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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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未冷-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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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找承建商!”
  “叫开发商出来!”
  “躲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今天你们一定要给个说法!”
  “……”
  群情激愤中,易漱瑜已在一边大致了解了原委。果然和她猜测的有几分关系,多半是天气的缘故,施工人员操作不当,移除废弃物时,将受到污染的水源直接排进了露天施工的地下层中,有一部分经由地下水的管道流入附近鱼塘,致使鱼苗大面积死亡。村民们原本还怀疑是有人投毒,经进一步追查后才找到污染源头。
  由于适逢雷雨天,市政工程暂时性停工。村民们不见职能部门出面,便直接找到致天国际的工地,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你们领导不来,就先停工!”
  “对!让他们先停工!”
  “……”
  沸反盈天的鼓噪中,只听“哐啷”一声巨响,那辆红色Scirocco的前挡风玻璃已呈现蛛网状,前盖也被砸出一个不小的坑。
  突如其来的变故下,人群似有一瞬间的静默,几百束目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投向静立不语的易漱瑜。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好了,车已经这样了,总可以让我讲两句了吧。”
  为首的那人不吭气,倒也没有出言阻止。其他人显然唯其马首是瞻,或抱臂或叉腰,看这个不起眼的易秘书将如何行事。
  易漱瑜扫视过人群后道:“你们的心情我很能理解——这不是一句空话。刚才我的同事跟我说了,这几百亩鱼塘是大家生计的来源,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它过生活。我也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体会过赖于生存的支柱在一夜之间倒塌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事情已经发生了,谩骂、责打、发泄……”她摇了摇头,“都毫无用处。我们没有办法让它回到原先,更没有办法抹去或改变它所造成的后果。目前能够做的,并且一定要做的,就是查明原因并妥当处置。”
  为首的瞥过那辆破损的车,又看了她一眼,“我们并不是来闹事的,只是要有个说法,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大公司,不能只顾着圈钱,不顾我们平民百姓的死活,更不能对发生的事故责任坐视不理。”
  “您说得不错。”她正色道,“事故的责任,我们一定会一查到底。环保局和城建局已派人去过现场,也采过样,我相信调查报告很快会有结果。我们也不会只是坐等职能部门的结论,而是一定会率先采取措施,彻查施工各方面的状况并控制污染源。一旦报告有了结果,我们会派专门的团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立即召集大家听取意见,提供最专业最权威的相关解决方案。”
  那人又道:“我们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如果有点诚意,总要有来个管事的人,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承诺,不能不当回事。”
  “这也是我想说的。”她音色清朗,语声镇静,“GS能持续不断地生存发展到今天,主要倚仗的不是它的专业水准,也不是它的经营模式,而是长达八十余年且从未被我们抛弃甚至看轻的信誉。今天耿总之所以没能及时来到现场,是因为他从星期五开始就在外出差,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绝不会是出于任何主观上的原因。如果有人因此怀疑他,容我不客气地说一句,那是对他的侮辱。我相信他,希望大家也和我一样。不要说眼前这一两百号人,包括GS董事会、行业协会、各职能部门机关……整个S城上上下下,有千千万万双眼睛在替你们看着他,在帮你们监督着他,大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眼风一扫,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如果除了耿总之外,你们仍然认为需要一个管事的人来给个承诺,IS——也就是这片商业用地的最大投资方——IS的江先生在三分钟之内会赶到现场。相信我,三分钟,我只希望大家能再等三分钟……”
  她话音未落,一辆银灰色的Passat遥遥驶来,一路压过坑洼的路面上数个大水坑,“嘎”地一声停在她身边。
  后座的人打开车门,白衫黑裤款款而出,正是IS一方的负责人江先生。
  
  临上飞机前,孟之遥通知GS的司机来接机。此时,他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坐进商务车里,关上车门时脸色一变,即刻将手机递到后排,“清泽,出事了。”
  耿清泽听着电话,良久不曾作声,直到车驶上高架才平静开口:“程睿不在我知道。薛建国呢?死了还是得了不治之症?”
  他话音落地的同时,车突然向右一偏。心头一凛的孟之遥从后视镜瞥见他扶住椅背,铁青了脸,即刻抢先责备司机:“看着点行不行?”
  年轻的司机不敢吭气,稳住神继续开车,不一会儿又听耿清泽的声音如嗖嗖凉风从脑后传来:“没人你就派她去?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好本事。”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他勃然道:“孙治平你有没有脑子?!让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出了事谁负这个责任?!”他“啪”地合上手机,扔回孟之遥手里,“问清楚那里的情况。”
  这一次的通话持续了十多分钟,孟之遥讲完后略略舒了口气,回头道:“村民们刚刚撤走。江先生到的时候,场面已经稳住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去一趟的好,也顺便了解一下现场的具体情况。”
  耿清泽默默点头,片刻后敲敲驾驶座的椅背,“前面路口停车。”
  
