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熙轻轻抽一口气。“哦,老天,媛梦。”他无法说别的,没有言词能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激动,或他对她的疼怜。
而她给了他一个他所见过最美的微笑。她反手拍他的手倒过来安慰他。
“那是奇迹,大家都这么说,但是我活下来了。爸妈在我不到三岁时带我去美国,遍访名医。他们的爱和不肯放弃的毅力,使我的双目得以在无数次手术、矫正之后,终于见到到光明。”
握紧她纤细的手,王全熙的心从没如此疼痛过。
“经历这些,对一个孩子而言,必定苦不堪言。”他心疼地低语。
“但是值的。”她眸中微微闪着薄薄的泪光。那是感激和感恩。“我记得……大记得是几岁了,四或五岁吧,我任性的耍脾气,不肯再开刀,再住院……”
“你害怕。”
她为他的辩护而笑。“小孩子都是不知好歹的。总之,不管我懂不懂,爸爸对我说了我本来会被遗弃的事。我记得的是妈和他吵了起来,怪他不该告诉我,因为我年纪太小。”
“你母亲是对的。”
她注视他,凝望他。他还没有真的对她说出那三个字但此时此刻,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爸爸也没错。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更别提医药费了,我的不合作令他着急又生气。他对我吼着说,我要是想一辈子当瞎子,不想和他们一起努力就放弃,他就不要我了。”
“他只是吓唬你。”王全熙的安慰教她又一阵失笑。不过当时年幼的她确实被吓唬住了。
“他成功啦。后来我怕他们不要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她笑着说,并吐了吐舌头。
媛梦丝毫没有觉查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吐露了多少她在自己成长岁月中,都不会留意过的事情。
王全熙笑不出来。“对不起,媛梦。”
“为什么”
“为了我曾拿你的眼睛和睛镜嘲弄你。”
“唔,我当时是很介意的。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一迳直打量她。
她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晤,没什么,只是很难把现在这个易脸顽皮相的你,和办公室里那个严肃、严厉的得像老女人的你联想在一起。”
媛梦满面嫣红,举手作势要打他,旁边插进来的轻咳声阻止了她。她抬首,见是思桦,便站了起来。
“思桦。”王全熙也站起身。
“对不起,打扰你们。”思桦腼腆地对着媛梦说,然后转向王全熙。“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事,和你商量。”
这天媛梦到办公室的时间比平常晚,对她来说相当反常,不过没人会过问总经理几点进办公室,她也无需打卡。
如平常一样,她一进来已有一叠公文和电话留言在她桌上等着她,媛梦没有秘书,她觉得许多琐碎的事她自己就可以处理,用不着浪费一个人力。她桌上有一支专线,一般电话则会打往主线,由总机为她留下来电留言,再由服务组的人送到她办公室。
她相信今天见到她的人,都注意到了她的改变,或许是心情格外愉快,或许是王全熙的“评语”提醒了她,她换下一贯严肃脸孔,变得笑容可掬。
偶尔她会想到医院里的日江,不过他有妻子照顾他,她无需担心。
事情并不比平时少,还因为来了几位旅游局和外联部引荐的贵宾,她着实忙了一天,可是媛梦觉得她这一生未曾如此轻松愉快过。
早上从医院回家换衣服准备上班时,她父母都已出门,下班前她接到王全熙电话,告诉她他要在医院帮思桦,明天再和她联络。昨晚她陪了昏睡的日江一夜,她也想今晚早些休息。
回到家,客厅里静悄无声。厨房传来菜得香味,她才发觉饥肠辘辘,也才想起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佣人在做饭,爸妈多半还没回来。她先上楼淋个浴再下来。
媛梦没想到她母亲在她房里等着她。直到这时候,接触到她母亲从不带回家的法官表情,媛梦声记起昨晚的事。
“你真的还是在医院照顾了蓝日江一夜”她母亲劈头便质问。
媛梦很少看母亲这么生气。“我不是在照顾他,妈。我只是陪着他。他有脑震荡,手术后一直没醒,我怕他万一有其他情况,他身边又没有家人。”
“他太太呢她没在那陪他吗”
“她还有个生病的女儿要照顾呢,妈,你忘了、你也见到昨晚那个小女孩了。”
她母亲停了一晌没说话。
“他醒了吗”
“醒了。”
“那个骗子如何自圆其说”
“我没有和他多说话,妈。他不认得我了。”
“他什么?”
