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安瑞闻风而来,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寒气逼人,我本打算去总务问问热水是几度我想洗个澡,刚出门就见到身长似鹤的安瑞愣愣地站在佟铃儿的房门口,连我出现在他身后也没察觉。
我叹了一口气,折回房间拿了一条干燥的浴巾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沾着污渍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的裤管,心想他大约是一听到消息就从镇上冒雨跑来的。
我去楼下要了佟铃儿房间的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轻声走到床头打开台灯调到最暗,佟铃儿沉浸在睡梦中,模样很安然,不知道是否因为我叫她过来使得她不必再提心吊胆可以直面危险因而就丢下了所有的防备,这样安心又疲惫的她,只让人觉得心疼。
安瑞还是愣愣地站在房门口不敢靠近,但眼神已经牢牢地锁定了床上的佟铃儿,我招招手让他进来,他走得很慢,途中我搭在他肩上的浴巾掉落在房间的地毯上。
待他走到了床前,我轻声道:“她很累,你答应我不要吵醒她。”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去把浴巾捡起来盖在他头上,稍微吸干了一点他的头发,“剩下的自己擦,别感冒了。”
他没有回应我,那双眼睛就像长在佟铃儿身上似地,显得我那么多余。
我苦笑一下,这个臭小子,虽是情窦初开,却也是一往情深的家伙呢。瞧他这阵势,佟铃儿今后还有的苦头吃。
那晚雨一直没有停,我看书看到了深夜,临睡前到佟铃儿房间看了一眼,佟铃儿仍然在睡,安瑞则依旧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静静坐在床头,眼睛粘着佟铃儿的脸一瞬不瞬,也不知道他那样僵坐了多久。
我失笑,替他们关上房门,“真是个傻小子。”
☆、第十八章 002
雨势到了早晨才歇,我起来时,看见安瑞从楼道里出来,因是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光看他的背影也知道他心里有多落寞,鞋子浆进水洼里也不知道,干了的裤管再度被溅湿,还粘着几片落叶。
从嘴里拿出牙刷,意外地看到穿着睡衣的佟铃儿从楼道里追出来,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少年的背影最后变成瞳孔中的一点。
在这样一样静谧清凉的早晨,我眼皮底下上演着这样一幕,叫我既惊讶又好奇,我原先一直以为佟铃儿是被动的被喜(…提供下载)欢,却不想,她也出于身份和年龄的差异压抑着自己心底的那份欢喜。
待她回来时,我什么也没问,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尽管在后来的工作中她几度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仍是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因为我很怕她会采纳我的意见。
我是能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的个性,但过于勇敢也不见得每时每刻都能得到好结果,因而我的应用公式可能并不适合佟铃儿,甚至会给她带去灾难。
尽管我很想说,如果喜(…提供下载)欢,就可以排除万难在一起。
苦恼于此事时,乔尊捷电话倒是来了,我问他:“你说,女人这种生物是不是很麻烦?明明喜(…提供下载)欢,却要顾虑那么多东西,或者说,太容易妥协了?”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觉得呢,女人这种动物还是麻烦一点难养一点好,如果一个女人不麻烦的话,男人就会忍不住想:我是不是还能再养一个呢?”
我被他逗笑出来,“那我算不算是特别麻烦的那一种?”
“那要问薛了。”他口气淡淡的,很坦然。
我却不知道要怎样接话,蓦然愣在那里。
他敏锐地察觉了我心思转换,带着安慰地笑意说道:“你现在连和我通电话都感觉到负担了吗?”
我连忙摇摇头,发觉他不在面前,又立即收敛心神说道:“不是那样的!”
