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可……”
“嗯。”
在可可应声之后,莫西里斯一直垂着的耳朵重新竖了起来,原本沉重的脚步也瞬间变得充满了力量。仅仅是对方的一句话,他就又恢复了精神,就算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见到这样的莫西里斯,可可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因为生活在现代,所以有时候会忘记所在的时代,用地球上对男孩子们的看法来看待他,每次当他和自己期待的有所不同的时候,就会迁怒给他。
兰可咬了下唇,手心里还攥着莫西里斯的毛。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在两人接近狮群的时候,前面的狮子们就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两人的味道,辛巴和孔雀对视一眼后,黑狮爸爸担心道:“这么快,怎么回事!”
“原来你儿子这么快…真是中看不中用啊!”孔雀不知道为何语气中居然带了些欣慰,然后促狭的对黑狮道:“该不会是遗传你的吧?”
黑狮老脸一红,但那张被黑毛覆盖的狮脸也看不到什么不同,道了声:“闭嘴!”便回神进入狮群里之中,会后面迎接儿子。孔雀在队伍前面仰头大小,还跑去雌性们的小团队里给自家媳妇分享八卦。而这次黑狮辛巴也没有继续作死,他也知道这方面是很多人的雷点,便闭口不谈刚才的事情,只是带着他们归队,顺便问了下从这里到豺族部落的到达时间。这个时候莫西里斯的心情正好,也难得没有对黑狮板着脸,跟他说了下大体时间,便带着可可并入狮群之中。
中午狮子们没有停下来吃饭,而是一口气冲向豺族部落,在终于见到来时路过的那片原始森林时,所有人都感觉一阵轻松。但豺族除了轻松之外,却还带着恐惧,因为前面原始森林中间的草地,正是当初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的猪笼草的区域。
因为莫西里斯已经离开了很久,失去了神兽族人驻扎的味道之后,森林里渐渐有了其他兽人留下的味道。往常这片区域,就算莫西里斯不排斥外来的人靠近,但也没有兽人胆敢侵犯虎族的地盘。兰可坐在莫西里斯的背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对身下的人道:“莫西里斯,这条路就是我们当初见到有钳族的那条吧,只是出去没多久,变化真大啊。”
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只是初春,但随着气温的升高,现在已接近立夏,有些光秃的树干已经完全被绿意覆盖,五彩缤纷的花儿也穿插在其中,为这片沉绿的森林点缀出活泼的色彩。兽人世界的植物四季都能开花结果,但每个季节的产量却不是相同的。只有夏天的时候,水果才能真的源源不断,像是冬季时,就算是结果也只不过是个头小,又萎颓的两三只。
“可可要留下来摘些果子和野菜吗?”莫西里斯慢下脚步。
“现在不了。”虽然遗憾,但可可也只是摇摇头。她们马上就要启程前往狮族,带太多水果只会浪费,只是不知道在南方,被大片草原覆盖的区域,还能不能找到像这样能有充足食物的原始森林。
一直在侧耳倾听儿子和儿媳妇说话的黑狮爸爸抖了下耳朵,他知道莫西里斯从小就在这片森林长大,就算是对豺族没有留恋,在这里也有出现不舍。所以注意到莫西里斯和可可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时,他便悄然让大部队的速度慢了下来,听到可可和莫西里斯的对话,辛巴停下脚步,先对对两人道:“狮族的附近也有森林,你们选择住在那里。”他这句话便是在告诉他们,就算是到了狮族,也不会有任何束缚。
“…哦。”能体会到对方的好心,莫西里斯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冷漠,而是低低的应了声。但只是这样只有一个字的回答,却让辛巴欣喜若狂的盯了莫西里斯很久,直到天空上的金雕们传来催促声,才回过神来,对后面喊道:“大家下面加快动作,一口气冲出去就是豺族部落,到时候就可以休息了!”
