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觉得在我面前提起羲禾，会让我难受吧？
其实，他没有必要如此小心。因为不管是昏睡的三个月间，还是醒来后，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想羲禾，心一直都在痛着，每一刻，都在痛着。
司冥提起与否，并没有关系。
见到临渊的时候，他正与几个将领讨论着战事。一身暗红色的铠甲依旧张扬，眉目间多了些威严。行事言辞，倒是依稀有了几分天帝当年的模样。
☆、375。第375章 一地爪痕
妖族，落星殿。
殿外檐角的银铃被风吹起，清脆的声音，直让人觉得心中微乱。
落逸风看了看时辰，然后缓步走到了混元鼎的前面，双手结印轻轻一动，朱雀火熄，起炉，一颗白色莹润，却透着点点血色的丹药自炉中飞出，直接落到了他的掌心。
“落长老，可以了吗？”白虎眼巴巴的瞅着混元鼎，一见丹药出炉，就直接窜到了落逸风身旁。
昏昏欲睡的玄武见状也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兴奋道，“好了吗？主人有救了！”
自从那日青龙衔着主人的神魂来到落星殿，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三个多月来青龙昏迷不醒，主人的神魂也因为受创过重一直处在要离散的边缘。
为此急坏了玄武和白虎两只神兽。
玄武当初奉了主人之命去寻白虎，他们四神兽之间生来便存在着感知对方的能力，就像主人也可以轻易知道他们的位置一样。所以寻到白虎并不困难。然而当白虎和玄武寻着主人的气息，去见主人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主人的气息陡然消散在天地间了。
那一刻他们恐慌到了极点，立即便朝着人界奔去。所幸只是一瞬间。
后来，主人的气息出现，他们也看到了青龙。青龙当时的状态很虚弱，他们尚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青龙便已经朝着魔界飞了过去，他们只得紧随其后。
在甩尾划开妖族的结界，将主人的神魂放到落星殿门前的台阶上之后，青龙倒下了。庞大的身躯落地，骤然缩小，然后便蜷缩至了一枚印章上。
玄武白虎见此，对望一眼，急忙朝着主人的神魂跑了过去。
这两只神兽并不知道为何青龙会拼尽全力将主人带来此处？但是当落逸风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便明白了。
有神农氏在，主人不会有事的。
然而，这都三个多月过去了，不论是主人还是青龙，居然没有一点起色，怎能不急？
玄武倒是安安静静的趴在一旁，心里默默的数着日子。只叹白虎每天在落星殿挠着爪子窜来窜去的，留下一地板的爪痕，弄得落逸风近来心情颇为不悦。
连带着一心惦念恩公的芸雾也蔫了几分，因此直接导致她照料的药草品质也下降了几个档次。然后，对药草品质要求苛刻的落逸风心情更加不好了，芸雾更蔫了，药草品质更糟了……这般往复循环下来，整个落星殿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当然，阴影归阴影，救羲禾之事还是迫在眉睫的。
羲禾身为主神，本就诞生于混沌。后来上古灭世，他仅存的一缕神魂又落在了混沌，悠悠荡荡百万年的时间。若是其他神魂，早就耐不住混沌的虚无空寂而烟消云散了，然而对于羲禾来说，却像是回归了母体一般自然，这也是他能回归三界的原因。
回归三界后的羲禾，一点点重聚着神魂，修为慢慢恢复，也凝成了身体。尽管时间很漫长，聚魂的苦楚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但他到底是回来了，站到了小离的面前。
只可惜，因为神魂残缺，他的修为还有身体始终都受着限制，达不到当初主神的状态，亦承受不住太大的伤害。而且由于多年前与司冥的纠葛，他几次在神魂虚弱之时强行使用神力，神魂早就不稳了，即使一直有落逸风的照料，情况也不容乐观。
如今又遭受了重创，若不是青龙用自己的修为护着，只怕羲禾的神魂已经散了。
不过，羲禾显然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376。第376章 永夜花灯
这些年来，羲禾收集了不少聚魂凝魄的天地灵物，像奢比神族的血尸丹，凤凰族的护族灵脉梧桐神木，堕海中的鲛绡骨，栖灵台上的娑泪果，包括妖族长老历代守护的万妖珠等。
神魂重聚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羲禾并没有把握找齐所有的神魂。所以，他起初是打算借这些灵物为引，让他残缺的神魂更稳固一些的。
只是，这也仅限于他没有受伤的情况下。
后来他和司冥一战，神魂受了重创，几乎散掉，这些灵物的效力便微乎其微了。面对他极其不稳的神魂，那时候落逸风曾说过，“唯聚齐神魂一法可解。”
然而，世事并非绝对。
当年天魔大战，在冥界见了谢白之后，落逸风便找到了羲禾，说，“白泽兽，天地精气所化，世间灵兽之首。若是能以白泽的血为媒介，将血尸丹等灵物炼化。再将其服下，神魂不稳之事，亦可解决。”
所以，这些年来落逸风一直在试验着炼化这些灵物的法子。