  “吓死我了。”待耿清泽下了车,留在车里的司机拍了拍胸口,转头对孟之遥说,“我还是头一次见耿总发那么大火。”
  孟之遥只是淡淡一笑。
  “哎?孟助理,我们这就去工地?”司机放慢了车速。
  “对。”
  孟之遥答后,司机将车驶上向西的高架,却莫名起来,“耿总回家和我们是同一条路啊,那他下车干吗?”
  “开你的车吧,”孟之遥就手拍拍他的后脑勺,“哪那么多废话。”
  
  江先生到达后的半小时后,人群开始陆续撤离。
  易漱瑜站在车前,拨通习梓桑的手机,“车出了点问题,恐怕今天给不了你了……我没事,等修好了再想办法送过去……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消息……”
  江先生身边的那位司助理已站在一旁,见她挂了电话便迎上前去,“易小姐,这里打车不方便,你跟我们的车走吧。”
  司助理的话倒是实情,她想了想,“那这部车……”
  “没关系,”司助理笑道,“我会叫人处理,这个你放心。”
  “麻烦你了。”她取了自己的名片递过,“到时请通知我去取。”
  司助理笑应着,一面拉开后座的门。易漱瑜坐进车内,不出意外江先生已在后排就坐。
  
  久雨初霁,临近暑天,就连落日都有资格逞一逞余威,不一小会儿就将平整的沥青路面烤得半干,周身的湿热水汽却蒸腾不尽。
  她在水木嘉苑的正门前下了车。身上濡湿的衣物已被车里的空调吹干,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在小区里才走了几步又出了一身的汗,却反而觉得有点凉,头也有些疼,许是刚才在车里吹着冷风的缘故。她摸着杂乱如芜草般的头发,心下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一把扯下发圈,目不斜视地快步朝楼里走。
  她穿着蛋青色的薄纱衣裙,一手抓着挎包。一头有别于平日的长发直不直卷不卷,松松垮垮散在脑后,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泛红的脸颊上只有一双曜石一般的黑眸熠熠发亮。
  就在易漱瑜踏上台阶的前一刻,等候已久的耿清泽伸手将她扯到身前,凝重的目光如探照射灯一般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过她,终于放下心头重石。
  
  
  
  
  
  
  第26章 风波(2)
  S市发生的“倒楼事件”在地产业和建筑业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也于第一时间传到耿清泽耳里。鉴于以往的经验,业内一场再小的事故也可能导致企业在一夕之间身败名裂,他果断地决定将预定近一周的临时出差压缩为三天,以备有足够的时间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类危机,却不料防不胜防,实实在在的意外堪堪在眼皮底下不可预期地发生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只知道一遍又一遍拨着易漱瑜的手机,似乎除了这件事,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想做。自从相识那天,他明确地表示了某种不满,之后,她让他在电话那头等候的时间从未超过十秒钟,可今天却始终置若罔闻。
  看着她完好无缺地站在跟前,冷静和理智轮番在敦促他,此时此刻,即便只是以老板的身份,也该问一问她为什么事先不联络自己,为什么不同自己商量,为什么迟迟不接电话……而眼前的她,手臂被他牢牢握住,除了最初短暂地受到惊吓之外,再也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漠然和无视犹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几乎浇灭了他积攒了一路的不安和期待。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拧着眉半晌说不出话来。
  易漱瑜有些不耐。他有的是力气有的是时间,她却没有义务没有心情更没有精力陪他耗到天荒地老。终于,她用足全力甩掉他的手,不防又被他拽了回去。
  “易漱瑜!”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带着几分焦急,带着前所未见的挫败和无可奈何,“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耿清泽回来了,GS执掌大局的耿总回来了……
  一直以来,他想拥便拥,想放便放,想不被别人找到就可以肆意关了手机,想同她划清界限就可以飞过大半个中国连声最起码的招呼都不打。
  纵观GS上下,各大部门的负责人都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偏偏是她,这个旁人眼里配合默契同声共气的秘书,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现在,丰神清逸的他出现在眼前,却对着头昏脑胀狼狈不堪的自己说他回来了。真好,真及时,他回来了……
  易漱瑜缓缓抬起头,眼眶发烫,瞳眸里却似挂雪凝霜,定睛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既而轻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走的时候没有任何交代,回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知道。
  些微的惊愕只在眼底一闪即逝,她所有的反应,在那一晚他说出那一句话的那一刻,早已统统在预料之中,但当这些预料真切地发生,当她的一言一行真如冰凌一般扎得心口微微发疼,他方才意识到可能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自私、凉薄、不近人情、遇事首先保全自我……这些特质他都同她不相上下。眼下的对峙也正毫不客气地印证着这一点,似乎每每到了僵持阶段,他唯有的胜算仅仅在于他手中的力气,于是他故技重施,于是他变本加厉,紧拽住她不肯放开。
  两相僵持之下,易漱瑜果然力有不逮,不知不觉间额上已汗流如注,半张着口微微喘着气,但仍旧不吭一声。
  耿清泽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贴上她潮红的脸颊,“你病了?”
  她趁势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抚着额头冷冷地道:“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去公司再谈。”
  