他的安慰却更深了一分:“Susie,我不会因为你曾经拥有深爱另一个人的本领而期待你也会这样对我,我只是希望你,健康,开心,快乐。幸福比过任何人。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成为好朋友。”
我吸了吸鼻子,“我们当然可以做很好的朋友。J。o ,你赠与了我许多礼物,真诚、坦率、以及不求回报的爱,因为还你不起,所以我终有亏欠。因而,我也有了顾虑。”
他却笑着说:“你很聪明,未来你一定会找到最恰当的方式与面对我的,但我也想让你知道,你无法爱我,我并不气馁。对于我来说,你能接过我的礼物已经足矣。人不能奢求太多,一旦有了奢求,欲望也会随之而来,面对你,我必须学会满足。”
挂了电话,我脑海里还在不停回荡着这个男人醇厚的声音以及他深刻的包容,他从不会令我产生他想占有我的感觉,因此我永远无法厌恶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的推开他。他那么好,如果我有所眷恋,那必然是因为我早已诚服在他的悉心之下。
乔尊捷给我这样的一种感觉,非(提供下载…)常熟悉,但又是陌生的。这样的一种距离,它是一种很美的安全。同时,他也让我明白了爱情之中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们不可以把我们的角色填得太满,最好的相爱是留空隙给对方,最美的相爱需要深刻的留白。
不过,这样的情感,并不是能被所有人接受的。当我想营造出一个具有和谐的美感的环境时,我必然侵害到了别人的一些利益,我从未指望他们能轻饶我,但我没有料到他们会那样卑劣。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送做完功课的安瑞和方略离开,因为镇上在修路,敲敲打打一个多月了,开车还是极为不方便的。
两个男生穿着羽绒衣,背影看上去膨胀了许多,腿又细又长,感觉一团棉花糖插在竹签上一般,有些滑稽的可爱。我穿着高跟鞋裹紧风衣走在他们身后,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背诵课文。
方略的注意力往往很分散,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他站在围墙外头指着树木掩映下的一团半明半灭的火光说道:“姐姐,有贼!”
我连忙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树影婆娑中,的确有一团火光忽明忽灭,我手比在嘴边“嘘”了一声,拉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轻声说道:“你们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叫警卫!”
方略紧眉说道:“隆安那么大,等警卫来了他们肯定都跑了!”他又拍拍安瑞的肩膀,“你蹲下,我从围墙这里爬进去,姐姐你打电话让铃儿姐姐找人包抄过去,我盯着他们!”
这夜黑风高的晚上,气氛本来就紧张,他倒是表现出了强大的清醒,排兵布阵井井有条!下意识地,我就采纳了他的意见,拿出手机拨通了佟铃儿的号码。。
隆安的围墙两米多高,墙头镶嵌着一些防贼的碎玻璃片,等我挂了电话回头,方略已经从墙头跳了下去,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这寂夜特别大,等我醒过神来,安瑞已经往工厂跑去,我吸了吸鼻子,听到围墙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想方略那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很有分寸的孩子,他定会自己小心留意,便不再留恋,也跟着往回跑。
我赶到时,佟铃儿已经在等我,我没看见安瑞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孩子已经带着守夜的几个警卫去了。
“理事,这件事不大对劲,如果要偷也是偷办公楼那样的地方,为什么要选废弃的样品库房?”
我气喘吁吁,听她这么说,心里也觉得奇(提供下载…)怪,却并不多想,“先不要管那么多,过去看看再说!”
后来,我曾经这样想,如果当时我不要由着那两个正处于青春热血期的少年那样任意行事,那么往后的结局就不会这样惨烈了,是不是?
可是这世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如果”!
我们跑到那栋废弃了的小楼时,只见火光冲天,我在扒开警卫,看到被压在地上的孟京仕,第一句话是:“方略呢!你把方略怎么了?”
他眼神浑浊,嘴角勾起一个诡笑,我心里“咯噔”一声,朝着火光大声喊道:“方略!方略!你在哪里?!”
这时候,佟铃儿惊恐地看着我,颤抖的双手拉住我的胳膊,“理……理事……安瑞,安瑞他也不见了!!”
☆、第十八章 003
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本能地在情形危急的时候想到的永远是别人,而认为自己无足轻重的,就像安瑞,他选择义无反顾冲进火场救方略一样,我也义无反顾地想要去营救他!
我将整件大衣脱下浸泡在警卫拿来灭火的水桶里,在佟铃儿反应过来时已经冲上了火光冲天的小楼。
一开始,只感觉到热,渐渐地,火星掉落在了脚背上,然后是能将整个人掀翻过去的热浪一阵一阵打来,好在这小楼没有太多木质结构,如果横梁烧毁掉落,那场面将是我不能应付的。
玻璃炸碎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我忍着难受睁开眼看了看,安瑞拖着流血的方略正艰难的从火光中出来。
我冲上前去将已经烘地半干的外套盖在他们身上,抬起方略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和安瑞一人一边抬起他。
警卫这时也冲上的小楼,见状立即上前帮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面的,只觉得两条腿像是橡胶做的一般,软绵绵的,怎么也站不直,脸上热地像要出血,寒风吹在单薄的身上反而觉得一阵一阵的舒服。
醒来时,看见了全白的天花板,医院滴滴答答的器械工作声传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昏睡了过去。
再度醒过来时,看到了床前的佟铃儿挂着眼泪看着我,我觉得脚有点痛,她说:“别动,理事你的脚被烫伤了。”
我试着抬了抬手臂,没有什么问题,“就只有脚烫伤吗?”
