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值得高兴啊?李小尘无语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灵儿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廊越走越宽,前面渐渐亮了起来,隐约能闻到淡淡的桃花香。
“到了。”她走到珠帘边,将帘拂开,垂目立于一旁。
李小尘好奇地探出脑袋。
小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到畸形的桃花树,枝桠随风摇摆,撒落一地碎花。
树旁有石凳、木桌和三间小小的土瓦房,房门上贴着半旧的门神,门框上贴着大红对联,一切都恍如昨日。
李小尘失神地退了一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灵儿也不知。主人特意将别处的桃花树移栽到这院中,还把挺美的庭院变成了这副土样子,也不知是为了迎合谁的喜好。”
“我不住在这里。”李小尘转身就走。
灵儿一动不动,拢袖道:“主人说了,不住在这里,就跟主人住在一起。”
李小尘掉头,“算他狠!”几步走入小院中,碎碎念道,“冥真也忒抠门了,都不知道给客人准备几间好房子。”
灵儿怒道:“为了消除这株桃树的正阳之气,又要让它活着,主人可没少费心思。你不感激便罢,不要说他坏话!”
完全无法沟通。李小尘叹气,打开房门迈入屋中。
一眼看去,屋中的所有家具物什都像是从龙门镇直接搬过来的,一桌一椅,都带着温暖而熟悉的味道。
她傻傻站着,脑中突然闪现冥真说过的话——
“每天,每夜……你想什么,你要什么……你是谁……只有我知道。”
“你相信么?在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
现在,她终于相信了。
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她最爱的人,而是她最恨的人。
但就算再了解,恨还是恨,永远也变不成爱。
李小尘翻身躺到小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对站在门边的灵儿道:“侍女,帮我给冥真带个话吧?”
“什么话?”
“俺讨厌肚子里的蛔虫。”
灵儿的话应该是带到了,当晚,冥真就环胸靠在了院门上。
“还在恨我么?”
这时,李小尘正坐在桃花树下,抱着她的小碗吃灵儿做的饭,听到他问话,便点了点头。
冥真问:“怎样才能不恨?”
“恨了就是恨了,不是说不恨就能不恨的。”
“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你不再恨我。”
“哦?”李小尘放下筷子,搁了碗,“说来听听。”
冥真踱入院中,坐到她身旁,背靠树干缓缓说道:“比如,让你失忆,杀了你让你转世,或者……直接占了你的身子。”
李小尘抬起双眼,警惕地看着他。
冥真侧头看她,抬手撩起她眼前的一缕发丝,柔声道:“我不是好人,我的耐性也很有限,不要逼我那样对你。”
李小尘偏过脸避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挑明了说吧!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 欢'炫。书。网'我,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冥真笑,目光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你有什么?”
她有什么?李小尘愣了。
她什么都没有,她在这世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她的。若说真正属于她的,就只有师父对她的关爱了。
“你想对我师父怎么样?”李小尘攥紧拳,掌中仙印开始发烫。
“那个只活了三千多年的圣仙?” 冥真嗤笑,随手拈起一片花瓣,悠然道,“他很有胆量,也有智谋,一千年来屡次坏我大事。少了他,六界中就会少很多乐趣。只可惜他是个仙人,寿命很短,只能再活几千年,轮回之后不知又要等多少年才能转世成人。到那时,就没人能令本尊恼火了。”
李小尘突然两眼发光,问道:“我师父还能再活几千年?还能转世?”那就是不会魂飞魄散了?
冥真懒懒地皱眉道:“你的心里就只有你那师父,惹得我现在就想去改他的生死薄了。”
李小尘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冥真挑眉看了她一会,突然问道:“你相信命定之说么?”
李小尘摇头。如果问她这话的人是师父,她一定会点头,但现在问她的人是冥真,她实在不想跟他有什么命运上的牵扯。
冥真勾唇,低沉的嗓音中隐含着一丝疲惫,“你总是不擅说谎。”不待她反驳,便自顾自地说道,“刚听到命定之说的时候,我本不信,本尊活了那么长时间,从没寻到过那样一个人,直到九百年前……”
一听到九百年前,李小尘立刻打起了精神。她一直都想打听打听九百年前的事情,师父不能说,现在冥真却要讲,正好。
“那时魔界还没有隐匿,当时的魔界之主,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小丫头。”
管当时叱咤风云的魔尊烈焰天叫小丫头……李小尘抖了抖眉毛,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她本是天界的司战女神,因历情劫而入魔,仅用了短短三年,便一统魔界成为万魔之主。本尊因统领鬼界,与她时有交涉。最初的时候,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一个小丫头终日喊打喊杀的,实在令人厌烦。”
李小尘想,我也终日喊打喊杀的,你怎么不厌烦我啊?