青龙能带着羲禾的神魂来此，想必也是羲禾的吩咐。如今能保他神魂不散的，也只有落逸风了。
且说此时，玄武和白虎两神兽正一脸紧张的盯着落逸风掌中的丹药。直到落逸风点头，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主人，这次有救了。
两神兽催促着落逸风离开了，去救他们主人的事情耽搁不得。朱雀见状也从鼎中飞出，幻作人形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一旁榻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谢白。存在感不强的白泽兽，就这样被遗忘了。
醒来后的谢白看着空荡荡的殿内着实受伤了一阵，为了救城主大人的心上之人，他也算是豁出兽命去了。
“大人，您千万不要有事。”谢白喃喃道。魔主大人伤得很重，而带他前来的青龙也一直在昏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所以，谢白的心始终都放不下，他很担心那个女人。
其实，谢白很怀念和那个女人一起在永夜城的日子，平淡却也快活，听听生魂的执念，聊聊三界间的趣事，偶尔看那个女人跳跳脚，几千年来，他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心。那些时间里没有冥王，也没有魔主，只有极渊中一方安宁的城镇，和那个女人懒洋洋的唤着他小白的模样。
到底只能成为回忆了。
想到这里谢白暗暗摇了摇头，依那个女人的性子，她虽然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在念叨着永夜城的无聊。那片被蜃珠照亮的土地上，太过单调了，就连花也只有白色，纷纷扬扬的，没有一点看头。而她喜欢热闹。
永夜城留不住那个女人，谢白一直都知道。即便他已经尽可能的让永夜城热闹了。她曾经说过，喜欢花灯。
如今的永夜城也已经缀满了花灯，可是那个喜欢花灯的女人却迟迟不肯归来。
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因为她有了个疼她宠她到心尖上的男人，只要她说一句喜欢，那个男人大概会为她点满整个三界的花灯。甚至，为了她灭了整个天地都在所不惜。
想起白虎说的，很久以前，关于他们主人和离小主子之间的故事，谢白释然的一笑。
只要她开心便好。
☆、377。第377章 全身力气
和临渊说了黎昭的事情，临渊很惊讶，甚至是不敢相信。但他也明白，我不会骗他。
临渊相信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很开心他不是我四哥，但也很伤心他不是我四哥。”临渊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他开心杀了天帝，害他至此的是黎昭而不是他的四哥。而他也伤心，他四哥被人夺舍，已经神魂消散了。
我不知道黎昭是什么时候进了临清身子的，所以也不知道陷害临渊的事情，黎昭做了多少，真正的临清又做了多少？但是看临渊的样子，他宁愿所有的坏事都是黎昭做的，与他四哥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这样想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我也没必要去多嘴求证什么。反正真正的临清已经不在了。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是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我知道，这只凤凰其实是最重情义的。
对于目前的战况，临渊这一方确实是岌岌可危，刚结束的那一战，伤亡将近一半。
“临渊，战场之上可有魔界的兵将？”我想起羲禾曾经提过的借兵之事，开口问道。
“有，本以为是四哥——”临渊说到这里一顿，转口道，“本以为是敌军请来的援兵，没想到紧要关头却帮了我们。”
“神君可是去了战场？”临渊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和司冥才来不久，羲禾他以前提过。”
临渊听到羲禾的名字，面上一红，尴尬的神色立显，“羲、羲公子，不，是魔主？！”
“嗯，他说借过一批魔界的军队给四皇子，并计划让他们阵前倒戈，相助于你。”我回道。
噌的一声，临渊直接离开座椅站了起来，扬声问道，“魔主他、他要帮我？！”
“我上次当他的面说要灭了魔界，还曾经轻薄——咳、咳——”临渊低头理了理肩上的铠甲，又坐到了椅子上，正色道，“魔主他为何要帮我？”
我扬唇一笑，“大概是因为与你熟识。”
“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临渊说道，“魔主他现在何处？我想亲自谢谢他。”
“他——不在了。”我微微垂头，捏起一旁的茶杯，送至唇畔，借此来掩饰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说出的每一个字彷佛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
