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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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长醉-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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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水如咬咬下唇,说:“他不让别人碰他,我先头要帮他止血他都不让,我才用担架把他拖了回来。”

明之微微一颤,好一会儿,晦涩开口:“叫你嫂子来。”

“喔。”

到厨房,换下了红绡,蹲在灶边,听见她开门,感觉一阵冷风扑来,水如打了个冷战,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想起刚才在雪地里,一向温和的大哥对自己说的话,我不管你在外面做的什么,到了离城就放下你的身份,你若是怀着查案的心回到这里,那么这个家不欢迎你。

她是说了慌,案子发后根据她搜集到的各种证据,基本圈定了几个人,其中之一就是秦染。她已经追了他三个月,两人交手也不是第一次,她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对方却数次手下留情,这就让她不得不因自己的特殊身份而锁定了秦染。半个月前,她在距离城百余里的小镇追丢了秦染,虽然秦染武功比她好,但是轻功两人却是伯仲之间,而且多年办案的经验使她自有一套追踪的路数,没有理由一个人平端消失在她眼皮之下。而附近唯一适合人躲避追踪的地方就是离城,想着这种与朝廷有千丝万缕关联的人若是进了离城,她便有些心惊,若他安心待在那里倒也罢了,但只怕他将离城作为一个藏匿的据点,那就很不妙了,何况他若真是秦染,她无法不去担心大哥。

事实上,她昨天已经到了离城,却直接去了侯家。侯细细是最藏不住话的人,在她眼中,红绡最奇怪的就是出嫁前一夜,那件嫁衣引出的是冯蓼。而上午红绡的神色言语,无疑证实了那个盗珠贼就是秦染。

下午她在冯蓼家里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一无所获,直到她问——

“冯老爷子与我嫂子之前就很熟吧?”

“有过几面之缘。”冯蓼仍旧与她不紧不慢打太极。

“那冯老爷子可知我嫂子咳血之症是旧疾,还是新症?”

只是很轻微的一缕呼吸,但足够了,再将人引出来也就不难。

她并不愿意在离城里与秦染相博,便和他来到城后的鬼林。这里终年毒瘴,且多毒物,她自知不是秦染的对手,但职责所在也是抵死一斗,在这里她地形较熟还多几分胜算。

像前几次一样,他有好几次机会能取自己性命却留了手,当他第四次将挺到咽喉的剑尖移开的时候,她收了剑。

“秦染。”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却见他忽然失了神,只凝视着自己的剑穗,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那么专注让你觉得仿佛这穗子是天底下最为珍贵之物,可又那么寂寥,就像这世界空空如也。

她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女子一说起红绡便带着艳羡的梦幻神情,原来羡慕的不是她的绝色不是她的传奇,而是她身边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伴着。这样的眼神,只怕定力差一点,都会融化在其中吧。她总以为这天下男子没有一个及得上大哥,每每在外听得人家提起嫂子总是与这秦染并着就很不是滋味,此刻脑海中浮现着初见红绡那一夜她的模样,却觉得也只她才当得这般凝望。

“我用东珠换你这穗子。”这也是她第一次听他的声音,低醇带着让人心酸的柔和,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她没有拒绝,打不过,那么先得回珠子也好,何况对着这双眼这个人实在很难拒绝任何事。

“东珠此刻不在我身上,他日一定奉上。”

“我如何知道你不会失信。”

他却又似是想起什么,身子一震,低低地,呢喃:“我早已发誓今生再不失信于人。”

他伸出了左手,她低头去解穗子,忽然见他眼中精光一闪,右手的剑便刺了过来,她完全下意识一剑刺去,待到发现剑是朝自己身后去的时候已经收手不及,只能一转还是直直刺进了他的胸膛。

而秦染的剑将一只长蝎定在了身后五尺之处。

她只能傻傻地见他用颤抖的手解下了插在自己胸口剑上的穗子,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直到此刻,她还能记得她取下他面巾之后,他脸上的笑容,那让人震撼的满足。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恨着自己,她原以为她回来是为了离城好,为了大哥好,可看她都做了什么?想着刚才出门前大哥的身影,她觉得她抽走了大哥平静的幸福。

第 23 章

才走到门口,就闻到遥远的血腥味,红绡扶住墙,告诉自己要挺住。

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明之淡淡地说:“来了?过来按住他,把他衣服剪开,我要把剑拔出来。”

然后起了身,去一旁调药。

红绡拿了剪刀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那张许久不见的脸,看着满床的血,轻轻剪开,才看见那伤口有多狰狞,手却忽然被按住了,秦染居然睁开了眼睛。

