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詹站在整个队伍的最末,冷眼望着萧弈珑。
北顺所有兵士本怕潼关口会有诈,然而此时见尚未出去的两万人竟然堵在了前方,不再后退反而摆出了迎战的姿态,颇有写破釜沉舟的意思,又见佑西将军立于阵前,再不迟疑,全军以不可挡的姿态排山倒海而来,要将这区区两万人葬送在这里。
“佑西!”近了,已经很近了,一想到可以将这人踩在自己的马蹄下,萧弈珑就遏制不住沸腾的血液。
宁子詹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静静的站着,反倒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萧弈珑迎了上去,竟是连剑都没拔。
眼见萧弈珑的长鞭就要抽断他的筋骨,却只在一瞬间,鞭子忽然没有力气的垂了下去。萧弈珑只觉心口一疼,竟然像是被千万根针了一般,再控制不住身形,像是忽然断线的纸鸢,坠了下去,落到地上。
这是要死了么,一瞬间脑中只有这么一个感觉,只觉得四处都寂静了,然而这样的认知只是一瞬,忽然感到脖颈上有些微的凉意,是被人用手制住了。
宁子詹一把将萧弈珑从地上拽起来,扔垃圾似的扔给候在一旁的手下,动作丝毫不断,从袖中拉出一个信号弹,发上了天空。
北顺那边的士兵见太女被擒,目眦欲裂,再顾不得其他,丢下身边的敌人就向宁子詹方向赶去。大兴的兵士见主帅发令,也不恋战,以及其迅速的速度退出了潼关口。
“进军!潼关口有缺,进军!”头脑清晰的副将大喊一声,如今太女被人生擒救之不及,唯有先破了这潼关再另寻他法。
然而行军布阵已经混乱,北顺兵士皆如挨了当头棒喝,放弃太女方向赶往关口,却已经由于这一耽搁而迟了。
只听轰的几声巨响,子詹走在队伍最后首刚推出关口,挨着他的身后已有大石砸下,漫天石海瞬间将北顺军队堵在了关里,砸成了肉泥。
“炸药,是炸药!退!快退!”走在后面的副将一听声音便知不对,声嘶力竭的大吼,士兵一派慌乱,砸死有之,踩死有之,甚至有的被人拦住了退路,已经开始不要命的厮杀自己的战友。
清颜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听着乱石堵死的关口里传来的声音,又看了看站在队伍最后首的宁子詹,只觉冷汗湿透戎装。只要晚那么一步,就会将他也一同埋了进去。
萧弈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却依然恶狠狠的瞪着子詹。若到这个份上她还不懂,那这太女便是白当了,宁子詹分明是在剑上摸了毒,那些毒虽不致命,量也不大,然而却顺着那些些微的口子慢慢流变了她的全身。
“卑劣……”萧弈珑一边喘气,一边骂道。
子詹看都没看她,转身走人。
他是卑劣,但是若是为了守护清浅,若是能守得大兴的江山,一个人的卑劣总比一个民族的悲剧好。
此时萧弈珑才明白,这个人,眼中只看战争的胜败,却完全没有将自己的感情放于其中,自己于他而言,是敌人的将领,却不是个人的对手。自己好胜心切,竟是连大局为重四个字都忘记了。
清颜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肩膀,翻身下马想子詹走来,料想如今这一战也可以结束了,北顺兵马虽然不会死绝,但是北顺太女,实在是个很好的砝码。
然而刚走到一半,便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清颜疑惑的回头,却前司马长风面色很是凝重的站在她身后,眉头都皱成了好几个川字。
“方才收到的消息,乐王携旧部一千人逃了。”
双兔傍地走
由于这一战十分重要,大部分人的精力都放在了战场上,因此这才让乐王旧部觑到个空隙,将看帐的守卫杀了后带着乐王逃了。
清颜几人连战场都来不及收拾,得到消息就往回赶。
“都有谁知道消息?”清颜一脸冰冷的问传消息来的士兵。
“禀将军,几个参将,都是知晓事情原委的。”那人回答。
清颜点点头:“这便好,把消息捂的严一点,一会儿传随军医馆来着帐中一趟,只说乐王病了。”
那人点头应下。
司马长风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又想着她们匆匆赶回来终是会惹人奇异,便跟清颜道了一声,自回去安抚大部队去了。
“要派人去追么?”闻讯赶到的絮冬看了帐前的一片狼藉,问道。
清颜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其余人紧跟其后直接进了帐子。
“絮冬,你亲自带了可信之人去。万不可惊动其他人。”清颜道。
絮冬领命退出。
子詹一直不曾开口,此时只捡了一个位置坐下,顺手探了探桌上放着的茶壶,还有些余热。
“显之,北顺太女怎么处置?”去而复返的司马成文撩了帘子进来。
“找得力人手看好了,不要让她给跑掉。”清颜回答,又下意识的瞥了子詹一眼。
