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还想说什么,一张口却被宁子詹打断:“我还在这里,她便不会有事。”
初时,他并不敢想清浅在哪里,在做什么,好像从心里就排拒了这个话题,因为一旦放任思维,就会无可遏制的去想如果她死了……然而宁子詹终究不是只愿把头埋起来的鸵鸟,关于清浅的结局,这是个真实的问题,于是他睁开眼睛,夜以继日的想着,若她死了,若她死了……想到虚无了时间,却慢慢的,没来由的淡然了下来。
感觉自己又有要走神的嫌疑,宁子詹连忙晃了晃脑袋,又看了眼依然跪在地上的沈娘,四平八稳的开口:“沈娘,你退下吧。我也该回乐王府去了,虽说乐王对我的控制日益松懈,但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出事。”
沈娘见他不愿再说,只得点了点头:“请王君保重。”然后径直的退下了。
宁子詹看着沈娘消失的身影,挪了挪步子,又把酒杯倒满,然后一仰头饮尽,心里生出些自嘲的意味。
本想完全抛弃旧的身份,只以安逸王君这个身份活下去,安安心心呆在那个笨手笨脚的女人身边,就这样一辈子了,没想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老天你真是爱跟我开玩笑,最终还是要倚靠从北顺追随自己而来的力量。
谁叫自己嫁给了这么个命途多舛的女人呢?宁子詹轻轻的勾了勾嘴角,将清浅最爱用的青瓷杯子放回行云阁中,又把剩下的酒重新封好送回酒窖,这个酒口感还略有些涩,不过,大概等自己救回那个不省心的妻主,就刚好是喝的时候了吧,宁子詹这样想着,神情便柔和起来。
待得天亮,便是乐王大军出京的时候,宁子詹抬头看了看月色,待得捉到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妻主,一定要揍她一顿,安逸王君一边这样咬牙切齿的这样想着,一边潜回了乐王府。
然而此时,远在青柳城的某人,似乎是预料到要被打屁股的命运,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风寒还没好?”一边端了杯茶正在看书的萧弈珏搭了一句话。
清浅抹了抹鼻子,得意洋洋的道:“那是子詹想我了。”
萧弈珏白了她一眼:“王君定然是想揍死你了。”揍死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不幸言中却毫无知觉的两人便以这个为开端,开始掐架。
华尘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兴趣盎然的看着两人斗嘴,视心情而定的插上几句。
“其实我一直特别想看子詹柔弱的样子的说。”安逸王不安分的把脸贴在靠垫上蹭了两下,像个小动物似的摆出一脸被主人遗弃的样子。
“王君真的会揍死你的。”萧弈珏坐得很有贵族气质,端着书头都不抬的接话。
清浅哼了一声,底气不太足的丢出一句他才不舍得,长手长脚的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摸索着挪到萧弈珏身边。
“看什么呢,那么聚精会神。”
“话本。”
闲得无聊,全身都痒痒,骨头都在叫嚣的白家大小姐以鼻音表示对北顺二皇女的不屑,从手边的矮几上够了杯茶,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然后不知想起什么,慢慢的安静了。
她不是很懂茶艺,对味道却是记得的,自己很是嫌弃这样能淡出鸟的口感,子詹却很是偏爱。偶尔自己也会恶作剧似的把子詹的茶换成很浓很浓的苦茶,想必宁大公子在喝的时候,会被哭的皱眉头吧,可惜,自己看不见。
这样慢慢回忆着,清浅便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对于子詹所有的认识,都是来自于婚后点点滴滴的生活,婚前那么短暂的时间,只够自己认识这个人而已,这样再怎么看,都是闪婚的典型吧。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魔力,让自己竟然心甘情愿一生一世,同那一个人度过。
只是越了解这个人,越觉得下手快真是一件好事。清浅觉得自己就像进行了一场赌博,稀里糊涂把全部家当压了自然,然后等开了庄,才知道自己赢了多少。
华尘见闲不住的安逸王忽然捧着杯茶开始傻笑,翻了翻眼皮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以手杵了头,慢慢欣赏白清浅不断变换的脸色。
“大小姐,茶凉了。”过了许久,华尘才主动开口。
清浅惊了一下,莫名的抬起头来,又再低下去,摸了摸手里的茶杯,确实是凉了。这才发现自己神游太虚了良久,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毫不在意的把茶杯一搁,望向华尘的方向。
“华公子,你曾对我说你在寻人……”清浅顿了顿,有继续道:“寻到了一尊坟墓……是什么意思。”口气很是松散,然而清浅面上的关心却是真的。
“便是我寻的人已经死了的意思。”华尘语调未变,微笑着解释道。
“究竟是什么人呢?”清浅叹了口气。
华尘看了看不远处毫无气质摊在软榻上的安逸王,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张了张口吐出几个字:“是我心心念念的人。”