“等等啊,辛巴族长,前面有猪笼——”
豺族那小小的声音被淹没在黑狮们咆哮进军的声音之中,大批的黑狮忽然加速,迅速的掠过森林。中间的猪笼草听到那么大的动静也来了精神,精神抖擞的挥舞起蔓藤,刚刚从厌食症中恢复过来的它打算饱餐一顿。但这些对于普通兽来说是有致命危险的草,对于体型庞大的狮们来说却造不成太大的困扰,还没来得及报仇雪恨,猪笼草就被一群蹄爪踩踏的支离破碎,留下一片残叶剩茎。
后面才豺族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地上的猪笼草已经不成样子。豺族族长咽了下口水,连忙趁机带着部落的跟在狮子们后面离开。只有雪橇三傻兄弟停留下来,之前吃过苦头的阿拉斯加拿起一根草,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湿主就是煞气太重,才会遭此一报。不如放下屠刀……”他的语气里面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然后和哈士奇与萨摩一起离开了。
独自一人的猪笼草狼狈的支起叶子,好久不能动弹。半响之后,双叶合十,身上仿佛金光普照。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终于还是遁入空门了。
狮族们不会知道自己给一个可怜的肉食植物造成了大多的伤害,行进了一天都没有休息的他们正忙着狩猎做饭补充体力。莫西里斯、兰可和辛巴却不在其中,三个人没有来得及停歇,就赶往了豺族附近安葬了白虎海莉的那片草原。
长达十数年的寻找,又得知她的死讯,并没有磨灭辛巴的热情,他几乎急躁的跟在莫西里斯后方奔跑着,感觉自己在一点点的缩短他和她相隔的距离。
终于、终于要见到了……
前面的黑色老虎忽然停下脚步,低俯下身子道:“这里就是。”兽人们故去不会立碑,他母亲的埋骨之处,也只是在草坪下方罢了。
辛巴没有回应莫西里斯,他一步步无比缓慢的走到莫西里斯所在的地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平淡的坐在那片草地上沉默。而同时,莫西里斯站了起来,带着可可与他插身而过,给了他和母亲单独相处的时间。
莫西里斯知道,母亲她,或许也在这里一直等待着他吧……
他没有阻隔他们见面的资格。
兰可坐在莫西里斯的背上,伸手摸着他后背的毛发,在走出去很久之后,才回过头看向那只剩下模模糊糊一个漆黑原点的身影。见他还孤零零的在哪里,又不忍的收回视线。
……
谁也看不到,在蹲坐在草地上的黑狮旁边,白色的老虎忽然走到他身边,扬起带着一圈圈黑色花纹的尾巴,悄悄地缠绕上他的尾巴,一虎一狮隔着两个世界,并肩而坐。
☆、第75章
从母亲的埋骨之处回来之后,莫西里斯的精神就不大好,他没有再变成人形,就算吃到自己最喜欢的烤肉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咽下去。
他的心情或许是很复杂吧,小时候也对父母的关怀渴望过,但等到父亲真的出现的时候,却已经是他长大到不用依靠任何人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但是在走到母亲身边的时候,那种始终和父母相隔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他还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寂寞,同样又想起幼年时渴望亲情的回忆,那段记忆,让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告诉他,接受父亲吧,那不是你一直期盼着的吗?闹别扭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知道回避没用,那声音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还是在渴望的亲情。可是又怎么都不愿意承认……
在和大家一起吃过晚饭之后,莫西里斯和可可又回到了那间铺满了兽皮的卧室,屋里面多了些灰尘,还生了些许蜘蛛网,但却没有被别的兽人居住过的气味。虽然心情低落,但莫西里斯并没有忘记可可害怕虫子的事情,用爪子将蜘蛛网和蜘蛛全部扔出去,屋里面的潮湿虫和飞蛾也被抓住,待屋里面再也没有虫子的味道之后,莫西里斯才独自走到一个角落里面,整个虎盘成一个圆盘,将下巴放在自己的腿上休息,连尾巴都乖乖的收拢起来。
将后天启程去虎族的东西收拾了下,兰可将方便带的小物件放进陶盆和兽皮包裹里面,才回到卧室。她走到盘成一团的莫西里斯身边,拿来兽皮盖住他巨大的身躯,接着她依着他坐下,伸手抚摸着他耳朵中间的软毛,无声的给予安慰。
不一会儿,莫西里斯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音,紧闭着的眼睛却弯弯的,虎牙收拢到了嘴巴里面,身上的毛也逐渐放松。见状,手臂有些发酸的兰可才停了下来,依着在莫西里斯身上,两个人一起踏入梦乡……
此时已是午夜,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树枝被风压挤出沙沙的声响。一些从西方被风刮来的沙尘们像咆哮的魔鬼般将整个森林吞没,在外面的人或兽,都被那小石子打在脸上的感觉弄得难以睁眼,皮肤还生疼,特别是那些体型较小的生物们,在奔跑着的时候,甚至有种要飘起来的感觉。而这些,住在石洞里面的莫西里斯和可可并不知道,两个人很晚才休息,睡的很沉,在密封的石洞中,能传进来的声音也有限……
所以他们不知道,在这狂风之中,黑狮辛巴依然坐在那片安葬着海莉的草坪之上,他还是最初那般坐立的动作,一点都没有挪动过,一头的黑色蓄毛被风刮的左右摇摆,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因为沙尘会瞬间击打入眼球。而在辛巴所在的地方不远处,一只红虎正顶着狂风往这边埋进,她正是白虎海莉的妹妹,信任的虎族族长露莉。在接到狮族带着莫西里斯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害怕错过的她便连夜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却遭遇了狂风。