宁子詹挑起眉头,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说罢就往外走,司马长风和清颜交换了个颜色,皆陪着宁子詹过去了。
北顺太女,那是宁子詹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并且他俩的父辈之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如此复杂而纠结的关系,清颜不亲自陪自己姐夫走一趟,还真不放心。
萧弈珑此时正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屋子中,形容有些狼狈,然而眼神依然如苍鹰一般,丝毫不示弱。
清颜一行撩帘子进去,就只觉一道目光直愣愣的擦着她们脸庞而过,恶狠狠的钉在宁子詹脸上。
“太女,此处可还顺心?”清颜上前一步,阻断她的目光,笑吟吟的问道。
萧弈珑哼了一声:“劳白将军关心。”
倒是个有几分风骨的人,不似她娘,果然是有那样爹所以生出来个这样的女儿么?清颜暗自陈奇。
“白将军欲怎样?”萧弈珑是个枭雄,即便手段狠戾,但也算是神似清明,于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清颜干笑了两声:“太女身份特殊,我一时还真想不出要怎样。”
言下之意,你奇货可居,我需仔细思考一下能把你卖个什么价钱。
“呵。”萧弈珑冷笑一声。她完全不担心白清颜会杀掉她,她是个大砝码,白清颜还等着用她去谈条件呢,傻子才会杀鸡取卵。
“佑西将军,孤很是好奇。”萧弈珑撇了撇头,又盯着子詹看了半晌:“孤以为对于你们兴朝的文官武将,孤算是了解的清楚的了,确没想到,给漏了你那么大一个。”
子詹完全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只站着理了理自己衣服,没有说话。
萧弈珑正想继续开口,却看到一个士兵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的,面色慌张。
清颜皱起了眉头,想她才离开多大一会儿,这又是怎么了,于是十分不悦的开口道:“慌什么,我还没死呢!”
士兵也顾不得接受她怒火的洗礼,看了看帐中的萧弈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清颜见她犹豫的神色,拉了拉司马长风,又对子詹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走出了帐中。
直到步出数十步远,清颜才顿住脚步。
“说吧,什么事。”
那士兵却啪的一下跪了下来:“将军,乐王的事瞒不住了!”
三人一听,额头都跳了一下。
“什么瞒不住了,说清楚点。”
“小的方才从军中回来,听乐王带来的几队人马在议论此事,小的刚想上去说乐王是病了,妄议亲王是死罪,便听得其中一个带头的说听闻乐王已不在军中,不知去了哪里。小的欲上前阻止,不想又来了几队人马,一直嚷嚷着说这快一个月了也没见着乐王,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去给乐王请个安……”
三人一听,知道要坏事,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定是乐王剩了些亲信混在军中散步了这消息,好给她们扣上软禁亲王,图谋不轨的罪名。
然而现在去查哪些是乐王的人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查了也没有意义,司马长风顿了一顿,道:“我去领些自己的人马过去,有事也好压着。”
清颜点点头,复又转向宁子詹:“姐夫你……”
“我与你同去。”子詹道。
得,同去就同去呗,清颜也不再说什么,谨遵她大姐懿旨,她姐夫爱干嘛就随他干嘛去。
两人不再多言,又往软禁乐王的大帐走去。
然而直到两人到达帐前,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胡雪涯大概是先收到消息赶了来,此时正被一堆兵士围着。
“胡副将,您怎么说也是乐王带来的人,乐王病了您不担心也就罢了,为何还偏偏要拦我们?”打头的一个参将样子的人说道。
我关心,我不亲手把她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就算她积德了我呸,胡雪涯暗骂了一声,面上还是义正言辞的喝道:“你们是忘了军法了么?”胡雪涯冷冷的瞥了她们一眼,有胆子小的还是缩了缩脖子。
“不过是作为部将对主帅的关心而已,胡副将犯不着扣大帽子嘛。”另一个笑眯眯的插了一句话。
“扣什么大帽子了?”清颜冷着一张脸出了声,
众人见笑面阎罗面色不善,顿时收了声,然而在见到清颜身后跟着的人的时候,皆露出了鄙薄之色,有几个一脸愤恨的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跳了出来。
“佑西将军。”那人道:“不知佑西将军可听过一句话?”