  她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将整个身体浸到水里,这才缓过点劲儿来。发沉的头枕在浴巾上,她闭着眼,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意识却清明依旧,且分明听到不知是电话还是门铃不断地长响,可浑身懒懒的就是不想起来。
  直到周身起了凉意,她才从浴缸里一跃而起,慢吞吞地走到花洒下,开了热水洗头冲澡。
  折腾了半天,浴室里的热气早已散了,她穿着睡衣站在房里居然觉得有些冷,又打开衣柜随手取了一件棉袍裹在身上,一头扎进那张床再也不想动弹。
  空响不止的门铃声没有叫起易漱瑜,反倒把不远处的保安招到楼前。在他一派犹疑的眼神中,耿清泽的手停在某个室号上,“能不能开一下门?我找这家的易小姐,她在楼上。”
  那保安仿佛听了什么外国话,愣了几秒,负着手又将他打量一番,似乎确定了他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后才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这位小姐的家里也从没进过陌生人。你还是另想办法的好。”
  耿清泽略一沉吟,出了水木嘉苑,扬手招车直奔久安大厦。
  
  凭着耿老先生相框后的那串钥匙,他在那保安的目瞪口呆中顺利地进了那道大门,进了她的家——不,是进了陆归鸿的房子。
  门里一片寂静,玄关处没有拖鞋,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没有人,对于屋内前卫潮流的装帧布置,他没有半分好奇的心情,直奔朝南的卧室。
  易漱瑜在床上沉沉睡着,硕大的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脑袋埋进大软枕里,几乎找不到她小小的脸,唯有一头青丝落在枕畔,还带着微微鬈曲的弧度,倒比在楼下时顺眼了许多。
  耿清泽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见她呼吸沉重又平缓,一时半会儿不像是会醒来的样子,他便又转身下楼。
  再度返回后,她依旧睡得昏昏沉沉。他倒了杯水,同买来的药一起放在床头柜上,这才伸手轻拍她的脸。
  蒙蒙眬眬中,易漱瑜睁开眼,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脑子有些短路,眼前的不速之客并未让她露出过于惊恐的神色,只半阖着眼,瓮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办公室里有你的备用钥匙。”耿清泽一手扶她起身,一手将软枕垫在她身后,又拿过水杯递给她,“你发烧了。”
  她接过,喝了两口便放了回去,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他可以无视她委婉的抗拒,却在看到她一脸逞强时有些恼火,手下只稍稍用了几分力,便将她定在自己胸前。他用另一只手拆开药盒,掰下药片送到她的唇边,“是退烧药。”
  “不!我从不吃药!”突然,她重重地向后一退,顾不上后背撞上他的疼痛,睁大了眼厉声拒绝。
  他握紧她的肩,丝毫不为所动,“来,张嘴。”
  “不吃!”她偏了偏头,一把打开眼前的手,两颗白色的小药片霎时飞了出去。
  他一怔,迅疾在药盒里又取了两颗,和水杯一起递过去,“别任性,不然就去医院。”
  “我说了不吃!”她一扬手将玻璃杯打落在地,直直地瞪着地板上散落的药片,那神情犹如见了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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