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饥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太难受。让人一秒都忍不下去的难受。于是,她再次拔开腿跑了起来,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但是目标却很明确——食物。她要去找食物,什么食物都行,只要能解饿就行。
恍恍惚惚的,她买了很多吃的东西。买的是什么,花了多少钱,在什么地方买的……都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有人递东西过来,她就递钱过去,然后迫不及待的抢过人家手上的吃的。不管什么东西,也来不及品尝味道,软的滑的东西甚至还来不及咀嚼就被她一股脑的囫囵着咽了进去。暂时拿不了的就全部塞进书包里,吃完手上的,再从书包里拿。
可是,即使这样不停不停的往肚子里填,还是饿,很饿……
可是,即使这样难以忍受的饿,她也不敢停下脚步。她要去追一辆车,车里有个人,在没找到那个人之前,她是不能停的,要一直一直的追下去,所以,她只能一边追一边吃……可是还是饿,很饿……
“饿,特别特别饿……”白小姑娘呓语似的小声嘀咕着。
坐在床边的小爸爸却听到了,无奈的拍拍小女儿肉嘟嘟的小屁股:“叫你贪吃没够!”
“呕……”当“吃”这个字被小病号的大脑缓缓接收分析过后,立刻引来她另一波的呕吐,此时此刻是不能跟她小人家提吃的,现在她一提吃的东西就恶心。
坏爸爸被爷爷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摸摸鼻子上前伺候白小眼珠子吐酸水,却被姥爷嫌弃的一掌拍开。
为了让小孙女分散分散精力,不再老想着闹腾的胃和肚子,爷爷摸摸白小姑娘那苍白的小脸蛋,柔声问:“小小,下午那会儿,爷爷和姥爷叫你,你怎么都不吭声?”
中央处理器运转了半天之后,白小姑娘慢慢的摇摇头,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时她好像渐渐的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很奇(…提供下载…)怪的路上、车子、人、街边的建筑、树木……一切的东西都仿佛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就连声音也是一样,不远不近的,看得见,却看得不很真切,朦朦胧胧的,隔着一层雾。不,不是雾,而是一层不甚透明的膜,他们触不到她,她也触不到他们,看到他们在说话,他们在说什么却听不清……
耳边恍恍惚惚的有人在喊,声音好大,一开始听不清楚,渐渐的,清晰起来,似乎在叫她,可是,为什么名字不对……
不,不对,他们叫的都不对,她叫哥白尼……为什么他们都喊错了,应该叫她哥白尼才对……对了,她要去找一个叫她哥白尼的人……对了,她就是为着这个原因一直一直在路上追着车子,连饥饿都不能让她停下来,可是追着追着却忘了,只是一直一直的追着……不要紧,她现在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可是,那个叫她哥白尼的人呢……是了,他死了……他们都不在了……
“好冷,我好冷……”白小姑娘的意识又再度迷糊起来,小胖手瑟瑟的拉住爷爷温暖的大手。
白爷爷摸了摸小孙女肉肉的小手,冰凉冰凉的,皱起眉,向姥爷低声道:“小小好像发烧了。”
找到护士一量,白小姑娘果然是发烧了,而且越烧越高,一度接近39度。物理降温降不下去,只好打了一针退烧针。当时降下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又烧起来了。
一开始白晓棠辗转着小声嚷嚷着冷和热,到最后,干脆就陷入了昏睡。
睡梦里,她沉入一团白白的雾气中。细细碎碎的,有人在说话,可是听不清楚……然后,有一个声音清晰起来,有点软,有点懒,带着点喜悦:……哥白尼,你看,今年的茉莉花开得多好……
谁?是谁在说话?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也看不到?
那个声音低了下去,渐至无声。然后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低低的,轻轻的,却听得很清楚,清冷之中却又透着些许的暖意:“哥白尼,你看,那就是金星,是天空中除了太阳和月亮外最亮的星,无论冬夏,都能很容易的找到它……它又叫启明星,看到它就表示黑夜过去,黎明已经到来……它是一颗充满希望的星……
又是谁?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星星……好热,又好冷,身上好难受,哪儿都难受,还什么都看不见,好黑,漆黑漆黑的……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是不会让小郑同学“回老家”的——我费了牛劲总算把他写得勉强有点人样儿,怎么能舍得捏?
