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伊公子又恢复成了原先那温和轻暖的姿态,没有再去看那顶红轿,也没看任何人,望着不知名的远处,那双如同印照水光柔和的眼透着莫名的神色,不再开口。
“血魔医!?”众人惊叫自语,这一声里也不知是惊诧多些还是惊喜多些,血魔医身处赫谷,寻常要请他即便前去也未必能见到,这回他们竟有如此好运,血魔医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当然听到两人对话了,却没人能听懂其中的意思,千辰难道是檀伊公子的名?世人只知檀伊,不知其名,便以此为称,假若真是檀伊公子的名,他为何不认?
不过江湖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怪癖,檀伊公子就算再多几处神秘古怪别人也不会觉得如何,他们只是奇怪这两人居然会认识,倘若是旧识,假若有交情,便有希望能请动血魔医来解毒。
“你们要请血魔医?你们请的起血魔医?”还是那阵怪笑,像是眼前的局势并未改变,依旧对他有利,那暗处的声音问了两句话,笑了四声,声声森冷,许是已听过了血魔医的说话声,此时竟谁也没觉得阴寒,好像和那道话音相比,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已经影响不了堂内的气氛。
毕竟,在寒冬腊月里谁还会觉得秋风萧瑟?血魔医到场,便是连阳光暖意都吸走了一般,那顶停在堂外的轿子连轿帘都没拉起,就似已冻结住了一切,仿佛涂过人血的轿檐垂下薄纱一层,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人影。
“冰御。”不带丝毫感情的两个字从里传出,仿佛从地上的阴影里冒出来,一个侍从打扮的年轻男子垂首在侧,“在。”
“看来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回去。”
话落音,众人心乱惶急,剧毒在身,血魔医就在眼前,怎么能让他说走就走。
“等等!在下秦战,乃是此地庄主,想请……血魔医为在场各位解毒,庄内任何东西都可当做诊金。”秦战担心受人阻挠,朝后扫了一眼,当然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下毒的人。
“果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啊,秦庄主,”那怪声却又响起了,显然是在讽刺秦战的小心翼翼,“好的很,好的很,去,去解毒,中毒是一死,请了血魔医会如何?嘿…嘿…嘿…嘿,我都等不及了,拾全庄秦庄主,今天的……下场。”
最后两个字阴测测的,好像很兴奋,怪不得下毒的人不紧张甚至也还想促成,众人被他这句话一说,心里也不安起来,是啊,请了血魔医会如何……
当年罗胜堂堂主练功走火入魔,送到赫谷救治,出来的时候武功日进千里,心性却是大变,将手下全数杀绝,从此闭门不出,连人的性情都能改变,还有何事是他做不到的?
赵家堡的少堡主得了咳血的病,其他人都治不了,堡主重金请来血魔医救治,那些黄金只是出诊的费用,要救人,还得答应血魔医提出的其他条件,明湖东珠堡主舍得,血玉琉璃可以忍痛割爱,传说中能泣泪成珠的鲛人所织,水浸不湿的鲛绡咬咬牙也给了,等他再要一碗心头血的时候,赵堡主终于犹豫了。
血魔医要的是他爱姬的心头血,一刀剜去,说能保她不死,但心口留下一个疤来,身为女子如何能受得了,他这堡主容许他这么做又谈什么颜面,只那么一犹豫,血魔医已经动手,开始救治那位少堡主,本以为就这么算了,不料等少堡主醒了才发现,病是痊愈了,不再咳血,却多了要喝人血的毛病,要的正是堡主爱姬的血,不多不少,每次发病便要一碗,除了发病之时平日与常人无异。
这等匪夷所思令人毛骨悚然的救治结果,谁能想得到,赵堡主后悔不迭,可即便他再送多少奇珍异宝,如何相请,血魔医也不再理睬了。
诸如此类的例子举不胜数,还有很多,请血魔医治病便要做好以命抵命的准备,更得看他的心情,他心情好的时候可无偿为苦行僧人治好顽疾,甚至连救治街头乞丐也曾有过,但若是不愿出手,相逼于他,那便等如自己敲响鬼门。
阳光下拂过暖风,血红色的帘子荡起一层幽冷的涟漪,谁也不知轿中的血魔医此刻心情如何,秦战开口相求他没有回答,侍从垂首在旁,血魔医没开口,他就一直没动。
人影和轿影在暖日下定格,散发出阵阵的诡秘,从那里投出的视线如在审视打量,只是静默便令人有种将要为此窒息的错觉。
称呼他为血医不如称其为魔医,这位血魔医若是答应救人,这回又会提出什么条件?