他用的是干净的右手,还拿着那个穗子,轻轻按在她手上,将她的手推开。这一动就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子靠近她了?每次他都只敢远远看着她,看她洗衣做饭,看她敛尽光华为人妻,看她在那个男人怀中低眉浅笑。他知道她慢慢快乐起来,感受到她的幸福,他就知道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原以为今生都只能在暗处相望,却不料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红绡呆呆地看着他推开自己的手,他还是不愿理她吗?她有些尴尬地望向明之,却见他认真地在烤着药,却是隔离的背影。

她忽然觉得委屈,站起来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她的脚步下了楼,明之才哑哑地说:“你不该这样对她。”

秦染也说不上到底身体痛还是心更痛,只是抓紧手中的穗子。

她丈夫不知道她见不得人受伤吗?刚把她接进王府的时候,她虽然从不哭闹,却总是半夜在恶梦中惊醒,他就每夜在她床边陪着她到天亮。自她母亲死后,她再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受伤,他也小心地保护着她,不让她沾到任何血腥,如今又是一剑穿胸而过,她就算装得再平静,他也知道她就要晕倒了。

况且若要拔剑,只怕血会喷溅,他从不愿见小妹沾上血渍。

“即使你不想活,你也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我手上。”明之自己都奇怪,自己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来,用这样冰冷的语气。

秦染脸上挂着的是冷笑,他原本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死——不过就是往前多迈了一小步而已。可是叶明之说得没错,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用死给小妹留下另一个恶梦。

明之看他死命提起一口真气,心中也是暗自佩服,这当头还能撑着的人还真没几个。看他的样子估计也不会让人来帮手,于是一咬牙,将续命的药丸往他口中一塞,也是手起剑落,听天由命了。

楼下心思各异的两个女子对坐着,听见哐当一声剑落的声音,在这寂静地夜里,清晰得刺耳。

恍恍忽忽,又回到了“空谷”,八岁的红绡坐在兰花深处,对自己甜甜地笑,手里还扬着一个红荷包。

“染哥哥,今儿我学做了这个,送你——”

他将她抱了起来,笑笑:“这可是女孩子家家的东西。”

“我觉着挂在你的剑上挺好看呀!”她美滋滋地给他挂好了,这一挂就是十余年。

然后,那一天,在翠缕阁,他与那些女子调笑着,醉了便舞剑给她们看,那个他未必快乐,总强过对着她期盼的眼。

一转身,却看见了她,一袭红衣苍白地站在了帘外。

然后安安静静走了进来,不管那些女子们轻佻刺耳的揶揄,伸手拿过了他的剑,将那荷包一把扯了下来,扔入了炭火之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翠缕阁大醉了三天,回去的时候,她平静地做好了饭菜等着自己。

那以后,她不哭了,不闹了,也再不见她穿红裳,再不见她嫣然起舞,再不见她在阳光下的笑脸。

未曾睁开眼睛,胸前一阵剧痛又几乎晕死过去,仍旧下意识握紧手,感觉到那穗子还在掌中,心才坦然,模模糊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秦染用力撑开眼皮看见的却不是想见的人。她叫水如吧,叶明之的妹妹,号称皇城第一神捕,自己几次三番被她逼得狼狈而逃,这女子已是不凡!看她睡在床边的姿态,估计是一直照看着自己。

偏过头看到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清粥,飘着淡淡的芋香,她刚来过了,秦染暗自懊恼着自己为何不早一些醒来。

当初两人刚离家时,红绡还什么饭菜都不会做,但是她原就是极聪明的人,且用心在学,渐渐就有了一手好厨艺,这粥他在王府的时候就爱吃,她就学得格外认真,到后来即便是王府的胖厨子来也得甘拜下风。

他才稍动,水如已经醒来,见他清醒很是欢喜,又不免尴尬。

“我睡了多久?”还是秦染先开的口。

“三天,你该饿了吧,大哥说了你只能进流质,尝尝嫂嫂做的粥吧,还热着呢。”

水如小心将他扶起,见他痛得眉头一蹙,那眸子就愈发深,嵌在苍白的面上如墨。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生平所见最为美丽的男子,即便是此刻,一脸病容虚软靠着,这一室的光华也尽敛了去,如此清俊的脸没见过之前是想象不出,见过之后也觉得无法形容出来。

现在吞咽实物对秦染无异于酷刑,可他仍静静吞下,感觉熟悉的味道充斥唇齿之间,心中是长长的叹息。身子虽然虚弱,耳力还是好使的,听得见院子里的脚步,竹架碰撞声,还有她略重的呼吸,眼前浮现的便是她木钗绾发端着衣物在院中晒洗的模样,她晒完衣裳后会习惯地抹一抹额头,再左手拎着盆右手在盆底那么一弹,边走边用手指拂过晒好的衣裳,秦染闭上了眼睛,小会后果然传来“咚”一声响指,他便满足地笑了。