63,丢魂
白哲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觉得脸上有软软的东西在不停的糊鲁着,有点痒。张了眼,是一双瘦巴巴的小手在自个儿脸上揉搓着。
天刚亮,幽幽的天光从没遮窗帘的窗口映进来,一室的昏昧。他的肚皮上压着个小小的人儿,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青白的小脸,挺大的眼,还瞪瞪着,小爪子在他的脸上继续忙活着——跟小鬼压床似的。
“得了,我醒了,别折腾你爸我的帅脸了。”白哲刚醒,嗓子有点哑,伸出手把脸上的那双小爪子捉住,攥在手里,稍稍有一点凉,温度还行。这小东西又吐又泻又高烧的足足折腾了一个星期,说是住院,倒是有大半时间迷迷糊糊的长驻在了医院的卫生间里,这会儿温度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她自己昏昏沉沉的啥也不知道,全家人却被她折腾得人仰马翻的。捏捏小丫头的小脸蛋,皱眉,啧啧,手感差了简直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小东西,你精神啦?不迷糊了,就折磨你年迈可怜的老爸,你个小没良心的。说吧,有啥事吩咐?你二十四孝的帅爹随时任你差遣。”
然后,二十来分钟后,帅爹就抱着小女儿站在了一扇铁栏门前。
门后那座灰色的、部分略有残破的小楼外部从上到下都搭起了脚手架。这会儿时间还早,架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小楼的正前方是一个砌了一半的圆型小水池。一旁的老松下堆着大堆的沙土和灰色的砖石及各种杂七杂八的建筑材料。地面上到处是建筑垃圾,灰土沙尘铺了一地。不远处堆着一大堆根部带着大坨泥土的干枯植物,上面的几朵枯黄的标本菊残留了一点点水份,隐约可以看出活着时的娇美和色泽。
一场秋雨一场凉,不过一个星期的工夫,天气便从高温炎热一转变得清爽微凉,街边树下已经可以看到零星的落叶。
时间刚过六点,清冷的晨风伴着微亮的天光,整座城市正缓慢的从睡梦中舒醒过来。空寂的小巷尾端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清脆的鸟鸣,一声声本不甚响亮的急促拍击声在这样的背景下便显得有点刺耳惊心。
“小糖球儿,乖,别拍了……他们家这会儿可能没有人。”白哲的大手握住怀里小女儿不断拍向铁栏门的小手,在铁门上拍得通红微肿的小手冰凉冰凉。
白晓棠扭过头,黑幽幽的大眼睛定定的望向爸爸的双眼,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半晌才轻缓的眨了眨眼,充满疑惑的小声问:“爸爸,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还没等白哲明白小女儿话里的意思,她又将小脑袋扭向铁栏门,望着那后面的一片凌乱,自顾自的,向和什么人堵气争辩似的大声说着:“神仙哥哥家的院子最好看了,最好看了!和这个一点都不像!不像!那里,没有那个磕參的池子,神仙哥哥总把躺椅放在树底下,他说可以一边看书一边看花……这个时候菊花都开了,什么样的什么颜色的都有……神仙哥哥总把菊花晒干,留着以后泡茶喝。前几天,三叔还说要给我和神仙哥哥做菊花火锅吃……还有月季,可好看了,可香了……喇叭花,对了,神仙哥哥种的喇叭花开得可大了,都爬到墙头上了……一串红的蜜可好吃了……”
她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着,连气都不喘的说了足足有五分钟还要多,原来青白发暗的小脸渐渐泛起光来:“棠棠好笨好笨呀,几天没来就找错了地方。呵呵……”笑了两声之后却忽然回过身来抱住小爸爸的脖子,沁凉的小脸蛋紧紧贴向白哲的脸侧,急促的尖着小嗓门叫起来:“爸爸,爸爸,我们赶紧回医院,回医院!这个地方好丑,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白哲被女儿东一句西一句阴晴不定的小德性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伸手搂紧怀里的白小姑娘,温暖厚实的大手在她瑟瑟抖动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哄着。
他们从医院出来得匆忙,连手机也忘了带,也没顾得上给家人留下信息,这会儿去送早饭的俩老头指不定怎么着急呢。而且,小东西体温刚刚降下来,自己就把她抱出医院,虽然包得挺严实的,但是,让俩老头逮住了,肯定得把自己好一顿修理。
想起自家父亲和岳父大人的手段,可怜的二十四孝帅爹缩缩自个儿的脖子,也顾不上琢磨自家姑娘的小脾气了,赶紧加快脚步朝巷外走去。
他们从医院到郑曦家的时候太阳将出未出,而当他们从小巷中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天空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美丽淡蓝色,这正是通常所说的“晨曦”时光。这光景美好动人,仿佛充满着无限希望却又偏偏极为短暂。用不了多久,待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晨曦便也一去不复返,消散在灿烂的阳光里。
至于白小姑娘出院已是几天以后的事了,而且还是拉着肚子出的院。倒不是医生不负责任,而是白小病号很不幸的得上了情绪性腹泻。
所谓“情绪性腹泻”,成因比较复杂,大多是当人们面对重大的压力或刺激时,由于情绪急剧变化,精神过于紧张,身体产生的一种不良反应。待紧张的因素消除后,腹泻也就停止了。
白小病号出院那天天气已经有一些微寒了,小小的身上被妈妈裹了左一层右一层的衣物,生怕她再受寒感冒。虽然这样,她那小小的身板依然苗条得很。
对,苗条!