冥真斜睨她道:“你与她不同,她只动了动手指头,就灭了二十万天兵。”
李小尘惊了。
冥真眯眼看着天上的红月,继续道,“若那些天兵天将全都魂飞魄散了也还好,偏有些没散干净,都跑到本尊的鬼界来。天神不比凡人,转世起来偏要大费周章,要定最好的命数,挑最好的时辰,还不能影响其他凡人的命格,委实麻烦之极。”
李小尘插嘴道:“他们既是天神,直接转世成为天神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转世成凡人?”
冥真淡道:“神族怀胎三年方可产子,当时并没有那么多天神夫妻生孩子。”
“哦,”李小尘流汗,“然后呢?”
冥真邪恶地笑,“然后本尊就去魔界杀了几个精明干练的魔使,逼他们在鬼界当差。”
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李小尘无语。
这时,一片花瓣落到他肩上,李小尘下意识地帮他拂去,待反应过来,手就像被烫到似的,赶忙缩入袖中。
冥真却好似没发觉一般,懒懒地靠在树上继续讲。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他的嗓音温柔醇厚,娓娓道出陈年往事。那缓慢的语调,带着旧时的记忆,好似美酒般令人沉醉。
“小丫头很护犊,隔日便向我鬼界宣战,本尊自不惧她。不想她来战当日,正历天劫,本尊便救了她一命,却发现她腹中已有胎儿。”
说罢抬手点了点李小尘的脑袋,“那个孩子就是你。”
李小尘点了点头,“是我,也不是我。”
冥真却摇首道:“她就是你,前世的你。”
他究竟知不知道她是穿来的啊?李小尘疑惑地看着他,很想问,却不知该不该问。
冥真继续道:“小丫头很有意思,本尊救了她一命,她很感激,便对我说,魔界与鬼界从此结下永世之谊,以后本尊有什么麻烦,找她就可以。”
李小尘忍不住笑了,这个魔尊可真逗,一听就是个容易热血上脑型的人。
“可本尊又能有什么麻烦?”冥真顿了一顿,淡然道,“当小丫头在鬼界养伤的时候,她的麻烦却来了,追陌尘在这时放走了被她关押在魔界的海琼楼。”
“师父?”李小尘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个故事中出现。
“对,就是追陌尘。”冥真颔首,碾碎了手中的花瓣,“这可能是他这一生中所做下的唯一一件错事。他放走天帝海琼楼以后,便回到了仙界,自以为做了一件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好事。魔界之中能与天帝抗衡者,只有丫头一人,而她却在鬼界疗伤。海琼楼带兵逆袭,几乎将魔族杀了个干干净净。”
李小尘攥紧裙摆,几乎看到了当时血雨腥风的场面。
冥真的语速依旧缓慢,声音中却已带着冷意,“丫头接到消息,没有知会本尊便独自带伤赶回魔界。本尊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天帝所囚,压在了镇天石下。震天神石,需用神魔之血献祭方能开启,被囚在石下之人,魂魄不散,却要日日受冰冻火炼之刑。天界和魔界的大门同时在战后关闭,本尊又到哪里去找兼有神魔之血的人?”
李小尘低头道:“那个魔尊好可怜啊,听你的描述,她应该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冥真哼了一声,眉梢斜斜地挑起,“你这样想,天下人却不这样想,都认为海琼楼和追陌尘做得好,为六界除一大恶。”
李小尘想起一事,问道:“那个孩子呢?”
第84章 八十四。挑明
“那个孩子……”冥真想了想,淡道,“本尊一直以为那个孩子在早已死在她腹中,也从未在意过,直到遇见你。”
李小尘追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孩子的?”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盯上她的。
“追陌尘将你保护得太好,反而引起了本尊的兴趣。”冥真看着她,笑道,“婴儿若死在母亲腹中,魂魄不全,是无法投胎转世的。但是你却活着,说明丫头当时确是将你生了下来,托与某人照看,并瞒住了所有人。那个人,依本尊猜想,就是追陌尘。”
“师父?”李小尘的脸白了,难道前世的李小尘真的是师父的孩子?
冥真不知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她的肩膀道:“五年前,他强施鬼界禁术召唤异世魂魄,与你这副身体中本来的魂魄相凝合,造出了现在的你。自那时起,本尊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李小尘呆呆地看着他,“你说……啥?”
她是师父造出来的?
这场穿越竟是师父造成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冥真看着她惶恐不安的小脸,淡笑道:“说他造出你,仍不甚准确。确切地说,他是将你散落在各处的魂魄凝成了最初的模样。现在的你,才是完整的你。”
李小尘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我我原本是这里的人?”
