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并且,他是谁?她记起在自己昏迷时感觉有个熟悉的后背,心里猛然一跳。若是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几许期盼。
“你这会儿是见不到他的。”倪佟略有思索地说道。早知道,他便不多次一问,让她回去就好了。若是没有人收尸,他们便同往常一般,直接将他的尸首抛到荒野就行了。并且还可以做天然的花肥,那些花花草草也会长得更加茂盛。现在她若是要见人又该如何是好?这会子恐怕正为他哥哥当药人呢。他可是不能违背承诺的。
“为何?”
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急切地看着自己,他便不想拒绝。只是君子一言,他是不能违背承诺的,虽然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也许还算不上君子。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道:“他和我哥去了一个地方,过几天再回来。我便想着你应该会等几天再和他一起走吧?”
“去了什么地方?”孟思清轻皱双眉,那现在岂不是见不着他了?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要帮我哥哥一个忙。”他其实也不算说谎,那个男人的确也算是帮忙了。世上应该没有人愿意当一个药人了。
孟思清看着他,若有所思。似乎是在判断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那,你要等他吗?”倪佟歪着脑袋看向她。
孟思清点了点头,不管是谁救了她,她都要谢过再离开。况且,如果送她来的人是……她又用手捂住胸口。
这瘴毒解了之后,休息片刻便可随意走动。她所在的地方是深山里一处木屋。听倪佟说是他与哥嫂住一起。只是这么多间屋子,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是绰绰有余。也不知他们建这么多间来做什么。难不成平时还会招待些客人?
院子里有许多从林间移植过来的草药。看那些品种,都是些极其珍贵且稀少的草药。想必这个倪珖是个极懂药理之人。只是不知道他妻子是什么病,一直卧床不起。或许她应该去看看这位尚在病中的女主人,看看有什么能帮的。那人好歹也算是她的恩人了。
将想法同倪佟说了后,倪佟将她领到了最偏僻的一个房间。房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之声。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即使在屋顶开了一个小窗,几缕光线也不能将房子照亮。床上躺着一位面若枯槁,没有一丝血色的女子。眉毛及头发都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双目紧闭,那双眼睛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四肢犹如干枯的老树被一层薄薄的树皮所包着。仔细一看,既然有些恐怖。
孟思清上前,仔细替她把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身上也没有其他病征。看样子不是生病,许是中了毒。只是,要弄清楚这中的什么毒却是要进一步观察的。
“你嫂子是患了什么病?”或许是自己的医术不高明,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便想再确定一下。
倪佟有些讶异她没有被嫂子的病容所吓倒,反而极其自然地去为她诊脉,心里不免有些佩服。虽然,以前的嫂子也是眉目如画,只是卧倒在床后便一日不如一日。有多少女子都不敢睁眼看嫂子现在的样貌。即便看了,恐怕也要做噩梦的。他又看了她一眼,说道:“哥说是中了毒。”
“知道是什么毒吗?”
倪佟摇了摇头。虽然他哥哥并没有告诉他是否知道是什么毒,因为,他哥哥从不喜欢解释。但是,一直以来,天下之毒,只要叫得出名的,是没有他哥哥不能解的。而到了如今,他嫂子依然没有好转,恐怕是哥哥也不知道中的什么毒吧。这叫不出名来的毒,即使是他哥哥,也就会一筹莫展吧。
孟思清亦是微叹了口气。将房门关上。在后院看到一些动物的尸体。那些尸体有些已经腐烂,有些却是死去不久。只是,从尸身来看,它们都像是中了毒的。孟思清一眼便明了这些动物都是拿来做实验的。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孟思清隐约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哼声,但是听不真切。后来,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而她并不是好奇之人,便也没作他想。她只盼望着主人能早日回来,也好早日见到送她来的人。
这天白日里,孟思清又去看了那位嫂子,正关好房门出来便听到夜晚那声声闷哼。便寻着声音走去。推开一间房门,眼前的情景让她蓦然一惊。
第二十二章
这天白日里,孟思清又去看了那位嫂子,正关好房门出来便听到夜晚那声声闷哼。便寻着声音走去。推开一间房门,眼前的情景让她蓦然一惊。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发紫,嘴角溢出一股股青色的血迹。那白色的衣襟上被染成团团青色。四肢不断的颤抖。嘴里时而发出一声声呻吟。但却看得出,他是极力隐忍着不发出声音。而,许是太过痛苦,才会不由自主地发出些许呻吟。就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男子,手里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那床上之人曾经总是一脸的温润笑颜。她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他?不顾面前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两人,亦不顾什么规矩,她急步走上前去,双手扶着他。用衣襟轻轻拭去他嘴角边的血迹。
床上的人努力扯出一丝笑意看着她。
她轻轻扭过头去,不忍看着如此扭曲的笑容。她更喜欢他平日里一贯的温润,却不是如现在这般狼狈。心里亦同样在问着:怎么会是他?她一直没想到是他背着她来到了这里。
“思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唤出这个名字。
孟思清回头看着他。想起旁边站着的人定是倪佟口中的哥哥,想起那后院里众多死去的动物,以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枯槁女子,她心中一颤。他都是因为她才会受这样的痛苦吧?