这时司冥解释道，“魔主中了黎昭的圈套，神魂俱灭。”
临渊身子一僵，殿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半晌后，临渊看向我说道，“抱歉。”
“没关系。”我说。
“其实有了魔军相助，本来可以取胜的。”临渊突然开口道，“后来你们说的那个黎昭亲自上了战场，没想到他仅凭一人之力便变扭转了战局。现在想来，我四哥确实没有那般修为。”
“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司冥道。
“远在上神之上？！”临渊诧异的问。
“嗯，所以我们需要联手。”我说。
之后，临渊同意了与魔界合作的建议。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的我，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忆起他曾经豪言壮语誓要踏平魔界的言辞，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
大概是我惊讶的表情太明显，使得他猜到了我心中所想，随即解释道，“我相信羲公子的为人，所以我也相信他掌管的魔界并非只有大奸大恶之徒。”
☆、378。第378章 棘手
临渊这般的信任羲禾，倒是让我很意外。
不过，他说的本就是事实。我的羲禾即便堕入了魔道，心中始终存着天理仁念，若非众神咄咄相逼，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局面。
真正恶的反而是那些神，叫喊着除魔卫道，为了世间生灵，实则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贪欲而已，权势，地位，蝇营狗苟，哪里有半分神的模样？
两相比较，我的羲禾才是神。
都说神魔一念之间，或许他们本就没有界限。是神是魔，唯心而已。
有的人，空有神身，却心存恶念，为了一己之私，伤天害理的事做过不知道多少，他们的心早已入魔。而有的人，无奈成了魔身，却始终恪守着自己心中的准则，不曾兴过半点害人的心思，又怎么会是魔？
这一切还需要我们自己去看。
临渊因为有事情要处理，就先离开了。殿内只留下了我和司冥，沉默了半晌我突然开口道，“司冥，其实你和羲禾很像。”
司冥看向我，眉梢微挑，似乎不理解我为何会这样说。
“司冥你生来的天魔血统，本就是无奈。而羲禾他，因为救我魔气侵入了神魂，堕入魔道，他也是不得已。”我说道，“你们都没有做过恶事。却为正道所不容，委实不公平。”
“小离儿错了。”司冥起身，抬步欺到了我的面前，眯起的眸子里带了些不悦的神色，大概是不开心我将他和羲禾比作一处。
“小离儿口中的羲禾是否不得已，我不清楚。但我确实是魔，做了很多恶事，更是杀了不少人，没有被逼无奈，一切只因为我喜欢。”司冥满不在乎的说着。
“是吗？”我仰脸朝司冥一笑，“至少司冥从来没有想过害我。”
司冥闻言一怔，然后抬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我的额头一下，道，“小离儿，确实是块没心没肺的木头。”
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外走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留在这里帮六皇子，联合魔界之事，小离儿可自行前去。”
看着消失在殿外的身影，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他们的遭遇相似，但羲禾与司冥却有本质的不同。其实，羲禾远没有司冥活得恣意。
司冥他喜欢我，所以他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带我进入轮回，霸道的掌控我的所有，只为了让我喜欢上他。
他喜欢的，他想要的，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他甚至可以不眨眼的杀尽所有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这便是司冥，霸道不可一世，睥睨着天下众生，骨子里尽是傲气。
而我的羲禾，温柔宠溺，他喜欢我，他会把世间最好的统统捧到我的面前，只要我开心。
他疼我，他爱我，不忍心让我受到半点伤害。
即便他早已伤的鲜血淋漓，依旧会摩挲着我的脸，浅笑着说，小离，不怕。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窒。这样的羲禾，怎能不爱？
如今的天界除了凤凰族相助临渊，青丘狐族尚处于中立之外，其他隶属于天界的氏族皆归顺了黎昭。
事情着实棘手了些。
☆、379。第379章 孤家寡人
其实，也怪不得天界那些神仙们。禽尚且择佳木而栖，何况这些已经数不清自己活过不少年头的神仙，活得越久，就越精明，选择‘临清’也很正常。
毕竟以临渊多年的生活作风来看，他实在算不上佳木，顶多是棵不太歪的歪脖树。所以，目前的临渊着实势单力薄了一些。
若想战胜黎昭，魔界是必须去的。或许，也可以去青丘看看。那悠哉的老狐狸，明哲保身的行当