“他不认识我,他失去了部分记忆,他只认得他的太太和女儿。”
“哦,是吗他的大脑记忆组织还真能自动调整机宜。”
“他连他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妈。”
“这部分失去记忆,是发生在他醒过来,看见他妻子、女儿,你也在场的时候吗”
“不是的。”媛梦觉得像个受盘问和审讯的犯人,不过她耐心地把经过告诉她满脸狐疑的母亲。
“媛梦,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我不爱他,妈。”她直接、坦蓝地回答。
她母亲原本抱着双臂站在她卧房中央,这时走到房间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仰向她的神情不再似她进门时那么怒气蒸腾了。她静静、平和地朝媛梦点一下头。
“你总算明蓝了,嗯”
媛梦怔了怔,挨着床沿坐下,放下手提包,面向她母亲。
“妈?”
“我好儿次都拿话点你,希望你明蓝他不是体生命中等待的那个人,你就是听不懂也看不清。我天天担心你到底哪一天才会清醒。”
媛梦十分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对他有偏见或成见,所以不喜 欢'炫。书。网'他。”
“我喜不喜 欢'炫。书。网'有什么要紧?要嫁他的又不是我,是你呀。”
“可是,”媛梦趣味地偏偏头。”妈,你刚才为什么说他不是我‘生命中等可以等待的那个人’”
“看看你自己。”她母亲下巴朝她的梳妆镜努一努。“有一点伤心难过、生气的样子吗你两眼熠熠生辉,双颊生晕,哪里像被未婚夫欺骗的人倒像恋爱中的女人。”
感情游戏真的不好玩
62.感情游戏真的不好玩
母亲如此一说,媛梦的脸庞红晕更加深了,加上她的未作答辩,她的法官母亲锐利的眼中遂闪现会意的光芒,嘴角也露出精明的笑容。
“是那个医生,对吗”
“医生”
在媛梦心中,她没把王全熙想成医生,虽然她知道他是学医的。
“嗯难道……”她母亲想了想,摇摇头。“我不可能认错人。是他!”
“是谁啊”媛梦摸不清头脑,纳闷地问。媛梦眨一下眼睛。”你见过他”
“哎,我不是说了,上次他来……”
“我是说那之前,妈,你以前就见过他”
“是啊,那时候我还是检察官,有个同事住院,我去看她,为她开刀的就是王全熙。”
“妈,你那天怎么不说呢”
“我看到他只觉得面熟,好些年了嘛,一时想不起来。”母亲奇 怪{炫;书;网}地望着她的反应。“你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的王全熙是开花店的。”
这回轮到她母亲讶异的张大眼睛了。“开花店”而后她喃喃,“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上回他来,我心里还想,这年轻人用的什么牌子的古龙水又是花香又是草香的,我还想去给你爸爸买一瓶呢。”
母女对笑了起来。
“妈,你真是的。”
“你当我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她母亲说,不过脸上溢满笑容。”你怎么认识他的”
“饭店把插花和盆栽包给他的花店。”媛梦如此回答,不好意思提她和王全熙初见面的窘状。
“我印象里他是个挺有名气的年轻外科医生呢,怎会改行开起花店来了”
“我也不清楚。”媛梦的答覆是卡在喉咙里的一声咕哝。
她母亲睨她一眼。“你办起公事和妈妈一样精明能干,怎么碰上自己的事,尤其感情的事,就这么迷迷糊糊的”
“妈。”
“这个王全熙,我是听说过一些他的事,不过那是好几年前。听说他年纪虽轻,可是医术很精湛,为人也颇让人称道。好好的一个外科医生,放着大好前程,避去开花店,这个转变倒耐人寻味。”
媛梦的母亲能在男人称霸的法律界,赢得一席之地,且备受尊崇,其中一半原因即是她甚少随意对人或对事下评断。媛梦自幼便常耳提面命地受母亲一句影响她至深的名言:“永远给别人留余地。”
其实我问过他。”媛梦说,“可是每提到他的本行所学,他不是转变话题,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有双坦蓝的眼睛,言谈举止自然不矫情,此人是一个好对象。”顿一下,她母亲余愠犹未消地加上,“起码比蓝日江可靠。”
媛梦的母亲此时根本不会想到,王全熙也是身边有女朋友的。
这段复杂的情感将怎么样处理?谁在这场情事中会受伤?感情,真的很难说!