轿子里一直没有反应,等他回答的众人却等的心浮气躁,一旦毒发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救,正寻思着自己能用什么来交换救治,那头却有人倒下了。
“珂雨!”倒下的不是别人,是今天本来要出阁的秦家小姐,慌忙接住她,秦战看到宝贝女儿脸色发青,顿时慌了神。
“血魔医,快救救她,不然——”他转头四顾,寻找着不知躲在何处的人影,“你说我拿了你的宝物,是什么老夫不知道,但你要什么只管拿去,就算给我一份解药也好……”
“什么解药,你听说过蚀心腐骨有解药?秦庄主昏了头啦。”就等着他们一个个去死,好在暗处看戏,那人的话里有嘲讽还有暗暗的得意和恶意。
“你是来寻仇的,说什么为了失去的宝物,只是借口。”檀伊公子不知何时回到原座,在一片混乱中,只有他一个人如初安坐,突然这么说道。
“什么?”那人的话音突然拔高,尖锐的让人耳膜一阵刺痛。
“你不求财,也不索物,说秦庄主夺了你的东西你才下毒,过了这么久却不见你开口要回你的东西,甚至提都没提,有意在今天,当着江湖同道的面这么做,你不止阴险狠毒,而且还包藏祸心,你要他身败名裂,带着牵累同道的恶名去死,不惜要这么人多陪葬。”
背对堂外,白玉镶着象牙的筷子被小童收起,桌上盛着菜肴的碗碟看来是都不要了,说话的人换了个酒盏,自斟自饮,慢慢说着,额前一缕黑发垂落,他抬手拂过。
和那白玉一样没有瑕疵的手很修长,骨节匀称,黑发印着那双手,印着那抹袖上的青蓝,似有阳光照射进来,柔柔暖暖的镀上了一瞬的浅金。
嗖——忽然金芒掠起,青蓝之色骤然如凤鸟凌空,那道浅金竟活了!正在檀伊公子手中!衣袂翻飞如在云端,悄无声息之间等众人听到嗖的一声响,摆放瓜果红烛香案的喜桌已被掀起,紫檀木的桌案不知碰着什么,竟发出裂帛般的声音被划作两半,桌下人影如魑魅鬼影,被缠卷了抛到半空。
砰,重重落地。
行云流水的动作根本没来得及给人反应,先前听了那番话还没等他们唾骂下毒人的用心歹毒,叹息自己时运不济,便看到檀伊公子的手掠过黑发,看得呆了一呆,接着人影翻飞,桌木四裂,只眨眼的功夫,等他们回过神来,新郎的尸体旁边已经多了一人。
扼着自己咽喉仰头,那人形貌猥琐,一身夜行黑衣,紧身的劲装穿在瘦小无比的身上,身高竟只有常人的一半,甚至一半都不到,身材幼小如孩童,四肢短小,脸上却已生满皱纹,目光恶毒,看来令人憎恶。
倾辰落九霄 卷一 第五章 求医
章节字数:3373 更新时间:10…06…16 22:06
“是你下的毒?!”秦战瞪着眼怒喝,他根本不认得这个人,“老夫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害人?!”
那怪人抓着自己的颈子无法开口,青衣长袖拂过,一缕金芒被收起,只见那人脖子上有十数道缠绕的痕迹,每一道都细如发丝,等松开束缚,管事眼疾手快马上点了他的穴。
“老爷!我……我认得他……”管事指着地上的怪人,颤声说道:“半月前他来庄里说想卖宝贝,我呈给给老爷看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奇珍,我已照老爷的吩咐把东西还给他了,根本没拿他什么东西!”
“秦战你连见都不肯见,让个管事的来应付我,我的东西你看不上眼,是因为我长得丑怪,敢看不起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不对,是这辈子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你们都该死!”不能动弹,拼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如同诅咒的言语,他眼里的恶毒和扭曲的恨意就像一条毒蛇,分外骇人。
拾全庄是因为秦战好客,又喜收集异宝珍玩而闻名于江湖。
他坐拥无数天下至宝,金丝玲珑梭,幽蓝曲,七彩锦澜衣,五行谱……不论是兵器,乐谱,护身宝衣甚至是武功秘籍,寻常珍玩更不用说了,只要确实是当世名宝,有那个价值,便是秦战收集的目标。
也有人自动上门送宝的,想得个好的价钱,或者东西能被秦战看上就能有机会成为庄里的客卿,手头紧张江湖救急的时候便能上门享受庄内的一切。
这个人说他上门被拒,因此觉得是别人看不起他,歧视他的丑怪,那根本是没有的事,秦战狠狠说道:“我根本不知你的长相!”
上门来的他哪有时间一一去见?难道为了这他就下毒,要害死那么多人来报复他?!这是何等歹毒的心思!