冥真点头微笑,“正是如此。”
晴天霹雳!
整个世界安静了。周围只听得见细细的风声,和花瓣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一顿饭的时间以后。
冥真懒懒地抬眼,瞅着已经石化的李小尘道:“傻了?”
李小尘抬手,“你先别说话!你……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冥真挑眉,将黑袍裹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睡起来。
李小尘咬着手指,用她不大灵光的脑袋努力思考——
这么说,她是这里的人,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她的身体。穿越前,因为魂魄不全,所以她才会一天到晚都昏昏噩噩的。穿越以后,头脑少许清明了一些,竟是因为魂魄完整了?
那她穿越前的身体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死了?
她永远也穿不回去了?
她再也见不着她的爸妈了?
想到这里,李小尘的鼻头有点红,但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她使劲吸了吸鼻子,低头继续想——
如果在这里长大的李小尘也是她魂魄的一部分,那这部分记忆又跑到哪里去了?
还有,她成天提心吊胆努力瞒着师父的事情,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并且还是他一手造成的,这让她情何以堪?!
最可怕的是,冥真一直亲的看的摸的,竟然都是她自己的身体!
“啊啊啊!有没有搞错啊!”
李小尘痛苦地抱住头,觉得她的整个世界彻底崩坏了。
冥真被她的吼声吵醒,皱眉道:“想清楚了么?”
“想清楚了,”李小尘慢慢地抬起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要杀了你!”
冥真笑,“杀了我,就没人能告诉你九百年前的事了。”
李小尘想想也对,便收了已经掐在他脖颈上的爪子道:“先留你一命,你继续讲。”
冥真坏笑,“好,我继续讲。”
“本尊最后一次见到你娘的时候,她正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绣鸭子……”
李小尘抬手道:“那个,应该是绣鸳鸯吧。”
冥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突然起身道:“不讲了!你安歇吧。”
李小尘赶忙拉住他的衣摆,求道:“是鸭子!是鸭子!你继续!”边说边在心里暗骂,保佑你下辈子做鸭子!
冥真满意地坐回树下,悠然道:“当时她正坐在树下绣鸭子……你再做出这种表情本尊就走……这个表情好。然后本尊就走到她身边,突然发现她变得同以前很不一样。”
李小尘挑眉看他,“你是喜 欢'炫。书。网'上她了吧?那你干嘛还来招惹我?”
冥真斜睨她,“你不是也在有了我这个命定之人以后,还去招惹追陌尘?”
李小尘皱眉,“师父才是我的命定之人。”
冥真撩袍起身,“本尊走了。”
李小尘拖在他身后,叫道:“好吧!你也是!你也是!你继续讲!”
冥真更加满意,坐下继续道:“那时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头发松松地挽着,低垂着眉目,很美,很安静,令本尊觉得,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野丫头了。后来她被压在镇天石下,本尊就想救她,问问她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李小尘也想知道,忙问道:“你现在知道了么?”
冥真蹙眉摇首,“不知。丫头如此费力隐瞒,并为他遭受天劫,此人必是仙界或天界中的显赫人物。若本尊查出他是谁,必要教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李小尘突然不安起来。
仙界或天界中的显赫人物,不会是师父吧?
不会不会!李小尘摇头。师父待她好,是因为他对某人立下了誓言,誓言的内容是——一生待她如子。既然是如子,那就不是子,既然不是子,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冥真环着胸,看她一会皱眉一会笑,突然觉得很有乐趣,便说道:“其实你就是追陌尘的孩子。”
“啊?!”李小尘的表情瞬间变得震惊、绝望且悲伤。
冥真勾唇,坏笑道:“本尊逗你玩的。”
李小尘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惊喜、羞恼且患得患失。
冥真墨瞳半眯,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本尊越来越不想放你走了。”
李小尘“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怒道:“你要记住,我现在是客人,不要随便对我动手动脚的!还有,你打算让我在这里做客到几时?”
冥真笑道:“你不是客人,你是本尊新纳的妃子。”
“胡说!”李小尘跳了起来,“我没同意!”
冥真温雅地笑,“待本尊来帮你回忆一下。刚下马车的时候,是你主动将手放在了本尊手中。后来本尊向旁人介绍你是我新娶的爱妃的时候,你也没有否认,是也不是?”
李小尘暴怒,控诉道:“那是因为你在我身上施了禁言术,我没法说话!”
冥真笑得很无辜,“你这样说,谁能证明?”
“你……你……”李小尘抖着手臂指着他,恨不得将他活活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