眼里泪光闪烁,纵使她再怎么想镇定,此刻也镇定不下来。她并非是脆弱之人,只是在看到这般模样的他,在看到因隐忍着痛苦而深锁的双眉,在想起这几日来心中那个小小的期盼,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掉下泪来。她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陆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风伸出颤抖的手拭去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这是她的眼泪,是为他流的。只是,他更喜欢她那明媚粲然的笑意。
陆风气息微喘,又是努力的挤出了几个字,却是说道:“我……没事……你……还……好吗?”
“恩,我已经好了。”孟思清握住他的手,使劲地点点头。并顺手替他把脉。之后,顿觉心里一凉。
此时,见他已再没力气说话,纵然是再多问题也不能问。她便轻轻将他放下,盖好被褥,叫他先休息。然后转身瞪着一直静观不语的人。这男子长得倒是俊朗,只是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并不曾打理。
倪珖见一抹寒光袭来,面皮抽动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说道:“他是我的药人。”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是他自愿的。”如今已被她发现,他便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况且,这也不算是他告诉她的。
“你,怎么能拿人命开玩笑?”孟思清第一次咬牙切齿地说话。这个人怎么可以拿人来做实验?
“这个世界,人命能值几许?是他为了救你而答应替我试药的。”
“我所中之毒并非无解,更并非难解之毒,怎么能与他的性命相比?”
“虽说可解,但是药却难寻。况且,我妻子的病也是要这药的。所以,他不想让你一直沉睡不醒,便答应了我这个条件。”
“你妻子是中毒。况且并不知是中的什么毒,又如何用药来试?”
“我自然是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只是一直找不到解药而已。不过也亏得他替我试药,解药我已经找到了。”倪珖难得很耐心地解释着。
“那你就不能继续用那些小动物来试吗?”
“听你所言,你应该是懂医之人。自然应该知道这些动物虽然能够试药,但是却不能很好地观察病情的变化。自然是人要比那些动物好得多。”
“我现在立刻带他走!”她不愿再和他多说什么。更不想让陆风在这里做什么药人。
“走?离开这里,你确信你能救得了他?”
这一句正问到她的心坎上,她替他把脉后知道他身中数毒,并且深入骨髓,恐怕是回天乏术。思及此,心里一阵难过。若是……
“我既然知晓是什么毒便能解得了。你若是信我,便将他留下。”倪珖将手里的药碗给她看。
“我凭什么信你?”孟思清只见碗里一团漆黑,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你不信也罢。自可带他走。”他已经知道如何解他妻子之毒了,留着他在这里也并没有其他的用处。要走,他自是不会强留。
最后,孟思清暂且相信他所言,将陆风留下。每日,她便在他身边细心照顾。那倪珖的医术果真高明,几日后,陆风已经好多了。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些,手脚不比前几日那般颤抖,脸色也比前几日恢复了些。只是,不能下床走动。
“陆大哥,今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你也不必整日在旁边守着。也该多休息才是。”虽说他很希望她能一直在旁边,只是看着她一直替他做这做那,停下来的时候,偶尔会默默的出神,他便是有些担心她。
“我不碍事的。整日躺在床上又不能入睡是很无聊的。我在这里也能为你做点什么。”陆风此举,她自然是感激。只是,她宁愿自己昏迷不醒,也不想他为了自己而作出牺牲。如今既如此,她便多照顾着,能还一些是一些。只是,她知道,或许有些事情是不能说“还”的。
自从倪珖将陆风每日所需药物告诉孟思清后,便什么都不管,整日就守在他妻子身边。孟思清自然也不大愿意见到他。如此,便觉得很好。剩下的一日三餐便是倪佟的事情。那倪佟年纪虽小,做出来的饭菜却是极好的。这天还打了几只野味来熬成汤。孟思清及倪珖二人见了都万分高兴。这种汤对病人是最好的了。便一人盛了一大盅,朝各自的病人那里走去。倪佟见满满的一锅顿时一扫而空,不由得撅起嘴巴。他还没吃呢。
孟思清来到陆风床前,一勺一勺地喂他。边喂还边说道:“这个汤对身子的帮助很大。陆大哥要多喝一些。”
陆风笑着点头。即使是因为他中了毒,她才这般细心地照顾他,他心里亦尽是满足。那日知道她一人离开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追了出来。只让小熙去禀报孟逍,说是他一定将她找回来。还好,他终是找到她了,还算来得及救她。她若能醒,纵然是让他做药人,那又如何?