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传来,本在交谈的清浅和华尘二人同时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萧弈珏双手略有些僵直,手里空荡荡的,先前拿在手上读着的话本,不知怎的掉到了地上,凌乱的散了一地。
怒火中烧
盛夏的噶礼草原,正是水草肥美的时候,着随处可见游牧民族的牧羊人,蓝天高远,草长莺飞,颇有些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韵味。
然而清颜却完全没有心思欣赏这幅美景。
“报告将军,北顺军队暂时没有异动。”探子飞驰而来,在清颜面前驻步,翻身下马。
“再探。”清颜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挥手下了命令。
经过几个月的草原生活,那些在京中养成的纨绔小姐范儿已磨掉大半,清颜已隐隐流露出名剑出鞘的戾气。虽然受日晒风吹,清颜姣好的面容也显得沧桑了些许,然而却打磨出了傲然挺立的风华。
“显之,情况如何?”司马长风骑马而来,人未到而声先至。她口中的显之,便是清浅的字。
清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同在军中磨砺的司马长风依然是一副让人羡慕的皮囊,本就有京城第一美小姐称号的她似乎特别受上天眷顾,风霜并未给她留下什么痕迹,却销了她醉卧美人膝的懒散,逐渐成就了佳女儿的风范。
“这北顺屯兵在此十五日,究竟要做什么?”司马长风啐了一口。
清颜略有些烦躁的甩了甩马鞭,十日前探子来报发现北顺在边境屯兵,从后几天她皆不得安睡,每日都派数人去打探,然而北顺的兵马就像死了一样,完全没有动作,不知在等什么。
正当二人兀自烦恼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扬起了一路的灰尘。司马长风回身望去,见一人穿着盔甲飞驰而来,头盔戴得歪斜,面容甚是狼狈。
“禀……禀将军……京中来信……”那人甫到清颜面前,马还没听稳便一个轱辘翻了下来,险些滚出去几米。
清颜一听这句话,忙扯过他手中的信,不知怎么的,心中涌上了极其难以忽略的不详预感。
信是加急,火漆封了口,戳了白逸的私章。
清颜甩了甩头,一把扯开封口,熟悉的字体跃入眼中,是她娘的笔迹无疑。
司马长风见她眉头紧锁,没有去打扰她读信,只在旁边看着。然而却越看越不对,只觉得清颜的面色由黑转白,最后皱紧的眉头是松开了,却是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如死人。司马长风连忙推了她一把,然而这一推之下,清颜仿佛完全不受力,向前踉跄了一步,手一松,信纸便被草原的风带了好远。
“怎么回事?”司马长风打了个眼色让侍从捡起了信纸,又焦急的望着清颜。
清颜喉头动了一下,双目依然没有焦距,只从嘴巴里挤出一句话:“大姐,失踪了。”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起了个响雷,司马长风如遭雷劈,立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怎么……”正想问怎么回事的司马长风,抬头却见清颜一副从地狱里来的恶鬼的样子,硬生生把问题又憋了回去。
清颜站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司马长风便陪着她站着。侍从皆如寒颤般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有马偶尔打几个响鼻,剩下的便是草原呼呼的风声。
一直从黄昏站到了暮色四合,清颜才回过神来,动了动僵直的腿脚。
“走。”干涩的吐出这一个字,清颜一扬鞭,骏马吃痛,飞驰了出去。
司马长风无奈,只得跟着催马,两人的坐骑本就是好马,这样一狂奔,侍从自然是追不上,司马长风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清颜,生怕出个三长两短。
“到底怎么回事?”跑了许久,司马长风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疑问,大声问了出来。
“十五日前,大姐被皇姑派遣去陪二皇女狩猎,在乐王的封地汤池跌落断桥,二人一同失踪。”清颜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不带感情的说道。
风把这句话送到了司马长风耳朵里,她倒吸一口冷气,却被冷风灌进了肺里,咳了许久才平复。
“北顺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司马长风又惊又怒的吼道。
清颜冷笑一声:“那太女就是要让二皇女死在我大兴,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说话间两人已至清颜的将军府,清颜一个勒马,骏马长嘶一声,两人已把跟随着的侍从不知甩去了哪里。
“将军,您回来了。”清颜将将下马,便听到门口有人唤她,一抬头就见戎装的女子立在将军府门口,似乎等了很久。
“叶参事?”清颜扬了扬眉毛。
叶归林见白将军怒气冲冲的样子,十分不想在这个点上触她逆鳞,无奈眼下的事情一点也耽搁不得,她也只得一抱拳,低着头对清颜道:“将军,北顺有时节来访。”
清颜一听北顺两个字,气得大笑起来:“好,来得正好,人在哪里?”一边问,一边甩了一下马鞭,鞭子刷的一下在地上刷出了白印。