并非看不见水如眼中的歉疚,可是这一刻,即便是被她再多刺上几剑,他仍是感激她的。

水如就这么端着碗僵在床边,见他唇边莲花般的笑,一颗心怀着的是从未体会的复杂,那种复杂困扰着她,让她迷惘却又酸楚地震撼着。直到她退出房间,见到站在楼上的明之也用她能读懂的复杂望着在院中忙碌的红绡,她才懂得那复杂意味着什么——是叶家的魔障吧,一种姓秦的魔障,一种能让自己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的魔障。

第 24 章

冬天的被窝是最留人的,而且红绡畏寒,所以明之总是早一些起来烧好热水,将笼中的炭火再撩拨撩拨,顺便烤热手脚再回到被窝。

与往常一样,才躺下,红绡便靠了过来,不过离开一会,她的手脚又冰凉了。拥着她,感觉她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明之神色黯然,知道她已经醒来,或许是不曾睡。红绡自己并不知道,她习惯在睡着后握着他的手指,他也因此改掉了自己多年侧睡的习惯,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半刻之后,身边的人像往常一样起来,淅淅嗦嗦穿戴的声音,然后与平常一样坐在床边替自己掖掖被子,明之闭着眼拉住了她的手:“谈谈,好吗?”

不用睁开眼,也知道她脸上端平了笑容,手指却微微一缩:“什么事?”

“我记得我母亲曾经说过,有些事不听不看不想也是刻在心上,有些伤不碰也是会痛的。”

红绡轻轻地笑,宛若不曾听出话中的深意:“你很少和我说起你母亲。”

“母亲在我的记忆中有着柔软而温和的笑,即使是父亲死后,仍然是这样。”明之坐了起来,把红绡揽进怀中:“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为了采雪莲,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抵不过一场雪崩,可对我母亲而言,那还不是最绝望的消息。她赶到了西域,固执地要找到父亲的遗体,要将他带回故乡,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找到的却是两个人!”

“两个人?”红绡隐隐猜到了些什么,若真是如此,洛笑颜,那个也曾风华于江湖的女子又是怎样一种可悲呀!

“唐门的七姑娘,双十年华,鲜艳如花,被你父亲护在怀中,至死纠缠。”明之永远记得母亲淡淡笑着说出这话的样子,她的声音那样轻,像是被伤得太重,连言语的力气都丧失。年少的自己牵着水如等在门口,等回孑孑一身而归的母亲,蹲在自己面前,如此交代为何没有带回父亲的原因。

当年并不大懂,许久之后,才知晓母亲这寥寥几句中的怨与凄凉。

那时的他只知道母亲在制“断肠”,只差一味雪莲,那冰天雪地中蕴出的微苦。成年之后,去西域拜祭父亲之时,才听说那七姑娘最善配“情丝”,情丝的药引也正是雪莲。

父亲千里迢迢赶赴塞外,到底是为“断肠”还为“情丝”,只有他自己知晓。

“从雪山回来后,母亲一如既往地生活,她平静的笑容骗过了我,直到她忽然一病不起,医生说是积郁成疾,我才发现她被粉饰的太平折磨至枯竭。母亲临终前说,她以为不听不看不想,就可以当那些事没有发生,可原来是在心头划下了伤口,不碰也是会痛的。父亲死后,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想她若是早能这么痛哭一场,我也不会那么快失去了她。”

所以,他曾发过誓,定不会让自己的爱人这样悲伤,若不能珍爱一生,不如不爱。

红绡静静地听着,忽然想起在那小溪边,明之叹息着对自己说“我曾说过,我不愿见你这般笑,红绡,不快乐就少笑些吧。”彼时是感动,此时却是了悟。

“现在秦染就在这个屋檐下,并不是你不与我谈及他,你平平静静做着我的好妻子水如的好嫂子,就能够抹煞得了的事实。我宁可你守在他床前,宁可你哭,哪怕是大醉一场,”明之抚着她的发,在她耳边讷讷地说:“我不是圣人,我承认也会吃醋会嫉妒,但是红绡,我更不愿见你逞强!”

红绡呵,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又回到了两年多以前初遇的模样,娴雅却疏离,远远地将自己锁在了我触及不了的地方——

年少的自己读不出母亲笑容后的悲凉,可在长醉轩第一次见到红绡安静的笑,就已经知道这是个和母亲一样爱得倔强的女子,宁可自伤也端起了坚强的外壳,用平和掩饰了真正的心绪。因此,就对她格外怜惜,而这怜惜不知不觉在时光中被洗涤成了爱恋——

所以,爱着你,才明知可能会失去,也不舍得你勉强自己半分——

从水如口中已经得知他清醒了,端着药,红绡站在门口,却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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