在她正想着要去那里才能寻找到黑狮和莫西里斯的时候,却没想到,居然他居然就在姐姐所沉睡的地方。
只是看着黑狮那一动不动坐立着的影子,她却没有办法上前了,在狂风之中,她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那黑狮的背影。
没有多久,黑狮忽然有了动作,一天的坐立让他的四肢显得无比僵硬,他努力的挪动的手脚,四肢立起来站在了埋葬了海莉的泥土上面,像是在为她挡住狂风一样。看到这一幕,原本想要和黑狮商量,让莫西里斯回归虎族的露莉怎么也无法上前了,她索性便站在不远处,观察者黑狮的一举一动。
当天色逐渐变亮的时候,狂风逐渐的平息下来,此时的草原被风梳理的很是整齐,所有的植物都朝着一个方向歪去。但同样也有些小树被摧残的再也抬不起头来,原本扎满嫩绿头发的树冠,也跌落在地上。黑狮原本柔顺的蓄毛也被生生吹成了从左到右尽显温柔的屏风头,在风已经变得微弱之后,他也没有去打理直接,而是终于挪动了脚步,退到后面,对着地面道:“刚才压到了你吧,不过这边的天气还真是恶劣啊,虽然我们那边也没有多好,但也比孤孤单单的在这里热闹。”
已经永远闭上眼睛的母虎自然不可能回应他,黑狮闭上干涉的眼睛,道:“海莉,和我回狮族好不好,我的族人不会在意什么血脉。他们都说莫西里斯很棒,那孩子真的好出色啊,族里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比他强大。那些桀骜不驯的小子们,全都被他驯服了,这可是连我都做的很勉强的事情啊……”
“……”
“海莉,莫西里斯还是比较像你,无论是人形的长相还是战斗力…但是还好,他对待雌性的方式和我一样呢,太好了,如果像你一样总是冷冷的话,大概会把小雌性吓跑吧。当年我就是呢,完全不敢靠近你,总是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说句话都是在亵渎。”黑狮的爪子轻轻的在草面上滑动,语气却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你和那孩子一样,都是害怕孤独的人啊。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冷漠过,只是担心被拒绝罢了,是不是呢?”
面对着给不出他任何回应的地面,黑狮却忽然笑了,然后抬起头望望已经从深蓝渐渐地变浅的天空,道:“海莉,我要带你回去,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站在不远处的红虎露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黑色的狮子忽然动了起来,他先是自言自语一番,接着忽然伸出爪子,开始刨动那片草地。看到这里,露莉忽然站起来,一边向辛巴跑去,一边愤怒的大喊道:“狮子,你想做什么!不准打扰姐姐休息!!”
尖锐的利爪伸出,露莉张口咬住黑狮后颈,爪子扒住他的血肉,努力的想要阻止他。
但就算是命脉被人咬住,黑狮依然没有挪动,依然自顾自的挖掘着。红虎露莉愤怒的将尖牙刺入他的脖颈里,再往后挪动脚步的时候,肉中甚至传来了肉丝分割的声音。但是那痛依然没有令黑狮停下,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淌下来,和入泥土之中,将黄色的土地,染成褐色,并且散发出浓烈的腥味。
红虎在虎族也是强悍的战士,她很明白要杀死对手的方法,只要她再努力一些,就能生生咬断他的脖子,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做,只是在努力的给黑狮疼痛。两个人在做毅力的拔河,最后,当鲜血蔓延到露莉的脚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松开了牙,一点点的脱离了黑狮的身体,那雪白的尖锐獠牙上,还带着一些肉丝。但那一点心软在看到草地上被挖开的坑洞时,姐姐被驱逐出部落的一幕却再次浮现在她面前……
“给我住手住手!不准带走我姐姐!快点给我停下来混蛋!!”
不能取他性命,但红虎也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尖锐的爪子挥舞上去,每次都能留下深刻的血痕,只是短短一会儿,地上便留下无数血滴,和被扯断的漆黑毛发。她用身体狠狠的撞击他,将黑狮生生撞到地下,但失血过多的黑狮依然没有放弃,拖着无法动弹的后腿再次爬了过去。
“你……”红虎想再次将他撞开,却发现前面黑狮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的爪子还停在半空中,望向那被挖出来的坑洞,然后,也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黑狮上半身变成人形,而他的下半身则因为后腿受伤而不能变化。她看着他忽然离开,没过多久后拖着一张血粼粼的兽皮回来,然后用那双手,将姐姐挪进还没有失去温暖的兽皮之中。
他将被兽皮包裹的她抱在怀里,拖着受伤的腿,一点点的离开……
红虎看着他带着她离开,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她面前,过了好久之后,才瘫倒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输了……
很彻底的……
这片部落恢复了平静,像是昨晚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