回到屋里,孟思清想起那日昏迷中,那熟悉的后背,不觉一笑。背她的人既然不是他。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原来,她一直是这么惦念那种温暖,那种只有他能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只是,现在,他不在这里。
夜里,做了好多梦。梦里的人却始终不变。孟逍取笑她做的面太咸,笑她长得圆圆胖胖,说她的字怎么那么丑,说她骑马的姿势是他见过最难看的,说她下棋时考虑太少。然后她又梦见他说再为我煮碗面;恩,棋艺有很大进步。他蹲下身子背她。他坐在马上,向她伸出手。他微笑着看着她,唤着她的名字。他在山坡上表演他的连环旋身。她一夜难眠,他守在她身边。他们一起看日出。他为她绾发……
又是几日过去,陆风已经能勉强下床走动。孟思清便没有时刻在旁边守着。她时常在外面走着。有一天,她意外的在后院发现倪佟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那里,并且烟雾缭绕的。走过一看,才知他正在烤一只野鸡。她故意问道:“你在这里吃独食?”
倪佟见她过来,皱着眉道:“你那什么陆大哥不能吃这个的。”
“说得对。那我们就不用替他们留着了。”孟思清故意如此说道。
“你也不能吃这个。”倪佟瞪着她。
“这且是为何?”
“因为这是我的。”看那野鸡已经差不多烤熟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收入囊中。只是被烫个正着。
孟思清忍不住一笑。
倪佟被烫得呲牙咧嘴,又不愿将那只野鸡拿出来,只能瞪着她。
“好了,我才不与小孩争。”孟思清说罢转身离开。
“是嘛,大人怎么能和我这个小孩子来抢东西吃?”虽说,她也不见得有多大,但是她都说了她是大人了。此时,倪佟倒是很庆幸他是个小孩。
孟思清闻言,只莞尔一笑。再抬头,便见陆风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
“陆大哥要出来走走?”她走过去扶着他。
“我倒没想到你还喜开玩笑。”陆风很自然地让她扶着,然后笑道。
“见他那样甚是可爱,便不由得想逗他。”孟思清亦是笑道。
于是,院子里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身边挽着一位清丽女子,他们一起漫步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他们旁边一位十来岁的小孩正一脸幸福地啃着一个鸡屁股。那小孩见着前面时而低语的两人便时不时吐吐舌头。然后,一不小心,嘴里的食物便掉了下来。
住到这里还有个好处便是能见到许多稀少药物。孟思清便想着,等以后看能不能将这些珍贵的草药移植在家里的院子里。那位倪珖的医术也是让她佩服的。当初,她并没有弄清楚那位女子所中何毒,更不提要去解了。而她在倪珖的治疗及照顾下终于能睁开眼睛了。这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是,他却不会平白替人治病,总要人付出代价才肯帮忙。这一点也是她不敢恭维的地方。
只是,有一日,倪珖突然给了她一本书,说是他的手札,送给她。孟思清有些惊讶,便脱口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她才不信他会无故予人好处。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说完这句,便又去了他妻子房间。
所以就不用什么代价吗?孟思清心里问道。然后随手翻了几页。只是,看了一页后便爱不释手地继续读下去。这的确是一本好书,这手札真可堪称医学盛典。
陆风见她专心致志地读着书,便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在她身边该多好。只是,刚出现这样的念头,就想起了那个人,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又想起这么多天来都没有带消息回去,他,应该会有些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