这词儿一点都没用错。
白小肉球这下真的成功减肥了!而且减得极为的完全彻底——不彻底也不行,换了谁拉了半个来月的肚子并且还将继续拉下去,同时不得不严格控制饮食,谁都得瘦得彻底。
这时她那几位好朋友才算知道,他们认识了多年的棠棠小姑娘居然长了一张极标准的瓜子脸,完全的拷贝自她的小美女妈妈。
班里的同学随着班主任赵老师来探望小病号,一位小马虎同学一马当先的进来,又一马当先的出去,嘴里还嚷嚷着,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其实也不能怪小马虎同学二五眼,半个来月前白晓棠同学还是个胖嘟嘟的小圆肉球,如今居然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瘦上几分,真是称得上变化巨大,要没双火眼金睛还真是不敢认。
出了院,一家人直接回了新家。本来他们并不着急搬家,但是新家离白小病号住的医院很近,为了就近照顾她,便在她入院的第三天匆匆忙忙的把应手的东西搬了过来,剩下的准备等她出了院再正式的搬一次。
如今小病号出了院,自然得将搬了一小半的家接着搬完。陆陆续续,兵荒马乱的忙了两天,一家人总算在新家里安顿整齐。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歇的大人们还未来得及好好的松上一口气,却发现自家小丫头的情形有些不对头起来。
不爱吱声,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缩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搭拉着小脑袋怔怔的发呆。要是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能那样团上小半天不带换姿势的。
就是跟她说话,反应也是慢得很。问她一句话,先是跟没听着似的,一般得过个五六秒才慢吞吞的抬起头。那双黑漆漆,不透光的大眼睛呆呆的眨巴好几下,然后才蔫蔫巴巴的回答你的问题。可说着说着,圆圆的眼忽然间就空落落的望着人,走起了神。
一开始,大人们还以为这孩子是病的。小丫头这回真算得上是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没精神也是自然的事。
头一个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的是唐老师,他的理由很简单:小棠棠现在对吃饭一点都不积极!
俗话说得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忽然有一天,心眼全都长在吃上的小东西对好吃的都提不起精神头了,难道这还不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吗?同时,这也说明白小病号的问题可不仅仅出在她那拉起来没完没了的小肚子上,她的小思想的问题也不轻。按照唐老师的形容就是:这孩子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大人们慢慢的将最近的事一一(:。。)整 理,一件件的串起来,隐隐约约的都指向了那个多病的孩子,郑曦。
教师节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小丫头从那条小巷子回来就得上了情绪性腹泻?问了好几次,那小东西搭拉着小脑袋就跟没听着似的。实在问急了,就把小脑袋往你怀里一扎,只露个小屁股给你。
正赶上周末,白哲和唐叶紫便特意去拜访了郑曦的家,结果才知道那幢小楼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已经易主。上次白哲父女看到的就是新主人雇人整修庭园的施工现场。新主人是回来投资的华侨,人挺热情,只是普通话说得有点打结。
据他说房子是一个姓郑的人家通过房产中介卖给他们的。签字的人叫郑立德,只在办手续那天匆匆见过,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其他的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唐叶紫不死心,又向周围的几家邻居打听这家人的下落。可惜郑曦和三叔几乎从不与邻居们来往,甚至有几位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好容易有知道的,所得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都是什么‘心脏病发作大概是死了、没抢救过来应该是死了’之类的。用词含糊,没个准谱,却个个与“死”脱不开关系。
虽然没个正经的结论,却也大致明白了自家孩子的病根。大人们觉着姓郑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虽然免不了为这少年的突然离世感到惋惜感慨,但更担心的却是自家的小丫头。那小东西虽然平时又馋又好色,脑袋瓜还有点缺弦儿,可是小心眼对人实诚着呢。
为了得到准确的消息,小妈妈又请好友柯星帮忙。柯星虽是个法医,却有几个要好的校友在S城的大医院里任职。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一圈,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少年竟真的如同晨曦一般消失在炙眼的阳光下,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