“日江或许对我们有所欺瞒,但我觉得我对他也并不公平。”接触到母亲不赞成的疑问目光,媛梦接着指出,“是你教我的。怪责旁人之前,先检视自己有无过失。”
“他欺编你在先!”说完,她母亲眯一下眼。”你和王全熙交往是最近的事吧”
红霞再度映上媛梦脸庞。“唔,几个星期前。但是我自己其实有点搞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认识他以后,我本来条理分明的生活忽然混乱了。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说我们之间是恋爱。何况……”
媛梦本来想说的是,“何况王全熙身边似乎也有一个女朋友”。那是她第一次去花店时遇见的女人。凭感觉,她觉得那就是王全熙的女友。但她从没有问过。同样,她也不敢对母亲说起,怕她生气。
她母亲自椅中起身,挪到她旁边,和她一起坐在床沿。她执起媛梦一只手,轻轻拍着
“这就叫恋爱,傻丫头。“
“你和爸当初在一起也像这样吗”媛梦好奇地问,实在想像不出她母亲有可能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被扰得心神不宁,心思混乱。
“何止你还上班呢,我差点在最后一年给当掉了。要不是你爸爸帮我恶补开夜车,我恐怕会怨恨他一辈了哩。”
媛梦的父亲回来时,她们母女正聊得开心。他原本以为回来会看到一个伤心、痛苦流涕的女儿,母亲则又生气。又心疼的百般抚慰,不料所见却是笑靥如花的女儿,和谈忆年轻岁月,说得仿佛把岁月真拉回到从前,把年轻熨回娇美的姣容的妻子。
当他们一家三人手挽手下楼晚餐,蓝日江已不在他们话题中,也未在这个家中留下任何阴影。
因为听大人们说,只要她的病赶快好,爸爸也可以很快复原,和她们一起回家,筱云成了个最合作、最听话的小病人,小儿科病房的医生和护士们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她。她在医院大朋友、小朋友交了一箩筐,可是她时刻念在嘴边,挂在一心上的,还是她爸爸。
已经病愈出院的筱云仍然待在医院,她几乎一刻也不愿意离开日江的病床边。日江十分喜爱她的陪伴。她唱歌、说笑话给他听,一本正经的为他读她阅读的故事书,甚至念报上的新闻。有时念些错别字,两人便笑成一团。
思桦不忙进忙出时,就静静坐或站在一旁,微笑注视他们“父女俩”。
除了思桦和筱云母女,日江脑子里那片空白依然未储回他的记忆。媛梦和她的父母都到医院来过,他以完全陌生的眼神望着他们。
“筱云病刚好,老在医院逗留不好吧”媛梦问对面的王全熙。
他放下筷子,那碗牛肉面被他拨来挑去的时候,比吃的时候要多。
“现在除非蓝日江出院,谁也没法把她从那个病房抬出来。”他梳过头发的手指和语气一样,带着些许掩不住的躁乱。
最近一段时间,贺雨晨似乎发现了他的“出轨”对他盯的很紧。每一次单独抽身出来都要飞很多周折。
看来,感情游戏真的不好玩!真不知道吴迪辉当初是怎么能脚踩几只船的。
王全熙隐隐觉得,在雨晨和媛梦之间是该有一个抉择的时候了。不然,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媛梦知道他白天一个人料理花店的生意,晚上帮忙思桦,好让她能稍喘一口气。
媛梦和她父母来看日江那天,事先和王全熙约好,先把恩桦引开。她怕日江万一忽然恢复记忆,当着他的妻子,认出地这个未婚妻,思桦恐怕无法承受这种打击。
媛梦以为他是太劳累了,殊不知他实在是夹在雨晨和媛梦中间两边为难。
蓝日江这一受伤,仅有媛梦和她父母来探望过他一次。思桦只知道他们是日江的朋友,媛梦又透露了日江并无其他家人,因此思桦很放心的扮演他的妻子,然而蓝日江的情形,经脑科专家诊断,不过是种暂时性失忆,他随时有可能复原。
“到时候再说。”思桦完全豁出去了。
王全熙相信她说不定抱着蓝日江永远维持现状的希望,而他不能怪她。她的动机和意念都是自私的,但独自扶养女儿,还要躲避前夫那些寻仇的党羽的前几年,加上后来。这些年,苦了这么久,她有权利自私的。
何况她不全为了个人对蓝日江的感情,多半她为的是筱云。
麻烦的是媛梦太宽大。王全熙一面欣喜于她毫不在意蓝日江和恩桦的恩爱亲密,一面为帮着思桦瞒着她事实,而感到罪恶。
“王全熙,你真的需要好好睡一下觉,你的眼睛快要可以和熊猫比美了。”媛梦温柔地覆住他的手。
他需要的是一棒子敲在蓝日江脑袋上,看能不能把他敲醒。王全熙苦笑。
“你半天不说话,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希望‘蓝日江立刻恢复记忆,又希望他一辈子不要恢复。”
“哦。”媛梦了解原因。“不管他几时恢复,我告诉过你,我本来就打算要和他解除婚约。现在他的原配妻子和女儿在这,我和他的婚约更不可能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