宁子詹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那人继续道。
这是个女尊王朝,连木兰辞性别都给颠倒了,文中的木兰成了个男子从军的故事,然而内容却是大同小异的,清浅当初看到还憋气笑了很久,这种连小孩都能背几句的文章,宁子詹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清颜一听,心跳就乱了。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乐王不仅将自己失踪的事给泄了,还将子詹的身份一并给泄了。
“佑西将军,您怎么不说话?”那人见二人均沉默,面上更是得意。
清颜心里乱哄哄的正在盘算怎么给瞒过去,却听子詹冷冷的开口:“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是男人么?”
那人一听,硬是噎了一口气下肚,变了脸色,半晌才又阴测测的笑出来:“佑西将军,莫非您不晓得谁才是真正的男人?”说着哗的一下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置于地上:“这是乐王此次带来的将领和偏将,侍卫的总册,您翻翻,何处有佑西这二个字!”
坏事了,不曾想这册子竟然被她们给翻了出来。
却没曾想子詹竟然冷笑了一声,当真是冷的清颜都打了个抖。
“既然怀疑本将身份,那么,需要过来辨认一下么?”子詹轻描淡写的道。
那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宁子詹能如此从容,下一刻却狠下了心,他既然敢让我近前,那我又怕什么,言毕,就挂着猥琐的笑意踏前了两步。
谁知人还没走到宁子詹面前,头已经飞了出去。
身子和头分离的那一霎那,还向前迈了两步,才轰然倒下。
众人皆到吸一口冷气。
“谁给你们的狗胆,竟然以下犯上?”清颜声音不大,然而却带有十足的压迫感。说罢又拎起自己的下摆,擦了擦长矛上的血迹。
宁子詹一愣,他本来也是打算杀人的,然而此刻见清颜替他出手了,便无谓的摇了摇头,退了一步。
“白将军,吾辈虽然无能,但是也算是忠心耿耿,如今乐王抱恙,您放一人进去看望一眼,也算了了我们的心事,为何您却要如此百般阻挠!”杀了一人,却又有个目色赤红的女人跳了出来,这人清颜倒是认识,名叫李奇,虽是个参将,人倒是厉害的。
清颜刚想开口找个理由堵了她回去,却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唱和。
“安逸王亲临!”
这一声,如一个响雷,炸得大家都没回过神来。
众兵将惊讶,是因为压根没人知道安逸王到了这边陲重地,清颜和子詹惊讶,皆是在想这女人怎么跑出来了。
清浅一袭朝服,正得不能再正的装束,身边跟了两个小厮,身后跟了一队侍从。
“安逸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皆跪。
“都起来吧。”清浅道。
众人谢了恩,站了起来。
“本王是奉了圣旨而来,犒赏三军的。”清浅气势十分之正派。
众人心里疑惑,皇上怎么知道我们会赢,但嘴巴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又叩谢了吾皇。
“本王尚有事需与白将军商议,你们先退下吧。”清浅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袖,动作看起来一派贵气,完全不像是个穿越来的西贝货。
若不是打定主意造反的,从明面上谁都不敢忤逆安逸王的意思。白清颜只是个将军,何况她们本也是乐王麾下,要求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是人之常情,然而面对安逸王就不同了,她不仅是皇亲,更是王爷,这双重身份压着阵,几个心中怀疑的人也只得压了下去。
乐王留了几个心腹混在军中,一看是安逸王,顿时冷汗直冒,脸都白了。
“是。”众人齐声应了,然后整齐划一的退走。
待一众人退干净,清浅才呼的一下松了一口气。
“大姐!”清颜跨前一步,扶住清浅。
“这回真麻烦了,世上最难堵的便是悠悠众口啊,清颜。”清浅挥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现在是依着她这个身份暂时镇住了场子,若再让这些人捉到小辫子……
“有可能把乐王的人都揪出来么?”清浅问。
清颜摇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并且至少针是有形状不会改变的,这人究竟是哪边的那可是可以藏住的。想要找出人来,完全不可能。
“这样,大姐,挨完这几天,你就带着姐夫走,说是回朝中复明,到时候谁敢拦你。”清颜想了想道。
“那乐王的事该如何?”清浅皱眉。
“絮冬已经去找了,实在不行,我去。”司马长风借口道:“熙之,你和安逸王君先行回京,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当务之急是禀告皇上,只要你回京了,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清浅想了想,若自己回去了,还能替她们上下打点打点,便点了头。
“我们先去安排一下明日巡检三军的事宜,虽然是个假钦差,但做戏也要做真点不是?”清颜咧嘴笑着,拉了其他人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