“在军营。”叶归林心里念了个佛,祈祷怒火中烧的将军至少要记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句话。
清颜也不多说,长喝一声催马奔了出去。司马长风也只得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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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颜是个治军甚严的将军,军营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她将马扔在门口,大踏步的往将军主帐走去。
“人在哪里,给我带过来。”才坐定,清颜就发话了。
众将领听说将军来了,都慌忙涌到主帐,一进门便见白将军像是要见杀父弑母的仇人一般恶狠狠的坐在上首,都打了个颤。
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北顺使节便被带了上来。
北顺来的人是个武官,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神情颇为倨傲。
清颜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面容十分不善。
那人倒是不卑不亢的样子,行了个礼:“见过白将军。”
清颜全然没有要跟她客气的样子,不耐烦的开口:“你来做什么?”
北顺使节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又以十分傲慢的口气对清颜说道:“将军可知,我大顺的二皇女,在你兴国失踪了。”
清颜也是刚刚得了消息,而总将领并不知道这个事情,然而却没有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意。
“使节可知道,我大兴安逸王也失踪了。”清颜冷冷睨着她,吐出了这句话,而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众将领也微微变了脸色。
“安逸王的失踪,是在你自己国家境内,是你们的私事,我大兴二皇女失踪,却是你们保护不力的结果。”北顺使节不屑的笑了一声。
清颜怒极反笑:“使节的意思是,你们北顺在边境屯兵,便是要来兴兵问罪的?”
“自然,我朝太女与二皇女同胞姊妹,怎会让二皇女枉死,我大顺岂是任你们鱼肉之辈?”北顺使节道。
“哈哈哈哈……”清颜却忽然笑了出来:“敢问使节,如何知道二皇女死了?本将军收到的文书可只是失踪二字,莫非……莫非使节和太女,心心念念盼着二皇女死在我大兴?”
北顺使节脸色一变:“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的是你!”清颜大喝一声,将置于几案边的酒杯一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本将军今日傍晚才收到京中文书说二皇女失踪,太女的使节便已经来兴师问罪了,这消息的传递速度恁的太快了点吧。”
“你……”北顺使节一时语塞,顿了顿又说:“我……我大顺二皇女,自然有与太女联系的方式。”气势却是弱了大半。
清颜又哈哈笑了两声:“十五日前,你北顺便在边境屯兵,让本将军想想……那时候,恐怕二皇女还未失踪吧……太女真是神人,能未卜先知,知晓二皇女会在我大兴发生意外,嗯?还是说……太女本就有安排,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好栽赃嫁祸给我大兴,顺便也铲除了二皇女这个眼中钉!”
“你闭嘴!”北顺使节脸色青紫:“随意污蔑我大顺太女,该当何罪?”
“使我大兴安逸王失踪,又该当何罪?”清颜厉声呵斥道。
“那个安逸王不过是个瞎了眼的亲王,如何能跟我朝二皇女相提并……啊!”北顺使节话还没说完,清颜的长鞭已经重重的甩了出去,抽在了她魁梧的身上,硬生生抽进了肉里。
北顺使节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仰倒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
清颜又再高举起马鞭,三四鞭结结实实的抽在她身上,北顺使节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只剩在地上打滚的力气。
“显之,够了。”见抽得差不多了,司马长风才不咸不淡的开口阻拦:“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清颜哼了一声,把鞭子往地上一掷:“回去告诉你家太女,本将军在此恭候。”
听见将军说话,众将领才将随北顺使节而来的一路士兵松了开来,北顺士兵来不及查看身上被扭伤的伤口,抬着北顺使节狼狈而去。
众将士本不知二皇女和安逸王失踪的消息,却从两人的对话中了解了七七八八,皆一脸愤恨。
“诸位,可愿随我与北顺一战?”清颜望了眼北顺使节离开的方向,转身大踏步走回主座上。
“但凭将军吩咐!”帐中将领齐声喝道,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皇上派了乐王领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