哪儿了?她连忙套上衣服,急匆匆下了楼。守夜的客栈小二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打哈欠,金枝过去问道:“可看见同我一道来的那位姑娘了?”
那小二托着下巴懒懒地看着她,回道:“早走了,天还黑着呢,就走了。”
金枝将碎银往柜台上一搁,立刻冲了出去。城门口空空荡荡,问了守城的小兵,人家也说一大早就有人过去了。金枝一咬牙,这死丫头还真是倔脾气,说走就真走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如今她可还真是长心眼了,怎么就料到自己想要捆她回去呢?!
太阳缓缓升起来,道上的积雪软塌塌的,一点点开始融化。金枝搓了搓手,沿着街道往曹府去。
她不晓得,此刻曹府的人因昨晚上接到了阿植的书信而忙成一团,正四处寻阿植。金枝刚踏入曹府的大门,便撞上正要出门的陈树。她猛地将陈树拉至一旁,悄悄说道:“我拜托你一件事,但务必不要同府上的人说。”
陈树欠欠身:“说罢。”
“阿植去京城了,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我晓得你过两天也是要去的,现下能寻个理由立刻进京么?只要你找到小板子我就放心了。”金枝一口气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树。
陈树挑了挑眉:“找到曹小姐又怎样?她死心眼,劝不回来的。”
金枝无奈道:“我是让你照顾照顾她,暂时不回来也无妨的。我想她许是不想见裴雁来,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罢。”她叹了一声:“就拜托你了,旁人我也信不过。”
她听得陈树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她身后。
金枝猛地一回头,看到梅聿之就站在她后面,一脸的沉静。
“曹小姐去哪儿了?”梅聿之立在原地,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
陈树拉过金枝,自己却笑了笑,回道:“我们府中的事,似乎还不必让梅少爷费心。”
“我听闻曹小姐出走了,若是没有听错的话,方才姚小姐说的是将曹小姐托付给你照顾了?”梅聿之亦浅笑了笑,望着陈树道,“你们知道她的下落却不愿告诉府里的人……”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金枝就板着脸打断了他:“你又想做什么?!”
梅聿之偏头笑了笑:“自然是担心曹小姐。”他看着金枝,说道:“曹老夫人若是听闻你们晓得曹小姐的下落却不言声……”
金枝一咬牙,此人卑鄙无耻没有下限,若是真去告了密,阿植这不是白走了。
她刚说出“京城”二字,陈树赶紧捂了她的嘴。
对面的梅聿之不落痕迹地笑了笑,勾了唇角道了声谢,便转身离了府。
陈树松开手,抿了唇角看着金枝叹了口气:“你急什么急?还真怕他去老夫人那儿告状?”他打量了她一番:“有时真觉得你比曹小姐还没心眼。”
金枝察觉到自己的冒失了,脸色也不大好。那能怎么办?一着急就自乱阵脚!
陈树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府内,看着她叹声道:“我今天就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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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走了一路,腿有些酸痛,便在一个关了门的铺子前坐下来捶腿。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神色漠然。阿植想,这就是京都呀。
虽与津州城相邻,街市却比津州要热闹许多。就连路上也是平平整整的,十分宽阔。阿植出来得有些早,加之走了许多路,又饿又困。她站起来,走到一个摊子前,摸摸内袋里的碎银子,看着摊子上的糯米糕说:“每块价钱可都是一样的?”
摊主笑答:“一样的,一样的。”说罢就抄起一张油纸要给她包一块。
阿植偏过头咳了咳,吸了吸鼻子,指着其中一块糯米糕道:“我要有红枣的这块。”
那摊主见她这副模样,似是觉得她可怜,包起那块红枣糯米糕,又从一旁的盒子里抓了一把核桃仁给她。
阿植拿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他,摊主找铜钱给她时絮叨了起来:“我家大闺女若是在的话也有你这般大了,小时候也是极爱吃红枣的,还爱吃核桃……姑娘你喜http://。345wx。欢吃核桃不?”
阿植愣了一下,又点点头,抓起糯米糕咬了一口。
那摊主看她吃得极香,笑道:“姑娘你饿坏了罢,怎么这般潦倒地在外乱晃?”
阿植小心翼翼擦了擦嘴角,将嘴里的糯米糕咽下去,这才慢慢回道:“家中出了些变故,所以出来散散心。”
“你这可不像散心的样子。”那摊主一脸狐疑。
阿植晓得没有必要同不认识的人讲太多自己的事,便往摊子上多放了两枚铜钱,算是核桃钱,便抓着糯米糕心安理得地走了。
哪料她还没走出去百米,那摊主竟追了上来。
阿植一扭头,蹙眉看着他:“若是方才我核桃钱给少了,我再给你两个就是……”
摊主摇摇头:“姑娘你听我一声劝,还是赶紧回家去罢。”
阿植神色黯了黯,没有应声,只轻咳了咳。她是觉得困倦,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以前家里让她睡得安稳,如今却不是了。她正要转身走,那摊主又喊住她:“姑娘,我家就住在那个拐角胡同里,门口种着桂花树的就是。若是有什么难处,来找我们便是。”
阿植晓得这世上坏人虽多,好人也是有的。然她现在却还不必接受这等好意,只道了声谢,便继续往前走了。
她越走越远,自己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路人越来越少,渐渐没有了人烟。她如今倒觉得有人的地方更可怖了,没人的地方反倒落得难得的清净。正四处打量,想看看这是哪里时,她却瞥到了匾额上的“容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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