她点了点头。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忙问她:“方略和安瑞呢?”
“安瑞吸入了浓烟,医生正在观察。”她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方略……由于头部受到重击,现在仍在昏迷中。”
心像是被马鞭抽了一记似地阵痛起来,我抓住她的胳膊,“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是不是?!”
佟铃儿含泪重重点头,重复我的话:“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我躺会床上,怔怔发呆了片刻,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应该祈祷,祈祷上帝他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要弄出什么人间悲剧来佐证我的处事轻率。
想到这里,我深知自己不能像现在这样安然的躺在床上等待医生的宣判,我掀开被子下床,佟铃儿明白自己拦不住我,甚至她根本就不想阻拦我,将手臂递过来借给我,我由她搀扶着走出病房,找到了ICU病房。
齐建粤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呆坐在病房外,目光空滞,他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且又是个优秀可爱到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儿子,如今变成这样,最心痛的人莫过于他。。
见到他这样,我忽然想起了我爸爸,不知当年他接到我和薛世恒的病危通知时,是否也是这样,惶惶不知前路,然后颤抖着手在手术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齐建粤见到我来了,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勉强笑了一下,轻声说道:“理事。”
我朝他鞠躬,“齐师傅,对不起……”
他局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家方略,不会有事的,所以别说对不起。”
我泯然于胸,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无法挽回这糟烂的局面,只好狼狈离开。
“钱秘书知道这件事了吗?”我问佟铃儿。
“昨天出事后已经知道了,连夜在警局协作办案,您家中联系了管家,她吩咐等你醒来立即联系她,她再转告穆老先生。”
我点了点头,顾及爸爸的心脏,敏峥妈妈的做法是最正确的,虽然心里担心地要死,却出于我的顾虑硬是忍住飞奔过来看我的欲望,也难为她了。
来到安瑞的病房,他还在睡,我看了佟铃儿一眼,从她眼中看出了深切的担心,不由莞尔,“铃儿,你是薛世恒的人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
我苦笑,之前,我抱着闭上嘴一辈子不说这件事的想法,想让这个女孩子不必为遭到指使而感到负疚。
我不得不说,薛世恒很会挑人。他选了一个最不会让人怀疑的人来我身边,这个眼线,安排地太妥帖了,以至于如果不是我感觉到这份妥帖太过自然,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怀疑到佟铃儿身上。
一直以来,薛世恒就知道我喜(…提供下载)欢什么样的人,我难逃劣根的喜(…提供下载)欢和长相漂亮的人交往,且对方必须也是坦率真诚的人,他可以狡猾,但狡猾是出于幽默的目的,他也可以恶劣,但这恶劣必须是不令人生厌的。总之,对方可以拥有缺点不必太完美,但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我的范围值之内。这个佟铃儿,生的美丽可爱,聪慧但不骄傲,敏感却恰到好处,即便是本性的柔弱,也让人只会怜爱,不会厌烦。把这样一个女孩子安插在我身边,无疑,薛世恒太了解我。
但既然是眼线,必然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而且,她真的很稚嫩。
记得我和乔尊捷谈合约的那天,我无意说了让穆氏日化上市的事,这孩子猛地一个刹车,虽然原因是小男生把皮球踢到了马路上,但这天然的巧合,也太对拍了,想必我说完这句话的当下,她就转述给了薛世恒听。为了纵容我伟大抱负可以最大限度的施展,薛世恒才给了一个最高理事的头衔给我。
这是其一。
其二,我与乔尊捷去博悦府吃饭被薛世恒知道,虽然不排除薛世恒透过了其他管道得知的可能,但当时负责接电话的人是佟铃儿,她清楚的知道我当天的所有行程,而薛世恒不是舍近求远的人,所以这个消息八成是佟铃儿告诉他的。
其三,薛世恒一直在试图用佟铃儿得知我对整个事态的看法,虽然当时我没察觉,但后来薛世恒意外的态度大转变,总得有个缘由才行。我的坦率总是在不经意间救了我一次又一次,譬如我初到隆安,接到医生要求例行探视薛文韬的电话,当时我称呼薛文韬为“公公”,这多少安慰到了薛世恒激进的冲动。
但我那时不应该说“薛世恒以为我薄情寡义,报复了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