回答他的是怪人阴寒冷毒的眼神,哼哼的笑声像是毒蛇的嘶叫,被那双眼看过去的人都觉一阵恶寒。
“你还是不是人!”
“杀了他!”
暴怒的人群纷纷上前,就在这时又有人倒下,脸色发青,看来命不久矣,记起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危在旦夕,秦战心急如火,见此情景那怪人的笑声却越发的得意了,眼睛里射出的光芒没有畏惧,只有异样的喜悦,“对,去死,一个个都给我死。”
喉咙里发出呼呼的笑,笑声不像人,更像某种爬行的动物,那种黏滑的令人作呕的眼神让人不自觉的停步,厌恶的同时让人身上一阵恶寒。
心思扭曲到这样的程度,简直已经算不得正常,就算他不是模样丑怪也没有人想多看他一眼,会因为这种理由杀人,简直病态,有几人想要上前动手,忽然停步,担心起来。
“他没有同党,只有他一人。”收起了袖中的东西,千机阁阁主,檀伊公子千辰看出那些人的顾虑,这么说道。
几人这才放心,却还是不敢运功提气,蚀心腐骨之毒还未解,运气会加快毒发的时间,血魔医虽在,但还未答应救他们,毒发只有一死。
是先杀了这个人,还是先求血魔医解毒?还没有决定,心里的怒意就让他们抬脚朝下踢去,哀号声顿时响起。
青色的身影站立在旁,好似没受到任何影响,不管周遭的人群在说什么也好,做什么也好,他都没有在意,他的心思好像不在这里。
“少爷?”小竹整了整自己的白衣,担心的看着几乎站在人群里的男人,少爷从来不会去人多的地方,这次的喜宴也是为了和别人隔开才一人独坐在那里,这会儿怎么能忍受站在人群里?
“嗯?”檀伊公子转过头,似乎没发现已经站在人群之中,也不知道和他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周围的空气里全是酒气和汗气,还有各种其他的人身上的味道,那些他本来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味道。
他还在默念着那个名字,那个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名字,千辰,是啊,他本来是叫千辰,转身,他望向堂外,那道自始至终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未收回。
自那人突兀的出现,那道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从血红色的纱帘后面投来的目光,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就像小时候,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那是……他的兄长,他的哥哥,赫九霄。
努力回忆,记忆中却只有一双冰冷的眼,他记不得他这位兄长的长相,就像他差不多就要忘记自己曾有过的名字一样。
赫千辰……
“公子?公子?”秦战叫了几声,不见他反应,心急的朝他肩头拍去,虚影晃动,他这一下拍了个空,刚才还站在他面前的檀伊公子已经远远的站到了人群之外。
微微皱眉,终于记起自己站在何处,赫千辰若无其事的回视秦战,“秦庄主。”
“公子没事吧?”秦战不能不担心,檀伊公子自血魔医出现就有些异样,虽然细微,但逃不过他的眼,血魔医的态度可还关系到大家的性命呢,他还盼着这两人有些交情,如今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赫千辰摇了摇头,远远的负手而立。
有些人回忆方才他拿人的那一掠,惊鸿浮影一现而过,眼前只有青蓝乍现,金芒闪动,他们竟然连他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原来,一直以来的传闻竟然有误。
“是谁说不知道檀伊公子武功强弱,深浅不知的,大家看看,这哪是强弱不知哟?连我这双绣花的眼都没能看出痕迹来,千机阁阁主果真内蕴千机!李福在此谢过了——”李大娘如女子般行了个礼,称得上婀娜多姿,自称的名字却让不少人略感惊讶。
就因不喜欢这个名字,李大娘始终都是“李大娘”,谁敢叫他的真名谁就可能被绣花针缝起嘴,有意如此的连双眼都有被刺瞎的危险,李大娘不只有一手好绣工,武功也不弱,这次他却是用真名致谢,可见其郑重。
“檀伊公子以一人之力擒住这歹毒小人,自然要谢,我等好奇,不知公子是如何知道他没有同伙?”有人又朝地上的怪人踢了一脚。
“起初他自称下毒的是‘我们’,秦庄主还没有问,就已经先露了口风,可见其心虚,如此虚张声势,若非只有一人,他不必这么说。”赫千辰垂眸,淡淡说道。
众人叹服,又再问,“那公子又是怎么知道他就躲在这个桌子底下?不是其他地方?”
“先中毒倒地的是站在前面的新郎,花烛在前,他首当其冲,其后桐空派张掌门的弟子毙命,这一席也在前,他定然行事冲动,气血流动的速度比常人快,才会先行毒发,从毒发身亡到后来火烛被灭,这段时间并不久,想置人于死的大可以让其燃烧下去,直到最后,但下毒之人没有,烛火被熄只能是因为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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